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觉。
斐守岁传音笑道:“你要让我看的是柳觉?”
“是。”陆观道回。
便看柳觉垂手,碎着步子,又道:
“她从岭南来。”
“岭南?”富贵公子大笑,“哎哟,怎会在那个地方!那地方偏僻,人都野蛮!”
柳觉面色极差,转头:“她,唱得好听。”
“啧,好听有什么用呢!我听人说啊,百衣园的姑娘不是缺胳膊断腿的,就是脸上有伤的,说不准这素未谋面的娘子……”
富贵公子之言未落,看到柳觉阴森的视线。
“啧,”他啐了口,“瞧你这打扮,看了真是晦气!”
“……”
斐守岁与陆观道相视,不言而喻,这定是施术者的手法,但其中真假……
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若为真,那昨日一出富贵公子与柳觉的戏码,就不足为笑谈了。
斐守岁背手。
富贵公子开了口:“我说小二的,就算贵团开门大吉,也不该放此等人进来。你们不怕他身上带了污秽之物,脏了其他客人?”
“哎哟!”
店小二在旁赔笑,“客官大人有所不知,这既是开了门,哪怕来的是丐帮,我们也该好好招待不是。”
“哼,丐帮……”富贵公子上下打量柳觉。
柳觉被看得不自在,低着头要走。
“喂!”富贵公子一合扇,“你是土生土长的梅花镇人士吗?”
柳觉微微抬头:“是。”
“常来听曲?”
“是……”
富贵公子眼底露出戏谑:“那不妨与我说说这《青丝恨》,要是说得好了,小爷就赏你五十两银如何?”
五十两银?
斐守岁记得仙官大人的幻境中,说那柳家幺儿曾偷家中财宝,只为去百衣园听一首曲子。
老妖怪觉着有了意思,但心中仍惦记尚在危险之中的谢伯茶。
遂言:“不管如何,还是……”
却见柳觉猛地伸手:“给钱!”
“哈?”
富贵公子哄堂大笑,“你们看看,这世上啊,有了银票才有面子啊,哈哈哈哈!”
似乎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展开,斐守岁煞了话头。
“喏,”
富贵公子从衣襟里拿出一荷包,打发乞丐般丢出一粒碎银,“先给小爷好好讲讲,讲得好,才有赏!”
那柳家幺儿见着碎银滚在地上,也不揽自己的体面,一下趴倒在地。
雾气被扑开,涌到斐守岁腿边。
斐守岁不言,冷冷地看着柳觉姿态之狼狈。
柳觉在地上凌乱着找那一粒碎银,他的手掌本就污黑,眼下这么摸来摸去,又蹭上不少的灰土。也不知这整日开着的戏团,有多少人的脚印,多少的脏。
他拼了命般寻,哪管身边的店小二,就要去掀他人的脚底,终是在富贵公子脚旁找到了碎银。
柳觉吸了吸鼻涕,如狼似虎般伸出手去,却被富贵公子一踩,整个手掌重压,珠光宝气的靴子碾着他廉价的皮肉。
“嘶……”
富贵公子的脸面在雾中狰狞:“咦,你的手何时凑到了我脚边?”
人言相由心生,富贵公子愈发用力踩,他的面容就愈发夸张。
在斐守岁眼皮子底下,富贵公子的面貌在幻境里一点点改变,嘴角咧开,眉毛浓长延伸至发,鼻子被拉着往下坠,两颊长出白灰色皮毛。
龇牙咧嘴,不顾雾中偶人凝视,执扇嘲笑:“可不是我没见着,是你呀,本该跪着走!”
脚底嵌入骨间缝隙,手如砧板之鱼肉任人宰割。
柳觉咬牙闷哼。
富贵公子靠着桌椅,眼瞳变成了亮绿,獠牙生长,刺出唇瓣三两滴血珠子。
此妖打扮……
斐守岁凝眉。
富贵公子没有松开脚:“还妄想入教,究竟谁给你的胆子,柳觉!”
奇怪……
斐守岁分明记得昨日那富贵公子并不知道柳觉,甚是他身侧小厮才认出。
打眼去看越发不是人样的富贵公子,一身灰白的毛,除却眼眶,那皮毛无处不在。
是何妖邪?
守岁摩挲着指节。
见富贵公子俯身拽过柳觉:“你怎的有脸跟在燕大人身后?你也不看看你这一身的腌臜,你也配是燕大人的信徒?”
信徒?
入教?
斐守岁恍然,转念与陆观道。
陆观道一直看着他,未曾离开半分注视。
“……你。”
斐守岁咽了咽,试图咽下痴情,“你就是想让我看这个?”
陆观道颔首。
“那你可知其他?”如那入教与信徒。
“不知。”
“……”罢了。
斐守岁也不打算从陆观道的嘴巴里问出些什么,便再次将视线一转。
富贵公子还是不松脚。
“我倒要看看你这般不要脸皮的人,有什么资格入教,听闻你还害得家中老母无药可买,可是真的?”
柳觉被拽,噎了嗓音。
“我……”
“那日我亲眼见到柳家老伯买药,你可知?”
斐守岁却看不懂了,这又是哪一出?
富贵公子恶狠了面,他脸上的绒毛一簇簇,像是浑然天成:“你难不成没有熟背入教的规矩?不知我教徒最基本的为人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