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洄之简要道:“他想毁掉所有的人证物证。”
“什么?”
莫岁惊诧,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给出目前最可行的方案:
“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保不住证据,我们也得尽快离开。之前停在空港的飞行器已经被我召回,我现在去甲板接你,你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
“没事,放心,证据不会被毁。”
汗水滴落,像露水压弯草叶似的压塌了密长的睫毛,褚洄之不得已微微闭上了眼睛,他缓了口气,低声诉说道:
“但是,莫岁,我好像有点逞强了。”
莫岁一愣,他想起褚洄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作风,声音顿时提高了一个八度:
“你干什么了?”
褚洄之垂下眼睫认错,但他认错的态度显然不够真诚,浅淡的笑意转瞬即逝地闪过,他开口道:
“咳,得麻烦小少爷来帮我收拾这个烂摊子。”
褚洄之的语气里轻松大过紧张,莫岁能听出来,他并不后悔通过代价极大的方式来阻止事态恶化。
收拾烂摊子里包括要把重伤的你像拖麻袋似的拖回飞行器上吗?
莫岁很想问这句话。
莫岁甚至有些愤怒,证据哪能比性命更重要,褚洄之这个人却总是把很多东西都摆在他的性命前面。
可现在不是和褚洄之理论的时候,听到对讲那头传来的呼吸声逐渐粗重难抑,莫岁紧绷着的严肃表情还是无计可施地一点点崩解。
他短促地呼了口气,咽下所有质问责备的句子,最终只干脆利落地甩下了两个字。
“等着。”
甲板上的异变已经波及航舰内部,莫岁快速转过拐角,一头异兽正张着血盆大口迎面扑来。
碰上硬茬,也算倒霉——当然,倒霉的是异兽。
莫岁前进的速度没有丝毫放缓,他一个侧滑步,劲瘦的腰身在冷白的灯光中晃出一道形如新月的虚影。
一把折叠刀从指尖甩出,短刀在半空展开为矛状,伴随着金属的嗡鸣,异兽直接被钉死在了墙上,粘稠的兽血顺着光滑的墙面落下,拖曳出暗红色的血痕。
与此同时,褚洄之改换结印的手势,随着灵力的调度再次越过极限,一口滚烫的灵血喷薄而出。
像是黄昏的辉光洒落江面,隐隐闪烁着金光的血雾溅落在阵眼,整个法阵的光芒霎时暴涨,寥廓的鸣钟之声骤然响起,一些较为弱小的星盗和异兽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但这还不够,褚洄之要的是让甲板上所有的生物都丧失战斗力。
随着灵力不断注入法阵,倒地晕厥的生物越来越多,褚洄之的双手也越加颤抖。
他所做到的其实已经达到了他目前的能力上限,口鼻都溢出鲜血,如同妖异的红梅缀在褚洄之那张比新雪更加苍白的脸上。
可褚洄之觉得,“上限”这个词本身就是个伪命题。
只有打破上限才能拥有新的上限,如果堪堪触碰到能力的边界就选择停止,他看不到自己有任何进步的可能性。
褚洄之的身体已经被磅礴的灵力占据,他几乎要被同化为法阵的一部分。男人纯黑的瞳孔被一层耀眼夺目却了无生机的金色覆盖,从眼眶缓慢滑落的液体越来越像厚重滚烫的熔金。
于他本人而言,这绝对是不祥的预兆,可褚洄之没有要中止法阵的意思。
就像褚洄之不认为达到上限就能阻止他跨越上限,同样地,他也不认为有任何事物可以在此刻阻止他偏要勉为其难,做成这件看似不可能的事。
“褚洄之!”
听到自己的名字,处在失控边缘的褚洄之愣了几秒,反应过来那是莫岁的声音。
可莫岁是谁?
头脑一片混沌,丧失自主思考能力的褚洄之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记忆都被暂时蒙上了一层纱帘,而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掀开那层轻飘飘的屏障。
绝对不可以让莫岁伤心,莫岁是宇宙所有事项中绝对的最优先级。
刻在心底的认知不需要思考也能被唤起,褚洄之全凭本能,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莫岁不知道褚洄之到底做了什么,却知道上百只异兽的安静绝对与褚洄之有关。
甲板上的金光如天门乍开倾泻万里,像是恒星蔚然莅临,照亮了整个昏暗的星系。可莫岁没有因为这幅壮观的景象产生丝毫正面情绪,他心知肚明,要达到这种天方夜谭似的效果,褚洄之肯定是在拿命往里填。
莫岁一向教养极佳,现在却几乎是用吼的,对讲中传来的声音大到震耳欲聋,震得褚洄之胸口都在发颤:
“我还有三十秒赶到,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你都给我停下!如果让我看到你又把自己搞得破破烂烂,我就真的、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随着莫岁话音落下,褚洄之眼瞳中冷淡的金色瞬间褪去,他与法阵之间的联结也被切断。
甲板上像是瞬间入冬一般陷入了冰冷的黑暗,怔愣片刻后,终于回神的褚洄之大口粗喘着气,冷汗与血珠混在一起,随着他胸腔的起伏如同断线的串珠纷然落地。
他当然不想把命搭进去,可刚刚灵力暴走的他已经丧失了自控的意识,如果没有莫岁及时阻止,这个法阵或许真会耗干褚洄之所有的生命。
甲板上绝大多数的人类和异兽都已经陷入昏迷,只剩少数还保留着所剩不多的行动力。
褚洄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跪俯在地,就连呼吸都是钻心的疼痛,更别提打起精神收拾残局。
尚未干涸的血痕顺着小臂滑落,染红死死撑住地面的苍白指尖,褚洄之撑起身体看向甲板尽头,模糊不清的视野中出现了莫岁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