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烟霍然跃出三丈之远,眼色沉沉注视楚孤逸,旋即目光锋锐如刃刺向贺凉水。不待他说出半个字,楚孤逸提剑杀去!
原书中林松烟十五岁后就不是楚孤逸的对手,何况此时,楚孤逸体内蛊王发狂,林松烟就更不是对手了。
虽说在金光咒内,楚孤逸行动受到一定的限制,但林松烟的符咒亦有限制,是以他没用符箓,只跟楚孤逸比剑。
刚才还以为楚孤逸要被就地正法,此时看来,林松烟可能是来找虐的。
贺凉水眼睁睁看着林松烟被左砍一剑,右砍一剑,又被刺穿了肩,狼狈又凄惨。
说实话,贺凉水有点暗爽,让他踩自己,现在轮到他被虐了。
古怪的是,林松烟好像感觉不到痛,近乎冷酷地审视楚孤逸,直至眼底隐约浮起笑意。
贺凉水隐约觉得不妙,楚孤逸的神情,好似越来越癫狂了——林松烟的血,让他体内的蛊王无可遏制地兴奋,杀气如有实质,控制了他的肢体,让他不知疲倦地挥剑向自己的同门师兄。
“楚孤逸!!”贺凉水终于意识到林松烟的图谋,他想彻底唤醒蛊王!
楚孤逸持剑的手一颤,眼中有瞬间的清明。
“楚孤逸,你把剑放下。”贺凉水硬着头皮走向魔气缠绕的楚孤逸,“你看清楚,那是你从前光风霁月、现在满肚子坏水的林师兄。”
林松烟:“……”
楚孤逸瞳孔紧缩成纺锤状,似要努力辨清眼前之人。
林松烟倏地举剑刺向一旁的贺凉水!
未及贺凉水反应,比林松烟更快的剑凶猛斩断袭击,师兄弟二人再次战在一处。
贺凉水一句国骂憋在喉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打得昏天黑地,贺凉水也不好过,在金光咒内躲来躲去,稍不注意,就被一道剑气震出结界。
邓阳赶来,见状大惊:“贺公子,楚师兄与林师兄为你大打出手了?”
贺凉水没空跟他打诨,扶着差点摔断的老腰爬起来,“快去阻止林松烟,别让他刺激楚孤逸了,蛊王要醒了!”
邓阳傻乎乎问:“林师兄怎么刺激楚师兄了?他是不是非礼你了?”
贺凉水一拳头敲在邓阳头上,“蛊王醒了,你我都得完蛋!”
邓阳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贺公子,我觉得完蛋的是我,不是你。你可是要被封为蛊后的男人。”
“……”
邓阳拿出原先林松烟给他的符箓,竟也能进这加强版的金光咒结界,喜上眉梢:“小的们,跟我上!”
看守弟子惊恐摇头,要他们阻止蛊王可以,但要跟林松烟对着干,是万万不能的,他们说:“林师兄这样做,一定有他的深意。”
邓阳:“有什么深意?不就是为贺公子争风吃醋?”
弟子们:“那我们就更不能掺和了。”语罢,欲说还休地一瞥贺凉水,好一个美人,果然只有强者才能得到他。
贺凉水要呕出一口老血,憋不住骂道:“什么万人迷光环,就是降智光环!让人恋爱脑光环!”
梧桐树上,肥啾弱弱辩解:“但你不能否认,万人迷光环对你有过帮助。而且它不光能让人恋爱脑,还能让非人恋爱脑。”
“……”
邓阳坚强地自己一个人踏进了结界,面对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位师兄,提起一口气喊道:“楚师兄,林师兄,你们别打了,贺公子说了,他两个都要。”
贺凉水:“???”
邓阳自以为聪明机智:“贺公子还说,每个月初一到十五是楚师兄,后半个月是林师兄,他雨露均沾,你们平分秋色。”
楚孤逸林松烟瞬间停下打斗,宛如同时被一道雷劈了。
贺凉水也被雷得不行:“邓阳你别胡说八道!我只要楚孤逸!!”
后半句,实乃脱口而出的肺腑之言。
楚孤逸与林松烟,贺凉水闭着眼睛都会选择楚孤逸——无论是否涉及儿女私情。
在这样的情景下,贺凉水的话,注定要被误解。姗姗来迟的徐平宽与诸位长老,成了一座座化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位贺公子好不知耻。
贺凉水试图补救:“我的意思是,我只跟楚孤逸交朋友。”
弟子们:我们明白,白天交朋友,晚上交叉叉。
满嘴跑火车的邓阳在结界内变成一只沙包,被楚孤逸林松烟混合双打,最后被林松烟一脚踢出结界,时长十五秒。
贺凉水觉得再揍他十五秒都不能解气。这个邓阳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专业拖后腿,贺凉水的名声都被他败坏了。
徐平宽白了贺凉水一眼,“狐媚子。”
贺凉水:“……”
徐平宽喝道:“松烟!你为了这么一个狐媚子,成何体统?”
林松烟一身青衣血迹斑斑,手中长剑却未沾染多少血,贺凉水注意到,楚孤逸身上确实没什么伤口。楚孤逸武力值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约莫是林松烟无意伤他,只是刺激他罢了。
贺凉水拧起眉,林松烟用一身伤,来换蛊王觉醒,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松烟自己也支撑不下了,寻个间隙退出结界,而楚孤逸正值蛊王狂躁之际,骤然失去目标,将暝剑四处狂砍,结界发出震颤。
徐平宽与诸位长老不由得退后几步,贺凉水站在结界边缘,一声声地喊着:“楚孤逸,楚孤逸……”
楚孤逸一剑劈向结界,而当意识到结界另一边就是贺凉水时,生生地收住了手,剑气激荡在结界上,依然令人头皮发麻。
如果没有结界抵挡,贺凉水此时就算没被劈成两半,也要受重伤。
楚孤逸以左手遏制右手,一步一步朝贺凉水走来,“贺……”
贺凉水双手拍在结界上,说:“我没事,你冷静一点,好吗?”
楚孤逸猛地丢了将暝,按住太阳穴,头痛欲裂。
贺凉水再顾不得,使用最后一次进出结界的机会,一把抱住楚孤逸,在他耳边安抚:“没事的,你现在只是在做噩梦,等你醒来就好了。”
“噩梦……”
“对,噩梦。你在梦里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贺先生……是真的吗?”
贺凉水捧住他脸,弯起唇角:“只有我是真的。”
楚孤逸眼中雪蓝光泽幽幽流转,喃喃重复:“只有贺先生是真的……”眼皮缓缓合起,骤然倒在贺凉水肩头。
“楚孤逸!”贺凉水双臂接住他,奈何实在太重,双双跌跪在地。
“蛊王累了。”林松烟淡淡道,“他也累了。”
贺凉水慢慢将楚孤逸放在地上,问林松烟:“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也是徐平宽想问的,“松烟,此时的楚孤逸就是个……你何必自讨苦吃?”
省略的是“疯子”两个字,但凡有点智商的都能听出来。
贺凉水回敬了徐平宽一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徐掌门说得太好了,林公子可不就是自讨苦吃。”
徐平宽羞怒:“我说话,有你插嘴的地吗?”
“那你来打我啊。”
“……”
“进结界,快点,待会儿楚孤逸该醒了,蛊王也该醒了。”贺凉水这两日受的气,再不发泄一点就憋死他了。
徐平宽气得胡子飞起来:“无理竖子,懒得与你计较。”
“我并非在自讨苦吃。”林松烟轻飘飘将话拉回正题,“万物相生相克,弟子昨夜翻阅典籍,发现十三蛊是有克星的。”
“克星?是什么?”徐平宽忙问。
“琉璃天蚕。”
“琉璃天蚕?好似听说过。”
“此天蚕生在南疆丛林之中,是炼制返命丹的必备药材之一。”
“返命丹?!”徐平宽惊道,“便是那有起死回生之效的返命丹?”
