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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三更合一(捉虫)

贺鸿远十五岁参军,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表现出色,立下不少战功,后来一路提拔,又得杨旅赏识,给了他去军校进修的机会,时至今日已然成为119师最年轻的团长,前途无可限量。

这十年间,贺鸿远回家的次数不多,几次提出接母亲来随军,贺大娘都直截了当拒绝,她就愿意守着老家的一亩三分地过活,硬是不愿意挪根儿。

十五岁到二十五岁间时光匆匆,多是裹着汗与血的,将贺鸿远历练成刚毅的军人,面对生死关头也能镇定自若,面不改色。

可现在

张华峰和姜卫军眼睁睁看着贺鸿远变了脸色,眉头高高蹙起,嚯,这可稀奇了!

什么事能让一向沉稳的贺团如此烦恼啊!

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忙凑过来:“咋啦?出啥事儿了?”

余光还试图往纸条上瞥。

贺鸿远将纸条一把揉成团,纳入掌心,抬眸看着这两个出生入死却话多且烦的兄弟,决心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没事。”声音清冷淡漠,仔细一听,还隐隐藏着几分不耐烦。

张华峰和姜卫军认识贺鸿远十年,还能不了解他?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信息——有情况!

不过贺鸿远一向嘴严,他不愿意说的事情,谁也别想问出来。只能以后再悄悄打听。

“你不说算了,不过有什么麻烦记得跟兄弟说,别自己一个人憋着啊。”

纸团仍在掌心,贺鸿远当真不知道能跟谁说,他得尽快把这件事处理了。

什么娃娃亲?什么家里定的媳妇?

他根本不想结婚,不想处对象。

贺鸿远太阳穴突突突地跳,隐隐作痛,这都是什么事儿!

纸条没看着,张华峰好奇心旺盛,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他和姜卫军联手都打不过贺鸿远,只能撇撇嘴作罢,转头提起另一件事儿:“对了,我下午要去南望看看老张,顺便给人送慰问金去,你这不是放假吗?去不去?”

贺鸿远敛下烦躁神色,将纸团塞入军裤兜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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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轰隆隆行驶在轨道上,穿梭于山林间,蜿蜒盘踞仿若游龙。经过两天两夜的行驶,迎来了第三个白日。

晨光熹微时,林湘缓缓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摸了摸身上的财物是否安全。

度过熬人的两天两夜,林湘觉得自己着实有些狼狈,硬座硌人,坐久了腰酸背痛小腿酸软,她时不时会起身活动一下筋骨,自己揉揉小腿肚。

幸好只剩下最后一天,下午就能到金边市了!

车厢里的乘客也渐渐熟络起来,还有互相串门的。林湘所在的是7号车厢,时不时会有6、8车厢的乘客走动过来说话。这一趟车厢里众人目的地接近,一部分人在下一个停靠站点南望市下车,再经过三个小时的车程就能达到金边市。

林湘的早饭是贺大娘蒸的玉米面馒头,她就着热水泡着吃的,好歹能入口。

身旁的女同志沈春丽模样好,白白嫩嫩的,相当惹眼,这会儿吃早饭的功夫,已经有两个男知青过来搭话,小脸一红,说话也有些磕巴,只是几个男同志余光看到林湘,都是脸色大变,像是被她丑到了。

林湘:着实无奈啊~

更别提还有对座看脸的老大娘对沈春丽嘘寒问暖,自己也是个摆设。

“春丽啊,你这模样真俊,老婆子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同志!简直比电影院门口画报上的女演员还标致。”老大娘姓毛,和孙女从老家过来看儿子的,也在金边下车。

沈春丽从小就是家里宠着长大的,又因为肤白貌美,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待遇,这会儿听着一番夸赞的话更是眉眼一弯:“还好吧,我随我妈。”

话语间隐隐有几分嘚瑟。

一扭头,沈春丽见着身旁肤色黑黄,脸颊还有好几颗麻子的林湘,不知道这人怎么能晒成这样,撇了撇嘴,又立刻转过头去。

林湘乐得清静自在,没人来打扰自己,多舒坦啊。

林湘在前世没少被人搭讪。她长得漂亮,虽说没有过于精致的打扮,可即使素颜,巴掌脸上眉眼如画,尤其是一双杏眼微微上挑,带着些微勾人的清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又清纯又美艳。

明明是水火不容的气质,却在她脸上奇异地融合,生出格外招人的诱惑。

小时候是男同学爱跟她搭话,工作后是男同事,林湘那时候一心赚钱,孤儿长大的她缺乏安全感,男人不重要,钱才是最重要的,谁都不搭理。

好家伙,现在呢,钱没了,帅气男人也没享受过。

还挺遗憾的。

她闲适地靠在窗边,感受着微风轻拂,驱散了车厢里的闷热,耳畔不时钻进乘客们聊天的声音。

毛大娘是个自来熟,和谁都能聊上几句,尤其喜欢和沈春丽说话,包袱里有什么吃的总爱递给她,一来二去,两人好得跟亲母女似的。

林湘大受震撼,这就是七十年代的热情吗?

就是这毛大娘也太看脸了,自打见着自己这张脸,毛大娘几乎再没和林湘说过话了,一门心思同沈春丽聊天,着实殷勤,比对其他任何人都热情贴心。

脑中隐隐有什么念头飘过,林湘没能琢磨明白,突然一阵饭菜香味袭来,扰乱了她的思绪。

日头攀升,乘务员推着餐车开始售卖午饭,饭菜飘香,令人口舌生津。

火车上买肉菜不需要粮票,只是价格贵些。不过不少乘客舍不得买,宁愿自己啃干粮。

林湘掏了一块五毛钱买了一份饭菜,米饭和红烧肉以及番茄炒蛋。

她坐的这一块,就她和沈春丽舍得花这个钱,沈春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身上穿的的确良衬衣,版型挺括,是这个年代的高档货。

诸如林湘及其他乘客身上的衬衫面料都软塌塌的,没什么版型,差距就在这儿了。

林湘之前经过供销社打听过,的确良面料比普通棉布面料的价格贵了三倍不止,还特难买。

火车车厢飘着饭菜香气,不少人都打量着林湘和沈春丽的饭盒,那都是肉啊,看着可大块,滋滋冒油四散着荤腥气,闻一闻就吞口水。

丰盛的午饭后,林湘拿着饭盒去车厢连接处清洗,正好和沈春丽前后脚,哗啦啦的水声中,林湘听到沈春丽的声音清脆。

“林同志,你也别太难过,那些个男同志就是这么现实。”

林湘愣了一瞬,琢磨一会儿才明白沈春丽在说什么,是为了那几个男知青的反应安慰自己呢。

她刚想开口自己并不介意,谁管几个男知青对自己的态度啊,只看脸的狗男人!就又听到沈春丽安慰自己道:“其实你长得也不是很难看,真的。”

林湘:“”

听听这是安慰吗?!

