医院。
住院部很安静,不像门诊部,没有患者匆忙的脚步,没有三三两两嘈杂的谈话,没有孩童害怕打针的哭泣,只有穿着蓝白色条纹服饰在走廊来回踱步的病人。
整个医院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消毒液的味道,刺鼻难闻。
池星澜握着病历本坐在病房外面的走廊,想着刚才医生说的话,静静地发呆。
医生的专业解释和对病人家属的安抚并没有让他松懈,看着病历本上显示的“血管堵塞”这几个字,让他浑身冒着冷汗,连呼吸都觉得分外艰难。
“如果要手术,需要多少费用?”
医生看了他一眼,神情严肃凝重:“保守估计需要三十万。”
池星澜听到这个数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苍白难看。
他和母亲从小相依为命,家里过得清贫,三十万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更何况,那三十万只是手术费用,后面还有陆陆续续的治疗费用,药物、住院、护工等等,零零散散加起来只多不少。
池星澜久久没有说话,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压了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医生见状,心里叹息一声,病人家里的条件他大概也了解一点,可是血管堵塞不是什么小病,他也只能坦白:“也可以选择用药物治疗,只是药物治疗只能减缓发病时带来的疼痛,始终是需要通过手术来疏通血管。要是坚持用药物治疗不进行手术的话,一旦病情恶化……”
闻言,池星澜心里狠狠一颤,他读懂了医生没有说出口的话。
手术是一定要做的,他不能失去母亲,也不希望母亲在余生遭受病痛带来的折磨。
在结束与医生的谈话之后,池星澜来到母亲病房外面走廊的椅子上坐了很久。
他一遍遍翻看着检查报告,忍不住捂着脸在走廊的长椅低声啜泣。
他不知道要去怎么凑齐这笔手术费。
哪怕他现在不眠不休地工作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凑齐这三十万。
即使凑齐了手续费,还有后续的治疗费,这个窟窿只会越滚越大。
可母亲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没有时间了。
池星澜浑身冰冷,连手都在抖,他翻看着钱包,查看了下每一张银行卡上的余额,还有身上的现金。
他的奖学金,还有平时打工赚的钱,根本不够。
他把银行卡重新放进钱包里面,忽然从钱包的夹层里面掉落一张黑金色的小卡片。
看着卡片上的内容,池星澜瞳孔微微睁大。
那是一张个人名片。
他死死地盯着手里那张名片,指尖发白,甚至用力到把名片捏得皱巴巴的。
在想起这张卡片来源的那一刻,一颗种子掉落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
“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打给我。”
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池星澜却不记得他当时是如何拒绝的了。
那现在呢?
还算数吗?
如果他答应了那件事,是不是母亲的手术费就可以凑齐了?
一旦这个想法开始生根发芽,便肆意生长,短短时间成为一棵参天大树,占据了他所有心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
但又期盼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距离他收到这张名片已经过去一周了,他无法确定只有一面之缘的alpha对他是否还有兴致。
池星澜握着名片,他对着手机输入名片上的这串手机号码,迟迟没能按下键。
他知道,一旦这通电话拨出去,有些事情就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池星澜虽然是个beta,但是他长得漂亮,时常让人误以为他是omega。
那些追求他的人一旦知道他是beta,没有了一开始的爱护和尊重,言辞也变得难听起来。
甚至是他一些兼职的雇主,也会各种明示暗示地对他求欢。
或是提出想要成为他的金主。
曾经他对这种事避之如蛇蝎,深恶痛绝,在收到对方名片的那一刻,他便毫不犹豫地拒绝,并且与对方刻意保持距离。
哪怕是他曾经受到那人的恩惠。
在他拒绝之后,alpha也并没有取消对他的帮助。
或许是因为对alpha的改观,所以他没有丢掉这张名片。
现在这张名片却成为了他唯一的机会。
那样身居高位的alpha为什么会选择他一个beta?
可alpha明明知道他只是一个没有腺体的beta,没有omega那样香香甜甜的信息素,甚至满足不了alpha的需求。
难道是因为他这张脸吗?
