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么惨的仙,究竟是做错事了,才要掏肉补血。
第28章赎罪
索性伤口在愈合。
本爱撒娇的陆观道,不知怎么的一声疼都没有喊,宛如一个只会挥舞战戟的木偶,木楞楞地攻击乌鸦。
可惜了池钗花的那件上好绸缎做的衣裳,一路来沾了泥水,染了血珠,眼下又被战戟刺划,早已不成样子。
乌鸦点地后退,她一手提着衣袍,一手用长剑挡战戟,嘴里还咯咯笑几声。
“小姑娘,你的好衣裳被他折腾破啦。”
陆观道听此言,眉头紧锁,更是不管池钗花死活。
战戟一下拨打开长剑,顺势直直地刺入池钗花的左小腹。一旋戟身,血渗得很快,但可惜是大红的料子,不仔细去看,竟是看不出来。
若不是池钗花的一声尖叫,谁能料想到那女儿家受了伤。
池钗花的声音比戟更加刺耳,叫喊声穿透了树林与黎明,惊起远处的两三只渡鸦。
战戟正被陆观道掌握,死死绞着衣料与皮肉。
陆观道脸上溅了血,应当是池钗花的,见他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抹去血珠。
指腹擦过,血痕张狂了半张侧脸,空气之中仅留下浓浓的血腥味。
黎明初生的金乌,缓缓爬出地面。
光肆无忌惮地雕刻陆观道的身影。小孩长长的睫毛阴影下衬托一双丹凤眼,没有任何慈悲怜悯。
明明是天下大白,金乌日升,却勾勒着两人又长又深的影子。
那小小个头,未长高的陆观道,影子也印在很远的地方。像是皮影戏散场,烛火未灭时,还有皮影人在幕布上影绰绰地表演最后一场戏。
陆观道随便一动手,就牵扯着池钗花的皮肉。
小孩面容没有怜悯,换了个人般说道:“池家三姑娘池钗花,你可清醒了?”
乌鸦的意识被陆观道打入昏迷状态,作为身躯主人的池钗花在黑水之中忍着痛,回答:“是……”
“我打了你一顿,为的让你听清我接下所言,”语气冷冰冰的,“唐家一众人等皆死于鸟妖之手,下一世无法。轮回。而你亦是如此。”
池钗花终于能控制自己的躯壳,她慢慢抬眼,因短暂的魂归,肉身的痛一下子被遗忘。她握住战戟下刃,手掌立马被割出一道血痕。血水顺着掌纹滴在她的衣袍上,她却捏得更紧了。
“民女……是民女活该。”
陆观道一愣,战戟向下一沉,是池钗花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民女没有慧眼,识不得豺狼虎豹,这是民女的命。”
池钗花低垂的脑袋上扬,她的脸早就支离破碎。一层脸皮剥落如暴雨返潮时的墙皮,皮下是白花花的肉,还有阴森森的头骨。随着动作,脸皮一片片掉在地上,揽了金乌赐给大地的光。
女儿家不在乎这个,她继续道:“民女不怕轮回畜生道,哪怕永生永世是一株草……”
陆观道啧了声,想用力拔出战戟,但被池钗花死死拽住。
“只可怜了孩子。”
后头的谢义山听到“孩子”二字,明显是惊到了。
“可怜了亓官家的二姑娘。”
陆观道似乎是听得不耐烦,他又想去拔出战戟,边说:“都一样。”
三字落,池钗花朝他笑了,笑得好似有个很开心的事情,陆观道见了不再用力去动战戟。
“你笑什么?”
“我?”池钗花终于松开手,她用一手的血托住自己的脸颊,惊恐又俏皮地说,“不知道,我不知道。只是忽然觉着、觉着这事情有些好笑罢了。”
陆观道不语,见势拔出战戟。血肉困不住异物,被迫分崩离析。战戟的刺血淋淋的,正反射出金乌的光,照到一张崩溃的笑脸。
是池钗花,池钗花摸着脸上白骨,笑嘻嘻地看向陆观道。
“小娃娃,你说的是真的?”
陆观道撇过头,不愿看池钗花这副人模鬼样。
“是,不过……”
“不过?”
池钗花捕捉到这一个轻微到快要听不到的词,她手脚并用,爬到陆观道身边,用沾满血与泥土的手抱住陆观道的腰。仰面时,早已分辨不出她的容貌。
女儿家的声音越来越低下:“不过什么,不过什么?你快说啊,快说啊!我、我是不是还能为他们做什么,什么都可以,让我赎罪!让我赎罪……我求求您……我……罪妇池钗花什么都愿意做,求您……”
见着池钗花缓缓松开手,血的印子在陆观道的衣服上一路而下。
池钗花跪在地上,捡起陆观道的一角乞丐衣,用额头相抵。
“求求您,您定能救他们……”
陆观道看向正升起的日光,他手一松,丢下战戟。
战戟哐当落地,化成一阵香灰,盈盈绕在两人身边。
小孩目光放在很远的地方,他小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毫不费力地就能甩开池钗花,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只听他说:“我救不了。”
“什么……”
池钗花再一仰首,她的脸完完全全没了面皮,就连双臂的皮肤都开始剥落。声音却还是她的,女儿家温柔的语调颤抖着。
“我不信,我不信……”
陆观道蹲下。身,光披在他与池钗花的肩头:“不过是多轮回几次,说不准运气好能成人。”
没了面容与眼睫的池钗花,无法眨眼抖搂眼泪,她呆呆地咀嚼陆观道所说,念着念着好像再也忍受不了般,嚎啕大哭起来。
女儿家的哭声比所有一切都骇人。她扯嗓子喊着亓官家的,喊着自己的婢子,喊着还未出世可怜的雏子。声音顶起金乌越升越高,池钗花哭啊喊啊,从悲鸣渐渐转换成了笑。似哭似笑,传入众人耳中,都诡异地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池钗花又哭又闹,嘻嘻哈哈地站起来,她没了脸皮,没了好看的红衣裳,白白的骨头架子,明晃晃地露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