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罗兰也变得奇怪……是的，那被我刻意忽视的、令人不安的偏执，又出现了。

我没有睁开眼的时候，他总是不安地反复翻看他的笔记。

我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他也对此避之不谈。

——

我的身体里，好像住着另一个人。

她用我的身体，我的声带，发出了一个我绝对没有听过的声音。

……不，那不是人。

——

我好像真的怀孕了。

——

妈妈没法把你生下来了，对不起——

——

这就是日记最后的内容。

宫曜看完后，整个人一动不动，就像一尊石像。

只有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出神半晌，他才将手里的书递还给黎清。

“她……”他开口，声音有点不自然的沙哑。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重新道：“所以她的日记里，并没有娜特维德尔的影子。或许直到最后一刻，她都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原本是黑龙的巢穴。”

黎清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然后往他那边挪了挪，手挨着宫曜撑着地面的手指。

宫曜握住了他的手。

黎清这才感觉到，宫曜总是十分温暖的手指，此刻变得比他的手还要凉上一点。

“所以时间线已经很清晰了。”

宫曜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

“她所在的科考队进行某次冰川考察时遇难，被吞入这个地方。或许她真如罗兰所说，被封入巨大的冰块里，连带着其他宝石被黑龙收藏进自己的巢穴。

“接着罗兰成为了祭品，在巢穴里遇到了她。

“罗兰使用禁忌的魔法，将她复活——准确地说，应该是将她和黑龙融合在一起。所以她恢复意识后，并未察觉到黑龙的存在。

“但那个复活术……看上去并不算十分成功。”

黑龙娜特维德尔并未完全消失。

她逐渐夺回了自己的意识，再之后，罗兰就成为了一具尸骨，而属于那位女士的身体也被黑龙融合。

直到宫曜出生，他所看到的、洞穴里的生物，只有一条黑龙。

简直就像是两个意识谁占据身体主体，这具身体就显示为谁的生物形态。

“……这就是某些魔法被称为禁忌的原因。”黎清轻声道，“因为它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百倍收取代价。”

“是啊……”宫曜叹道，“或许我没有立场评价这件事，但罗兰这个人，真是一点也不值得同情啊。”

黎清抬头看他。

宫曜神色没有太大变化。察觉到黎清的目光，他温和地笑了笑。

“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还有机会弄清楚这件事。我现在越发觉得，这是一个弥补遗憾的好机会了。”

他抓住黎清的手，眼睛里有某种期待的情绪。

“阿清，我们去镇子上看看吧！”

第196章永夜小镇（18）重回小镇

自从宫曜变回人以后，黎清久违地离开了黑龙的巢穴。

当宫曜说要离开时，黎清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身处峭壁之上，根本没有正常人能够行走的道路。

宫曜则一脸理所当然：“攀爬上来就好了，难度不是很大。”

黎清不打算跟这个从小就在山崖上爬上爬下的人比攀岩技术。

宫曜却勾起一个笑容，直接打横抱起了他。

黎清：“——！？”

一阵失重感传来，宫曜一跃而下，靴子稳稳踩住一块凸起的石头，接着落到下一块，最后轻盈落地。

“嗯，这条路还是没有变过呢，我闭着眼睛都能下来。”宫曜怀念道。

黎清僵硬的身体逐渐恢复，然后在他臂弯里挣扎了一下要下来，面无表情地纠正：“这根本不能称为‘路’。”

宫曜弯起眼睛：“好，好。”

他把黎清放了下来。

黎清塞给他一个发光立方体。立方体的光比这个世界的火把更加安全稳定，且十分便捷地漂浮在二人前方。

宫曜拉住黎清的右手，道：“森林中的大部分生物都是避光的。但也不排除一些攻击性比较强的怪物。小心。”

黎清“嗯”了一声，拿出一把枪来。

宫曜手里也出现了一把枪。

黎清多看了一眼，有些意外。

毕竟大多数时候他都习惯用那两把神出鬼没的黑色长刀。

宫曜并未主动解释，于是黎清也没有询问。

二人在森林中快速前进。宫曜无须黎清导航，熟稔地前往永夜小镇的方向。

来到小镇边缘时，已经是劳作时的10点，对应正常时间的下午5点。

镇民们大部分结束了自己的工作，街道上十分热闹。

宫曜打量着这座小镇，眼中浮现出怀念的神色。

有人看到黎清，开口打招呼：“罗兰，你又回来了？黑暗之神大人有什么指示吗？”

黎清摇了摇头：“黑暗之神暂时没有新的需求。”

于是众人便各自散去。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过问宫曜的身份。

就像第一次来到永夜小镇的黎清一样，镇民们并未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抱有太多关注，仿佛这只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黎清侧头，轻声问宫曜：“他们一直都这样吗？按照我的经验，闭塞之处对于陌生人应该比其他地方更加警惕才对。”

宫曜摇头，也轻声回应：“至少那时我第一次找到这里时，人人都很惊讶，询问了很多——不过那个时候我听不懂，也不会答，所以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二人并排走在街道上，宫曜难得十分安静，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和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连镇民的脸都没有变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