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义山:“斐兄,莫不是幻术?”
“不是,”斐守岁细看红山茶,“是真真切切的见素。”
“那他……”谢义山的注意落在尸首上,“他身上是何许人也?”
斐守岁凝眉,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我只能确定不是术法,至于是谁……”老妖怪欲言又止,心中已有人选。
便是那个不久前拥入火海的白花荼蘼。
可……为何顾扁舟会背着她?又要背去何方?
斐守岁背手:“跟上去再议吧,幻术已了,我们也必须出去。”
“有理。”
言毕。
须臾。
三人结伴跟在顾扁舟身后。许是加快速度走得近了,斐守岁率先闻到一阵飘忽的尸臭,伴随着掩盖臭味的花香。
花香很浓,厚重的香料像极了一场草草收场的丧事。
斐守岁曾经与这样的味道擦肩而过。
那是多年前在乡野田间的傍晚,一场大雨之后,他背着箱笼,撞到了出丧的队伍。依稀记得出丧的麻衣没有哭声,队伍慢悠悠地游荡,白色纸钱在麻衣手上飘啊飘,稻田的虫鸣如浓夜。
与此同时,纸钱之下,斐守岁于麻衣身上嗅到了刺鼻的香料。
是花,是木,还有苦涩的眼泪味。
此事过去很久,那样的味道还存在斐守岁心中无法消散,守岁便原路折返,去见了主人家的坟。
但,没有坟茔。
夜晚是重孝的黑衣。
斐守岁走到坟头前,他见着一个男子背起死去女子的尸体,飞奔出了树林。
大暑的风吹开夜的燥热。
明月之下,斐守岁看着被翻新的黄土,还有大开的棺木,他知道,这样的故事他不能再涉足。
而眼前,那一幕在此上演。
仿佛是历史的轮回,一次又一次让斐守岁踏入谜题。
斐守岁叹息一气,与两人言:“我猜尸首是荼蘼。”
“白荼蘼?斐兄何以见得?”
谢义山不解,“她方才不是跑出去了,怎会在顾兄身旁?”
“是如此,但什么东西能烧死一个本该成仙的妖,谢兄心中难道还没有答案?”
谢义山被点醒:“赤火?”
“是,且出去看看。”
看看那一出没有唱完的梁祝。
走上几步,碎光涌入幻术,黄土盖上一层薄薄的衣。身后的傀儡与赤火慢慢停歇。
一切寂静的地方,当再次关上窄门,所有的过去永不翻身。
斐守岁走得愈发快,他心中着急,试图看清焦尸的容颜。可还没看到什么,就被身后的陆观道拉住了手,被迫慢下步伐。
老妖怪心有不甘,与之传音:“拉我作甚。”
“冷……”
“冷?”
看一眼陆观道,这才发现人儿额前的虚汗。
汗水顺脸颊而下,浸湿了衣领。
“你……”
转头,斐守岁看向谢义山。
谢义山却像个没事人,只是浑身的伤口瘆人了些,至于冷汗,是不曾有的。但想起客栈筷子一事,斐守岁不得不重视陆观道所言。
“冷什么?”
陆观道咽了咽:“好多……”
他的视线跳过了斐守岁与顾扁舟,落在光亮之中。
光很朦胧,斐守岁无法感知光亮后的东西。
好多?
又多了什么?
斐守岁引导着话语:“是人吗?”
“不,不是……”
陆观道那只抓着斐守岁的手,越发用力,“祂们不是人,祂们穿着银甲,穿着金甲,祂们……祂们站在云里。”
“什?”
疑问尚未说出。
突然,有强光从幻境外投射。那一束光,好巧不巧落在三人之前。
斐守岁皱了皱眉,正在纳闷,一柄三尖两刃刀从光亮上空斩傀而来。
只见。
那长刀轻而易举地滑断空中新娘。
新娘们被它横斩了长辫,坠在地上,发出低低的古钟之声。而此长刀渐渐往下飞旋,一阵蓝白仙光亮得人无法睁眼。
此光此刀,普天之下只有一仙得用,斐守岁与谢义山一眼就知来者何人。
可,反应不及。
长刀仿佛感知到了视线,一个转身,直冲冲地袭向斐守岁。
斐守岁双目一黑,思绪与身躯无法协调,他哪能想到这般结局。那些断发新娘的惨样还历历在目,谁又能预料下一个轮到的是自己。
老妖怪颤了眉眼,僵住了身躯,在仙光绝对的威亚下,动弹不得。
眼看就要被夺去性命,站在一旁的半妖谢义山用力一咬牙,赤龙鲜血充斥了舌尖,他猛地撞开仙力束缚,伸出双手,推了把斐守岁。
许是龙血的抵抗。
紧接着,陆观道也抽离出仙力。
斐守岁看到这一连串的动作,话卡在吼间。而那陆观道一声不吭地拉住他,朝长刀的反方向跑。
被陆观道一扯,守岁这才逃离了威亚,他转头,惊慌再也无法藏于面具之下。
“谢伯茶!”
可那长刀,流星般,在斐守岁的眼前袭向了无法动身的谢义山。
斐守岁看到谢义山瞪大眼,脚粘在地上,却在一瞬之后,近在咫尺的距离,长刀一旋刀身,刹停在伯茶鼻梁之前。
幻境宁静如雪夜,赤火灼烧之声,黑靴踩碎黄土之声,还有谢义山脱出于口的。
“靠……”
可怜伯茶哪里还能跑,他双腿早就发软,一屁股瘫倒在地,口内喃喃:“三尖两刃刀……这是三尖两刃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