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拉得很长很长,吵到鸟雀哗啦啦从窗边飞远。
斐守岁被叫醒,一个起身愣愣地看着被褥。
“啧。”
收拾三四,在客栈一楼吃了热粥,便起身去了薛宅。
站在薛宅宽不知多少的大道里,谢义山与江千念仍着昨日的衣裳。陆观道穿了件小道袍,是昨夜里谢家伯茶与江幸连夜裁的。斐守岁就是普通书生打扮,并无差别。
谢家伯茶在最前头,提一嘴:“我方才说的记住了吧。”
这是说给陆观道听的。
陆观道在后头应了声,回道:“我是你的小师叔,下山历练。嗯……是虽不近人情,但修为极高的小师叔。”
谢义山在前头啐一口:“就记得占我便宜了!”
小孩在后头回敬一个鬼脸。
走到门口,见薛宅大门闭得严严实实,只开了旁边的角门。一个笑眯眯的老婆子站在角门旁,垂手不语。
谢义山耸耸肩:“我们这种三教九流是走不了正门的。”
跟着谢家伯茶到角门前,路过薛宅的一对大石狮子。
斐守岁瞥一眼,未见门神附身也就放心了。他是怕为妖被守宅的神赶出去。不过这般大的家族宅子连个门神都没有……
老妖怪深深地望了眼角门所通之处,幽暗的沿廊,偶有低头的婢子三两走过。
游廊很长,宅内草木随风拍打,一副暮年的样子。
角门婆子见了熟悉的道袍,立马上前笑呵:“是昨日的道长么?可有老夫人赠的令牌?”
谢义山掏出木牌,那老婆子左看右看,看了个天昏地暗,方才确认了来者身份。
角门婆子脸色一变,一张老脸笑得恭维,手一摆,请道:“道长里面走。”
四人跟着婆子走在通往正厅的游廊之上。
后面咯吱一声,角门隔开了宅外的喧闹,关了个严丝合缝。
谢义山在前问。
“今日来怎不见门口的告示?”
“是我们老夫人昨夜让人给撤下来。再说了,都有道长在场,也就不需要他人来。”
角门婆子虽是低着头,但她的眼神无意识间打量女扮男装的江千念,还有书生模样的斐守岁。
她笑道:“只听昨日道长说带了门中修为极高的小师叔……这不知是哪位?就是怕老奴怠慢了,惹得道爷不高兴。”
谢义山努了努嘴,朝着四处乱看陆观道就是毕恭毕敬地拱手。
“这位就是我师叔。”
“这……”
角门婆子立马抑制住惊讶,也朝陆观道尊敬。
“是老奴眼拙,竟不识道爷就在身边,老奴该打!该打!”
这话说着说着,角门婆子就要朝自己脸上扇巴掌。
“做什么煞风景的事儿呢。”
陆观道看了她一眼,角门婆子立即停手憨笑。
“道爷教训的是。”
小孩见人回了她的话,他心里记得谢义山教的话术,小手摆在正确的位置,小脸一撇。
“宅子压抑得很。”
角门婆子边走边俯身:“道爷可有指教?”
“有什么话我自会与老夫人说。”
说完,陆观道很不熟练地一甩袖子,转头暗示扮成自己小跟班的斐守岁。
斐守岁一颠箱笼,走上前抱起陆观道。
陆观道最开心的莫过于扮谢义山的小师叔,还能让斐守岁抱着走。他那股神气劲倒不是装出来的。
见他说:“走快些吧!”
谢义山叫他话不说满,自留三分便能偏到人。这是谢家伯茶行走江湖得出来的奥义。
那个角门婆子就因这短短的几个字略有些慌张,马上引众人到了正厅。
正厅门口贴着好些个黄纸符咒,大门左右各有一个婢女低头垂手。
进屋内。
因昨夜的雨,今日天色昏沉。这宽大的屋子也就阴湿湿的,越是往里面看去越黑,仿佛光只管照到开头。
厅子里放了些寻常大户人家的桌椅摆件。
薛老夫人正坐在上座喝茶,旁边各是两个婢子,仅一个穿着打扮明艳些,理所应当是房内管事的大丫鬟。
薛老夫人见了来人也不客气,自顾自抿茶,晾着众人站在里头并不赐座。
谢义山早猜到会这样,他已与斐守岁说好。只是怕太多的话陆观道记不住,得需斐守岁替陆观道开口。
老妖怪本是不喜欢这一折狐假虎威,不过见到薛老夫人的架子,他也理解了谢义山的难处。
斐守岁上前一步,不急不慌道:“老夫人,我家小师叔有话要说。”
薛老夫人这才抬眸装作吃惊,用帕子捂住嘴:“哎哟,来了也不提醒我一声,怎么好让道长站着呢,快快请坐。”
随后声音一沉:“来人,上茶。”
可惜谢义山这回不会再被牵着鼻子走。
斐守岁照着谢义山所说,皱着眉叹出一气。
“老夫人,小师叔的意思是贴那么些来路不明的破纸,就算给人脸上贴满了也是没用的。”
薛老夫人放下茶盏,仍是不恭不敬,挑眉横眼。
“哪位是小师叔?”
陆观道听到叫了自己,他看一眼谢义山。
谢义山轻咳几声,拂尘一甩,严肃着脸面。
“夫人慧眼岂能不知?”
“哦?”
薛老夫人犀利的目光扫在陆观道身上,一张老脸挤在一起,褶皱出个天地良心。她好似是放下了身段,下脚朝陆观道走来。明明是小脚妇人,那股子却带着狠劲,像一条吐信子的蛇。
眼睛上下打量,恨不得将陆观道撕扯开来看。
“莫非是……这个小娃娃?”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