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喜欢
宋珩轻而易举地按住她瘦削的肩膀, 令她倒在锦被之中,而后朝着她的双膝直勾勾地跪了下去。
细白的脚踝被他握住,微凉的丝丝晚风贴着柔嫩雪肤。
床下的炭盆里烧着银骨炭, 橙红如火, 散出阵阵暖意。
施晏微当真恶他至极,死鱼似的躺着, 两手抓着身下的锦被,此时就是看他的发冠一眼也嫌脏。
宋珩极力讨好着她,可她现在已经连攥他肩膀处的衣料都不愿了,仿佛他是什么令人生厌的脏东西,任何地方都触碰不得。
“音娘, 你再唤朕一声夔牛奴可好?”
宋珩耐着性子, 抬起头来看她紧紧阖上的眼睛,讨好似的说道。
施晏微不知是不是觉得冷, 还是旁的什么,轻轻颤抖着身子,将他的话语悉数当做耳旁风, 始终不发一言。
宋珩来前饮过茶水, 才又饮了琼浆玉露,却还是觉得不解渴, 贪婪地滚了滚喉结, 悉数咽下。
大掌抚上她的脸颊, 沉着脸问:“音娘这是打定主意要在朕的面前当个哑巴了?”
即便他的触碰让她恶心反胃到欲要吐出来,施晏微还是没有挣扎反抗, 甚至懒得睁眼看他, 破罐子破摔。
宋珩的一双深邃凤目如鹰眼般地死死盯着她,满腔的情绪都被她的无视牵动起来, 隐有失控的迹象。
一息又一息,宋珩的自制力几近崩溃。
修长的手指忽地移至她的下巴处,缓缓收拢,轻轻捏住。
“朕要你说话,杨楚音!”
施晏微听得出他语调中的怒意,以及极力克制的音量,他虽恼恨至极,却又好似害怕自己会吓着她,几乎是用尽浑身解数来压制住身上的戾气,不致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太过吓人。
回应他的仍是长久的沉默。
许久后,宋珩耐心告罄,忽地离开她的下巴,伸手去解她的衣衫。
既然命令无用,那便做些旁的什么让她出声。
施晏微本能地排斥他的靠近,瑟缩着身子咬紧牙关,生怕他再像数日前那样肆意羞辱于她。
这几日,施晏微光是想起那日被他禁锢掌控的情形,便觉恶心反胃得厉害,吃不下东西,恨不能把胃里的东西吐个干净才好。
原本清澈灵动的桃花眼里,此时竟没有一丝生气,沉静地仿佛一潭死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防备着他。
宋珩见她都快要将下唇咬破了,当即便知她是在惧怕什么。
他那日的确太过冲动失智,有些弄疼了她。
额头开始隐隐抽痛,宋珩俯身靠近她,薄唇覆住她的丹唇。
自惭形秽,隔绝她的视线,害怕她看到那个丑陋的东西,只在她的眸光前留下发顶和宽厚的肩膀。
宋珩解去腰上的蹀躞金带,尽量用温声的语调安抚她。
施晏微皱起眉头,压抑着喉咙里那些与耻辱无异的声音,反手去抓发下的软枕,不肯再多触碰到宋珩的身体分毫。
脚踝上的链子随着摇晃的幅度,发出悉悉索索的哐啷声。
宋珩听着那道声音,只觉新奇又兴奋。
施晏微的手心和鬓边全是汗,沾湿枕头上柔软的布料。
眼泪随着身体的不适沁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至鬓发处,与细细的汗珠聚在一处。
许久后,宋珩取来右侧的软枕往她腰下搁了,两条结实的手臂穿过她的腋窝紧紧禁锢住住她的后背,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里,在她耳畔轻呼她的名字。
“杨楚音。”
“给朕生个孩子,朕会当个好耶耶。”
……
急雨骤然落下,宋珩近乎痴迷地凝视着她的小腹,忍不住伸出手去。
施晏微没有办法形容自己此刻有多么厌恶他,他究竟是如何能够厚颜无耻到这般地步,妄想让她生下他的孽子。
“宋珩,你看看现在的样子,可还有半分一国之君的样子?你明明恨我背弃你,却又忍不住来我这处热脸贴冷脸;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曾对我心动,并不喜欢我,可你现在尚未册立皇后,却又不管不顾地让我这样一个无名无分之人诞下你的子嗣;你当真以为,孩子便可让我舍弃心间所思所想,安心成为笼子的鸟雀供你赏玩?不管你使出什么样的龌龊手段,我还是那句话:我心磐石,固不可移。”
