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集体这个词会让他突如其来的想要呕吐出来。
现在换成纪书宇看到他处于其他人之间——但心境却是完全不一样,纪书宇觉得欣慰,觉得压在胸口的水泥瓦解了一些,他想祁落也会感受到人生美好的另外一面吧,他想他们能作为两个完整的人相爱。
墙上的标语每个月都在换。
从很正经的“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到一些匪夷所思的“要成功先发疯,下定决心向前冲”、“不苦不累高三无味,不拼不搏等于白活”……十二月的时候已经换成了“每天多学一分钟,中戏北电挑老公”。
九月的时候空气里还会有被日光烘烤出来的暖意,让人疲倦得昏昏欲睡。两个月后落叶又声势浩大地掉下来,被扫到路边堆积起一座座小丘。
祁落记得有次路过树叶堆的时候,旁边骑自行车的女生一闪而过时突然说了句“像是穿过乱葬岗一样这么多坟头”,他瞬间感觉冷了,纪书宇在旁边搓了搓他的胳膊,说“我的外套给你穿”,祁落不自然地避开,“不用。”
有时候他对纪书宇也像是对所有同学那样,一视同仁地用礼貌又疏离的语气,但他常常闹几天别扭自己又先受不了,蹭过去若无其事地说“好想你好喜欢你”,忽冷忽热像是坏掉的空调。
纪书宇也一直反应迟钝,只当祁落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才会这样。
十二月下了第一场雪,教室的窗户都紧紧关严,好像能看到外面世界的空气荡漾一圈圈的冷气。他们这些学生像是生活在象牙塔里,虽然每天都有人想要从塔尖跳下去。
期末考试之后,寒假两个人还是住在一起,却不像夏天那样有很多自由的时间。学校给高三开了假期的全天自习,偶尔还有老师讲课答疑。
说是放假也和在上学没差多少。
等到过年那几天才终于让所有学生都回家,可是今年好像也没什么年味,甚至除夕那天晚上都有人在挑灯夜读。
白雪覆盖红灯笼,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再回到学校时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一百天。
繁重的课业和学习里,起初两个人依旧用天昏地暗的性爱来缓解压力。
直到有一次,衣服刚脱下来祁落就蜷缩在被子里困得要睡着了,纪书宇一边说“太过分了啊”一边躺在他身边,碰到枕头的瞬间也像是被砸晕了似的立刻进入睡眠。还有一次两个人正沉沦情欲,祁落在叫床的间隙中突然灵光一现,“在第二步就应该求导的”,纪书宇顿时阳痿了似的动不下去。
后来他们就也都像两个普通的高三考生一样,扎进了天昏地暗的复习里。
时光飞逝如台风过境,三月到六月哗啦啦地呼啸过去了。
考试那两天阳光浓烈得如同泼墨,高温连续泛滥,有的地方甚至要人工降雨缓解燥热的天气。
高考结束之后所有人都痛痛快快地疯玩了几天。
纪书宇和祁落在学校附近租的这个房子也退掉了,退房那天只有纪书宇过来,祁落像是怕会触景伤情,说什么都不愿意来看“最后一眼”。而清空所有行李的时候,纪书宇也感觉胸腔像是浸泡在柠檬汁里一样,酸涩的感觉细枝末节地传递到每根神经。
他在回家的路上给祁落打了电话,电话那边的声音像是刚刚哭过,沙哑中略带鼻音,纪书宇问:“我来找你好不好?”祁落只是含糊地说“过几天吧”。
直到出成绩和毕业典礼两个人才又见面。
纪书宇的分数正好够他要去的学校,在国内的两年只像走个过场,但是祁落的成绩能考到很厉害的大学,他填志愿的时候仍旧和纪书宇在一个地方。
纪书宇问他要不要陪自己出国时,祁落还是拒绝了,“已经花了你家里好多钱”,他这么说,神情没什么波澜的样子,“没关系啊,我等你两年就好了,反正你都会回来的嘛。”
整个暑假纪书宇又是很忙,不断有各种和亲戚朋友的应酬,快三个月的时间,两个人只在毕业典礼那天见了一面。
平时打电话和视频,祁落也总是兴致不高的样子,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没关系”,但因为这些通讯之间也都隔了很久时间,所以这么多的“没关系”也没有连起来,被发觉到异常。
这年的夏天在一声声“没关系”里过去。
隔了六十天两个人才再次见面。
彼此目光相对的时候,好像能听见岁月滚过时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纪书宇晒得黑了些,穿着灰色的短袖,健硕的胸肌把衣服撑起一片小山丘的轮廓,胳膊也壮了一圈。
站在他旁边的祁落好像也长高了,快要三年的时间,清秀的稚气在他脸上蝉蜕似的消失不见,五官像是张开了一般舒展,漂亮的眉眼宛如浸在一幅柔和的水墨画里。
在候机厅的时候纪书宇就忍不住要亲他,而祁落乖乖地仰起脸,纵容纪书宇的舌头像是扫荡一样在他的口腔里为非作歹。
微风清新,天气凉爽,两个人坐飞机到新的城市,在新的学校一同报道。
飞机上纪书宇困得直打哈欠,最后枕在祁落肩窝那里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还抱怨“你的骨头硌得我头都疼了”,祁落捏着又酸又麻的肩膀,没有同他计较。
这一路祁落都很安静,无论纪书宇说什么话题都是漫不经心地回应,但又看不出来不耐烦的神情,像是很有礼貌和教养的绅士。
纪书宇想到这个比喻差点没笑出声来,祁落什么性格他最清楚不过,等到了大学又会原形毕露成孤僻自闭、阴郁冷漠的生人勿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