即便是修真设定,能起死回生的丹药,也是极其罕见的,要想炼成,更是难于上青天。
林松烟继续道:“然而世上见过琉璃天蚕的人并不多,据说极难繁衍,如今也就剩十只不到。”
徐平宽叹道:“这等宝物,自是稀缺。可惜了,蛊王唯一的克星……”
“弟子主持善修时顺道路过南疆,机缘巧合得到一只琉璃天蚕。”
“唉,楚孤逸恐怕……”徐平宽猛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你得到一只琉璃天蚕?”
“是。”
“那岂不是可以炼制返命丹……”
“咳。”朱长老干咳一声。
徐平宽被狂喜冲昏的脑袋清醒了,讪讪道:“当然是救楚孤逸要紧,这等宝物,用在他身上……很好。”
朱长老笑眯眯问林松烟:“老朽还是想不通,你为何要进去刺激楚孤逸体内的蛊王呢?”
林松烟道:“用这琉璃天蚕有一个条件,必须在蛊王完全觉醒时,天蚕方能将其克制。”
“所以,你刚才所做,只是为了让蛊王觉醒,而非为贺公子争风吃醋?”
“……”林松烟脸一黑,“不是。”
徐平宽道:“既然要让蛊王觉醒,何必你亲身上阵,用伏魔阵,蛊王定然更受刺激。”
“不可。”林松烟厉声道。
徐平宽大约从未被温文儒雅的四徒弟吼过,一时怔然,林松烟何时变得如此厉害了?
林松烟很快收敛情绪,“弟子刚才心急,还望师父见谅。伏魔阵绝对不可,蛊王是完全觉醒了,但是除去蛊王之后,楚师弟的脑子亦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
简而言之就是,就算蛊王死了,楚孤逸也有可能变成一个傻子。
贺凉水不由得问:“那怎么办?”
林松烟盯他一眼,“只有让蛊王在楚师弟有意识的状态下醒来,才能避免最坏的结果。”
让蛊王醒,但不能让它感觉到被威胁,楚孤逸不能失去理智。这很难,但对于楚孤逸而言,是可行的。
楚孤逸是男主,他的意志力无人能比。
贺凉水心里本来堵着一块大石,不知道怎么才能救楚孤逸,现在看到了一道光,尽管这道光是林松烟给的,他仍诚恳道:“如果真能救楚孤逸,我既往不咎,还要感谢你。”
林楠枫松烟用帕子擦去手背上的血迹,拂袖而去:“楚孤逸是我师弟,我不会害他。”
贺凉水蹲在楚孤逸身边,俄顷,将外袍脱下来,盖在楚孤逸身上。
琉璃天蚕这等宝物,徐平宽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观瞻。林松烟不吝啬地拿出檀木盒,众长老接过一一察看惊叹:“果然是琉璃天蚕,色如琉璃,晶莹剔透啊。”
最后才到了徐平宽手里,他原先是假装大方,才让长老们先看,此时终于轮到他,又开始装矜持:“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
却是拿在手里,怎么也舍不得放下。
林松烟道:“琉璃天蚕需要用最嫩的桑叶芽喂食,芽上若有露珠更好。这便放在元清殿,待蛊王彻底觉醒,便可派上用场。”
徐平宽颔首,万般不舍才放下檀木盒。
贺凉水也想看看能救楚孤逸的宝物,奈何徐平宽小肚鸡肠,不让他进元清殿。他也不急,等徐平宽与长老们都离开了,月上中天之时,摇着扇子施施然走到元清殿门前,被看门弟子第三次拦截。
“贺公子,您不能进去,请回。”
贺凉水是观察过,这次换防的弟子,正是当时在凤素素的红莲园里被他万人迷光环迷过的,趁着光环后遗症还没过,他眨巴眼睛:“我就看一眼,就一眼,大哥行行好。”
两名弟子登时脸颊爆红,吭哧半晌:“那、那就一眼,贺公子你快点。”
贺凉水大摇大摆进了门。
琉璃天蚕换了住所,从檀木盒移到了水晶盒里,底下不但有桑叶,还有棉絮垫着,可见徐平宽对它的疼爱……
“一只蚕,居然过得比楚孤逸还好。”贺凉水愤愤。
紧接着想到,楚孤逸的命与脑子就靠这只蚕了,过得好一点也是应该的。
贺凉水顿生怜爱之情,低头细瞅蠕动的琉璃色半透明虫子,“……”
视线移开几秒。
再度定睛。
又移开。
又看。
贺凉水有点怕虫子。他深呼吸,告诉自己,这是楚孤逸的救星,要对它充满爱心。
贺凉水强迫自己盯了好一阵,也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这蚕还挺漂亮的。
“小天蚕,我家弟弟就靠你了。”
“蚕宝宝,宝宝?”
“宝宝,你快快吃,快些长大,楚孤逸在等着你呢。”
“宝宝,你这么可爱,楚孤逸看了一定喜欢。”
刚要进门查看琉璃天蚕的邓阳变成了石雕,缓缓开裂。
而后,他撒腿跑了出去,扑通跪在楚孤逸身边,嚎啕哭道:“楚师兄!你一定要坚持住啊!贺公子已经怀了你的宝宝!!你不能丢下他们孤儿寡母啊!”
这一晚,贺凉水怀了楚孤逸的宝宝,传遍全青霄。
作者有话要说:
肥啾:他是被谁打的?
邓阳: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057章渡劫
楚孤逸站在悬崖前,底下万丈黑云,深不见底,隐约传来金戈铁马的战斗之声。他被一股力量驱使往前,想探个究竟,突然脚下落空,猝不及防坠下去。
他伸出右手,想唤出将暝,却发现右手中指没有戒指。
他落到战场上,鼻尖嗅到血腥味,四顾望去,尸横遍野。
这些尸体中,有徐平宽、凤藻、凤素素、林松烟、邓阳、大师兄……楚孤逸走过他们,看到了梧桐镇的镇民、阿叶、二宝三宝。
再往前,他发现一道白色身影。
“贺先生……”楚孤逸走过去,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人,白玉面具,扇子掉落在手边,一动不动。还有一只僵硬的肥啾。
楚孤逸半跪在贺凉水身边,颤颤巍巍伸出手,这真的是他的贺先生吗?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为什么全都死了?
忽然,楚孤逸目光呆滞,他看到,贺凉水的肚子大了起来……
“……师兄你快醒醒啊,贺公子怀了你的宝宝,你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
“师兄,你听到了没,贺公子怀了你的宝宝。”
“你跟贺公子有宝宝了,你有后了。”
“宝宝宝宝宝宝宝宝宝宝……”
楚孤逸:“……”
“师兄?师兄!”
听邓阳的声音,楚孤逸以为自己死了一次。
他坐起来,头依然疼,但在看到盖在身上的外袍时,脑中那股要命的肆虐风暴,慢慢平息下来。
“……什么宝宝?”楚孤逸总算能够思考邓阳的话。
邓阳言之凿凿:“贺公子怀了你的宝宝!”
“?”楚孤逸道,“贺先生是男人。”
邓阳一愣:“男人不能怀孕吗?”
“能吗?”
“不能吗?”
“你见过怀孕的男人?”
“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吧。”邓阳说了一句至理名言,这一刻就是他人生的高光点。
楚孤逸竟被他说服了,难道贺先生真能怀孕?还怀了他的……不可能,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
不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们睡过同一张床,还亲了嘴,拉了手,抱了很多次。
难道这样就能让人怀孕?