午饭后通常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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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金边不远了,她有些期待,又生出几分忧思,也不知道这个贺鸿远到底如何

“鸿远,车来了,对了,咱们哪个车厢来着?”

南望市火车站站台。

随着鸣笛声响起,乘客们纷纷躁动,准备上车。

人群中有两个穿着白色军装的军人格外显眼,高大挺拔,面容刚毅。

贺鸿远帮两个老人家托举鼓鼓囊囊的包袱空隙回了一句:“8号车厢。”

“行,再过三小时就回部队,可得好好歇歇。”

张华峰和贺鸿远趁着放假,于昨日下午出发来到南望市看望截肢退伍的战友,并给人送了一笔团部战士们募捐的慰问金。原本准备当天回去,却被人热情好客地留了一晚,直到这会儿才登上火车,准备回金边市。

这趟火车上有几节车厢都是知青,一群城市青年下乡支援农村建设,另外多是探亲的乘客,全都大包小包的,占据了不小空间。

贺鸿远与张华峰是少有的两手空空的乘客,原本战友家人要送些特产也被他们拒绝了,战友家里也不富裕,他们更加不能拿走一针一线。

火车停靠时间短暂,没多久又哐当哐当地前行。

张华峰和贺鸿远在8号车厢连接7号车厢的尾部寻到两个位置站着,这会儿闲来无事,张华峰八卦心又起:“贺鸿远,还是不是兄弟,你跟我交个底儿,真的和孟医生没戏啊?”

贺鸿远头都没抬,只一眼扫过车厢里众人:“没有。”

他淡淡瞥一眼张华峰:“你能不能别这么事儿?”

“嘿。”张华峰很想教训这个没大没小的兄弟,明明自己比他大半岁,算了,毕竟打不过他,该他横,“那这样,你下星期一定得跟我一起去联谊,孟医生没戏了无所谓,你看看文工团的啊。”

张华峰最近和文工团舞蹈女兵严敏看对眼了,二人正处在即将捅破窗户纸的关键时候,严敏有个同事,在文工团唱歌的女兵早就倾心贺鸿远,这不拜托严敏让张华峰把贺鸿远叫去牵线嘛。

可惜,这事儿放在别的男同志身上兴许还有可能,贺鸿远半点不留情面:“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张华峰气得跳脚:“还是不是兄弟了?严敏就拜托我这事儿!”

贺鸿远无情:“可以不是。”

张华峰:

妈的,无情无义啊!

8号车厢里热闹,与之相邻的7号车厢也不遑多让。

许是距离金边市只有两个多小时车程,大家有些躁动起来。毛大娘已经和沈春丽聊着一块儿下车的事情。

“春丽,怎么有你这么好的姑娘哦,长得又漂亮心地又好。”

毛大娘和小孙女不认字,又是人生地不熟的,手中只有一张纸条,这趟去找儿子不容易,想拜托沈春丽帮忙循着地址一块儿去找找。

沈春丽在火车上跟人处得不错,闻言自然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没问题,发挥雷锋精神嘛!”

林湘看她们亲热友好的,没人搭理自己,干脆又出去活动筋骨,她腿肚子真是酸软,等在7号车厢与6号车厢连接处时待了好一会儿,突然见到刚刚还颤颤巍巍,似乎身体不大好的毛大娘健步如飞,从7号车厢走到了6号车厢,和一个约摸三十多岁的男同志对视上一眼。

那模样神情,哪里还有慈眉善目的影子。

不到片刻,毛大娘又往回走,林湘瞬间背过身装作路人样,等人经过自己后,只见毛大娘又混迹在人群中朝8号车厢走去,片刻后停下脚步,与一个男乘客擦肩而过间有眼神交流。

林湘心中咯噔一下,敛眉思考,猛地想起贺大娘的话,不少人贩子盯着年轻漂亮的女同志,甚至在后世也有这种伎俩,利用女同志的善良和同情心将人骗走

回到车厢的林湘等了一会儿,见毛大娘又颤颤巍巍地回到位置上,忙顶着这张有些难看的脸凑过去:“毛大娘,待会儿下车我跟你们一起吧,人多力量大,我也帮你们找找地址。”

脸上挂着和善笑容的毛大娘原本正在和沈春丽说话,闻言突然面色一僵,扭头看着林湘的眼中一闪而过一阵烦躁。

虽说转瞬即过,可林湘心头种下怀疑的种子,牢牢盯着她,这便捕捉到了那异样的情绪。

“不麻烦你了吧,林同志,我跟孙女这趟不容易,麻烦春丽已经过意不去了,哪能再麻烦一个。”

毛大娘一个劲儿拒绝林湘主动的好意,瞧那样子着实不愿意自己跟着去。

林湘心头猜测更盛:“毛大娘,你们一老一小出门,就没个什么亲戚朋友或者熟人一起吗?多不安全啊。”

“没有嘞,我们哪里认识啥人啊。”毛大娘一脸忧愁,转头又对着沈春丽絮叨着家里的穷困,生活的不易,听得沈春丽差点抹眼泪。

林湘没有实际证据,可是这会儿对毛大娘是人贩子的怀疑已盛,又过了一阵,趁着沈春丽去外头透透气,她跟了过去。

“沈同志。”林湘琢磨着防人之心不可无,总得提醒一句,“你下车后要和毛大娘她们去找她儿子的地址?”

