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黎煦从梦中猛然惊醒,手边的矿泉水瓶摔在地上,利索地滚了几圈停在了垃圾桶周边。
黎煦心有余悸地靠回了椅背上。
桌上的冰皮面包拆了壳,里面的芋泥馅软软塌了下来。
她看了眼时间,自己大概睡了十分钟。
差一点,差一点就能看清薄雾遮盖下的脸。
那人声色疏离:“快滚。”
黎煦从模糊的光影里看见少年清瘦笔挺的身影,仿佛一棵挺拔不屈的小白杨,即便挂彩也狂得很。
梦中的她没动。
挡在身前的人应是极度不耐的,最终还是认命般睨了她一眼。声音很凶:
“麻烦精。”
......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一通电话打进来。
她轻舒了口气。
白皙的手腕上仿佛还圈着少年桎梏的劲道,滚烫而生疼。
像是彻底清醒,黎煦揉着太阳穴叹气。
已经是第三次了,自从踏上这片土地,她开始做这无厘头的梦。每每到少年说出“麻烦精”,梦便戛然而止。
黎煦接通电话,对面像是吃了炮仗般噼里啪啦炸起来。
“黎煦我看不起你,你怂什么?上去跟她刚啊,跑出来算什么?”
“没想到宋斯酌眼瞎脑笨到这种地步,当初怎么被甩的都忘了?妥妥一备胎,人家回国后撒撒娇就把她带上一起旅游了,愚蠢至极!还有你,竟然同意了!你是不会拒绝吗?”
这次旅行是毕业的时候就约好的,黎煦和发小宋斯酌愣是隔了两年才把西藏之行安排上。
一开始是宋斯酌工作原因推迟了,后来是她……出了事,一拖再拖。
戏剧性的是临行前,宋斯酌的白月光回来了。
乔璇羽,她高中时最好的朋友。
她们是在形体课遇到的,两人相谈甚欢,关系好到她愿意把乔璇羽介绍给宋斯酌认识。
两人的上下学逐渐演变为三人行。
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以她为枢纽,不咸不淡地吊着。起码高中三年里,黎煦是一直这么认为的。
高中毕业后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他们在一起了,当下黎煦只觉得自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子,明明有那么多蛛丝马迹可寻,却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
每逢节日,宋斯酌会绅士地准备两份小礼物,现在想来,她才是顺带的那一个。
可笑。
晚说出口的那个,从一开始就输了,占尽先机也没赢过......
今天早上的争执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起因大概是乔璇羽和宋斯酌看完日出后有了小矛盾,在看到宋斯酌从外面回来带了份藏面给黎煦当早餐后更是怒火中烧。
两人的矛盾之火自然就烧到她这儿来了。
宋斯酌递筷子过来给她的瞬间,有人更快一步。粗粝的塑料外壳摩过指间,这双筷子只在黎煦手里待了一瞬。
她缩回了手,指尖像是被划伤,抽搐的钝痛感在作祟。
有人轻轻浅浅说笑:“小煦是准备出门买吃的么?”
明晃晃的是赶人的意思。
“乔璇羽——”
一道严厉的声音叫住她,宋斯酌的脸色果然不好看,清秀的眉拧在一起。绝大多数时间他都是温和谦逊的,但生气的时候并不好惹,眉宇间不怒自威。
“你吃过了。”
乔璇羽转着筷子,毫无畏惧迎上他质疑的目光,“哦,我饿了。”
宋斯酌先移开目光,无奈妥协:“那我再替你买一份,小煦还没吃饭。”
“如果说我就要这份呢?”
“别这样。”
“这几天你魂不守舍的,心飘哪去了?”她冷笑。
“乔璇羽,别胡说。”
......
这些话在听者耳中不是滋味,积压在心底好几天的情绪终于决堤,他们的争吵一字一句都在昭示着自己是何等多余和愚蠢。
黎煦心中苦涩不已。
她逃了。
现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会儿,黎煦胸腔里仿若潮水扑卷带来的窒息感终于散去。
“是,我后悔了。我应该抢过那双筷子把藏面吃完的,看着卖相是真不错。”黎煦用无所谓的语气说着。
电话里终于清静了一瞬,然后传出楚迩不可思议的声音:“你竟然还有心思惦记那碗面的卖相?我的老天……黎煦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黎煦看着被自己咬过一口的芋泥面包,软糊糊塌陷了大半,令人丝毫没有食欲。
相比之下,确实是藏面吸引人。
她把地上和桌面的垃圾处理好,跟着游客和虔诚转经的人群,到售卖纪念品的小摊上停下。
这么多天她绝大部分都是装身体不适躺在床上避开宋斯酌和乔璇羽的互动场面。
直到现在黎煦似乎才和拉萨这座城市有了接触,不是从网上也不是在民宿的藏式小窗里,而是真实地踩在这块虔敬的土地上。
六月的日光城,天边的蔚蓝与浓白交织。
她裹着莓果色的短款针织衫,色彩浓烈足够吸睛,堪堪盖住腰身的弧线。高腰宽松的牛仔裤也就穿在她的身上才不显拖沓。因为黎煦腰杆永远笔直,仪态渗透在每一个小细节里。
微风吹起她披在肩头的直发,鬓边的草莓毛绒发夹为她偏淡的长相染了点彩。
此刻她看着手机,朋友圈刷新后跳出了最新的消息。
乔璇羽的朋友圈赫然在眼前。
黎煦眉心一跳。
是三张在南山公园的单人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