楚孤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还想对贺凉水做更多的事,不应该这么简单就怀孕。
“师兄,”邓阳抹泪,“真好,你就快有孩子了。”
楚孤逸不太喜欢小孩,他的童年遇到的都是熊孩子……但如果是他跟贺凉水的孩子,应该是乖巧可爱的吧。
“师兄,你跟贺公子的孩子,能认我做干爹——呜哇!!”
邓阳被一脚踹趴,脸着地,双手乱刨试图爬起来,却被背上那只脚踩得牢牢的,费力转过沾满尘土的脸:“……贺、嫂子?”
贺凉水活动十指,噶嚓噶嚓响。
邓阳心生不妙:“嫂子??”
贺凉水揪住他耳朵,以猪耳朵为最终目标狠狠拽。
邓阳惨叫:“嫂子嫂子嫂子,疼疼疼!”
贺凉水揪完他耳朵,去撕他嘴,捏着他鼻子狂甩。
邓阳:“嗷嗷嗷嗷嗷呜呜呜……”
楚孤逸:“……”
肥啾:“……”
谁能想到,贺凉水生起气来,居然这么可怕。
十分钟后,邓阳跪在贺凉水面前哭鼻子:“贺公子,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听你在里面说什么宝宝,我以为你有了楚师兄的孩子。”
误会解除,流言蜚语却已经飞了出去。贺凉水懒得追究,只要了邓阳手中可自由出入结界的符箓。他现在只关心楚孤逸体内的蛊王能不能除。
肩上忽然多了一层重量,贺凉水垂眼,他的外袍回到了身上,楚孤逸给他披的。
“夜深露凉,贺先生别受凉了。”
贺凉水笑道:“我名字里就有一个‘凉’,我不怕凉。”
楚孤逸说:“御剑飞行的时候,你冻得发抖。”
“……用得着这么揭穿吗。”贺凉水穿好外袍,席地而坐,恰在一朵咒文金莲上。
他拍拍身边,“坐啊。”
楚孤逸道:“贺先生还是去结界外吧。”
贺凉水稍稍仰着脸,白玉面具在流转额金光中辉映出剔透光泽,但更亮的,是他面具后的眼睛,姣好,纯澈。他笑起来:“你说过,永远不会伤害我。我相信。”
楚孤逸迟疑一下,落座他身边。
贺凉水指着天上,“看。”
楚孤逸抬眼望去,山高月小,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只是隔着金光咒结界,看不太分明,流动的咒文如同交错纵横的锁链,将他们困在这一方小天地。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贺凉水感性了一把,“以后就算我们分开了,也可以看着同一轮月亮。”
楚孤逸蹙眉:“为何要分开?”
“我就这么一说。难道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为何不能?”
贺凉水被问住了,“可是你以后,总要遇到自己心爱的人,与她共度一生。”
楚孤逸沉默下来,侧脸瞧着好似生气模样。
贺凉水自己心里也有股怪怪的感觉,就像辛辛苦苦种的白菜,将来要送人。
“……不会的。”楚孤逸望着月疯亮,低低道。
贺凉水心弦无端拨弄一声,却等不到楚孤逸下半句。
到底什么“不会”?他们不会分开?不会遇到心爱的人?
……
有了琉璃天蚕,问题似乎得到了解决。楚孤逸积极配合,想方设法在不丧失神智的情况下,唤醒蛊王。
噬心蛊已经被蛊王吞噬,蛊王力量壮大,每当楚孤逸养足精神,就企图占据控制他。楚孤逸为了压制蛊王,又不至于太过于压制而让它陷入沉睡,可谓是费尽心力。
楚孤逸什么时候睡,贺凉水就什么时候睡;楚孤逸醒来时,贺凉水必定比他先醒,观察情况。
看守弟子还有轮休,贺凉水就跟保姆似的,除了喝水上厕所,废寝忘食守着楚孤逸,守着琉璃天蚕。
肥啾劝他:“何必这么折腾自己,楚孤逸是男主,肯定能熬过去的。”
贺凉水蹲在灵田的井边洗把脸,“你也说了,是‘熬’,他在煎熬,我怎么可能在床上呼呼大睡?”
青霄山的灵田土壤肥沃,不但有鲜美瓜果蔬菜,还有桑树。没有别处的桑叶比这里更嫩了,贺凉水这几天唯一的休闲活动就是提着小竹篮,采桑喂蚕。
他没忘,要采最嫩的叶芽,最好带着露珠,是以他总是一大早过来采摘,负责采摘的弟子还没起床。
肥啾在瓜田里啄香瓜,笃笃笃,汲取里面甜蜜的汁液,“这么上心,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爱上楚孤逸了。”
贺凉水采桑动作一顿,“你就知足吧,遇到我这么负责的宿主。”
回到元清殿,楚孤逸在打坐。贺凉水看他片刻,走进殿内,却见几个弟子围在桌前惊慌至极,口中念念有词:“这下完了,完了……”
这桌子,正是放置琉璃天蚕的桌子,为了方便随时查看,就放在殿中央。
贺凉水心下一沉,问:“怎么了?”
众人慌忙回身,“贺公子,这、这天蚕好像不动了。”
“不动了?”竹篮落下,撒了一地桑叶嫩芽。贺凉水奔到桌前,水晶盒中,琉璃天蚕果然一动不动,色泽发暗。
贺凉水用手指拨弄它,“小东西,别睡了,你还有一个任务没完成呢。完成再睡好不好?”
“楚孤逸还等着你呢。”
“给我醒醒!!”
贺凉水一掌拍在桌上,“……我早上还看过,它还好好的,采个桑叶的工夫而已。是谁?是谁杀了它?!”
弟子们摇头,“我们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
“它不是宝物吗?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贺凉水摇晃水晶盒,“琉璃天蚕!醒醒!”
桑叶翻卷,琉璃天蚕小小的虫身随之翻滚,死气沉沉。
刹那间,贺凉水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他每天那么小心地喂养,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怎么回事?”门口传来一道中正威严的声音。
“掌门,林师兄。”众弟子惶恐行礼。
徐平宽看到贺凉水的背影,皱了皱眉:“你在那里做什么?”
贺凉水失魂落魄站直了,回过身,看着他们,又像看着别处。
林松烟低头瞥见地上的竹篮与桑叶,“怎么回事?”
众弟子面面相觑,扑通跪下:“弟子们看守不力,琉璃天蚕不知为何……死了。”
“死了?!”徐平宽大惊,跑过去做出与贺凉水如出一辙的摇盒动作,“怎么会?它怎么死的?!狐媚子,是不是你?”最后竟有了哭腔,可见心疼这宝物。
贺凉水无动于衷。
林松烟眉眼阴沉,问:“谁把它放在水晶盒里的?”
徐平宽愕然:“放在水晶盒里怎么了?”
“琉璃天蚕生于南疆,南疆气候溽热潮湿,适宜它生存。我带它回来,一直放在木盒里,就是为了保温。如今又是寒秋,把它放在水晶盒里,无异置它于死地。”
也就是说,琉璃天蚕是被冻死的。
徐平宽愣住了。
贺凉水缓缓侧目,眼眶发红,一字一字问:“徐掌门,你就这么想让楚孤逸死吗?”
徐平宽脸色青红交错,旋即勃然大怒:“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这琉璃天蚕居然这么脆弱!”
不管徐平宽是不是故意的,已经不重要了。
没了琉璃天蚕,楚孤逸怎么办?