沈春丽点点头:“是啊,毛大娘不识字,身体还不好,她孙女也小,这孤儿寡母的人生地不熟,我帮忙把人送过去。”

她提前看了纸条上的地址,倒是不太熟悉,估摸得问问路。

“不然找公安同志帮忙吧,你毕竟是个年轻姑娘,要是孤身过去真遇到什么危险到了地方是人家的地盘,想跑都来不及。”林湘试图提醒一句,可却听到沈春丽义正言辞地警告。

“林同志,你说什么呢?你居然觉得毛大娘是坏人?”沈春丽严肃地看着林湘,转瞬又叹口气道,“是不是毛大娘哪里得罪你了?噢,难不成是她看到你的脸反应有些大?你也太小心眼了吧,况且你这”

确实有点吓人,有点难看啊。

算了,说出来是挺伤人的。

沈春丽并不领情,转头就走,临走时只留下轻哼一声。

林湘:“”

她真是冤枉!

虽说沈春丽不领情,可林湘心头还是怀疑,秉着谨慎小心的想法,她准备去找乘务员汇报情况,如果毛大娘真是人贩子,也是功德一件,要不是,悄悄调查一下应该也没什么损失。

不过临近到站,车厢里人头攒动,哪里有乘务员的影子,林湘试图多走几节车厢,可压根迈不动腿,过道上站满了人,四处堆着包袱。

就在林湘束手无策之际,突然看到8号车厢尾部一抹白色军装的影子!

海军军装!

找不到公安和乘务员,找军人也是一样的!

她费劲地走了几步,终于走近8号车厢,对着高大的白色军装背影,轻声道:“军人同志,我有情况反映”

——

距离到达金边市火车站还有半小时之际,乘务员在车厢来来往往,几次出入7号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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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眨了眨眼睫,不动声色地看着乘务员几次不经意间的视线落在毛大娘身上,心中已经有数。

那个军人同志应该和火车上的乘务员交换了信息,这回也是多番确认,毛大娘必定有鬼!

既然有官方介入,林湘也放下心来,她这番装扮确实帮了大忙,有些难看,加上衣裳朴素破旧,那毛大娘几次都没拿正眼瞧自己,尤其是听到自己想跟着去,她还嫌弃了。

人家只想拐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压根看不上林湘这样的。

也是这个原因,毛大娘去找同伙接头时也没发现林湘注意到了她。

刚刚林湘就近找上了个军人,向他阐明自己的猜测,希望他们能调查一番,那军人一身白色军装,高大挺拔,态度亲和,闻言便警觉起来,让林湘回座位待着,不要表现出怀疑,自己会找人去调查。

就在林湘敛眉思考之际,也正有人看着她。

张华峰正和贺鸿远远远地观察人贩子,片刻后,用手肘推了推贺鸿远,指着前方远处一个身穿灰色破旧衬衫的女同志道:“这火车上还有这么机灵的女同志哎,随便一怀疑竟然逮到大鱼了。”

张华峰被林湘叫住反应了情况,随后与去别的车厢解决了差点打架纠纷回来的贺鸿远分享了信息,两人与火车上的乘务员交涉一番,提及流窜在南方一带的人贩子团伙头目梅姐可能正在车上,这个代号为梅姐的女人五十多岁,一向喜欢装做弱小,骗取年轻漂亮女同志的同情与信任,再趁其不备诱拐贩卖。

半年前,贺鸿远在休假时间曾经撞上金边市公安局抓捕打击人贩子团伙,顺手也帮了个忙,不过那回,头目梅姐逃脱了。

现在看来,这人正化名为毛大娘,想再次下手。

贺鸿远远远望去,淡漠的视线在那个自称毛大娘的人身上转悠,听到张华峰的话,视线才转移到了灰色衬衫,皮肤黑黄,带着一脸麻子的举报人贩子的女人身上。

女人身形纤瘦,尽管被宽大的衬衫罩着也能看出几分空荡,一张脸小巧,可皮肤着实黑黄,一下就夺去了注意力,更别提两颊的麻子缀着,有些滑稽。

贺鸿远视线轻拂,刚要移开的瞬间,那女人抬眸不知道看向何处,倒是令人看清她一双眼睛,视线再下移,洗得脱线的袖口下露出一节白晃晃的皓腕,转瞬又缩了回去。

听张华峰说,这个女同志找着他分析了毛大娘的疑点,还细心地点出了同毛大娘接头的两个男人的大概位置以及相貌衣着特征。

确实挺机灵的,观察力不错。

“人贩子应该是盯上了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听说姓沈,瞧瞧模样,当真挺漂亮的,加上涉世未深,一下就被骗了。幸好她旁边的女同志机灵,不过这女同志也真是够”张华峰也不好说出什么话,只委婉道,“这模样救了她一命,没被人贩子盯上。”

这梅姐眼光毒,只拐好看的姑娘,这样好卖钱。

贺鸿远收回视线,听着这话,清嗤一声:“你真以为那个举报人贩子的女同志长那样?”

“啊?”张华峰扭头,疑惑地看向贺鸿远,“不是吗?瞧着又黑又黄的,还带着麻子。”

贺鸿远转身离开,只扔下一句:“她脸上是伪装的。”

只可惜脸上伪装得再好,一双眼眸着实明亮水灵,有些格格不入。

张华峰闻言一愣,随后也跟上贺鸿远的步子离开,略带兴奋地八卦道:“啥?是伪装的?这么厉害啊!看来这女同志有先见之明,担心坐火车遇到危险,兴许人长得可漂亮,你能看出来她原本长啥样不?”

贺鸿远扯了扯嘴角:“这话让严敏听到了”

张华峰听到严敏,瞬间闭嘴,只轻声嘀咕:“我就随口问问。”

距离到达金边市还有半个小时车程时,乘务员找上毛大娘,让她去核查介绍信,林湘默默看着,心知必定是把人哄骗过去好调查抓捕。

果不其然,毛大娘带着孙女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车厢里人多且乱,就算确定了人贩子身份也不好直接抓捕,以免误伤,这样各个击破倒是妥当

伴着一阵响亮悠长的鸣笛声,火车驶入金边市火车站停靠。

林湘长途跋涉而来,此刻站在拥挤的站台,心绪不免激荡。

上火车前,贺大娘特意叮嘱她,估摸贺鸿远还没结束任务,一直没往家里回电话,便拜托了贺鸿远三叔安排人来接她。

时间紧张,林湘只听贺大娘简单提及几句,原来贺鸿远同他三叔在一个部队服役。

火车站人山人海,林湘跟随大部队下车后,正巧碰上沈春丽踏上站台。

她还在张望,不知道说好要帮着找人的毛大娘怎么就不见了:“这是去哪儿了?还要不要找人啊?”

