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越青大觉不妙,正要再说些糊涂话,斐守岁已然先开口。
“激将法。”
“……啧。”
花越青被放下,稳稳地放在了地上,旁边是那个殷姑娘。
白狐狸转头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她。狐狸方才没有在意肉。体,眼下靠近了,才注意到女儿家断臂处的烂肉与脓血。
吐了吐红舌。
叹息:“真惨啊。”
“呵。”陆观道。
花越青:“你哼什么?”
陆观道帮着斐守岁画咒,没有搭理花越青。
花越青气不过,又变不回人形,只好在地上一跳一跳,试图吸引两人注意。
“我说你们这是徒劳,知道吗?徒劳——”爪子蹦跶上下,极力地喊,“大人难道没有想过,一气点化这么多人,让鬼界怎么信服?要是鬼界不收,城隍不纳,这些梅花镇的百姓都要成为孤魂野鬼!孤魂野鬼呐,还不如这样不死不活,不死不休!”
斐守岁知道,他的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
远处,子龙傀儡长。枪扫火,怒甩燕斋花。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赤火里,本来该被烧焦的傀儡,却一个一个站直了身子。
火花里头,有的傀儡没了头颅,有的从脖颈处开裂,但还在靠近。靠近着解君,试图拉着她去无间炼狱。
转念。
斐守岁回道:“花越青,你该知道的,成了傀儡比死还痛苦。”
“知道呢,傀儡是傀师杀人的利器。傀师不让它们死,它们岂敢见阎王。”
“是如此。”
又去看谢义山。
谢家伯茶的状况比解君困难。就算有陆观道的治疗术法,谢义山仍旧浑身是伤,浴血而战。仿佛是棉云自顾自地为他续命,不让他死一般,吊住了生死簿。
符纸与匕首,师弟与师兄。
好不容易见了面,到头来还是厮杀。
背过了身子,斐守岁脚下阵法,只余最后一步。
花越青见他慢慢走向中央,不过狐狸脑子的脱口而出:“大人可别死了,要记得‘天逆之事’!”
“死不了,”
斐守岁掐诀,墨水从阵法中心起,快速包裹了他的腰身,“幻术师死在他人幻境里,算什么意思。”
花越青闷笑一声:“也是。”
话毕。
停了好一会儿,周遭充斥着浑浑的燃烧声。阵法的墨水在井然有序地运转,后头的亓官麓也一直警戒着四周。
这般的情况,斐守岁的眼神才肯落在陆观道身上。
是漫不经心地扫一眼,扫到了陆观道。
斐守岁知道这样有些刻意,但他从幻境陆家坑那一幕后,就回避着陆观道,也很少主动去注意。他是在害怕,怕见了又是一双痴痴的眼睛,望得他有了后顾之忧。
果然,陆观道在看着他,眼眶是湿的。
见那炽热的视线,斐守岁马上撇过头。墨水已经爬上了他的脸颊,撇去时,像是自愿沉沦,沦陷在了没有星星的黑夜。
究竟是何意。
冷得他心识里起了薄冰,但冰层下的波涛从不停歇,甚至槐树树根都在试图突破了冰原,于冰面上绽开白花。
斐守岁压下喉间的话,只小声说:“照顾好自己。”
也就没了。
陆观道应了声:“好。”
好。
也就没了。
好似能含蓄一辈子。一辈子的时光都在谦让,都不愿吐出心中的热魂。
有了这一句,也就足够。
斐守岁笑了声,朝空中丢出纸扇与画笔,搁下:“笔落我死,墨尽我活。”
陆观道一愣。
却在斐守岁转身扑入墨水前,捕捉到了斐守岁的唇语。
那唇瓣一张一合,收入陆观道的眼睛,斐守岁明明在说:“相安无事,我便应你。”
应?
应什么?
陆观道不敢置信般抬起脚,先是一滞,后哑了声音,他根本追不上斐守岁的身影。
斐守岁已经融于血墨,无踪无迹。
几千年也是如此,没有回头。但今朝不同了,这次斐守岁说了话,说了一句千年前应该说的话。
唯独可惜。
可惜陆观道不是千年前的那块小石头,他已经懂得了等候,就算酸涩鼻尖,也只会在原地自言自语地喃喃:“不是不能许诺吗?诺言无法实现,不就白白废了青春……”
“是不是我看错了……”
“是我自作多情……”
陆观道失了神,没有注意到花越青走到了他的脚边。
白狐狸仰首:“看什么呢?还不快快搬人?”
“我……”陆观道低头,清泪如豆子,打湿烧焦的土地。
“这也要哭?!陆大人好小家子气,斐大人难不成会死里面?别婆婆妈妈,搬人,搬人!”
花越青在后头推了把陆观道。
“死牛力气真大!”小小狐狸推不动石头,只能骂道,“待会儿大人怪罪,可不能赖我!”
“……不赖你,赖我。”
花越青:“说什么糊涂话?”
陆观道摇摇头,振作些许,正欲抬脚走向殷姑娘,身后的墨水拉住了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