贺凉水疾步走出元清殿,当他看到还在认真打坐,与蛊王对抗的楚孤逸,眼眶鼻子不由得发酸。
肥啾目睹全程,此时亦无言以对。就算是男主,这命也太坎坷了,难道真要走个鬼门关才能渡过这劫?
贺凉水守在结界外,望着楚孤逸,心口一阵一阵刺痛。
看小说的时候贺凉水可以当个旁观者,当他面对真实的楚孤逸,楚孤逸的喜怒哀乐真实地展现在他眼前,他无法不触动,无法不心疼。
楚孤逸受了那么多苦,前五百万字也就罢了,如今是后续剧情,难道他也不能自由?
贺凉水伸手触碰结界,流动的咒文发出细微嗡鸣。
咫尺天涯,楚孤逸近在眼前,却好像随时会被苦难击碎消散。
“本打算,今晚就用琉璃天蚕为楚师弟除蛊的。”林松烟嗓音幽幽响起,抬手在结界上施了一道法力,“他现在听不到我们说话。”
贺凉水望着林松烟,“你是不是还有救楚孤逸的办法?”
“有。”林松烟干脆利落地给出答案。
“是什么?”贺凉水立即问。
“一,去南疆再寻一只琉璃天蚕,但时间不够,不一定能找到。即便侥幸找到,楚孤逸恐怕已经完全被蛊王控制,就算除蛊成功,也会变成傻子。或者在等到琉璃天蚕之前,就会被杀死。”
“也就是说,这个办法基本可以排除。二呢?”
林松烟望着贺凉水,弯唇吐出四个字:“大魔之血。”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宝宝没了,贺先生再给我生一个吧。
贺凉水:来,抱抱亲嘴拉小手。()
后来——
贺凉水:我真的生不出来,啊~
第058章拯救
普通的魔修,便只是魔修。只有修炼到如血皇天、贺冽、朵摩罗之流的,才能称为大魔。这样的大魔纵然在炼魔境,也是少之又少。
“大魔之血?”贺凉水怔愣须臾,紧接着便是狂喜,“要多少?”
林松烟道:“越多越好。”
“……”
“蛊王喜食魔修之血,若是大魔,更是无上美味。若有大魔之血作引子,它一定会主动从楚师弟身体里出来,寄生于大魔。”
贺凉水如被泼了一盆冰水,“寄生大魔?”
“是。至于寄生之后,恐怕就非常人所能料了。”
也就是说,九死一生。
贺凉水抿唇默然。
树梢上,肥啾炸开了毛,紧张地盯着贺凉水。
林松烟目光落在结界中,“这世上的大魔只有寥寥几人,贺公子是其中之一,对吗?”
“……”
“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就可以下山。此后楚孤逸是生是死,是好是坏,与你再无瓜葛,你不要再出现。”
贺凉水捏紧手指,惨然一笑:“你是算准了我会答应?”
林松烟转身离去,留下一句:“人心难测,生死有命。”
原地杵了半晌,直到肥啾把他扇醒:“贺凉水,你不能答应!林松烟明摆着又给你挖了一个坑!”
“我知道。”贺凉水望着结界内楚孤逸身影,“但这个坑,我必须跳。”
“他肯定是骗你的!”
“不是。”贺凉水回想,“其实,早就有迹象的……”
在他第一次进楚孤逸的无事院时,指肚被桌上的倒刺扎破,流了血,楚孤逸神情恍惚地给他吮了血。
那时候,蛊王已经在楚孤逸体内。它喜欢贺凉水的血,发狂时掐住的第一人,也总是贺凉水。
“林松烟没有说谎,是我早就变成了‘剧情’的一个配角。”贺凉水道,“我参与了楚孤逸的人生,陪他走过这段剧情,现在,是我做选择的时候了。”
肥啾:“那你也没必要把命送了。”
“现在只有我能救他。”贺凉水触碰结界,“只有我能。”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也许吧。可是,等不了了。”
楚孤逸等不了。
琉璃天蚕死了,在徐平宽看来,事情已经朝着最严重的方向发展。蛊王已经觉醒,失去了克星,楚孤逸还能压制蛊王多久?
蛊王狂性大发的频率,已经从每日两三次,提升到每日七八次。
金光咒结界就快关不住他,弟子日夜不休修补结界,蛊王破界而出,也就这几日的事。
徐平宽连夜召集众长老与林松烟,商议对策。
“实在不行,只能大义灭亲了。”徐平宽佯装痛惜道。
凤藻道:“我知道,师兄你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但若让蛊王狂性大发,到时遭殃的就是全青霄,还有山下的村民。”
朱长老罕见地沉了脸,说:“就没别的办法么?”
林松烟道:“还有一个,是用大魔之血。”
“大魔之血?”
林松烟稍加解释,徐平宽连连摆手:“别说大魔之血,现在到哪儿去找一个大魔?还是一个愿意为楚孤逸牺牲的大魔。这根本不可能。”
朱长老垂下了眼皮。
“这可不一定。”林松烟摩挲手指低喃。
尽管再找一只琉璃天蚕不太可能,邓阳仍是接了这个任务,走之前找到贺凉水,强笑道:“贺公子,你别难过,等我再去找一只琉璃天蚕,楚师兄就会好起来的。”
金光咒结界内,楚孤逸再一次被蛊王控制,提剑乱砍,周身魔气缠绕。
煞气浓郁到一定程度,便是魔气。这表明,蛊王正在蚕食楚孤逸的神智,让他一天比一天更难控制自己。
贺凉水望着这样的楚孤逸,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谁都知道,在这两日内找到琉璃天蚕,比登天还难。
邓阳哽咽:“你们一定要等我回来啊。”
贺凉水:“别给自己立flag,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
邓阳带着几名内门弟子,连夜御剑前往南疆。
贺凉水就在金光咒结界外等,等到蛊王发泄完了,累了,楚孤逸的意识勉强占领原本就属于自己的脑子,他半跪下来,疲倦不堪。
贺凉水穿过施法维护结界的弟子,刷符进去,走到楚孤逸身边,用袖口给他擦汗:“玩累了吧,歇歇。”
护法弟子们汗颜,这叫玩吗?差点没把结界掀了。
楚孤逸眼尾的火焰纹染上诡异的幽蓝,他盯了贺凉水半晌,好似终于认出他:“贺先生?”
贺凉水弯起眼睛:“嗯,是我。”
楚孤逸按住锥刺般快要爆炸的太阳穴,“……我是不是又失控了?”
贺凉水哄他:“没事,明天一切就都结束了,你不会再痛,也不会再受折磨。”
“琉璃天蚕喂养好了?”
“……嗯,好了。”
弟子们默然,掌门已经决定明天处决楚孤逸。
他们畏惧此时的楚孤逸,但细细想来,楚师兄这些年并未为难过他们,相反,得到什么好东西,总会均分给有需要的弟子。
看似冷酷严肃,实则最好说话。只要合情合理,力所能及,楚师兄总会帮助他们。
而现在,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师兄被当成蛊王处决。他自己还不知道,以为有救。
天道何在?
贺凉水没做别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苹果,咬一口,“嗯,甜,给你。”
楚孤逸愣愣接过苹果,望着贺凉水咬过的地方。
“怎么,嫌我口水?”
“不是。”楚孤逸有了连日来的第一个笑,一口一口将苹果吃完了。
贺凉水坐他身边,一会儿看他,一会儿看天,心里很安静。
天色将明时,贺凉水第一次踏足千石峰,听松苑。
此处就像原书林松烟的人设,文雅君子,端方如玉,一应景物雅致清幽。
听松苑的门没关,像是料到会有客来。
贺凉水走进去,看到林松烟坐在绿纱窗前,捧着一册书卷,眼不抬问:“想好了?”