“沈同志。”林湘好心提醒她,“你快走吧,毛大娘不会回来了,她是人贩子。”

“林同志,我觉得你思想太过,毛大娘可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你竟然觉得她是人贩子?”沈春丽对着林湘一张黑黄的脸,振振有词道,“长得难看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心灵不能丑!”

林湘:“”

我招谁惹谁了!

算了,不和这个小姐姐一般见识。

沈春丽张望一会儿,实在没见着人只能作罢,这才拎着藤编行李箱离开。

而林湘也在等待,茫茫人海中谁是来接自己的,要是没法和人汇合,她也能自己打听着找上部队去。

四处张望寻找间,林湘瞥见远处站台上围了一群人,火车乘务员与两个身着白色军装的军人正和火车站的公安同志交接人贩子。

毛大娘面目可憎地狠狠盯着众人,被强制带走。

林湘收回视线,只见到自己在火车上反应情况的军人的侧脸,那军人皮肤有些黑,可随和亲善,听完反馈情况还夸了她几句,说是好同志。

至于那军人身边站着的另一个军人背对着自己,林湘并未见过,只见他还要高出半个头,身材高大颀长,撑得军装挺括,简直如冷松凛冽。

果然是兵哥哥,看背影就挺有型的。

“是林湘同志吗?”耳畔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林湘收回视线,怔怔看着眼前出现的年轻女同志。

莫非这就是贺鸿远三叔派来接自己的人。

她静默片刻:“我是,同志你是?”

“我叫周月竹,是贺鸿远的堂妹!”年轻姑娘冲林湘眨眨眼,眼里闪过一丝震撼,唇角扬起笑意,亲热道,“对了,二婶说你从西丰市轧钢厂过来的,还给你带了咸鸭蛋和橘子。”

林湘笑着回她:“是。”

这话一提,确定是贺大娘给安排的了。

林湘出发后,贺大娘又给贺鸿远三叔去了电话,告诉了他们这边林湘的模样和打扮,主要是这一脸的黑黄皮肤配上麻子实在是好认,周月竹在站台寻找片刻便确定了林湘的身份。

“哇,二婶说给你脸上擦了东西,免得被坏人盯上,这也太厉害了吧。”周月竹是个自来熟,挽着她手道,“我听我爸说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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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见周月竹有什么说什么,倒是个敞亮的姑娘,心中顿时升起好感,只是堂嫂这话没好接,毕竟她连贺鸿远的面都没见着呢。

两人从金边市火车站离开,一同前往码头坐船。

金边市有三个码头,其中前往浪花岛的船只都停靠在北岸码头,平时军人和军属们因私事外出都是靠船只通行。

林湘边走边听周月竹热情介绍着部队情况,视线中渐渐出现了湛蓝的海水,碧波荡漾间,是一望无际的海平面,渐渐蔓延至天边。

一向喜欢大海的林湘望着七十年代的大海,心头泛起波澜。

大海平静沉寂,宛如巨大的蓝色宝石,日头渐渐西斜洒下点点碎金,在海面缀着粼粼波光,上绿下白漆色的船舶徜徉海面,缓速停靠在码头,正放下踏板,等待着乘客上下船。

周月竹交了一毛钱买好两张船票,带着林湘上了船。

船舶在海面悠荡,林湘侧身看向似乎触手可及的海水,唇角微微上扬,这可比西丰市的景色好多了,她并不喜爱工业城市,还是有山有海的地方好。

“堂嫂,你第一次坐船吧?”周月竹贴心地递过去一颗酸梅糖,“吃这个不容易晕船。”

“谢谢。”林湘其实并不晕船,不过这位初见的小姑娘热情心善,便不好拒绝,“不过,我还没和你堂哥见面呢,兴许”

周月竹哪管这么多,斩钉截铁道:“你们是有娃娃亲婚书的,名正言顺,我看他敢悔婚!”

周月竹一心想看刚硬冷情的堂哥找媳妇儿的样子,恨不得立刻让两人见面。

只是不知道这位堂嫂究竟长什么样,要不是提前知道这是二婶给林湘装扮的,她也得吓一跳。

从北岸码头坐船到浪花岛得四十多分钟,林湘满心满眼都是好奇,这时间便不难熬。

船上多是军嫂,出来一趟不容易,大伙儿采购不少生活用品,大包小包拎着上岛去了。

船舶停靠到岸,一行人鱼贯而下,林湘站定到码头,一抬眼,119师海军基地驻地便出现在视线中,白砖大门巍峨挺立,最上方镶嵌着红星,耀眼夺目。

“堂嫂,我妈知道你来,做了一桌子菜呢。”周月竹带着林湘从家属院后门进入,在门岗守卫的询问登记后,这才往里走去。

119师家属院位于基地西北方向,占地面积宽广,青石平铺,干净平整,道路两侧分列整齐的椰子树,青翠树叶犹如蒲扇,在夏日晚风中摇曳。听周月竹介绍,林湘得知,家属院里主要是修建的筒子楼和二层小楼。

筒子楼每栋五楼,每楼五户,面积不大不小,一般住个一家四口没问题,要是人多了就显得拥挤。

“堂嫂,等堂哥过来把结婚报告打了,你们就抓紧申请住房,以堂哥现在的职位,能申请二层小楼呢!”周月竹热心地出主意,甚至给林湘介绍起如今家属院空置的小楼的优缺点,直听得林湘汗颜。

她和贺鸿远八字还没一撇呢!

噢,不对,已经有一撇了,她包袱里有两人的婚书。

行吧,八字还差一捺。

不过看了金边市的环境,她已经决定了,不管和贺鸿远如何,她都要想办法留下来!

周月竹家掩映在茂密的椰林间,红砖小楼矗立,点缀于苍翠与碧波中,漾出点点生机与鲜亮。

“妈,堂嫂到了!”周月竹一门心思已经认下堂嫂,进门就扬声介绍起来,“你看二婶给堂嫂脸色抹的,听说可漂亮的姑娘给变成这样了!”

