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他修的是那无情道。

那张面孔永远都是冷冰冰的，从未流露出任何的情绪，喜怒哀乐不曾出现在他的眼中，似乎他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就是日夜修炼，得道成仙。

……

寒光乍现，剑影破风，刹那间，千万道金光划开虚空，迅如闪电，落叶纷崩，强劲的波动阵阵归去，时候已至，朱牧闻唤回了灵剑，如往常一样，在练习半日的剑法后，他便会回到居所，再修炼那仙法与周天。

在他离开后，又有其他同门会来此林中继续练剑，而这回来的，是他同一家族的朱辞。继仙魔大战结束后，世家仙门逐渐落寞，越来越多的修仙宗门兴起，朱牧闻一出生便被御剑门掌门与几位长老们相中，直接接入了宗门内，而一起被“附赠”的，还有他的某位远房亲戚，朱辞。

朱牧闻与朱辞相向而行，他们虽是亲戚，却没有任何招呼寒暄，甚至都没给对方一个眼色，正当两人要擦肩而过时，朱辞却突然扭头，恶狠狠地朝着朱牧闻身上吐了一口唾沫，又趁此间隙立即唤出自己的灵剑，二话不说便向来人砍去。

朱牧闻的眼中没有惊起任何波澜，仍是一脸漠然的模样，他轻松飞身躲开，又一甩袖，将来势汹汹的朱辞震开了好几里，随后，他看着自己那被吐上唾沫的衣袍也未产生任何一丝情绪，只是淡淡地朝着朱辞道：“宗门规矩，弟子间不得斗殴。”

朱辞拍拍身上的尘土，慢悠悠站了起来，他远远地瞥了一眼朱牧闻，眼中满是不屑与嬉笑，而后便皮笑肉不笑地朝他挥了挥手：“唉，师兄，你知道的，我只是想试试自己的功夫有没有长进……如此看来，还是远不如师兄啊。”

说罢，二人便不再有任何交流，朝着不同的方向继续走去，朱辞一转身，脸上那厌恶与嫉恨之情便藏不住了，他攥紧了手心，又朝脚下狠狠地吐着唾沫，“嘁，凭什么？！旷世奇才，凭什么是他而不是我？！”

“成天顶着那张死人脸……呵，呵呵，死怪胎，就连这旁的花花草草都要比你有生气……”

在不断的咒骂声中，朱辞开始了今日的练剑，他知道，这个天资聪颖的师兄就是块毫无感情的木头，就连当着朱牧闻的面骂他笑他，他都不会多眨一下眼睛，所以他也经常这么做，趁没人的时候尽情羞辱他，来发泄自己心中那份嫉妒。

反正……这位好师兄，无情得很，无任何一种“情”，连生气也不会。

————

八千年，仅仅八千年的世间，朱牧闻便渡过雷劫，顺利飞升仙界，且也像宗门中人所期望的那样，成为了称号为“归一神剑”的天尊。

可当上神仙后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顺畅，飞升的当天，朱牧闻没有进行任何的庆祝，亦没有游览仙界去四处结交一番，反而急匆匆地筑起了自己的仙宫，当月轮仙宫建成的瞬间，他就立刻关上大门，布下数百道禁制，将一切都隔绝在外，而把自己一人关在那云雾飘渺的白玉大殿之中。

“呼……呼……”

朱牧闻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不断滚落，此刻，那双深邃的眼中好似有万丈深渊，那汹涌无比的浪涛下一秒便会将他吞噬。

将自己彻底封闭后，朱牧闻便跪倒在了大殿中央，双目无神地望着身周那些云雾，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嘴角微微扬起，那张不可能有任何情绪的脸上竟生出了爱慕的痴恋。

小狐狸……

他遇见了一只喝醉酒的小狐狸……

好美，好可爱……

喜……欢？

喜欢。

狐耳美人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红衣雪发，笑靥盈盈，那甜腻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不绝，那狐耳和狐尾还在拨弄着他的心弦，那妖冶的面庞仿佛还在冲着他笑……

回味着与美人的相遇，朱牧闻的嘴角愈发上扬，那张比寒冰还要冷漠的脸彻底融化，眉目间尽是温柔与贪恋。一片云雾之中，这位飞升了半日都不到的天尊正跪坐在地上，神色痴痴地傻笑着，他甚至还一点一点地朝着面前伸出了手，好像是想要接过小狐狸递给他的那壶美酒。

堂堂无情道的剑仙天尊，竟在飞升的第一日就变成了这副见不得人的模样，狼狈又难看，那张傻笑着的脸哪里是什么无情大仙，分明就是个被勾了魂的痴子。

小狐狸……

还想见到他……

还想与他说说话……

还想……

“呃、唔——唔！”朱牧闻痛苦地闷哼了一声，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涌出。

觊觎美人的报应来了。

他怎么可能生出感情呢？还是那爱慕之情？

出生起，他便被剔除了情根，从此一心一意向着无情剑道，犹如那没有心的工具一般，一生中只有修炼二字，也只为了这二字而存在。

他的眼中永远只有无边无际的黑夜，在那没有任何光彩、任何生机的夜幕中独自前行，他没有情感也不需要情感，直到……那只小狐狸闯入了他的黑夜，将世间最璀璨的光芒映入了他的眼中，却没有片刻逗留，仍是让他一人独自彷徨徘徊。

连情根都没有的他，为何会、又为何能爱上那狐耳美人呢……朱牧闻能清晰地察觉到，在见到那只小狐狸的瞬间，那情根被剜去的地方，陡然生出了一股新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