“你等了我一夜,我总不能让你失望。”贺凉水道。
“……”林松烟放下书,示意桌上。
桌上放着一瓶药,一把匕首。
“药可消去你体内的隐息丹,匕首就不用我教你怎么用了吧。”
贺凉水拿起匕首,抽出一截,雪光照眼,可见锋利。他忽觉好笑:“你早就准备好这两样东西了吧?”
林松烟不置可否,只道:“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贺凉水将药与匕首都揣怀里,走了出去。
林松烟不惊不动,直到东方既白。
他没告诉贺凉水的是,即便他走了也没关系,因为青霄派还有一个大魔。
……
日升的第一缕光照在楚孤逸眼皮上,他不知自己是何时昏睡过去的,身上盖着贺凉水的外袍。
在熟悉的头痛中醒来,连日来与蛊王在脑中拼死搏斗,不由自主而疯狂的攻击,一幕幕的,碎片般在他神识中浮现。
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不知道。
唯一清楚的,就是绝对不能屈服。
楚孤逸艰难坐起,周围影憧憧的,有很多人。透过纺锤状瞳孔,他费力辨认,徐平宽、凤藻、三位长老,以及大部分内门弟子,都来了。
当他看过去的时候,一些弟子尤为惊惧,仿佛他是一只即将出笼的怪物。
而有的弟子,则满面哀戚,仿佛不忍。
徐平宽手持青霄宝剑,威严肃穆地望着他。
楚孤逸清晰地看到一张张面孔,金光咒结界已经消失,唯有他脚下的咒文莲花仍在绽放。他逐个扫视,没有看到贺凉水。
……贺先生呢?
“楚孤逸。”徐平宽道。
楚孤逸回神,抱着贺凉水的外袍站起来,“师父……”
这声师父,让徐平宽难得动容,嘴唇翕动,吐出的却是世上最冷酷的话:“你体内的蛊王已经无法压制,为了避免生灵涂炭,莫要怪为师无情。”
楚孤逸怔住:“什么意思?”
“琉璃天蚕已死,这世上再无可克制蛊王的东西。作出这样的决断,为师也很难,希望你能理解。”
楚孤逸无法理解,琉璃天蚕死了,就必须判他死刑吗?
凤藻道:“楚孤逸,我们也没有办法。蛊王觉醒,六亲不认,大肆屠戮,到时你就算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为了大义,现在的你若慷慨赴死,还是我青霄弟子,死后自当供奉长生牌位,让你往生极乐。”
“……”楚孤逸喃喃重复,“慷慨赴死,往生极乐?”
他猛然按住头,锥刺般的痛又在他脑中重演,眼尾火焰纹越发诡谲,透出幽蓝,眼中亦蒙上一层雪蓝光泽,脖颈青筋暴起。
“他又发狂了!!”一名弟子惊恐叫道。
徐平宽:“快!筑金光柱!”
金光柱乃是金光咒的终极形态,若说伏魔阵内妖魔现行,那么金光柱上,妖魔必灭。
只是金光柱需要一百零八名精通金光咒的修士自四面八方一同施法,因条件苛刻,一般情况下很难达成。
怪不得会有这么多人。原来不是助他除蛊,是来除他的。
一百零八道法力的作用下,金光柱在楚孤逸身后迅速成型,无数咒文在光柱上交错流动,发散飞舞,自动捕捉束缚周遭妖魔。
楚孤逸被两条锁链般的金色咒文绑缚,挣扎道:“师父,我不是妖魔,我不是!我可以控制蛊王的!我可以的!!”
纵然他眼底拉出血丝,声嘶力竭,徐平宽不为所动:“你今天在这里为了大义赴死,还是我的好徒儿,为师绝不会让你染上半点污迹。”
楚孤逸不明白,为什么为了大义,他就一定要死。大义是什么?
徐平宽口中的污迹又是什么?真的是为了他吗?还是为了青霄派的名誉?
牺牲他一个,换取所有人的岁月静好?
凭什么?
金光柱成型,与日月争辉。于是乌云蔽日,也就没有争的必要了。
仿佛这人间之事,天亦难决策。
天色昏昏,楚孤逸被缚金光柱上,剧烈挣动,却无济于事,面上隐约现出凶性:“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此话已不知是他说的,还是蛊王说的。
朱长老额上滚下冷汗,上前一步,刚要出声,蓦然一惊。
所有人,包括徐平宽在内,全都感觉到了,魔修的气息!
这种时候,会是谁?
众人回首望去,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
这道身影就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在暗淡的天光下闲庭信步般走来,一步步,却走得沉稳笃定。
“……贺公子?”弟子们怔然,“他是……”
贺凉水周身魔气缠绕,林松烟给的药果然厉害,不但让隐息丹失效,还激发了他身为魔修的内力。就算他想让魔气散发少一点,都不行。
他不必说话,本身就明明白白告诉别人,他是魔修。
徐平宽锵然拔剑,“你、你果然是——”声音被数道一起拔剑的响动淹没。
朵摩罗朵摩兰身上还只是煞气,贺凉水身上却是魔气,可见他底子深厚,旁人如何看不出。凤藻拿剑的手都在颤:“你别过来!”
贺凉水平静地穿过他们的刀剑,众人自发分成两拨,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遥遥相望,楚孤逸讷讷问:“贺先生?”
贺凉水朝他一笑。
徐平宽喝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贺凉水道:“我是大魔。”
“那又如何?我们不怕你!”
“我可以救楚孤逸。”
徐平宽愣住了,“……你说什么?”
贺凉水举步踏进金光咒范围,咒文金莲在他脚下一朵朵漾开。每多靠近楚孤逸一步,便觉肺腑像被灼到一般。
金光柱名不虚传,妖魔光是靠近,便已疼痛难忍。
被绑在柱上的楚孤逸又是何等痛苦?
贺凉水站在离楚孤逸十步之外,这是最恰当的距离,不至于靠太近痛晕过去,又不至于离得太远。
楚孤逸牙关咬出血,“贺先生,快走。”
贺凉水道:“我不能走。”
“快走!走!”师门中人会如何对付魔修,没人比楚孤逸更清楚。
贺凉水一如往常弯起眼睛,“弟弟,我真高兴,只有我能救你。”
他掏出匕首,拔掉鞘,雪光再次映入眼帘,他对着自己手腕用力划了一刀。
浓稠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楚孤逸猛然像是意识到什么:“贺先生,你做什么?你做什么?!”
贺凉水撸起袖子,又在小臂划了深深的一刀。
“不要,贺先生不要……停下……”
一刀又一刀,左臂无处再下刀。贺凉水咬唇将匕首换到左手,开始割右手腕。
“停下!贺凉水,我让你停下!”
贺凉水再握不住匕首,铛啷掉在地上,血液大量流失让他唇色全无,他张开血淋淋的双臂,像迎着风,像一个拥抱。
楚孤逸想去抱住他,但他挣脱不了金光柱的束缚,陡然血气翻涌,大量的魔气自他身体冒出来,逐渐组成一团奇形怪状的黑雾。
这黑雾贪婪地嘶吼着,被贺凉水的血吸引,一点点抽离楚孤逸的身体,楚孤逸不可遏制地颤抖。
血从地上浮起来,包括贺凉水手臂流下的血,失去重力,在咒文中连成一条通往楚孤逸的线,将那团黑雾怪物引渡过来。
楚孤逸眼尾火焰纹越发明艳,酸涩自眼底渗出,“不,不要……蛊王!不要过去!不要……”
不要伤害他的……贺先生。
蛊王食髓知味,哪里肯听楚孤逸的话,仰天狂吼一声扑向贺凉水。
贺凉水整个人被撞得踉跄后退两步,黑雾与他身上魔气混淆,内里翻腾,几乎让他失去知觉。
原来被蛊王寄生,这么疼。楚孤逸忍了这么久。
“快!杀了蛊王!杀了这魔修!!”徐平宽喝道。
却无人敢动。
林松烟手指一动,一道法力射向楚孤逸。
徐平宽刚要提剑上前,猛然顿足。
楚孤逸中指戒指忽然化形,黑铁长剑铮然长鸣,倏地刺向贺凉水——!
