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路行舟猜的一样,昨天孙阿姨和姜平平通了气,所以固定在周六的通话才没来。最开始姜平平的话题一直往贺书词身上绕,听到路行舟说他们俩“相处不错”算是满意了。
之后聊的事却大大出乎路行舟预料。
“你这周实习没人带,怎么都不和我说?”
路行舟散漫的心一紧,最讨厌面对的情况突地就摆在了眼前。
“要不是和肖凡妈妈聊天我都不知道。”姜平平叹了一声,“你大了舟舟,以后有什么事能不能主动和我沟通?不要总等着我想办法了解你的情况啊,我们公司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也很累的。”
谁很轻松么?沟通有用的话,现在的实习,路行舟很可能是去天文台或者研究院,而非证券公司。
没有哪张正常的嘴是一开始就不愿意说话的。从18岁那个夏末夜晚开始,路行舟就已经彻底放弃了去说服。
毕竟姜大人不需要他发表意见,只需要他听话。
于是路行舟表示“知道了”,听话却麻木。
于是顺利挂断电话。
他静坐在房里不断默念:凡妈说的,凡妈说的,凡妈说的……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姜平平的质问和肖凡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的没有吗?肖凡真的只是和自家妈妈闲聊中随意扯了一句吗?
那之前呢?也是吗?他们母子聊天的话题中心,怎么非得是自己呢?是因为这样,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么?
路行舟不敢深想,客厅里小情侣的低声细语听得他心里一阵阵烦,烦得恶心。
霍然起身,路行舟拉开房门,冷着张脸,目不斜视直朝大门。沙发里的两人噤住声,等路行舟换好鞋,肖凡才吭气问他干嘛去。
“透气。”
“这个点……”
肖凡的追问被路行舟“砰”地关在了另一侧。震荡回响在楼道间,路行舟头也不回出了单元门。
他其实没有目的。触到屋外扑面的燥热,路行舟下意识先抬了头。黑了两天一夜的505终于亮起了暖洋洋的灯。
-你们回来了?
周围几栋单元门的朝向是一致的。路行舟边往能上楼的那一侧绕,边给白子逸去了微信。隔了好一会,白子逸才回过来。
-回来啦[嘿嘿]吃完晚饭回来的
-刚洗澡去了
-怎么了?
路行舟停下踢树坑石,一个语音拨了出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打电话,但听到白子逸懒懒地一声“喂”,他忽然感到有些委屈。
“怎么又不说话呢?”白子逸又喊了喊,“路行舟?路老师?”
“嗯……我……我在你楼下。”
白子逸静了静,异常敏感:“你听上去……心情不好。”
路行舟嗓子有点涩,他咽了咽,“嗯,不太好。”
“那……你要不要上来?”
“什么?”
“上来吧,我们一起看电影。”
路行舟踩亮了楼道里的声控灯。
整个人稍稍平缓下来时,路行舟已经坐进了那张很适合瘫咸鱼的沙发,黑熊精正拱着他的手要他摸头。
白子逸穿着简单的棉质T恤短裤,光着脚在他眼前来来回回,拿零食,拿欢姐做的虾饼,又拿来了啤酒,甚至还贴心地开了瓶盖。
就是什么都不问。
影幕上,风吹开了纱帘,轻缓的钢琴曲流动。头顶只留了暗黄的氛围灯带,白子逸抱着个毛绒茄子挨在他边上,路行舟闻到了带着湿气的栀子花香。
轻易的,那种束缚感被带走了。
黑熊精撒够娇跳开了,路行舟学着白子逸,抱住一只小羊在胸口,“这是什么片?”
“文艺片。贫穷女音乐家遇到音乐神童,相知相惜但是没法相爱。”
“你看过了啊?”
“看过很久了,之前想拿这电影更视频的,可是网友更喜欢我给他们拉剧情片悬疑片,就一直拖着了。”
路行舟侧侧目,“拉?”
“拉片,大概就是解剖一部片子,往细了分析结构台词配乐之类的。”白子逸灌了一大口啤酒,“休学无聊嘛,我没事就在小电视更更视频拉个片什么的。”
路行舟这才注意到影幕旁边顶天立地的大书架,从编剧到构图、从运镜到剪辑,里面满满都是电影类的专业书籍,仔细看,还能看到纸张间夹着很多很多索引条。
简直是一整面墙的着迷,和那些路行舟小心藏匿在这里的书和设备如出一辙。
文艺片缓慢推进,白子逸专注地边看边用备忘录记东西,路行舟心思有些散。
给神童当保姆的女音乐家第一次听到了男孩编的曲子,悠扬深沉的大提琴,孤独飘出幕布,路行舟没有找到原因的疑问被音乐带出了口。
“为什么……”路行舟盯着白子逸时明时暗的侧脸,“要休学呢?”
白子逸没说话,等配乐完全停止,他才转过脸来,“你这是在好奇我吗?”
路行舟承认了。
“好奇要用好奇来换哦。”白子逸轻轻笑了,“你确定要现在好奇吗?”
射手座的冒险和好赌大大被激发。上次的迟疑和害怕,路行舟统统抛在脑后。他更坚定地重复问道:“为什么要休学?”
白子逸也很实诚:“生病了。”
他撩起自己脖子上的头发,露出路行舟早看见过的那条伤疤。
“我做了一场大手术,养病请长假错过了毕设。而且那时候在学校呆得很不开心,干脆就休学啦。”
生病能理解,可……不开心?
路行舟有点被刷新认知,“你爸妈也同意么?”
“同意啊,我休学算什么,欢姐不开心还扔铁饭碗呢。”
是哦,差点忘了,白子逸有个欢姐那样的妈妈。
说不羡慕是屁话,路行舟想起规矩立得比汉字多的姜平平,心里泵出苦。
“是不是轮到我了?”白子逸还在笑。
路行舟许了,“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