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父子默契地相视而笑,余下的话便不必宣之于口。
议政堂内,凤栩被压在桌案上亲得面颈皆红,殷无峥按着他的腰,低声道:“又是庄慕青?”
“你不也一样重用他?”凤栩不甘示弱地反问,又没忍住偏头低低地笑出声,“你怎么非要乱吃他的飞醋啊?”
殷无峥压着凤栩不许他起来,在他耳边轻轻一吻,“怎么办,谁让我这么喜欢你。”
凤栩一怔,随即贴到殷无峥颈侧去,闷声闷气,“我也喜欢你。”
他坦诚得让殷无峥心尖发软,酸也酸不起来了,只剩疼惜与无限欢喜。
第89章情缠
被新君养在后宫的靖王接连出现在刑部衙门、早朝乃至于议政堂,但有一日,新主会与靖王一同休沐。
又一次熬过长醉欢发作,这次发作的时间又推迟了两日,临近时,殷无峥几乎如临大敌,恨不得将凤栩时时刻刻留在身边,凤栩的身子大抵也是真养回来了不少,这次发作后并未即刻昏睡过去,还能清醒着等到赵淮生来。
凤栩脸色苍白地靠在榻上,将苦涩药汤一饮而尽,纵然仍有不适,但好歹没立刻呕出来。
哪怕殷无峥不在身边,凤栩也并未阳奉阴违地倒了药,他在竭力地活下去。
“殿下,变了许多。”赵淮生将空碗接过来,“好些了?”
“嗯。”凤栩有气无力地伸手轻擦过唇角,丝毫没有血色的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发作的间隔时间在延长。但发作的时间在变短,赵院使,我是不是……要醒来了。”
从如梦似幻的死路中醒来,固然痛苦万分,但凤栩却甘之如饴,回望之时,来路尸骸遍野,而他脚下是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沁染出的一条生路,其中也沾着凤栩自己的血,所以哪怕走得艰辛,他也坦荡荡地绝不回头。
最后四个字凤栩说得很轻,但赵淮生还是听得真切,他近乎欣慰般轻轻点头,“是啊,小殿下。”
凤栩的眼神望向窗外,静默而空茫。
他还在这里,可故人的身影却已经都瞧不见了。
要几时才能想到他们也只是坦然一笑?
凤栩自己也不知道,即便遗忘了许多,尤其是幼时的许多记忆都已模糊不清,但父母琴瑟和鸣、兄长温柔体贴,终究在被长醉欢蚕食的记忆中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记忆如同褪色的纸,温情在其中散发着星火一般的点点微芒。
“母后总说我顽劣。”凤栩犹如自语一般低声,“要是如今她在,定要夸我能堪大用了。”
可卫梓湘宠爱幼子,从来不希望凤栩扛起什么,长子凤瑜也这么想,他们都想要小凤凰一生平安喜乐,凤栩一直都知道,可到头来,他成为了堆积如山的枯骨之中生出的、凄艳的花,所有人的愿望都落了空。
赵淮生何尝不知,但凡是朝安城的老人,就知道当初的靖王是何等的万千宠爱加身,否则也养不出那样矜傲又娇纵的性子。
可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呢,几近凋零的小凤凰能涅槃重生,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奇迹。
。
殷无峥记挂着凤栩,也没心思在议政堂听朝臣争吵,以最迅速且不容置喙的强硬态度将诸事定下后便匆匆离开。
昨日罢朝,今日又行色匆匆,而且那位靖王凤栩还不在,这其中显然是有所联系。
还在议政堂内的几位大人们面面相觑,韩林鸿冷哼一声,低声说了句:“简直祸国殃民,同那干政的妖后如出一辙。”
大霄才开国,所谓干政妖后,说得自然是前朝那位虽有才能却是女儿身的卫皇后,凤栩的亲生母亲。
庄廷敬闻言皱了皱眉,不大爱听这话。
见无人出生,韩林鸿反倒更来劲,隐隐有些煽动之意地说:“我等皆是大霄的开国臣,难道要眼看着陛下沉迷那个前朝余孽,任由他祸乱朝纲不成?”
“韩大人这话言重了吧。”刑部尚书罗百川性子耿直,话更是直接,“且不说前朝余孽这码事连陛下都不在意,仅仅是靖王此人,也离祸乱朝纲这四个字有段距离吧,他入尚书省从未乱来,城郊赌坊更是当记头功,韩大人又何必非要对一个年轻人上纲上线?”
韩林鸿与庄慕青之流不对付,刑部归右丞管辖,在他眼中也就是站队右丞,当即蹙眉冷声道:“罗尚书,连您也被那妖后之子糊弄了不成?!”
罗百川脸色不好看,“韩大人,你…”
“罗尚书。”始终沉默的庄廷敬蓦地开口。
他的辈分在这儿,罗百川也只有低眉的份儿。
韩林鸿见装庄廷敬阻止,还以为位高权重的中书令终于站在自己这边,却没想到庄廷敬冷冷道:“卫皇后虽是女子,却在大启气数将尽时,借女儿身力挽狂澜强行为大启续命二十年,否则江山早被宋党之流的世家蚕食殆尽,自卫皇后掌权的政令来看,即便是男子也不见得有这般胸襟远见,如此功绩,足以令其名垂青史,却仅仅因她是女子,便冠以妖后之名,将她千秋功绩化为乌有,妖后乃是宋党之流强行扣过去的污名,韩大人,你我身为读书人,既说着要摒弃门第之间,怎又因男女之别而轻贱他人?!”
韩林鸿没料到会得来这么一番劈头盖脸的驳斥,一时间都有些懵了,“下官…”
庄廷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韩大人,你府中也有女儿,怎能说得出这番话来?”
庄廷敬拂袖而去。
罗百川瞧着还有些懵的韩林鸿,冷笑一声,“不知韩大人能教养出怎样的贵女来,庄大人家中的嫡女在西梁可就才名远扬了。”
韩林鸿这才想起来,庄廷敬也有一个女儿,他这一辈子就府中一位正妻,膝下一儿一女,庄慕青惊才艳艳,如今又身居要位,与他相比,韩林鸿下意识便忘了那位同样早有美名的才女。
也难怪庄廷敬为何忽然动怒,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韩林鸿心中不屑,他将女儿养得文静秀雅又如何,不也是为了日后嫁个好夫婿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