楚孤逸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发出震天悲鸣:“将暝!!不要!!!”
呲——
贺凉水心口一凉,那一瞬间,所有的痛都歇止了。
他低头看看剑,又看看楚孤逸,世界好像在演一个无声的默片。
他看到楚孤逸在奋力挣扎,像是要脱离命运的束缚,终于,金光柱在楚孤逸身后破碎如万千雪片,纷纷扬扬落下。
还挺美的。
贺凉水望着天,与雪片一起落下。他看到了楚孤逸的脸,他从没见过楚孤逸如此无措悲痛的表情。
他想告诉楚孤逸,别怕,不是你的错,现在挺好的,一点也不疼了。
当他走到这里,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死在楚孤逸的剑下,比死在别人手里要好一千倍,一万倍。
他,不后悔。
第059章回来
苍茫大地,绵延青山,通天金光柱散作点点雪片般的光,洒落巍峨大殿前。
楚孤逸抱着白衣染血的贺凉水,心像破了一个窟窿,眼睛却流不出一滴泪。
他有太多的不明白,有太多的不理解,最终通通化作:“……是我……杀了贺先生……?”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他怎么会杀贺凉水?
可是将暝,的的确确刺进了贺凉水心口。
那是他的佩剑,伴他十年,只听他召唤。为什么现在却违背他的意愿,杀了他最……看重的人。
就在前几天,他还与贺凉水共同触摸将暝,他的指尖插。进贺凉水指缝。将暝有灵,明明知道主人的心意,就算知道贺凉水是魔修,也不会伤害他。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将暝颤动起来,像是感受到主人悲痛彻骨的心境,锵然一声,竟裂出数道裂痕。
天外陨石打造的黑铁剑,多年来诛杀无数妖魔,与无数法宝交击,未曾退却,未曾惧怕,未曾伤过分毫。
今日,它几近断毁。
“贺先生,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这是承诺,是誓言,是楚孤逸那晚对贺凉水最接近表白的话。
然而现在,他杀了贺凉水。
……场面长久地凝固在肃静中,人间仿佛也在为这场始料未及的惨剧默哀。
直到林松烟出声:“师弟……”
楚孤逸恍若未闻,抱起贺凉水,嗓音低沉嘶哑:“将暝。”
将暝倏然自贺凉水心口消失,旋即重新化形。
“师弟?!”林松烟抢上前两步,“你要去哪儿?”
楚孤逸怆然道:“我答应过贺先生,跟他一起下山。”
“他已经……”
一语未了,楚孤逸已怀抱一人踏剑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苍穹。
……
贺凉水走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走廊墙壁上白下蓝,墙上有扶手,墙边有钢制长椅。
他停在一扇门前,门上有方形玻璃,他往里面瞅了瞅,只看到拉起来的浅蓝色床帘,随风微微飘动。
贺凉水抱着新鲜的百合花,轻轻转动门把。
他走进去,绕过床帘,看到少女的面庞,比他手里的百合还要娇嫩,无暇。
“……灵灵?”
医疗仪器在床头发出轻微噪音,少女秀发铺展在蓝白条纹病服上,她手上长期不离点滴,手背青筋蜿蜒,几近半透明,像山川河谷的脉络。
少女睁开与贺凉水打一娘胎里造化出来的桃花眼,打个哈欠:“哥,你来了。”
贺凉水将两天前的旧花处理掉,换水,新鲜的百合花插入长颈玻璃花瓶,“这两天东奔西走比较忙。我看了主治医师的意见,你现在身体免疫力上来了,能化疗。”
“嗯。那就化疗吧。”少女语气轻松。
贺凉水说:“一旦化疗,你就会慢慢变成秃子。”
少女丢他一个橘子,“那你也要跟我一起变秃。”
贺凉水接住橘子剥皮:“好,等你头发掉光了,我就去剃光头。”
少女灿烂地笑起来,比阳光还要明媚。
“……灵灵……你会好起来的……”
“楚孤逸,别哭……”
“灵灵,楚孤逸,你们怎么都在?”
“都死了?哦……我也死了……”
“……”
“贺凉水!贺凉水!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
贺凉水迷迷盹盹:“小啾别吵,我跟灵灵还有楚孤逸一起吃火锅呢,再吵把你一起炖了……”
待到自然醒之时,贺凉水干瞪着眼,以为还在梦里,因为他看到的一切都是乳白的。
天花板、墙壁、门、窗、床、桌椅、水壶杯子,像刷了白漆。
只有窗外的天是黑的,缀着几颗星,特别亮,像假的。
这间房没有灯,却亮如白昼。
“……”啥玩意儿?异度空间?
记忆慢慢复苏,他以血为楚孤逸引出蛊王,然后被一剑捅穿心窝。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我更伟大的人了。”贺凉水自我评价很高。
砰的一声,门开了,门自动关上,一个约摸只有一米五,年龄不到十五的清秀少年鼻孔朝天走进来,手里端着两人份的快餐。
“吃饭了。”少年说。
这腔调,这声音,活脱脱的就是:“小啾?”
“你伟大,你无私,穿书一个月就死翘翘。”
“……”贺凉水打量少年,“原来你长这样,有十五岁吗?”
1009翻白眼,自顾拿起汉堡,啃了两口觉得不对味,没有楚孤逸给的蓬莱灵谷好吃。
贺凉水许久没吃垃圾食品,兴趣依然不大:“这是系统空间?”
“不然还能是地狱?”
“语气那么冲,招你惹你了?”
1009瞪贺凉水,“多亏我有先见之明,给你复活金手指傍身,否则我统生的第一个任务就失败了。”
这么一说,贺凉水忽然想起:“糟了!我忘了对楚孤逸说我不会死,他现在肯定以为我死了,哭得特别伤心,掉了很多金豆豆。”
1009:“你失忆症蛮严重的,这么快就忘了是楚孤逸把你捅了?也不知你私底下对他做了什么[哔——]事,他这么恨你。”
“……”
贺凉水说:“你狼心狗肺也蛮严重的,楚孤逸那么正直,我这么好,他怎么可能恨我?”
“那他为什么捅你?”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拿剑了?”
1009噎住了。
“你说的没错。”门忽然打开,001夹着一块平板电脑轻车熟路走进来,“楚孤逸没有拿剑,他不是自愿捅你。”
1009喝一口可乐吞下汉堡,恼道:“你为什么不敲门就进来,还偷听我们讲话!”
001与贺凉水想象中一模一样,一个冰冷高大英俊的成年男人,板着脸,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几句话就走,我很忙。”001自顾坐下。
1009鼓起腮帮子:“我也很忙的!”可惜这位系统大哥并不给他眼神。
001打开平板,直切正题:“贺凉水先生,这是你的死亡回放录像,请仔细看。”
贺凉水:“……”
录像不长,大约三分钟,从贺凉水以血引渡蛊王,到被将暝一剑刺穿心口。
看自己死翘翘的画面,这感觉非常怪异,幸而没有声音。
“怎么样?”001问。
贺凉水觉得他的问题一定有深意,回答:“我死的时候很唯美,这拍摄角度,这镜头,要不是亲身经历,还以为是特效。”
贺凉水竖起大拇指:“大哥,你改行当导演,绝对行。”
001:“……”
1009赶紧抢属于自己的功劳:“这是我拍的!程序自动矫正,就算我没有看到的地方,也会自动成像哦。”
贺凉水夸道:“你还有这本事?以后拍个风景视频什么的,放网上绝对火。”
1009昂起下巴,骄傲的小表情与当肥啾时简直一模一样。
001扶额,不跟他们绕圈子:“看林松烟。”
录像回放,贺凉水不明所以看画面中的另一个人,“……他怎么了?”