那,这张脸能保持多久的新鲜度呢?
过去这么久,他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池星澜深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屏幕。
嘟——
电话铃声响起。
池星澜紧张地听着一声声铃声响起。
期盼着对方接起这通电话,又期盼着这通电话无人接听。
直到很久,电话铃声停止,系统女声传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池星澜并没有感觉松一口气,反而心情不停地往下坠。
他需要对方接起这通电话,与他谈条件。
池星澜选择了重拨,与刚才耐心等待不一样的是,他开始变得急切,焦躁,还有不安。
在他默默祈祷着对方会接听这通电话时,铃声戛然而止。
“喂?”
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浅浅的倦意,轻轻地飘进他的耳中。
池星澜喉咙干涩,准备好的说辞忽然忘得一干二净,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在梁霄失去耐心要挂断电话之前,池星澜磕磕绊绊地开口:“您、您好,我是,a大的池星澜。”
他不知道梁霄是不是还给过其他人名片,也不知道仅仅一面之缘,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电话那边传来的沉默,让池星澜有些颓丧和失落。
“对不起,打扰……”
话还未说完,梁霄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事?”
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却莫名地让池星澜感到更加紧张。
好消息:梁霄好像还记得他是谁。
坏消息:他的这通电话来得冒昧又突兀。
池星澜难为情地沉默几秒。
他想挂断电话,但是想到母亲的医药费……
池星澜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随后淡淡开口:“你上次说的话还算数吗?”
许久之后,话筒里传来梁霄轻轻的笑声:“当然。”
池星澜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他在庆幸,起码梁霄记得他是谁,起码梁霄对他还有兴致。
和对方约定了地点,池星澜就把电话挂了。
他来到窗前,倚在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明明现在还只是九月,外面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可他此时却浑身发冷,仿佛坠入冰窖。
池星澜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收拾好心情,回到母亲的病房。
看着病床上虚弱的女人,池星澜没忍住再次红了眼,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妈。”
“星星来了啊。”
病床上的女人双眼无神,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她双手撑着床想来坐起来,池星澜见状立马将她扶了起来,给她倒了杯热水。
池母:“医生说什么了吗?”
池星澜:“医生说尽快安排手术,您就不会这么疼了。”
池母握着他的手,看着他微红的眼眶,轻声说道:“不用做手术的,我们回家吧。”
她以前一直以为她的腿只是风湿骨痛,或者是太过操劳,所以才会时不时就身体发疼,直到这次她摔倒在地起不来,去医院做了一次仔细检查才发现病情。
这让他们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她想着,不如还是不治了。
家里本来就穷,生不起大病。
池星澜摇摇头:“手术费您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就好,您就在医院安心等手术安排吧。”
池母顿时紧张起来:“你哪里来的钱?”
池星澜解释道:“这些年的奖学金我都留着没动,加上我平时有空也会做点兼职,零零整整加起来也有不少存款,手术费也不是很贵,所以您就别担心了。”
池母眼里透露几分希翼:“真的吗?”
池星澜点点头,他和主治医生说过,要是母亲问起医药费的时候,尽量说少一点,让她安心。
如果那件事能顺利的话。
池星澜心里一沉,希望那个人不会骗他。
他在医院待到晚上,等到母亲睡着了,才从医院坐车来到了alpha给他发的酒店位置,问前台的服务员拿了房卡,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乘坐电梯,看着楼层的数字不断地往上增加,心里压抑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其实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虽然是他主动的,但事情有点突然。
电梯在三十层的顶楼停下。
池星澜从电梯看向外面空荡荡的走廊,就像有一只潜伏在黑暗中巨兽,随时会将他吞噬。
在电梯再次要关上门的时候,他才探出脚步。
酒店顶层只有一间豪华套房。
池星澜拿着房卡,站在门口,几个呼吸来回才勉强稳住了心神,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
仅仅只有一面之缘,但他还记得alpha的样子。
俊美,矜贵,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