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书宇对现状非常满意,“岁月静好”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他愿意天长地久持续这样。
到了四月,校园里渐渐有了春意。
初春总是有些锋利,像是想要大刀阔斧劈开什么一样,花坛里长出了新的姹紫嫣红的花苞,树上也迅速抽出嫩绿色的叶子。
祁落习惯低着头走路,一向都注意不到这些。
新的班级对祁落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他在哪里都孤单惯了。
他自己上课下课,去食堂还是超市都是一个人,有时纪书宇忘了来找他,他可以从早到晚不说一句话。
一些时候祁落趴在桌子上,看到纪书宇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人群中间,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祁落像是故意这样走在和纪书宇完全相反的人生轨迹。
这对一向孤僻不合群的他来说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他从来不会主动和同学说话,偶尔有人对他展露出一丝好意,又会被他沉闷阴郁的表情吓得退缩回去。
有的时候,祁落心里会有这样的声音,“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不能只有我们两个人呢”,一些自私的阴暗的想法,会突如其来地震惊到他。
可只是发生在幻想里好像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就放任自己沉浸进去。
“如果其他人全都消失就好了。”
“如果存在的空间里只有我和你。”
“或者,从认识我们的人身边逃出去,像是私奔一样,抛弃一切地,义无反顾地。”
“到与世隔绝的地方。”
“如果可以……”
五月的时候天气已经开始有些热了。
每一年夏天都来得早走得晚,无比漫长的季节。
这学期的体育课要学羽毛球,都需要课上组队。起先老师还会按照学号安排两个同学一个小组,后来大家都有各自的同伴了,老师也没再要求过必须谁和谁一起。
纪书宇和一群男生从操场回到体育馆的时候,看到祁落正一个人对着墙打羽毛球。
“怎么连羽毛球都要对着墙打,”旁边的男生脱口而出一句嘲笑,“是不是技术太烂了啊。”
纪书宇皱着眉瞪过去,“闭嘴吧你。”
他丢下这些人跑到祁落身边,捡起扔在地上的球拍,“我和你一起打。”
“不用了——”祁落下意识要拒绝,侧过脸才看到来的人是纪书宇,又飞快改口,“好啊,”他眼睛亮亮的,红润的脸颊微微渗着细密的汗水,“但是我打得不好。”
两个人找了个空地,各自站到网的一边。每次发球和接球时纪书宇都会故意让着他一些,又尽量不表现得太明显。
祁落跑动起来像只小鸟一样,乌黑的头发微微扬起,用力向上蹦接球的时候露出一截白色的袜子,纪书宇心里有蠢蠢欲动的感觉,想到了夏天他穿短裤时候露出来的纤细的小腿。
过了二十分钟两个人才停下来,祁落扶着膝盖喘气,摆摆手说:“不打了,快下课了。”
“因为快下课了还是没力气啦。”纪书宇拿着球拍在他腰上轻轻推了一下,祁落累得直咳嗽,坐在长椅上躲都懒得躲。
纪书宇夸他,“打得挺好的啊,”他顿了顿,有意无意地问,“怎么不和别的同学一起玩?”
祁落捞了一把汗水打湿后湿漉漉的头发,慢慢平复呼吸,“不想和他们一起。”
“喜欢对着墙,”纪书宇笑了一声,慢慢地说,“不会觉得没意思吗?”
祁落莫名其妙地看向他,被他接二连三的提问搞得有些奇怪,“墙怎么了,墙也很好啊,”语气好像墙是他第二个好朋友一样,他又补充了一句,“和你打有意思。”
纪书宇很受用地笑了两声,却没忘记自己真正想说什么,“可是,”他话锋一转,“你不觉得自己应该交一些朋友吗?”
祁落擦汗的动作僵硬在那里。
纪书宇没有察觉,仍旧像是开导似的循循善诱,“生物课讲的,人类是群居动物,要有,”他费劲巴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三个字,“社会性。”
纪书宇认真提起书本的样子有些好笑,可祁落神色不变,脸上一丝笑意也无。他已经没那么剧烈地喘气了,球馆突然变得安宁下来,他静静听着纪书宇说着这些。
过了一会儿祁落才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你以前不是,不让我和别人,说话,什么的吗。”他的嗓子里残余着运动过后一点干燥和灼热的感觉,像是刚刚用力哭过。
纪书宇脑海里浮现出姜扬那张脸,“那样的人当然不行了!一看对你就是心怀鬼胎!”他气愤地捏了捏拳头,在祁落微微波动的眼神里又说,“可是普通朋友这种的就没关系。”
祁落的眼睛黑得像是熄灭了。
“你要交一些朋友,不能每天都除了我找你,一句话都不和别人讲,”纪书宇终于把想了这么久的话说出来了,整个人如释重负的样子,他说,“这个世界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