周月竹父亲是119师四旅旅长周生淮,母亲冯丽嫁人随军,此刻正在厨房里忙活。

林湘见到一个身形纤瘦,面容年轻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

冯丽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见到林湘这幅“尊荣”,就是早有心理准备仍然是被惊讶到,和善地笑了笑:“你二婶手艺是好,改天也让她帮你擦擦脸。林湘是吧?快坐,这一路过来不容易,肯定累着了,月竹,给小林倒杯茶水去。”

“哎!”

“冯阿姨好。”冯丽母女释放着阵阵善意,对林湘很是关照,也令林湘心安不少。

厨房里饭菜基本准备齐全,林湘想去帮忙却被拦下,冯丽忙道:“你累了几天好好坐着休息,月竹,你去看看你爸和你堂哥过来没有?”

今天接到林湘会在家里吃饭,周生淮有派人通知贺鸿远。

——

在火车上协助抓了人贩子,贺鸿远同张华峰与公安短暂交涉信息后,这便搭乘外出采购物资的战友回部队的吉普车离开。

去往浪花岛唯一的一条陆路是部队军事战略路段,普通人不能通行,是以,其他人都是坐船来回,时间自然要长些。

忙活完回到团部,贺鸿远冷不丁碰到裤兜,感受着纸团凸起,他想起来还有什么娃娃亲对象兴许人已经在三叔家里了。

头疼,真是头疼。

“老贺,走,去洗澡。”张华峰招呼贺鸿远一块儿去澡堂冲个澡,接着上食堂吃饭。

这就是单身汉的生活,枯燥无趣。

张华峰看着另一边收拾得人模狗样要去和对象见面吃饭的姜卫军,嫉妒得牙痒痒!

幸好,一转头,有贺鸿远这个黄金单身汉陪着自己,自己就不是最惨的!

好兄弟,一辈子!

只是,不待张华峰高兴几秒,四旅旅长周生淮的警卫员便匆匆赶来,沉声道:“贺团长,你对象已经到周旅家里了,周旅让我过来通知你过去吃饭。”

贺鸿远:

张华峰:???

说话的一起单身呢?

兄弟这哪儿来的对象!

张华峰震惊地看向贺鸿远,结巴道:“对对象?贺鸿远,你他娘的哪儿的对象啊!”

贺鸿远转头淡漠地看他一眼,似乎在无声地诉说,我也很想知道。

那什么对象已经在三叔家里,还是自己老娘亲自送上的火车,贺鸿远头痛不已,只像是要上战场一般,低声道:“走吧。”

林湘脸上的装扮还来不及清洗,浆果得慢慢熬成水,幸好她已经适应了几天,这会儿没有丝毫负担地帮着端菜上桌。

顺便听周月竹侃侃而谈她那个冷硬的堂哥。

林湘其实有些好奇,贺鸿远姓贺,怎么和周月竹是堂兄妹,这个年代少有随母姓的,难道是后来改的?

不过她初来乍到,没好直接问人家里秘辛。

周月竹口中的堂哥贺鸿远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浑身长满刺的男人,敢孤军作战深入敌军,也敢和旅长叫板,坚持自己的行军策略。

尤其是对待手下战士,那叫一个狠,像个活阎王似的。这人的座右铭就是不往死里练,上了战场就只有死。

够狠!

林湘默默听着,脑海中浮现着照片上的贺鸿远的模样,看着剑眉星目,硬朗刚毅的男人,性格如此,其实在林湘的预料之内。

这样的男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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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略微思考,稍一抬头,伴着耳畔周月竹声声入耳,就见到门口走进来一个身着白色军装的男人,与那张照片上的军人一模一样。

“不过我堂哥长得可俊了,喜欢他的女同志特别多,堂嫂,你放心,你可是有正儿八经婚书的,我支持你!”

周月竹一句我支持你的话音落地,吸引着贺鸿远的目光随之而来,不期然地和林湘相遇。

林湘在后世见过不少美男子,那时候的审美多是花美男,精致有余,硬朗不足,林湘能欣赏欣赏花美男,可更被吸引的还是硬汉气质的男人。

很明显,贺鸿远就是如此。

约摸一米八五的个子,身板直挺,宽肩窄腰,两条大长腿似是望不到头,站在那里不动如山,安稳沉静。硬朗的脸庞上剑眉星目,浓黑的眉毛微蹙,一双凤眼深邃冷漠,似是装下一片海,深沉又不见半分波澜,薄唇抿出不悦的弧度,诉说着他此刻的心情。

帅是真的帅!完全帅在了林湘的审美点上!

威严与气盛也是真的令人怔愣!

“堂哥,你来啦!”周月竹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见来人,蹭地站了起来,忙向他介绍,“这是堂嫂!我从火车站接回来的!”

一副求表扬的嘚瑟模样。

贺鸿远淡淡扫了堂妹一眼,没吭声,转而对着林湘,有如居高临下般俯视道:“我们谈谈。”

周家书房大门紧闭,周月竹偷偷摸摸靠近木门,试图偷听里面二人在说些什么,还是被母亲拦住:“你瞧瞧像什么样?快回去坐着。”

“哎呀,我担心嘛。”周月竹心里已经认定了林湘是堂嫂,可也太清楚堂哥的脾气,“他不会把堂嫂说哭吧。”

看他那凶巴巴的样子,真的能干出这种事啊!

书房内,林湘与贺鸿远共处一室,倒还比较平静。

两人面对面坐着,她从包袱里找出婚书递过去:“这是我们俩的婚书,你看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和人签合同呢,正和乙方谈判。

贺鸿远沉默地接过老旧泛黄的婚书,眼皮一掀,只粗略扫了一眼,并不怎么上心地放在桌面,冷漠道:“十多年前的娃娃亲没有存在的必要,我们婚约解除,送你回去。你有什么想要的补偿可以提。”

第15章一更(捉虫)

贺鸿远的态度其实在林湘的预料之中,从他硬朗的外貌到听周月竹提起的种种行事风格,桩桩件件都表明了这个男人是不会被轻易摆布的。

只是,林湘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直白,过于开门见山。

不过这也不重要,她的目的是远离西丰市,能在金边市安顿下来。

鬼使神差般,林湘微微翘了翘唇角,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不惧贺鸿远深沉的目光,与之对视道:“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吗?”

