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道没有正面对战过妖邪,这突然汇聚的怨鬼,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可他眼睁睁地看着,伸出手想要抓住斐守岁时。
斐守岁却忘了他,跑向了顾扁舟。
头也不回,眼神也没留,跑去了,跑去见一个“旧友”。
陆观道咽了咽,张开嘴:“斐……”
斐守岁……
你……
唉……
人儿眼眶涩涩的,最终没有将姓名说全。
好似走远了,再怎么大声都无济于事。
便听,声音断开了距离。
渐渐模糊的视线里,陆观道看到白晃晃的光,浓浓的大雾,瀑布垂挂下来,涌入了他的眼睛。
随之,是越走越远的人。
哦,还以为是什么事,不就是被抛下了。
陆观道这般想。
想着想着,他的心无比冷静,冷静到就这样失了挣扎的意识,连那手儿都摇摇欲坠,将要与赑屃们交融。
赑屃们变成没头没嘴的鬼婴,抱住了陆观道的手臂,脓水与黢黑交缠在陆观道身上,试图用诅咒沾染浑白。
脓水长啊长,就要长到脖颈时,一滴墨水破开了腌臜。
瞬息。
墨水融化了昏黑,陆观道双目晴朗,意识被倏地拉回,他入眼只见斐守岁气喘吁吁,正掐诀点墨。
奇怪。
陆观道心中纳闷,面前人儿不是走了吗?
还没等陆观道想个明白,斐守岁已经凑上前,用手背贴住了他的额头。
“没有发热。”
“嗯?”
陆观道歪歪头。
斐守岁抽离开手,还在重重地吸气。
“你……”
视线移转,陆观道这才看到斐守岁身后拖着一件红衣,但红衣没有主人,像是极力的拉扯,让红衣歪歪斜斜,又宽又松。
“这是……?”
“顾扁舟的外袍,我没抓住人,只扯下了衣裳,”斐守岁擦了把额头的细汗,手朝向陆观道,“起来,我们走。”
“走?”陆观道,“走去哪里?”
斐守岁挑了挑眉:“去寻谢义山。”
“那顾……”
“得道成仙的官儿还能有事?起来吧!”
斐守岁这般说着,陆观道眯了下眼。
手悬在空中,两人相视无言。
慢慢变缓的呼吸声打在寂静的周遭,陆观道就坐在地上,仰首看所谓的斐守岁。
斐守岁?
不,绝不是斐守岁。
陆观道用手撑住了下巴,模仿谢义山的嬉皮笑脸,他道:“你不是斐径缘。”
“什么?”斐守岁叉腰,“我看你也被天雷劈了,可仔细瞧瞧,我是不是。”
说着,斐守岁弯腰俯身,将身子凑去。
墨水长发倾斜,顺着动作落在了空中,低低地摇晃。乌黑的发,洁白的脖颈,便是一阵槐花香,甜腻腻地涌入陆观道的鼻子。
好似勾引着什么。
陆观道默默后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十分嫌弃道:“他身上的味道,没有这般……浮夸。”
“浮夸?”
斐守岁近在咫尺的脸,贴近了陆观道,“陆澹,你再说一遍?”
“哼!”
陆观道脸色一黑,推开了斐守岁。
许是这张脸有些许相似,让陆观道舍不得下手,仅是推了把。
假斐守岁踉跄好远,跌跌撞撞,一脚踩在红衣之上。
陆观道也没想着扶,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环顾四周。
空广又混白的一处地方,不见赑屃与窄门,自然没有梅花镇人,而面前的假斐守岁,足以说明这是一出幻中幻。
这几月待在斐守岁身边,陆观道多少偷学了些幻术的奥义,便也能窥得真假。
他笑道:“他身上的香是冷的,虽是盛夏开的花,却能触到深秋。”
假斐守岁默而不语。
陆观道又说:“他与你不一样,他是真人,你是‘假人’,我一眼就看穿了,至于你身后的红衣……”
语调偏移,见假斐守岁紧了下手。
陆观道知晓了,他言:“这幻术的重中之重,便是红衣,对否?”
假斐守岁却还想瞒骗,一双被铜臭浸泡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陆观道,说出些秦楼楚馆的话儿:“我怎会不是?陆澹,你细细看我。我就是他啊,我朝你走来了,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陆观道轻咬牙,强忍打人的手。
“哎哟,你这般看我作甚。”
咋舌之声,从近乎一样的脸上说出,就充满了违和,但陆观道很清醒,也不知怎么的,先前的火气一下子消散,独留心中的只有静。
静到侧耳可以听细碎的声音。
是什么……
陆观道默默闭上了眼,全然没有将假斐守岁放在眼里。
他听。
“喂!陆澹!你醒醒!”
嗯?
“陆澹?!”
陆观道募地张开眼,可见到的还是假斐守岁。
假斐守岁手指勾着一缕长发,扭捏般投出腻人的视线。
“……”噫。
陆观道不忍直视,干脆撇过头。
“你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