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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小巷都沉浸在辞旧迎新的氛围里,临街的商铺早早挂出了对联和红灯笼。好像只要用铺天盖地的红色遮住,陈旧的生活就会变得崭新起来。

祁落家也做了年底的大扫除。

沈清荷从衣柜最上面的铁盒子里摸索出一张名片大小的白纸,经年累月,那张纸的边缘已经微微卷曲泛黄。

每个年底她都会做同一件事情,现在也到了这个时候,“落落,”她把纸递过去,“给爸爸打个电话。”

祁落接过来时很懂事地说了声“好”,妈妈欣慰又体贴地走出房间,又顺手带上了门。——还好她有从不偷听的好习惯,这让祁落感到心安,因为这通电话根本不会拨出去。

那张白纸仅仅是白纸而已。

上面并没有传说中“爸爸的电话”。

男人临走时耍了最后一个把戏,大概是对净身出户的判决不满,想要看沈清荷再难堪地心碎一次。

这十年里,祁落没有让他得逞。

他想自己精湛的演技其实可以获得什么最佳表演奖——不过唯一的观众是一位盲人,对他演绎水平的认可大概也做不得数。

“爸爸”对他来说实在是陌生的称呼,甚至关于整个童年,祁落都没有太多的记忆。

妈妈不是天生的盲人,她是在煤矿工厂的一次坍塌事故中工伤失明。

爸爸妈妈是同一个煤矿工厂的同事。祁落小的时候一直在外婆家住,等他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级才被父母又接到身边。

那时他们家住在分配的筒子楼,祁落五岁的时候开始在镇里的职工幼儿园上学,里面大部分小朋友的父母都是这家工厂的工人。

事故发生时是在一个下午,快到幼儿园放学的时间。工厂传来的爆炸声震耳欲聋,远在几公里外的幼儿园,所有小朋友都听到了。那声巨大的爆炸好像不是响在耳边,似乎整个小小的胸腔都在跟着震颤。

在他们贫瘠干瘪的童年里,在这个游戏器材只有麻绳做出来的秋千、坐上去荡两下能把屁股磨出火来的幼儿园里,这简直是他们见过最壮观的——奇迹。

残酷的辉煌,滚滚黑烟源源不断地翻涌上来,重度污染一样的灰色天空,紫红色的晚霞从边隙劈开一层光边,像是接连爆炸的,肮脏的饱含毒液的烟花。

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们都惊得呆住,片刻后顿时沸腾地欢呼起来。

祁落对那场爆炸的印象并不多,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很想尿尿,但妈妈叮嘱过他不能和别的男生一起在没有隔间的地方上厕所——平时他都是等到快上课前的几分钟才悄悄去,而此刻不知道还有多久。

汹涌拥挤的人群里,祁落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欢呼声中,只觉得憋得辛苦又难受。

煤矿坍塌后,好多工人都被压在了下面,气息尚存的人用全部力气想要挖出来可供呼吸逃命的空气,挖得十指鲜血淋漓,撕心裂肺的求救声不断响起,让这片废墟好似地狱。

几公里外的幼儿园,粗粝黄土做成的操场上,这些孩子轻而易举地将手臂抬过头顶,懵懂地开怀大笑,不停蹦跳奔跑,在欢呼雀跃声中拍出阵阵响亮的巴掌声。

他们还不知道,他们中很多人的爸爸妈妈都死在了那声爆炸里面。

这场事故有近乎一半的工人遇难。

而祁落的妈妈只是撞到头后永久失明,在当时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幸运。

但活下去也不见得万事如意,苦难在这之后才找上门,失业,被出轨,离婚,搬家,祁落也在颠沛流离中晚了一年上小学。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

日历在倒计时中被撕掉了一页又一页。

超市又反复响起那首“恭喜恭喜恭喜你”。

年货堆满了冰柜。

到处张灯结彩。

二月第二十一天,除夕夜在一场大雪中降临。

第三十二章

除夕这天祁落和妈妈在家里,即使只有两个人还是做了六个菜,“一定要做双数的。”沈清荷这样说,可是电话那头李阿姨又说,“哪有这么多讲究,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啦。”

李阿姨是妈妈在疗养院认识的朋友,最近总是过来做客,有她在身边,妈妈也没有那么孤单。

祁落在房间里和纪书宇打电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快挂断的时候纪书宇说,“晚上我去找你吧。”

“今天?”祁落愣了愣,“除夕你不陪着叔叔阿姨他们吗?”

“我们家今天来了快十个人呢,少了我一个又不会被发现。”

“……”

祁落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说,“那你过来吧。”

晚上的时候祁落下楼接他,两个人都穿着鼓鼓的棉衣,像是两个粽子抱在一起。

“快上楼吧,冷不冷啊?”祁落问。

纪书宇拉住他,“等会儿再上去。”

祁落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绚烂的烟花突然在身后的天空炸开。

烈焰直冲云霄,像是明亮盛大的花朵在漆黑的天幕肆意绽放,皎洁的月亮被熏得睁不开眼。

祁落的记忆瞬间被小时候的那场爆炸占据,他害怕这样壮观辉煌的像是能吞噬一切的画面。

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后背紧紧贴着寒冷的墙壁,用力抓着裤子的整个手臂都绷起一条条纵向延伸的青色血管,他一张脸惨白得像纸一样,冷汗也顺着额角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