坦白讲,贺大娘手艺着实出彩,仿佛将林湘改头换面,对着这张脸,说一句不好看都是委婉的。

她略一试探,想看看这男人是不是就看脸。

贺鸿远敏锐地捕捉到林湘扬起又迅速压下的嘴角,脑海中闪过她在火车硬座上闲适地靠着座椅的悠闲模样,这一刻,他隐隐察觉,这个女同志有些不一样。

和他遇到过的都不一样。

反而还想逗弄自己?

鹰隼般的眼神犀利地落在她小巧的鹅蛋脸上,却碍于黑黄的肤色难以窥见真容,贺鸿远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嘴角,像是棋逢对手般低声道:“浆果熬两个小时后放凉涂抹到脸上,记得涂抹均匀些。”

林湘:?

仅仅一瞬间,林湘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早就看出了自己脸上的伪装!这会儿还借着告诉自己怎么熬浆果变相点破这一点。

眼睫轻颤,林湘脸上有些发烫,这男人该不会是故意等着此刻好取笑自己吧!

就这么一抬眼的功夫,她直直望进贺鸿远深邃的眼眸,试图在那黑亮的瞳孔中寻到什么情绪,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黑瞳中似乎一闪而过一抹戏谑。

可转瞬,男人仍然是一副肃穆霸气的沉稳模样,令林湘不禁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她轻抿了抿樱唇,决心揭过这茬,转移话题道:“贺同志,我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过来,累得够呛,你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赶我走?”

言语中在控诉这人不近人情。

可是她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几分南方的吴侬软语,并不会令人反感。

相反,贺鸿远略一抬眼打量她,试图从层层伪装下捕捉她的情绪,当真难以窥见什么。

她真的不怕自己,甚至听到自己直截了当表明了婚约作废的态度也不见半分难过,亦或是愤怒。像是听到了什么寻常话语,并不为所动。

这便令带兵无数,甚至能有手段撬开特务的嘴,完全拥有掌控感的贺鸿远不太习惯。

咚咚咚。

书房外传来阵阵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周月竹清脆的声音适时响起:“堂哥,堂嫂,我爸回来了,可以开饭了。”

周旅家是一栋二层小楼,面积宽敞,客厅连接着饭厅,纵深延长。四方桌上布满饭菜,多是些水产,清蒸鲈鱼,白灼虾,炝炒白菜,再蒸了一盘二合面馒头,另有冯丽特意去部队炊事班找司务长换的两斤猪肉,给切丝做了辣椒炒肉。

林湘已经许久没吃过海鲜,这会儿入口一只清甜白灼虾,味蕾也得到满足。

只是这顿饭气氛着实有些古怪,周旅端坐正座,在进门时问了林湘几句路途情况便噤声,后续对着贺鸿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琢磨片刻也只道出一句好好待人家这样的话。

而贺鸿远更是奇怪,贺大娘分明说这是他三叔家,周月竹也一口一句堂哥的叫着,可贺鸿远称呼他三叔三婶却只道周旅和冯姨,实在是见外。

饭桌上,也就周月竹热情洋溢,一会儿同父母说说话,一会儿问候堂哥和林湘两句,稍稍活跃了气氛。

饭后,冯丽和周生淮耳语几句,对着贺鸿远与林湘道:“鸿远,小林初来乍到,你也没有分配单独的住房,还住在单身宿舍,就让她住我们家吧。小林,就当这是自己家,安心住着。”

“好啊好啊。”周月竹第一个应承,天知道她多希望家里来个年纪相仿的姐姐,这才能有个伴呢,“堂嫂,我可以带你出去玩儿!”

林湘并不好私自答应,毕竟她和周家人唯一的纽带关系是贺鸿远。

她刚想转头问问他的意见,就听到贺鸿远淡淡一句:“不用了,我给她安排住处。不麻烦你们了,冯姨。”

说罢,贺鸿远垂眸看向林湘,与其不期而遇的目光对视上:“跟我走。”

不知为何,林湘略一抬眸,在贺鸿远深沉的眼神中看出几分挣扎。

似乎与自己这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娃娃亲对象纠缠,也好过和他三叔一家有交集。

着实奇怪。

吃过晚饭,金边市天色蒙蒙,似是湛蓝的海水倒灌于空中,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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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裹着咸湿气味吹拂而来,驱散着夏日的炎热,却令林湘感到沉醉。家属院周遭干净整洁,遥遥一望,入目是昏暗光景中一排排椰林,掩映着红砖小楼,不远处白砖白墙的海军基地矗立,与湛蓝的海面交错相映,相得益彰。

这里的一切都在林湘的想象中,有着吸引人的力量。她确实喜欢这里,一眼心动。

如果莫名其妙穿越到七十年代必须选个地方安定下来,她必然会选择这里。

她怀里抱着在周家熬好的浆果水跟在贺鸿远身后,透明的玻璃罐子中静静流淌着昏白的汁液。

“战士们有亲属探亲就住在招待所。”贺鸿远是个话极少的男人,一路带着林湘自家属院离开往招待所去,始终沉默,直到临近目的地才开口,“你就暂时住这儿。”

“好。”林湘点头应下。

贺鸿远在招待所前台登记交钱,给林湘开了一间房间。

部队招待所是四层楼的小楼房,林湘分到的是二层201室。如今来探亲的军属不算太多,毕竟大部分大费周章过来的都是在家属院分配了单独住房的营级以上干部,能直接住家里去。

招待所安安静静,只偶有部分军属开门关门的声音,在暗夜中清晰可闻。

贺鸿远严肃着一张脸将林湘送到201室门口,令林湘忍俊不禁,这男人着实不愿意和自己这个娃娃亲对象有什么牵扯,可应当是责任感驱使,又无法不管自己。

用前台给的钥匙开了门,林湘拉拽门边的电灯线,霎时,屋里亮起昏黄的灯光,虚虚地拢在林湘周围,仿佛渡上一层光晕。

“你就住这儿吧。”贺鸿远面色不改,态度不变,“我还是刚刚的话,这婚约还是取消得好。”

林湘转身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背对着沉沉黑夜,清浅月光洒下,银辉令他锋利的五官更显棱角,模样是真帅,就是说出来的话着实不动听,她问道:“那你想找什么样的对象啊?”