不曾动心,并不喜欢她吗?宋珩万没想到,这好些天过去,她好不容易开口同他说的竟会是这样一番话。
他明明已经给了她台阶下,只要她愿意跟他,诞育他的子嗣,他便可原谅她从前犯下的一切罪过,立她为贵妃,享一世尊荣。
可她不但不愿顺着台阶下来,反而说出这样的狂悖之言。
脑袋又开始抽痛。
他对她,当真没有半分动心和喜欢吗?宋珩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问自己。
不想承认,不愿承认。痛苦地将右手握成拳,一下又一下地砸在额头上,那令人生厌的头痛之感侵蚀着他的理智,有那么一瞬间,险些脱口而出,并非不曾对她动心,并非不喜欢她……
终是理智和自制力战胜了情.欲,垂眸看向她,与她四目相对,强忍着被割裂成两个人的痛苦,沉声道:“朕自然不会对女骗子动心动情,更遑论喜欢。你曾说过你心如磐石,朕也曾说过水滴石穿;音娘若不诞下朕的子嗣,又如何能印证口中那句不会为了孩子改变心意之言?”
如此强词夺理,强行诡辩,施晏微只觉得他大概是真的因为希望她生孩子的这件事疯魔了。
他在用尽一切手段威逼利诱后,发现还是无法毁去她的一身“反骨”、将那些离经叛道的思想从她的脑子里剥离出去、令她屈服后,大抵是真的没有旁的法子了,只能使出天下间绝大多数男人会用的手段,寄希望于用孩子来困住她。
他不敢直面内心的情感,又何尝不是掩耳盗铃的懦夫。
想到此处,施晏微不过冷笑一声,最后骂了他一句:“宋珩,你还真是下贱!同那些个玩弄女郎的脏男人一般无二。”
话毕,再次闭上眼,将她的思想和这个令她绝望的世界隔绝开来。
她说他脏。宋珩并不在意她以下犯上,可却不能容忍她如此歪曲事实。
这两年来,自他沾染了这厢事后,他便只有她一个,她口中那些脏男人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
宋珩大感恼火,气得手背和臂上青筋暴起跳动,一如那处。
“杨楚音,朕只有过你,朕脏不脏,你该是最清楚不过的。朕会身体力行,让你知晓,朕的这些,都是你的。”
链条和床榻急剧晃动的声响再次传出,比先前更为刺耳。
张内侍坐在檐下听着屋里的响动,实在想不明白,圣上既然这般喜欢里头的那位娘子,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缘何不给她一个名分大大方方地宠幸,反而每回都跟做贼似的入夜后前来,至深夜方归。
然而,主子的事,非是他能过问的;在这深宫中的生存之道,不该问和不该说、不该做的事,永远不要去问、去说、去做。
待过了三更天,屋中声响渐歇,让送水进去。
练儿端了热水送进去,壮着胆子偷偷拿眼去看伏在褥子上的施晏微。
原本洁白胜雪的后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痕迹,腰上的指印重重叠叠,练儿鼻尖泛酸,没敢继续往下看,将头埋得很低。
宋珩立在床边慢条斯理地系着嵌各色宝石的蹀躞带,淡淡扫视她手中的花鸟纹铜盆一眼,低声吩咐道:“伺候你主子擦身。”
说完,拂袖离去。
练儿从未在宋珩和施晏微事后替她擦过身,更不知道该如何清理那处,难受又惴惴地将那铜盆搁在矮凳上,转而去扶施晏微起身。
即便施晏微早将自己的这副身子视作无用的皮囊,却还是无法坦然让练儿见到这样的自己,也怕吓着她,勉强挤出一个苦笑,温声道:“我自己来就是,你下去吧。”
练儿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眼泪,只是背对着她,往屏风后移,强装平静道:“婢子等娘子擦过身后再将盆子一道带出岂不更为省事;在娘子出声唤我将水端走前,婢子不会出屏风一步,娘子无需在意婢。”