“看他手。”
“好像动了一下。”
“那是施展法力的手势,投射的方向是楚孤逸。”
“所以?”
001:“当他输出这道法力后,楚孤逸的将暝就失控了。”
贺凉水盯着平板屏幕,情绪没有太大起伏:“他还真是擅长给人挖坑。”
气愤吗?肯定是有一点的。重要的是,他知道楚孤逸并不想伤害他。
但还是在那种情况下,出现了最坏的“意外”,楚孤逸该有多难过?
“这个林松烟到底是什么人?”贺凉水问。
001熄灭平板屏幕,站起来说:“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真的林松烟。”
贺凉水对这个结论竟也不意外,“真正的林松烟被人穿了?”
“按理说,林松烟这样的重要配角,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被穿,是不太可能的。但确实发生了这样的bug,此人身份还在调查。”
“调查?”
“不是一个主神掌管的穿书系统,事情会很复杂。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贺凉水听明白了:“林松烟也有系统,但跟你们不是一个主神?”
001:“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主神就是公司老总,底下系统是员工。这世上有很多不同性质的公司,在做各种各样的穿书工作。”
贺凉水:“听着是挺复杂的,没想到你们系统也要商战。”
“你也要跟林松烟战斗。”
“……”如有可能,贺凉水只想当一条咸鱼。
可惜天不从人愿,楚孤逸的身边注定充满坎坷,他想要待在楚孤逸身边,就要锻炼出坚韧的心志,与强健的体魄。
001刚走,忽听外面传来一道喜气洋洋有些耳熟的声音:“听说小九回来了?我来看看。”
“一种植物!快走!”1009一把抓住贺凉水手腕。
贺凉水眼前闪过一阵刺目的白光,紧接着落进黑暗。
他从黑暗中睁开眼睛。
阳光灿烂,蓝天白云,鸟语花香,以及吭哧吭哧的挖土声。
贺凉水转动脑袋,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副檀香木棺材里。
“……”我这是回档重来了吗?
第一次穿进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在棺材里,当时贺冽刚被楚孤逸斩杀,还是二宝三宝给贺冽买了一副薄木板的便宜棺材。
相较之下,这檀香木棺材就非常高级了,闻着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嗯,好闻。
再好闻,也改变不了这是棺材的事实。
贺凉水坐起来,他看到,自己身处一座绿草如茵的山坡上,远山绵延,天清气朗,是个办丧事的好日子。
距离他不远,挺拔俊美的青年披麻戴孝,手握铁锨,正在挖一个长方形的土坑。
墓碑已经刻好:吾爱贺凉水之墓。
贺凉水:“…………”
要是再晚醒半小时,就真的被埋了。
贺凉水清清嗓子:“楚孤逸。”
楚孤逸身形僵滞,没有第一时间回过头来,怕是自己的幻听。
“楚孤逸!”
“……”
“弟弟!”
这声叫完,楚孤逸手中铁锨落地,他缓缓转过头,“……贺先生?”
贺凉水喉间一哽,楚孤逸如此落魄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纵然在小说中,亦从未有过他眼眶发红、不修边幅的描述。
然而此时眼前这个宛如被一场疾风骤雨击打过的男人,分明就是那个原本意气风发、正直冷静的楚孤逸。
“贺先生……真的,是你吗?”几步距离,楚孤逸竟走得踉跄。
贺凉水跨出棺材抱住他,心脏一抽一抽疼:“是我。”
楚孤逸的拥抱用力到几乎将贺凉水融进骨血,嗓音嘶哑:“贺先生,你真的回来了?”
“嗯,回来了。”
“我不是做梦?”
贺凉水再难忍住,捧住楚孤逸憔悴的俊脸,在他额头脸颊鼻尖分别亲一口:“是真的。”
楚孤逸喃喃:“我果然是在做梦,贺先生怎么可能这么亲我。”
“……”
贺凉水在楚孤逸左脸啵啵啵响亮亲了三口,又在他右脸啵啵啵响亮亲了三口:“现在相信了吧?”
楚孤逸:“……”
“还不信?”贺凉水捧住他脸,在他额头小鸡啄米似的一连响亮亲了十几口!
楚孤逸醒了。
贺凉水看楚孤逸这怔惘的表情,心疼得不行,弟弟莫不是伤心太过傻了吧?还要他亲多少口才相信他真的活过来了?
贺凉水灵光一闪:“要不你亲我,摸我,抱我。”
“……”
“快呀!”贺凉水主动凑上去,“你摸摸我,就知道我是真的了。”
楚孤逸抬手触碰贺凉水的下颌,慢慢低头,隔着面具,在贺凉水额头印下一吻。
“嗯,是真的贺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亲亲抱抱摸摸,一个都不能少。
贺凉水:……来吧!()
第060章吾爱
秋季山野风光绮丽,大朵白云飘过蔚蓝天际,云影拂过山峦溪流,飞往遥远的地平线。
微风徐徐,带来青草芬芳,两道素色身影坐在山坡上。
贺凉水脚趾扣地,他知道楚孤逸在看自己,目光专注得像在研究一道数学题。这会儿冷静下来想想,贺凉水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不妥,居然亲了楚孤逸那么多口。
楚孤逸可能不是伤心傻的,而是被他亲傻的。
“……贺先生。”楚孤逸已经叫了不知多少次。
“嗯。”贺凉水第n次回应。
“你怎么活过来的?”
这个问题很好,直切重点。
贺凉水微微一笑:“其实我没有死。”
“没有死?”楚孤逸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草叶,在手指上缠绕,如同他千结百绕的心绪,“可是,我是看着你没气的,那么多天,我试过各种办法,就是找不到你的魂魄……”
贺凉水愕然:“我死了多少天?”
楚孤逸反问:“贺先生的魂魄去了哪里?”
“……”
“罢了。”楚孤逸又说,手中的草叶被他揪成一段一段的,“贺先生回来就好。”
他身上的秘密与他这个人比起来,无足轻重。
贺凉水捉住楚孤逸手,覆在他手背上,下定决心:“将来有一天,我一定把我所有的事都告诉你。”
待他楚孤逸摆脱单身,有一个能够相伴终身的道侣,贺凉水功成身退,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楚孤逸反握住他,“只要贺先生在我身边就好。”
“……”
一个想着功成身退,一个想着永不分离,这可咋办?那岂不是一辈子不能让楚孤逸看到他的脸?
算了,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
贺凉水觉得手心有点硌,他掰开楚孤逸的骨节修长的大手,发现他掌心薄茧磨破,没流血,红红的。贺凉水按了按:“疼不疼?”
“不疼。”楚孤逸说。
想到方才看楚孤逸用铁锨挖坑的场景,贺凉水绷不住笑了,目光一滞,将楚孤逸的手翻来翻去,“你戒指……将暝呢?”
楚孤逸的中指,空空如也。
“丢了。”楚孤逸说。
“??你把将暝丢了?丢哪儿了?快找回来!”
楚孤逸抿唇不言。
贺凉水一想即通:“因为你觉得是它杀了我?”