林湘冲他笑了笑,没有半分被拒绝的羞恼,反露出恬静的笑容。

贺鸿远一怔,决计没有想到她会是如此反应,一向冷清淡漠的贺团长倒是语塞,半晌后,冷冰冰道:“我无意谈对象或者结婚。你在这里住几日休息休息,等我们婚约解除,我亲自送你上火车回去。”

语气坚定且霸气,似乎在下达命令似的,配合上贺鸿远严肃的神情,一般人总归是心里直打鼓,或者腿软了。

可林湘并没接这茬,只手抚着门框,作势要关门:“住几日?那你得带我到处转转,我记得刚刚月竹提起你最近休假对吧?记得明天一早来找我,大概八点左右吧,我人生地不熟的也没地方去。”

见贺鸿远眉头一皱,薄唇动了动,似是要开口拒绝自己,林湘又添上一句:“总不能又去麻烦你三叔一家吧?”

听到这话,贺鸿远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再开口,眼里却漾出几分不耐。

“好了,你快回去吧,明天见~”林湘甚至冲他挥了挥手。

木门砰得一声关上,贺鸿远怔怔看着眼前深褐色的房门,那高高蹙起的眉心并未舒展开,明明是自己在拒绝她,最后这是自己默认明天一早要来找她了?

一向战无不胜,拒绝人宛如砍瓜切菜的贺鸿远愣在原地半晌,仍是有些不可置信。况且,她最后那句提及三叔一家是无意的,还是看出什么在拿捏自己?贺鸿远心头微动,片刻后才转身离开。

一墙之隔,林湘在招待所中收拾着行李,不多时便带着干净的搪瓷盆和毛巾以及换洗衣物下楼,准备去楼下的公共澡堂好好清洗。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瓶浆果水。

半小时后,再次回到招待所的林湘已经换上干净的衣裳,微湿的长发如丝滑的绸缎般铺展开,白皙纤细的手指自包袱中取出一个小圆镜,片刻后,镜子里出现了一张白嫩的脸蛋,肤白如雪,眉目婉转灵动,抬手四处摸了摸脸颊,当真是没留下任何印子,一如往昔。

甚至她还有些不习惯,毕竟脸色黑黄带麻子过了几日,还挺新鲜的。

招待所木板床比林家硌人的木架子床要好不少,宽敞且垫了棉絮,就连薄褥子也干净整洁,林湘没有认床,实在是这几日在火车上坐了三天,身体疲累,睡意沉沉来袭

只是在彻底睡着之际,她迷糊地想了想,贺鸿远这个男人帅是帅,就是脾气太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拿下他。

毕竟她可没有经验。

一觉睡到清晨,林湘没有手表,并不知晓时间,不过她睡得早,醒得应该也早,窗帘拉开,朝阳正缓缓升起,撒下点点光辉。

起床收拾好,从包袱里找了最新的一件衣裳,也就是补丁少一些的,林湘低头一看,有些发愁。自己身上只有七尺布票,勉强能做一件上衣,想想还有些心疼,舍不得用呢。

这个年代没有什么护肤品化妆品,一般就擦些蛤蜊油,林湘将厚厚的蛤蜊油化在手中再薄涂到脸上,琢磨着得给自己买点好东西。

她卖了工作有七百块钱巨款,得做件新衣裳,买罐雪花膏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贺鸿远会不会“听话”地来找自己。

林湘想起昨夜自己用不然要去麻烦他三叔一家弱弱地威胁,他眼神都有了些变化,还挺好玩的。

咚咚咚。

刚刚收拾好自己的林湘正着着镜子,换上黑色短袖对襟褂子勾勒出玲珑曲线,洗去伪装的脸蛋肤白貌美,娇美动人。

她听到敲门声,起身握上门把。

门外,正是一脸不情愿,又因为被“威胁”不得不来见她的贺鸿远。

一开门,他沉沉的目光就落在了林湘脸上。

第16章一更(修)

林湘发现贺鸿远帅是帅,可严肃起来,尤其是眉头蹙着的时候当真有些凶巴巴的,满是一股震慑的气势,不怒自威。要是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的人估计会怕他。

“贺同志,你好。”可林湘好歹经历两世,还是见过穿越这种大场面的人,对什么都无所畏惧。

贺鸿远与昨日无异,只是脸上隐隐有些微被拿捏的挣扎,然而林湘却是与昨日大相径庭。

甚至可以说是大变活人。

昨日的林湘因为肤色过于黑黄,几乎快模糊了五官,加上点缀的麻子影响,就连周月竹和冯丽提前知道她被贺大娘改头换面的,见到了也会露出几分没有恶意的惊讶。

可昨日贺鸿远见到她那副模样,居然完全没有异样,与她说话也平淡冷静。

这会儿,洗去伪装的林湘出现在眼前,终于露出真容,白皙肌肤胜雪,柳叶眉弯弯挂着,秋水剪瞳盈盈一笑,带着樱唇张合,哪还有昨日的影子。

林湘见他仍然没有什么反应,只看了自己一眼,便略微移开视线。暗道这人也太沉稳了,不管是谁,碰上一个人突然模样大变,就是有心理准备也会惊讶一瞬吧。

不愧是周月竹口中那个行事干练沉稳的军人。

“我今天想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再找裁缝做衣裳。麻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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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鸿远默默听着,目光并不落在她身上,想了想又提到:“你过几天就要回去,买了东西并不方便。”

嚯,真是油盐不进啊。

林湘扭头昵了男人一眼,只感叹这人真是钢铁直男,也太直接了,她樱唇上扬,唇边梨涡浅笑,并不接这茬:“你们部队的供销社在哪里啊?”