施晏微知她是担心自己的身子,若是此时将她打发走,她估摸又得一宿睡不着了,故而只得点头应下。
按过穴位后,施晏微拖着疲乏酸痛的身子勉强下床,由内至外将那些黏腻的脏东西洗去,擦干腿上水渍筋疲力尽地倒进锦被之中,就连穿衣裤的力气都使不出来,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哑着嗓子唤了练儿。
施晏微偏头看她,低语道:“原是我拖累了你和刘媪,害得你们也被困在此处。”
“这不是娘子的错,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命罢。”
练儿脑中的尊卑思想根深蒂固,即便是处在这样的境况下,也只会将这样的遭遇归咎于命运,而不会往身为天子的宋珩身上想。
“不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和刘媪从太原到此间对我的悉心照顾。”
施晏微的眼皮在打架,口中说完这三个字,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宋珩回到朝元殿,已是将近子时。
宝笙将这段时日宋珩夜里的表现看在眼里,除开第一日和今日,中间那几日至多去上大半个时辰便会回来,独有这两日,去了两个时辰不止。
翌日。
天还未亮,宝笙一早起来,目送宋珩离了朝元殿往明堂而去,径直走偏门抄小路来到太皇太后的徽猷殿。
宝笙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太皇太后心里却是跟明镜似的。
宋珩下了那样大的功夫将人寻回,太皇太后这处又岂会半点风声都未听到。
何况宋珩一惯高傲,也没打算瞒着她。
又是子时方回。太皇太后只消听见这一句,立马便知前几日她的好孙儿并未久留,必定是头一天下手太狠,叫那杨氏女无法承宠,这才生生憋到昨夜。
难怪两月前他会无心选后,却原来,一直都在记挂着杨氏女。
宝笙的相貌和气质都是照着清丽脱俗挂选的,他却没有正眼看过她,更遑论宠幸于她。
他竟是如此离不得那杨氏女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亦是心理上的。
断然不能让她乱了二郎的心智。
太皇太后握着佛珠的双手骤然手控,直捏得指尖发白,阖目深吸收口气,凝神思忖片刻后,心下已然有了对策。
此事只可借着二郎的逆反心和好胜心,摆他一道,叫他自己愿意放过杨娘子。
他越是不肯承认自己对杨氏女的心思,她便越是要拿杨氏女来说事。
不多时,太皇太后缓缓睁眼,拨动手里的佛珠,令人备辇。
待步辇备好后,太皇太后搁了佛珠,拄着拐杖起身,疏雨见状,瞥了堆雪一眼,自个儿上前去扶太皇太后。
她身侧的堆雪会意,忙将那串檀木佛珠拾好,跟在她二人身后迈出殿门。
黄门抬着步辇,稳稳当当地行至囚困施晏微所在的宫殿前,缓缓落下。
太皇太后由人扶着下辇,信步入内。
“太皇太后到。”
内侍细尖的话音入耳,此间的宫人并练儿和刘媪急忙迎至门前,双膝跪地。
“婢子拜见太皇太后。”
三人异口同声地道。
太皇太后淡淡扫视她们三人一眼,又将四下打量一遭,感叹奢华太过,颇有几分金屋藏娇的意味,两弯霜眉折得愈深。
二郎竟还是那样宠她。
“杨娘子在何处?怎的不见人。”
正中的屋子门上上着沉重的大锁,太皇太后只当那间屋子无人居住,又不见施晏微出来迎接,是以有此问。
此间刘媪年岁最长,沉默三五息后,因她二人不敢应答,遂开口解释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娘子现现下就在屋里呆着。圣上让用锁锁着门,娘子出不来,未能亲迎太皇太后驾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