楚孤逸握住五指,眼帘低垂,“它不听我的话。”
“这不是它的错,它也是——”语声顿住,要说受林松烟指使,有何证据?除非林松烟亲口承认。
与其说出来打草惊蛇,不如先放一放,秋后算账。
楚孤逸道:“是我的错。是我没管束好它。”
贺凉水叹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是一把只能任人驱使的铁剑。这事原本就是个‘意外’,将暝必然也不愿违背主人的意愿,只是当时我魔气缠绕,蛊王加身,就算不是它,也会是其他人的剑……”
楚孤逸道:“若是其他人的剑,我必让将暝将其斩断。但偏偏是将暝,刺向了贺先生。为什么是它?为什么?它是我的配剑,相伴十年,它怎么能……怎么能?”
“都过去了。”贺凉水捧住楚孤逸再度变得阴郁悲怆的脸,“楚孤逸,看着我,我现在好好的在你眼前。事情都过去了,别想了,好吗?”
此事给楚孤逸造成的阴影与伤害必然不小,让楚孤逸此时去接回将暝,恐怕是不可能了。
贺凉水悄然为将暝抹一把辛酸泪,老铁,委屈你风吹日晒几天,等你主人消了气再去接你。
挖出的坑要填上,至于棺材,楚孤逸说:“可以送给柏姑娘。”
“柏姑娘?”贺凉水跟着一起填坑。
“我一个朋友,就住不远。”
贺凉水反应过来:“这里是药谷?”
“嗯。我来找柏姑娘医治贺先生,但她也没有办法……贺先生怎知药谷里住着柏姑娘?”
当然是因为书中写过。
药谷主人姓奇,人称奇老,是个性格古怪的老头,没人知道他活了多少岁。他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三十岁以上不救,男人不救,十岁以下小孩不救。
有传言,他是一个喜欢妙龄少女的老变态。
奇老有一个得意门生,也是唯一的一个,名叫柏灵儿,人美心善,医术精湛。这柏灵儿没那么多规矩,只要有人上门求医,她不分贫穷富贵、善恶黑白,全凭医者仁心。
这对师徒简直就是反着来的,是以奇老总被气得离家出走,云游四方,每次一游就是三四年,药谷由柏灵儿打点。
原书中,楚孤逸先与奇老结缘。当时楚孤逸还是一个十六岁的俊秀少年,在执行师门任务时,遭到对手的暗算,中了毒,被推下悬崖。
事实证明,男主落下悬崖必有奇遇,这不,就遇到了正在攀岩采草药的奇老,把这老头……砸了下去。
有奇老有垫背,楚孤逸除了一身毒,毫发无伤。奇老差点被砸死。
奇老当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宰了这小子,但在看到楚孤逸尚未长开的漂亮脸蛋时,他改变了主意。
待给楚孤逸解毒,奇老发现楚孤逸居然是个男孩,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吹胡子瞪眼奚落一番,拍拍屁股就走。
此后因缘巧合,楚孤逸与奇老又碰上两三次,楚孤逸顺其自然与柏灵儿相识,当时读者们还小小期待了一把。
柏灵儿与楚孤逸年岁相当,柏灵儿性情温婉,贤良大方,绝对是众多妹子中,正妻的最佳人选。可惜后续剧情中,柏灵儿的戏份很少,楚孤逸跟她相处又十分寡淡——他跟任何一个女角色好像都很寡淡。
后来新角色一个接着一个,大家对楚孤逸与柏灵儿拉郎配的热情逐渐消失,就此不了了之。
“奇老妙医圣手之名,我自是听过。”贺凉水笑道,“他的得意弟子柏灵儿姑娘,更是芳名在外。”
楚孤逸没有怀疑,继续填坑。
贺凉水视线离不开横陈在地的墓碑,上面的七个字火辣辣地冲进眼帘,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弟弟,这碑……刻错了吧?”
——吾爱贺凉水之墓。
楚孤逸拄着铁锨,注视碑上刻字,沉默了。
他没有刻错,是他亲手刻上去的。
他以为贺先生死了,大胆地刻了“吾爱”两个字。现在被贺先生看到了,他想跳进坑里自埋。
秋风拂过,草叶纷飞,两两相望,楚孤逸未能给出回答。
贺凉水不好意思再问,只说:“反正用不着了,埋了吧。”
楚孤逸将墓碑一掌击碎,一同填进坑里。
贺凉水忽然注意到填起来的坑边有一个拳头大的小土包,还未细看,只听一道柔柔的女声:“楚孤逸?”
贺凉水回过头去,一个衣着素净温雅的女子走上山坡。
看到贺凉水好端端站着时,女子清丽面容难掩惊讶:“这位公子……”
“贺先生活过来了。”楚孤逸言简意赅。
柏灵儿杏眼圆睁,平生被她判定无救的人,从未有一个从鬼门关转回来。结果贺凉水在死了这么多天后,居然神奇地复活了?
她打量贺凉水,怀疑楚孤逸用了禁术。使用禁术复活的人,与普通人不同,类似行尸走肉。
贺凉水准确地读出了她眼中的困惑,微微一笑道:“柏姑娘你好,在下姓贺,名凉水。”
柏灵儿迟疑地看向楚孤逸。
楚孤逸道:“我没用禁术,他是贺先生。”
“当真?”
“是贺先生,不会有假。”
既然楚孤逸这么肯定,柏灵儿不好再怀疑,朝贺凉水一笑:“抱歉贺公子,我实在太吃惊了,你咽气了半个月,没有半点生息,我以为你救不回来了。”
贺凉水:“……”我竟然咽气了半个月?!
怪不得把人家姑娘吓到了。
贺凉水掏出扇子,故作淡然:“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活过来的,就听见楚孤逸哭哭啼啼,可能是他感动了上天,才会把我送回来。”
柏灵儿:“……”楚孤逸哭哭啼啼?难以想象。
楚孤逸:“我没有哭哭啼啼。”
贺凉水:“那你眼睛那么红?”
“……”流过泪,熬过夜,才会红,绝对没有哭哭啼啼。
楚孤逸口拙不知如何解释,怎么解释都有点羞耻。
柏灵儿抿嘴一笑:“贺公子,不管怎么说,你回来就好,不然楚孤逸恐怕要跟着你去了。”
贺凉水笑道:“柏姑娘真会开玩笑。”
柏灵儿暗自唏嘘,她哪里是开玩笑,这半个月来楚孤逸的精神状态,是她从未见过的阴沉、绝望。
既然楚孤逸不愿意多说,她也无需多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自会让人明白一切。
“柏姑娘,这棺材不用了,你要吗?”楚孤逸当场给人姑娘送棺材。
贺凉水:“……”
柏灵儿居然接受良好,走上前屈指敲了敲棺材,“我正缺一个书柜,这么好的檀香木,改制成书柜刚好,省了我出谷去买。”
能接住楚孤逸严肃又正经的“冷笑话”的人,少之又少,柏灵儿是其中一个。贺凉水冒出一个想法,也许楚孤逸的良缘,就是柏灵儿。
理智上是这么告诉他的,心里却不对味。
要不问问系统。
……肥啾?1009呢?
贺凉水这才想起,从他醒来,就没看到肥啾这只小胖鸟。
难不成被丢在了青霄,正在赶来的途中?不应该啊,他都到了这里,它不会不跟来。
贺凉水举目四顾,苍穹高邈,渺无踪迹。
“贺先生,你看什么?”
“你看见我的灵宠了吗?”
楚孤逸沉默须臾,说:“贺先生,节哀顺变。”
“?”
楚孤逸一指地上的小土包。
贺凉水弯腰瞧去,只见小土包上插了一根筷子长的木片,木片上写:贺氏肥啾之墓。
贺凉水大惊:“……小啾啊!!你怎么被埋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肥啾:=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