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蛾。
而蛾子只能是燕斋花,那个将新娘大腿随意扯开的白衣姑娘。那个满是尸躯的新娘屋子,想必都出自燕斋花的手笔。
斐守岁叹息:“看到了,我们走罢。”
还能怎么办,这是幻境,幻术之真假,幻术之用意,斐守岁不知。看到便心里有个底,一个是能产卵附身的蛾子妖怪,一个是终夏之末荼蘼花妖。
真是一蹚浑水。
陆观道在旁:“不继续看了?”
“不看了。”
耳边还有柳觉的哭声,说的什么“救救我”,说的什么“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也不知错的是他,还是这世道。
斐守岁背手,拉一把陆观道:“走了,这是幻术。”
言外之意,就算出手又有何用,更何况那柳家无辜人早死了,现在告诉真相,更是马后炮一般无助。
“好。”陆观道跟上前。
柳觉还在哭。
白蛾公子还在骂。
唯独浓雾此起彼伏。
“娘亲啊,娘亲啊,我是孝顺的,我是孝顺的,是这个世间太苦了……太苦了……”柳觉的哭声荡开来,“要是可以,我下辈子再做你的孩子吧……娘亲啊,我是孝顺的,我送你去极乐世界好不好啊……娘亲啊,我爱她,所以我要为她上刀山下火海……娘亲啊……不要在熬花了眼,在为我缝破掉的衣裳……”
“娘亲啊……”
“我醒不过来了……”
陆观道回过头。
混白的大门轰地关上。
斐守岁也停下脚步。
两人看到柳觉低着脑袋,像是一只老僵尸,一步一趋,走出了大门,走向浓雾里。
口内还在喃喃自语:“娘亲……爹……娘亲,我来找你们了……娘亲……”
与先前看到的一幕,截然相反。
可那天斐守岁并未察觉什么幻术咒语。
老妖怪沉默着,凝视幺儿。
幺儿没了魂,走起路来反倒像个稚童,让斐守岁想起身前的陆观道。
这是有魂还是没魂?
思索着:“别看了。”
看有什么用,还是那个下场,擅自介入他人的因果,连着自己也要遭殃。
斐守岁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陆观道回首。
“那火呢。”
“……”斐守岁噎了话头。
陆观道立马改口:“只是觉得要去找谢伯茶,也是一种‘霜’。”
霜……
斐守岁不言语。
“我知道!”陆观道自答,“扫把都拿起来了,不扫岂能成。”
陆观道的手从未松开,他换了一张笑脸。
“走了!”
原来……
这人儿长大了,也就不直率了,开始学会掩藏自己的心,开始扮起笑脸,成了个讨喜的娃娃。
斐守岁却懒怠说什么,那就这般吧,是他的选择,他无权过问。
手腕拉着。
往前走去。
柳觉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浓雾里,成了一张暗淡的皮影。
喊的不过是“娘亲”二字,好似他这一辈子,只得罪了娘,而其他的就无甚关系。
再呼出一口气。
白花花的冷,湿了脸颊。
斐守岁低下眼睫,说道:“你可知晓……”
“嗯?”陆观道回。
“你的身世。”
“什么?”
陆观道倏地停下,他愣愣地转头:“身世?”
“是,”
斐守岁看着陆观道,不是那般笑看,眼眸里多了几分认真,“你的身世,你可知晓,你要……”
你要是神,会怜悯这万物吗。
斐守岁自始至终问不出口,面真正的神时,他油嘴滑舌,面见素时,他装作健谈,或许他只有问陆观道了。
陆观道不解,挠了挠头:“我不是陆姨和陆叔捡来的?”
没有记起从前?
斐守岁笑着:“边走边说吧。”
“啊好,”陆观道与斐守岁并肩,“陆叔说,他是在道观前捡到的我,然后给我取名‘观道’。”
斐守岁轻轻附和着。
“但是除了这些,我就不知道了!”陆观道笑嘻嘻的表情,隐入斐守岁的眼瞳。
骗子。
他在骗人。
在梧桐镇,在海棠镇,陆观道从未有过这样的神色。
这样,强装开心,眼底还是悲凉的。
斐守岁心中一笑,不做追究:“此事后,你有何打算?”
绕过大雾。
“打算?”
陆观道伸手摸了摸脖颈,他与斐守岁相连的红绳在先前点魂时消失,但他知道,红绳并不是断了。那绳儿只是藏起来了,因他还有隐隐的痛,一直在刺着脖颈的皮肤。
只是斐守岁。
斐守岁就不一样了,挂在他手腕上的,松松垮垮,没有记忆。
笑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