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适才一幕富贵公子欺柳觉,什么叫“入教”,什么又是“孝道”。当朝的地大物博,虽然百姓是爱什么信什么,但也有所区分,有从西域来的,有从天竺来的,更多的是道观的三清。
那这又是哪一出偏门?
人参酒,以他入药,为的怕不是荼蘼。
一身雪白的荼蘼与一身绯红的山茶。
看上去,听起来,倒像是一对的。
斐守岁慢慢理清思路,一些藏起来的也被他抓住,如那岭南卖唱的姑娘,翠绿偶人,以及……梅花镇县令殷,殷大姑娘。
耳边听到的虽不能确认为真实,但既然是线索就不能错过。
一个五品官员的大县,怎会允许这样规模的外来戏团,梅花镇看着不以此为生计。从入镇时起,斐守岁就注意了来往时人们的穿着,有大娘,有农户,但观其样貌与话语,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再谈顾扁舟入梅花镇的理由。
千算万算脱不开百衣园,要入手也得先剥开燕斋花的肚子看看,看她买的什么葫芦。
老妖怪想至此,又回到了“救人”二字上。
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还要走多久?”
陆观道立马答:“我在朝他走!”
“辛苦了。”
斐守岁抬眼,试图动一动身子,但还是疲软,说不出的无力。
罢了,既已经被伺候着,也就担了爷爷大名。
老妖怪想开了这一动作,笑道:“你不觉得委屈?”
“委屈?”
“一路抱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不是委屈?”
陆观道听罢,摇摇头。
“……呵,”斐守岁语气加重,“真是一团棉花,给你一拳都不会还手。”
“不还,只有你。”
斐守岁垂了眼睫:“倒好像你欠我什么似的。”
“欠……”
陆观道却没有马上回话,他想了想,似是嚼碎了心中涌出的念想,“欠了不少。”
还是将那话说了出来。
斐守岁不解:“是什么?”
看到那一双久违的眼睛,哪怕一直站在身侧,陆观道都怕管不住嘴,说出早已记起的曾经。
如何是好。
撇开了视线。
陆观道作贼般掩出一个的谎:“梧桐镇时,你很照顾我。”
“……”斐守岁眯了眯眼。
感觉还是被看穿了。
陆观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移话头:“快到了!”
“当真?”
“当真!”
“不,”
斐守岁之手勾上陆观道肩膀,贴得就更近了,“上一句,可是当真?”
喉结滚了滚。
“当真啊……”故作孩童似的嘀咕,“我还能骗你吗……”
哼。
斐守岁看出了陆观道的别扭,身侧这个藏不住心思的人儿,愈发让他感受到距离。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刻意的假话,又有哪一句本该是真,却被当成玩笑打发了……
老妖怪伫立在这些漫不经心的话术前,沉思起一句句真假用意。
突然,一声巨响冲破了他的沉思。
斐守岁抬眼,抱着他的陆观道也立马停下脚。
面前的浓雾里,有什么东西轰然打开。
斐守岁下意识要幻出妖身的瞳,但妖力不足无可奈何。
便小声与陆观道:“有何异常?”
见大雾缭绕,一切好似山寺清晨。里面起初只有那一声巨响,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其他动静。斐守岁侧耳细细听着,那声音是被金乌破开的幽径,一旦有了光照,砍柴声、念经声还有脚踩落叶的细枝末节,都涌现出来。
奇怪。
幻术?
斐守岁努力听,没了妖力术法,他掐诀不能,就成了个插花的白瓷瓶完全派不上用场。
颇有些怒意:“我现在废妖一个,只有你能探明了。”
点了下陆观道。
陆观道即刻上前:“可是我……”
看到陆观道为难之色,斐守岁叹息言:“放我下来,扶着我走吧。”
“为何!”
斐守岁眉头抽了抽:“我要教你掐诀,看透浓雾。你抱着我无法动身,又没长第三只手。”
“哦哦。”
陆观道这才缓缓将斐守岁放下。
斐守岁脚触地,双目一黑,抓住了陆观道的手才勉强站稳。
“要不……”
“你听好了。”
斐守岁知陆观道在他面前的那一副性格,干脆不给辩驳机会,单手掐诀给他看:“看仔细,我没有力气多教。”
陆观道只好依样画葫芦,嘴中还念道:“要是不成?”
“不许不成,”
老妖怪转头,额头已冒出虚汗,他道,“一,在看不清前路时不可乱闯。二,身上哪怕只剩一口气了,也要试一试。三,你学得会。”
是了,斐守岁可没忘记陆观道三番五次的施法。人儿明明从未修习过,却能看几眼就模仿一二。
斐守岁轻笑:“还有四,不能妇人之仁。”
声落。
第一遍手势已尽,斐守岁欲再施法,陆观道握住了他的手。
人儿看到斐守岁,笃定般颔首:“我试试。”
“嗯,”
斐守岁之手搭在陆观道肩上,“我念咒,你掐诀,看清浓雾后头的东西,若是危险我们绕开它。”
“好!”
只见陆观道规规矩矩地模仿着斐守岁方才的动作,一提一收皆有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