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谢谢】
聊天告一段落,岑音长长舒了口气,看着陈嘉寻的头像发呆。
她要给陈嘉寻备注一个醒目的名字,相同的错误她坚决不会犯第二次。
可想了许久,岑音都不知道该备注什么,最后还是中规中矩将字母C改成了他的名字。
陈嘉寻三个字蓦然出现在通讯列表里的一瞬,岑音心尖微动,这种感觉很微妙,却一时又分辨不清异样之处究竟在哪里,岑音有些烦躁地按灭手机,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卷子上。
夜色渐深,被框在窗子里的四方明亮熄了一处又一处,岑音抬头,对面的整栋楼都陷入一片黑寂。
她翻开练习册,继续埋头刷题。
*
通达车行。
王通今晚做了笔大生意,请车行里的兄弟喝酒,一同来的还有老赵,当初陈嘉寻找到王通卖车,老赵就是中间人。
老赵全名赵友全,东林本地人,是陈嘉寻之前玩车的时候偶然认识的,年近四十,还是个光棍。
一群男人围着烧烤摊喝酒,嘴巴里的荤话不停,王通拍拍陈嘉寻的肩膀,“这回能赚这笔,还多亏了嘉寻,等下哥哥们带你去乐呵乐呵。”
众人笑作一团。
陈嘉寻自然知道他们说的乐呵是什么,他收起手机,“谢了通哥,我等下还要回去复习,快要考试了。”
这帮人都不是学习的料,高中毕业已经是最高文凭,乍然听到考试这样的字眼,还有些发懵。
有人先回过神,笑着打趣,“学习有个屁用,嘉寻啊,听哥一句,跟着你通哥好好干,少不了你吃香的喝辣的,以后有了钱,对门酒吧的妹子随便你上。”
又是一阵淫.笑。
“拉倒吧,你以为人家妹子就图你钱?告诉你,就嘉寻这模样,没钱也好多姑娘愿意跟,前段时间那个……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叫……哦,乔娜,乔娜还跟我打听呢。”
“嚯,娜姐这是终于动了春心了?”
几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内容越来越荤,陈嘉寻敛眸,手机屏幕上跳出岑音的消息,问他是不是要所有科目的。
岑音的头像是只棕色的玩具熊,偏女孩子的头像。
王通瞥见,笑道:“和对象聊天呢?”
陈嘉寻:“没,同学。”
“啥同学大半夜还聊啊,肯定是女同学。说,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王通歪过身子,搭上陈嘉寻的肩膀,大着舌头道:“哥跟你说啊,这个年龄段的小姑娘最好骗,几句甜言蜜语就……”
王通打了个酒嗝,信誓旦旦道:“就能哄上床。”
陈嘉寻没接话,眸色却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老赵蓦地一惊,连忙开口打圆场,“喝多了就开始瞎几把说,嘉寻能跟你一样?松手。”
说着,老赵就去扒拉王通还搭在陈嘉寻肩上的手,他生怕陈嘉寻那股劲儿上来,直接把王通这条手给废了。
赵友全又转头看陈嘉寻:“时候不早了,嘉寻你先回去,最近是要考试是吧?这两天你就别过来了,在家好好复习。”
陈嘉寻已经起身,眸光冷淡,唇角抿得平直,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收成拳。
一桌人还在嘻嘻哈哈,王通满嘴还是醉话,陈嘉寻想起秦建兴曾和他说过的话。那个时候判决还没下来,他被羁押在看守所,秦警官来看他。
他说:孩子,你这一辈子的路还很长,不要意气用事。一步走错了,尚有转圜的余地,一错再错,你的路就偏了。
陈嘉寻沉默,捏成拳的手指又一点点松开。
他勾起个笑,眸光依然清湛,“时间不早了,你们玩,我先回去了。”
“行。”王通点点头,耷拉着脑袋,又打了个酒嗝。
赵友全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让他看好王通,自己转身快步跟上陈嘉寻,边走边道:“王通那些屁话别往心里去,他大字不识几个,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赵友全想起刚刚认识陈嘉寻的时候,少年意气,风光无两,那时候的陈嘉寻还是宁市知名企业家陈实远的儿子。
他也见过陈嘉寻发疯的样子,那是个雨天,铅色的云团将荒野压得黑沉沉,如注的暴雨里少年人拳拳到肉,赵宏那块破抹布一样被拎起来,血水泥泞浇溅。
触上赵友全明显惊颤的视线,陈嘉寻扯出个笑,湛黑的眸光依然冷淡。
“没。”
“嘉寻……”
“赵哥,我醒醒酒,到前面去打车,你就别送了。”
赵友全顿了顿,点头,“成,注意安全。”
东林冬夜的气温只有三四度,街头行人稀少,入目皆是萧索黄败,路边的垃圾桶旁有拾荒人佝偻着身子,褴褛的衣衫遮不住小腿上龟裂的伤口。
陈嘉寻从裤包里摸出张纸币,在老人惊讶且连连道谢里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他双手抄在衣服包里,视线里昏黄的路灯倾投下一个个不甚明亮圈,尽头一片黑暗。
陈嘉寻想起岑音的消息,摸出手机回复。他又想到那天宁北巷口,她俯身去捡桃子的样子,灰白的天幕下,穿着格子大衣的女孩,温软、干净,几欲灼眼。
蓦地,陈嘉寻扯出个笑,满目的凉薄和冷戾。
他在想什么?
他有什么资格去想?
这是一滩挣扎不出的泥淖,不应该再拖任何人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