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无须受教

骤然听到这句话，沈聆妤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顾怀宴说的不算小声，围在周围的车夫和侍从全都听见了。

春华瞪大双眼望过来。

方才剑拔弩张古怪的气氛瞬间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沈聆妤微红的眼眶变得更加湿润了一些，紧接着就被顾怀宴的指腹刮过。

他的神情也不自在，仿佛人生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别哭。”顾怀宴的声音暗哑难言：“如果不乐意，我就互送你过去，笑话你的，有一个我杀一个。”

如果沈聆妤不愿意，她最终要坚持留在西楚，当这个皇后，那他就成全她。

毕竟跟自己回大靖，终究不是她最好的选择。

“我没哭。”

沈聆妤斩钉截铁地说，她抬手抹了一下眼尾。

她本来就没打算哭，也不想承认自己因为顾怀宴这个人总是心绪起伏。

但她刚刚听见了，顾怀宴说心悦。

非常非常艰难地，才能从他的口中获取到关于情感的表达。

沈聆妤一股劲攥了一个月，突然松懈下来，她却不是要哭——而是在发抖。

浑身忍不住地细颤，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顾怀宴感受到了，他环过沈聆妤的腰，沉声问：“怎么了？”

“不知道。”说话的尾音都带着止不住的颤意，沈聆妤迟来地觉得丢人。

她努力克制，实在克制不住，便想伸手去拧手背的肉。

被顾怀宴及时发现制止了，他将沈聆妤的手握在掌心，微微蹙眉：“这么难抉择吗？”

“太后拦你怎么办？”

沈聆妤这次没有抽出手，而是任由他握着。

“我的人埋伏在四周，区区一个太后，拦不住我。”

“京都那么大，你未必出得去。”

顾怀宴发现她还在发抖，于是按着她的背靠向自己，大掌抚过沈聆妤的背脊，如抚摸一只猫。

“出得去。”他笃定道。

沈聆妤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冷杉味道，那种莫名的颤意终于退了一点。

“你皇兄也看着，回到大靖也不会顺利。”

她的问题很多，一个接着一个，像是都问在重点上，但这些问题顾怀宴一个也不在意。

他淡淡启唇：“我能护住你。”

“我不是怕他。”事实上沈聆妤谁也不怕，她唯一胆怯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谁会给她威胁，谁会挡住路，谁会变成往后的阻碍，这些她都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跟她并肩站在一起的人是谁。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她很小地问，想要得到顾怀宴再一次的肯定。

好确定自己刚才不是在做梦。

“嗯。”顾怀宴侧脸向沈聆妤的耳畔，一字一句：“绝无虚言。”

沈聆妤吸了一下鼻子，泄露了一点泣意：“那我就可以陪你，我可以陪你很久。”

顾怀宴狠狠一颤。

他这一生，唯一给过自己温情的母亲早就去世，父亲冷眼旁观，嫡母暗中谋害，嫡兄忌惮手腕阴毒。

大靖皇城里的亲人更冷血，没有那么多手足情深。

顾怀宴也并不觉得自己需要。

他靠自己就能取得所有想要的，但原来。。。。有一个人坚定地说陪着你，是这样难能可贵。

明明怀里的人羸弱不已，手无缚鸡之力，但确实为他做过太多。

原本在沈聆妤归还了羊脂玉后，他就应该离开西楚。

这一处已经没有任何能使他留恋的人事，除了沈聆妤。

他一度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都学不会爱人，因为冷心冷情是他天生的皮囊。

但是未免心有不甘——他明知道沈聆妤大概只是失望，只是赌气。

而在这个关键当口，萧逸还不见了。

放任她嫁给萧逸已经是极度忍耐，若再任由她被大众当做笑柄，那顾怀宴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收紧手臂将沈聆妤抱紧，埋在她发间深吸了一口气。

钗环叮当作响，天地间好像只剩他们两个人。

过了一会儿，顾怀宴抬眸，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司珏吩咐：“马。”

司珏一声口哨，长街尽头，金色的马飞奔而来，如疾风穿过人群。

“这次不能摘下来。”

上马之前，顾怀宴将一串编织的颈环戴上沈聆妤的脖子。

珠光宝气，胸前坠着那块橙红的羊脂玉。

沈聆妤伸手摸了一下，触手温软，令人心安。

她被顾怀宴横抱上马，而后他一跃上来，双手圈住沈聆妤拉紧了马绳。

扫过城门口怔愣的众人，顾怀宴垂眸问：“要跟你父亲道别吗？”

“已经道过了。”沈聆妤不舍地望了一眼沈玺，突然福至心灵反应过来。

老爹应该早就看破了她的心思，方才说的那番话，又何尝不是告别的话。

袖袋里锦囊还揣着，已经有了体温，她后知后觉地尝到分离的滋味。

“别怕，只要大靖局势稍定，就带你回西楚。”

沈聆妤仰脸看他，瘦削的下颌带着笃定，不像是哄人的。

顾怀宴一夹马腹，暗地里的护卫默默为他们开道，大有遇神杀神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