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差点怀疑自己在这个月黑风高夜产生了幻觉,又或者是他对高跟鞋的定义出现了理解偏差。
沈起逾喉间一声低笑,神情散漫:“讹我?”
“刚舞池里跳得起劲的是不是你?”
“我看起来好骗么。”他又补了句。
没有回应,黎煦盯着自己的鞋,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不照着她的想法来就能站到天荒地老。
沈起逾无奈叹了声,替她拢好外套,拉链唰一声到顶,刚好遮住她瘦削的下巴。
“还真是赖上我了。”沈起逾半蹲,宽肩令人忍不住想攀附,他耐着性子,“上来吧。”
黎煦软软趴在他背上,双手挎在他修长性感的脖颈上,抬腿轻轻一跳的同时沈起逾双手接住并利落起身。
配合得很默契。
他的身子骨已经完全长开,却介于男人和男生之间,在街边随便插兜一站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黎煦伏在紧实宽阔的背上,听两人心跳咚咚乱响。
心跳击鼓传花似的,你来我往。
路灯暖橙色的光打在两人身上,也是在这时她发现沈起逾的耳根有点红。
拉萨的风不比越城温柔,毫不留情肆虐。
她低下头,看他的耳尖近在眼前。风没吹醒她,反倒让脑内酒意四窜,混沌一片。
“你,你是不是......喜欢穿,穿高跟鞋的......”
沈起逾没有马上回答,他知道黎煦不会无缘无故来酒吧和说这些无厘头的话。
他垂眼,臂弯里托着的小腿笔直瘦削,脚上的平底鞋再普通不过了。
“你们......是不是都喜欢,喜欢穿高跟鞋的?”
耳朵尖被揪住,细微的疼传来,黎煦在耳边不依不饶问
“你对高跟鞋有执念啊......”沈起逾没躲开,走得很稳,“是平底鞋、高跟鞋还是水晶鞋,就算是穿西瓜鞋,都跟我没关系,跟我的喜欢更没关系。”
良久,穿过结伴而归的人群,在一阵嘈杂声中,黎煦轻嗯了声。
“生气鱼...我想唱歌...”
沈起逾:......
“谁?”
“你啊,生气鱼。”
她是空耳吧,不仅大昭寺前的变相澄清没听进去,连他的名字都听错了。
“我这不是KTV,”他无奈叹气,“需要我伴奏么。”
她笑得眉眼弯弯,含糊说:“不用,我一个人也可以。”
——“就这么朝着...未来,前进了...”
——“有再多的不舍...也要狠心割舍...”
——“别回头看我,亲爱的”
天生的五音不全,明明每个音都很认真地唱着,却总差那么点才在调上。
沈起逾想笑,这首《后来的我们》成了变调曲,要不是没有歌词还真是听不出来……唇角的弧度刚扯起就倏忽僵住。
颈窝处滚烫的湿泪砸落,一颗接一颗滑入他的领口,风灌入单薄的T恤,不过一会儿就吹得冰凉,那烫却钻进肌理久久不散。
就连啜泣也克制。
熟悉的记忆被唤醒,他想起来了。
高一那年在公交车上见到她的时候,黎煦也是这样。
那年毓京的冬迟迟不过,开学快一个月了几乎都是阴天。
这鬼天气,他暗骂。没了上课的心思,和班主任随口诌了个理由就洋洋洒洒走人了。
回程的公交人不多,他习惯性朝后半截车厢走,沈起逾戴着棒球帽窝在后排。蓝白的校服裤随二郎腿抬起而露出白皙的脚踝。
显然,一个空座的距离限制了他的发挥。沈起逾皱着眉倚在座位上假寐。
中途公交停下了几站,察觉到前排有人坐下后他收起脚,一双长腿无处安放。
车窗被推开一条小缝,沈起逾感到凉丝丝的寒意入骨,骤然睁眼。
看到前座是女生,他纵有不愿也选择妥协。
和对面的公交车交错而过的瞬间,他百无聊赖地往车窗上瞥了眼,愣愣地看着日思夜想之人的侧脸一闪而过。
她低头不辨神色,安静无声。
沈起逾坐直身,在公交引擎声中分明听到一声轻啜,前排女生瘦弱的肩膀在剧烈颤抖。
他急得翻遍全身的口袋也没找出一张纸巾。
只能傻傻陪着,坐过了一站又一站,直到目送她上楼回家。
在那以后,他没事就去黎煦家附近一片,很多天后再次见到她,仿佛一切如常。
可沈起逾知道,她很少笑了。
......
找不着调的歌还在哼,她唱得断断续续,和好听挂不上边。
——“只期待...后来的你能快乐....那就是后来的我最想的...”
歌声渐弱,像化在风里。
——“后来的我们依然走着...只是不再并肩了”
她埋在沈起逾肩头,像汲取完最后一丝温暖,带着倦意哼唧:“朝,朝着各自的人生,追寻了......”
拉萨的星空是流萤般闪烁的存在,天河中散落的星子明亮纯净,沈起逾却不敢抬头看,他低头看地面轻薄的月纱。
“一点也不开心,我,一点也不开心。还以为来这里会不一样呢。”黎煦抬起头指着天,大着舌头问:“看到那颗星星没,对,就是落单那颗......”
“我,就是那颗多余的星星。”她终于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起逾稍稍侧头,余光看见她微醺的脸上还蒙着水雾。这种无力感从几年前穿透到现在,他肩身垮下来,说了句自己都不愿回忆的矫情话。
“你不是多余的星星。”
你是太阳,是日光,是唯一的。
“会有人为你而来。”他说得飞快,听到自己的心脏发了疯。
怎么就鬼使神差亮了底牌......
“嗯?”黎煦揪了揪他的耳朵尖。
他恼羞成怒,小声说:“没听见算了。”
黎煦:“你知不知道......我也想看日出的......好晕啊,你是在开船吗?”
沈起逾愣在原地,把腰弯得更低,拖着她往上颠了颠:“现在好点没?”
回应他的是黎煦轻微的呼吸声。
离酒店不远,他走了很久,甚至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可路总是会走完。
民宿酒店前台的灯光大亮,值夜班的小姑娘边嗑瓜子眼神边乱瞟,沈起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道灰色的身影坐在角落里,他下意识停住了脚,眼神锋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