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是自己多疑了,科林这心大的样子,实在不像怀揣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褚洄之略略放心,暂时不做他想。
片刻后,笔录室大门打开,走出的人只有莫凌昭,方覃并未一同跟出。
莫凌昭衬衫前襟湿了一片,仔细看去,发梢也有些水渍,似乎是被谁当头泼了杯水。
察觉到褚洄之探究的目光,莫凌昭也不尴尬,言简意赅解释道:“不小心把水打翻了,没事,我们走吧。”
怎么可能是不小心的,这水绝对是方覃泼的。
但见方覃没有再揪住莫岁不放的意思,褚洄之也知道不能多问,点了点头,和莫凌昭一起向等待二人的悬浮车走去。
悬浮车刚刚驶离,原先睡倒在室内的科林几乎是立刻就跟了出来。
夜晚气温偏低,最近又多大风,扑面的寒风本该足以吹散人所有的困意,科林却顶着风开了管提神的溶液一饮而尽。
“是我。”
虽然肉眼看不到任何外接通讯设备,但他明显在和某人通话。
“没问出什么,他跟莫凌昭走了。”
“本来打算在审讯到一半的时候把方覃支走,我再施压套他的话。但我没想到莫凌昭会来,计划打乱,没有合适的时机了。”
“恕我直言,如果不是为了满足您无用的仪式感,本来不会留下破绽。”
与科林通话的人应该是他的上级,但科林的语气依旧半死不活。虽然用了敬语,也半点听不出尊重人的意思。
“铭牌不会凭空消失,既然解剖兽尸没捡到,就只能是被某人拿走了。”
“虽然不能肯定这个某人就是莫岁,但我觉得他至少察觉到了什么,就算他是莫家人,也不能不把他处理掉。”
“星炬杯?是个好时机,随您安排吧。但希望您这次能记得留个活口,我观察了他很久,他很适合用来做实验样本。”
第24章 前路
悬浮车外, 各式飞行器不时驶过,银色的雾状拖尾带起噪音,吵得人心不定。
褚洄之和莫凌昭的座位之间隔着个自动升起的桌台, 冷白的路灯光线映在上面, 如同砍下的刀光,将两人的界限划得分明。
莫凌昭升起坐区与驾驶位之间的隔板, 显然是有话要对“莫岁”说。
“你的状态比我想象得要好一些,是实验药物又迭代了吗。”
听见这句话, 褚洄之眼神瞬间冷锐,瞥向莫凌昭。
莫凌昭这句话,意思是他知道莫岁在使用副作用极大的实验药物。可他没有阻止莫岁,他打着为莫岁好的旗号,甚至在默许莫岁用药。
褚洄之今晚原本对莫凌昭有点改观, 这一下,好不容易好转了点的印象瞬间被彻底翻转, 他看向莫凌昭的目光几乎带上鄙夷。
“没有, 我只是用超了点剂量。”
褚洄之将重音放在“超”字上,故意试探莫凌昭, 看他会作何反应。
莫凌昭原本放松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猛然扣紧, 他转头与褚洄之对视。
车辆行进,外界的光线忽明忽暗, 莫凌昭眼底有一瞬颤动的明灭,却让人怀疑那明灭不过是环境光线的变化。
不算宽阔的空间被沉默湮没。
褚洄之耐心等待莫凌昭回答,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莫凌昭依旧无言, 他连莫凌昭的一句“注意身体”都没有等到。
要是莫岁在这里,肯定会伤心, 又要把自己塞进训练场里然后躲起来了。
怪不得莫家能把莫岁那么鲜活的人都养成小哑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术法融合了两人的血液,丝丝缕缕不属于褚洄之的悲伤涌上他心头,直令他喉管发酸。
另一边,莫凌昭终于缓慢移开视线,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的这些事情,我没有跟父亲说过。”
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搬出另一尊大佛来压人一头吗。
对莫凌昭印象跌落谷底的褚洄之下意识就要把莫凌昭的话理解成威胁。
“我以后也不会说的。”
莫凌昭的下一句话却与褚洄之的预想完全相悖。
他像是要保证什么似的,嗓音发紧,却说不出具有更明确指向的话,仿佛说出这番话已经是他袒露内心的极限了。
男人喉头滚动,声音极低:“可是,岁岁,如果有人能真正带你离开,我不会阻拦的,你得记得这一点。”
“……怎么才算真正离开。”褚洄之追问。
“钱财、力量、地位,这些都要有,可这些都不够。”
莫凌昭怅然,他看向褚洄之,低声道:“抱歉岁岁,我已经做不到了。”
褚洄之理解莫凌昭的意思。
想要自由,就不得不拥有尽可能多的金钱和权势,可在攀上所谓顶峰的那一刻,人也早就成为了名利的傀儡,成为权力这棵苍老大树上与他人无甚不同的一株枝丫,再也无法抽身于原本志在奋力逃离的名利场。
只有一个办法能改变这一切,那就是去走一条崭新的路。
去走一条不会被任何盘根错节的顽固势力牵扯的路,而且要以他人未曾实践过的方式走到其他人所不能及的高度,如此才能摆脱一切固有的束缚,如此才能真正获得自由。
莫凌昭做不到这一点,这不怪他,星际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