贺鸿远发现这人着实有些棘手。

换做以往,自己严肃地说上两句拒绝的话,来示好的女同志要么眼含热泪控诉他无情,要么气愤地跑开。

可林湘偏偏手握着两人的婚书,面对自己再严肃再直接的拒绝都无动于衷。

贺鸿远没有回话,林湘就这么看着他。因为比男人矮了一个头,她需要微仰着小脸,视线所及便是他锋利的下颌线,流畅的线条带着天然的利落,勾勒出他的硬朗,也彰显着男人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场。

贺鸿远低眉看向林湘,不期然落进她似是汪着春水般的盈盈星眸,喉头一哽,只淡淡道:“在家属院那边。”

“好啊,你带我去吧。”

119师部队基地占地面积大,整个海岛都是其管辖范围,其中家属院也如同一个小社会,居住着军人与军属,同样设置了供销社、副食品店、粮站等国营店铺。

远远望见热闹的街道,青石路面一铺而就,街道两旁低矮的平房分列,来来往往的军属们正进出各个店铺。

其中最热闹的当属供销社。

部队家属院里的供销社门脸大小不如西丰市,毕竟面积和人口差距太大。一共三个门脸大小打通的青砖平房里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这会儿正值清早上新了布匹,不少军嫂围在供销社门口抢布料。

如今是票证年代,买肉需要肉票,买布需要布票,买粮食需要粮票,其中布票尤其难得。

只有城镇户口居民有每月定额的布票,一个月六寸,一年下来也才七尺多,堪堪够做一件上衣,是以,大伙儿很少做新衣服,都是缝缝补补又三年,攒着布票得是结婚这种大日子用的。

不过,军人是有布票补贴的,军属们来抢珍贵的布料也有了底气。

贺鸿远瞥见林湘直勾勾盯着前方供销社,暗自疑心她还会提出让自己带她进去

他已经想好了,坚决不答应,不会让步。

“贺同志。”就在贺鸿远沉思之际,耳畔响起林湘清脆的声音,“你是不是不想被太多人看到我们在一起?那你在外头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林湘也不管贺鸿远的反应,匆匆加入购物行列。

只留下贺鸿远在风中沉默。

她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

林湘动作迅速,没多久便左手拎着个油纸袋子出来,里头装了半斤桃酥,一罐雪花膏以及半斤橘子糖。右手则抱着七尺暗红色布料,兴致昂扬地瞥见正站在墙角边的颀长身影,正在和一个军人说话。

贺鸿远一身白色军装,穿得利落有型,这街头不少军人,可没人比他高大英俊,果然是老天爷追着喂饭的颜值。

林湘在心里想,不怪自己看了一张照片就答应过来,见多了歪瓜裂枣,冷不丁看到这么一个硬朗帅哥,是个人都会心动!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林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毕竟她可没有任何经验。

林湘慢慢过去,二人也发现了她的靠近,一个同样长相英俊的军人转头打量着林湘,而后讥讽道:“贺鸿远,我还以为你真清心寡欲,无论面对什么女同志都不动心,看来”

他话只说了半截,就被贺鸿远打断:“蒋正豪,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狗嘴。”

“你别见孟菁就行,哼。”蒋正豪转身离去,浑身散发着不并不友善地气场。

林湘在不远处隐约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只是撞见这种场面,她初来乍到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当做没看见,等走近了问道:“贺同志,等久了吗?”

贺鸿远也不是个矫情的人,自然没法对着个女同志诉苦,只道:“没有。”

“我请你吃早饭吧。”林湘满载而归,心情大好,已经琢磨着真的在这里安定下来得置办多少东西,那不是一两件,是一种自己经营一个小家的满足。

距离供销社不远就有一家国营饭店,林湘手里有自己换来的五斤全国粮票以及贺大娘给的两斤粮票,这顿饭她是请得起的。

站在柜台前,打量着左侧墙上挂着的小黑板写着今日早餐供应,她刚选好就见贺鸿远站上前,掏出钱和票递给服务员:“三两臊子面,加个鸡蛋。”

又转头问林湘:“你呢?”

林湘立刻回答:“两个肉包和一碗豆浆。”

这顿饭被贺鸿远抢先请了,林湘吃着皮薄肉厚的白菜猪肉包子,非常清醒地知道,贺鸿远估计只是想和自己撇清关系,不带半分暧昧。

“这里能打电话吗?”林湘拿着手掌大小的肉包咬着,抬眸看向贺鸿远,“贺大娘让我给她报个平安。”

“不用了。”贺鸿远大口吃着汤面,速度很快但不会难看,淡淡道,“今天早上她打电话过来我告诉她了。”

不过贺鸿远没有说完,他不仅告知了母亲林湘平安到达的消息,还在电话里提出要作废婚约。

结果被老母亲劈头盖脸一顿骂,要不是相隔千里,这会儿已经想揍他了。

“那就好。”林湘想起什么,又道,“贺大娘给我装了几个咸鸭蛋,说你最爱吃,待会儿你跟我回招待所拿?”

贺鸿远自小就爱母亲腌的咸鸭蛋,不过,他仍然干脆拒绝:“不用了,你留着吃吧。”

闻言,林湘也没勉强,又自顾自低头吃早饭。她吃得慢些,等喝下最后一口豆浆,早早解决完三两汤面的贺鸿远盯着她开口。

“林湘同志。”贺鸿远坐着时也脊背硬挺,仿若青松,他双手交叠于桌上,试图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令自己头疼的大事,“我娘跟我说了娃娃亲的事,我认为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用被包办婚姻盲婚哑嫁束缚,这样的婚姻并不会长久。”

贺鸿远解决生活中的麻烦一向是开门见山,沉着冷静,像这件事拖到现在已经令他心生烦躁,更生出失控感。

那滋味并不好受。

“我们虽然是定的娃娃亲,可是并不是盲婚哑嫁啊。”林湘眨了眨眼,寓意明显,“现在不是在见面详谈吗?关于这门娃娃亲,我是愿意的,你这么不愿意是因为有喜欢的女同志了吗?”

提到喜欢的女同志,林湘声音轻柔,听得贺鸿远眼皮一跳,义正言辞否定:“没有。”

“那是单纯地厌恶娃娃亲还是讨厌我?”她问得诚恳,直白得令贺鸿远在舌尖打转得毫不留情的都讨厌三个字迟迟没能出口。

要按他的性子,当真是不会留情面的。

“我原本是见到你的照片答应履行婚约的,结果来了这里,见到你本人”林湘樱唇轻启,仿佛说的不是会令一般姑娘羞赧的话题,倒是坦荡至极,“发现你本人比照片上更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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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鸿远哪里被这么说过,身边的战友多是说他太轴,脾气太臭,但是真有本身,就是一个个追赶来示好的女同志也多是羞赧的,夸他打仗厉害,夸他是个大英雄…

怎么能有人张口闭口把帅挂在嘴边!

偏偏她还毫无顾忌,似乎刚刚只是在诉说今天天气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