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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淮生便叹气:“外敷内服都无用,他手上那伤口深却不大,只要扛过这两日就好了,陛下也不必忧虑。”

这就是不肯多说了。

殷无峥深深地瞧了他一眼,方才放赵淮生离开,吩咐下去将要处置的奏章直接送来净麟宫后便去看凤栩,平日殷无峥都是在文政宫处理完了政务才会来净麟宫。

凤栩睡得不好,但热已经退下去,身子虚弱加上手上的伤疼,他蹙着眉,瞧上去便恹恹的。

见殷无峥进门,还没等说话,便瞧见他身边的周福抱着个木匣子进来。

殷无峥接过匣子说:“你下去。”

周福退下,殷无峥坐到榻上,打开匣子,从里头拿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弩,还有一把比手掌长出些许的短匕。

“这是…?”凤栩声音嘶哑,不明所以。

殷无峥便将那些东西放回匣子里,搁在一旁,轻声说:“明心殿之后不给你这些东西,是怕你伤了自己,不过现在想来,总要有些防身的东西。”

倘若那日凤栩手里有机括弩箭在手,也不至于用血肉之躯去挡晏颂清的刀。

凤栩错愕地微微睁大眼,忽然撑身坐了起来,从匣子里拿出那把小匕首,沉默须臾后说:“你还敢给我武器?”

自从上次明心殿他劫持了殷无峥之后,身边便再藏不下这些兵刃,凤栩才私藏了那片碎瓷,没想到殷无峥不仅没对他严加看管,反倒送了防身的武器来。

殷无峥听了他这话,也沉默了须臾,才低声说:“别用在自己身上就是了。”

他杀晏颂清的招数干脆利落,连殷无峥在隐松阁找到那片凶器碎瓷时都震惊了许久,就凭那么个碎瓷片,凤栩竟杀了久经沙场的晏颂清,若放在旁人身上殷无峥不见得会惊讶,可他知道两年前的凤栩连猎杀活物都要皱眉。

倒也不是怜悯,而是小王爷厌恶血。

但他杀晏颂清的手法实在是太果决,碎瓷生生切开了晏颂清的喉咙。

“你就不怕我再惹出麻烦?”凤栩笑了笑,“晏颂清死后,你该将我交给他父亲的。”

殷无峥瞧着他不语。

他对凤栩从来都不假辞色,但在此刻,经年累月留存在他眉眼间的冷厉严苛都渐渐隐去,凤栩甚至窥见一丝堪称温柔的意味。

殷无峥说:“凤栩,比其麻烦,我更不想看见你的尸体。”

在隐松阁瞧见晏颂清尸体的那一刹那,殷无峥心头生出了难以言描的庆幸——还好凤栩没事。

晏颂清的死固然会有许多麻烦事,甚至会让他原本的布局功亏一篑,但那又如何?只要棋盘还在,他就还能重新谋划,可人死不能复生,倘若凤栩死了,便再也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何况这一次是晏颂清自己找上门去送死,怨不得凤栩。

凤栩默不作声,却在心中暗想,原来被殷无峥偏爱纵容是这样的感觉啊。

温暖的,柔软的,仿佛身处于云间。

倘若是两年前的凤栩,该是高兴得不能自己,可如今的凤栩只是沉默地、悄悄地回味,环绕着他难以驱散的痛苦悲伤之中,欢喜占据了一隅之地,他险些就要忘乎所以了。

“你知道我杀得第一个人是谁么?”凤栩说起杀人时眼神也是平静的,他终于自己提及了这两年的事,不等殷无峥回应,便自顾自地说下去,“是明心殿伺候的一个小太监,我用的是一方砚台,他的血流了满地,那时我就在想,原来他们也是会流血、会死的啊。”

陈文琅肆意折磨,孙善喜推波助澜,就连明心殿的小太监也敢对凤栩肆意羞辱,但凤栩何其刚烈,谁都没想过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会是这样的硬骨头,那是陈文琅又一次对凤栩用刑后,攀着孙善喜爬上来的小太监将药扔在凤栩身上,对他啐了一口。

“果然是废物。”那人年岁不大,神色间都是世故与算计,又无比恶劣地笑出声,“哈…皇帝,也没比咱们高贵到哪去啊,我说你不如就从了陈尚书吧,有什么好清高的?”

他说得放肆,凤栩听得平静,而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下榻,拿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在了那人的头上。

血花迸溅。

凤栩至今都记得那一刻的畅快,他一下又一下砸在那个不知姓名的小太监脑袋上,看着他的生机在自己手中断绝,温热的血逐渐干涸、凝固,化为冰凉。

凤栩的心也彻底冷下去。

“你做得没错。”

低沉的声音响起,凤栩从回忆中被唤回神,他对殷无峥露出了个虚弱的笑容,轻声说:“不,我错了,前二十年我活在父母兄长编织的梦里,自以为天高海阔任我肆意,却看不破江山颓势,若我早些明白,杀了那些乱臣贼子,父皇母后和兄长都不会死。”

他还很虚弱,面无血色,但双眸中深沉而冰冷的杀意犹如剑芒般锋利。

殷无峥毫不怀疑倘若能重来一次,凤栩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就像杀了晏颂清那样去跟宋承观同归于尽,他有这个能力,毕竟连一片碎瓷都能当做武器,杀了一位征战沙场多年的年轻将军。

“那你自己呢?”

殷无峥沉默良久才问出这句话,他目光沉沉地瞧着凤栩,又问:“你的父母、兄长,他们明知局势危急,却为何仍旧纵着你做无拘无束的逍遥王?”

凤栩微怔。

殷无峥便一字一顿地郑重道:“你是他们的珍宝,凤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