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怜悯
谢义山竟然有了笑意,他放下手,仰头笑道:“哈哈哈,天不亡我,哈哈哈哈!”
陆观道不解,歪歪脑袋。
“不吃我了?”
“不吃,不吃!”谢义山起身掸掸衣袖,他对着黑牙毫无避讳,“老师傅,你的那些珠宝可是一个大胡子的胡人给的?”
黑牙忽得一颤,支支吾吾回答不上。
谢义山挑挑眉:“我们都生死与共了,还不说说实话?”
木门的禁制还能抵挡一会儿,冤魂在屏障外眼巴巴看着谢义山从屋子里头拿出一壶酒。
谢家小子用那供神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盅。
凉酒入喉,黑牙这才开了口:“是,都是他给的,我……我真是被财迷了眼,我!唉……”
谢义山又说:“那适才的梦,老师傅你还记得否?”
“梦……梦……”
黑牙喃喃自语,痴痴的,眼瞳又逐渐没了光。
谢义山眉头一皱,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拟一掌就朝黑牙的胸膛重重一击。黑牙呕得一下,咳出血来,这下子他的双目才重新回了神。
“你被鸟妖盯上了,说句不好听的,早晚落得和池钗花一个下场,”谢义山说着无情话,“我虽然有法子能救你轮回,但你这一世为人的好日子就走到头了。”
黑牙擦着下巴上的血,他眼眶竟湿了,泪眼婆娑地望向围墙外看不着的一人。
“我东家小姐呢?”
“你说她啊……”谢义山也看过去,“你若愿替她吃苦,我倒有办法。”
“当真?”
谢义山浅浅笑了笑:“偏门杂学,当真。”
话落。
木门最后一道符纸碎裂,怨鬼们从门缝里头挤出来,像是一摊摊淤泥,尸身腐烂的腥臭随着他们的到来涌入。
一旁看戏的斐守岁目光不在院中,他自始至终都盯着红衣的池钗花。
可怜女儿家的魂被丝线切割,头低低垂着,与那木偶师手里的偶人并无区别。精致的衣裳因血污不再闪闪发光,本是银线绣的花也脏了,像是个被人丢在泥地的娃娃。
老妖怪执笔点墨。墨水横过围墙,穿透怨念,落在池钗花衣袖的花纹里,渐渐淡去。
还不是时候。
只见池钗花的魂比先前暗了许多。
斐守岁叹一气,又将视线移到院里陆观道身上。
方才谢义山所说的“天不亡我”正惊慌地被推到最前头。
陆观道猛地拉住谢义山的袖子:“你、你推我做什么!”
谢义山笑笑不说话。
小孩不愿再走,反身要跑,谢义山就拉着他的后劲衣裳给提回来。
“我们能不能活命就看你啦。”
“我我我,我不会变、变戏法。”
谢义山笑嘻嘻的表情,浑然没有刚刚视死如归的样子:“你不用会,站在这儿就好了。”
说着,那些个冤魂已将三人包围。
怨念聚集在地面上,像一层层岸边的细浪,波光粼粼的。
斐守岁站在浪花里头,背手笑看。
三人被困小小圆圈之中。
乌鸦控制着池钗花,一脚踢开木门。木门横着撞到墙上。映入眼帘,是女儿家的脸,龟裂如干涸的大地,皮囊一块又一块跌落。
陆观道见了,深吸一口气,拽着谢义山的衣角急道:“她、她、她的脸!”
“嗯,我看到了。”
小孩急得有些语无伦次:“她不是人?她怎么会这样,我、我……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谢义山蹲下身嬉皮笑脸地说:“没事没事,我们都会没事的。”
“啊???”
陆观道被唬得一愣一愣,往先前说他总是被护在身后的,可现在那谢伯茶却将他推在前头。
眼见着池钗花人非人鬼非鬼的模样,陆观道不由得向后退。
那女儿家一步一步,优哉游哉地踏入棺材铺。怨念凝在她身侧,红衣绸缎,诡异的美感。
在小孩子眼里,她是吃人的修罗。
陆观道吓到了,从口袋中掏出半块烧饼,他看了看烧饼上的肉末碎,一咬牙,直径朝池钗花身上丢。
却因小孩子力气不大,半路掉了。烧饼稳稳妥妥地趴倒在地。
乌鸦看到烧饼笑了笑,上前用池钗花硬底的白鞋跟死死碾碎。陆观道眼睁睁看着就咬了一口饼子被这样踩着过去,丹凤眼一红,竟然就啪嗒啪嗒落起眼泪。
“哟~小崽子何时变成小花猫了。”乌鸦咯咯笑几声。
陆观道猛地一吸鼻涕,用手背抹去眼泪。
“我不是花猫……”
斐守岁心叹,原来这爱哭鬼的范儿不是装的。
等着乌鸦一点点靠近,黑牙又痴痴地入了梦境。
谢义山知道这黑牙执念深,被乌鸦盯上也是命里头的事。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个爱掉眼泪的小孩。
与其说是陆观道,不如说是附在陆观道身上的郁垒神荼。
刚才与陆观道对视时,谢义山见着了藏在小孩瞳孔里的神。虽然他也怀疑了小孩的身份,毕竟是仙绝不能选了个普通人承受。
但仙都选了,也就没必要盘算什么。
谢义山笑眯眯地推了把陆观道,像只狐狸,俯身在陆观道耳边。
“待会儿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