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拾行李的动作都变得轻快起来。
而桌上静静躺在阳光底下的是三天后的机票,他不知道这次要面对的是什么龙潭虎穴,他不知道自己会离开多久。
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记不清这是第几天了,放学后祁落就算低着头快走也会被拦下来,这次他们直接把他推搡到了河边。
祁落连滚带爬地重重跌倒在地,手肘擦破了一大片皮肤,校服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到居高临下,坏笑着朝他走过来的几个人。
“祁落,为什么纪书宇要叫你骚逼啊?——难道你真的有个逼吗?”
好奇的语气,肆意打量的目光,按捺不住兴奋的表情,每一样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祁落拼命咽着口水往后爬,他的耳边嗡嗡直响。在这些人跃跃欲试的眼神下,他恐惧得像是一只被活生生剥了皮的兔子,哆嗦着嘴唇发不出声音,只有喉咙里挤出一两声低低的哀吟。
原来他以为的地狱只是第一口沸腾的油锅,后面还有无数更漆黑惨烈的深渊正等待着。
第二十二章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河水的冷冽和幽深,细小的水分子渗透进皮肤,呼吸间全是冰冷的绝望的味道。
祁落心里一紧,用尽全身力气踉跄地爬起来,身后几个男生还在耍帅似的笑着谈论他狼狈滑稽的姿势。在他们像猎人逼近动物一样慢慢走过来的时候,祁落没有任何迟疑地咬紧牙关跑到河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寒冷刺骨的河水瞬间漫过头顶。
“我操,真跳啊?”为首的男生向前跑了几步却连片衣角都没抓到,目瞪口呆地看着祁落沉下去,“怎、怎么办?捞上来?谁去把他捞上来?”
“冻死了,谁要下去,快走啦,他自己跳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身后的人急急催促,“他死了也是活该,我们快走!”
几个人顿时作鸟兽散,慌乱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河面宁静片刻突然传来一阵剧烈扑腾的声音。
祁落挣扎着浮出半个头,他甩掉脸上的水又揉了揉眼睛,看到河边没有人了才哆嗦着游回去。爬上岸时他整个人散发着白色的寒气,一张脸冻得泛紫,湿透的衣服往下淌水,他瘫倒在地上小声地哭了出来,不知道怎么回家。
他听到一阵不断接近的脚步声,顿时全身抖如筛糠,祁落心如死灰地抬起头,看到姜扬朝自己走过来。
姜扬的表情像是有些恼火,又很快变得平静。他脱掉自己的外衣丢给祁落,眼神像是宽容又仁慈的上帝,“穿上吧。”
祁落没有看他,把那件衣服放在地上,费力地站起来转身要走。
过了一会儿祁落却发现姜扬还阴魂不散地跟在他身后,凛冽粗糙的冷风几乎要把身上的水都冻成冰碴,越走越吃力沉重。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但姜扬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到他耳边。
“祁落,你胆子太小了,所以我只能这样做。”
他好像无奈似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我,纪书宇能放过你吗?”他停顿了两秒,声音依旧平静,却微微加重了语气,“你被他强暴,被他打,你不觉得痛苦吗?”
祁落猛地站住了,姜扬还在自顾自地往下说,“还是你就是喜欢这样啊?你喜欢被虐待?”
“你会对施暴者也产生感情吗?你会顺从他,你会认同他,你会依赖他?你帮着纪书宇一起折磨你自己,这样做会让你很享受吗?这算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姜扬的手放在了他不断颤抖的瘦削的肩膀上:“难道你真的这么下贱,祁落?”
已经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寒冷让骨骼这样剧烈地颤抖,还是其实是全身的骨头都在因为恐惧和绝望而发抖。
祁落惶惑地看向姜扬,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了自己始终想不通的问题,“你从、你从哪里,弄到的录音?”
他的嘴唇发青,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姜扬,甚至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泛红。
“我在你身上放了一个,类似窃听器的东西吧。”姜扬大方地告诉了他。
好像一瞬间听到了空气中有多米诺骨牌倾倒的声音,巨大的塌陷声,像是地震、海啸、火山爆发,陨石砸向地面,雪山破碎崩裂,全都在这个时刻浩浩荡荡地一起降临。
面对这样的龌龊,祁落已经问不出那一声“为什么”了。
“其实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姜扬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倾吐秘密的树洞,他结冰一样的表情渐渐融化开,又恢复到了一贯温和友善的样子,“你不用害怕,这点事对纪书宇根本算不上什么风波,只会让他的人生有一点裂痕而已。”
——哪怕一点裂痕,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你这种人的存在就是对我的挑衅。
祁落始终静谧如游魂。
……
熟悉的破旧的楼梯间,踩在上面会扬起小团的灰尘,对于地面上那些渺小无助的昆虫来说,是一场又一场巨大的风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