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宴原本很不理解，他不明白李玉舒为什么一点挣扎都没有，就安静地接受了死亡。

有两三年，他经常做噩梦，梦见的都是她一身污血倒在自己面前，嘴角带笑的样子。

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能笑的出来。

他很想这么问。

过了好几年，他见过很多事，面对过很多人，才想明白，死亡是李玉舒的解脱。

她向往的山林和自由，终究是黄粱一梦，此生逃不出去，那就只能是死。

沈聆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她的脸被碰了一下，顾怀宴的声音压着哑意：“她不想再生一个孩子，让他也遭遇所有的无望，我后来其实理解了她，如果这个孩子是个女孩，那更糟糕。”

公主这个头衔，看似带着无上的荣耀。

但那是得宠嫔妃的公主。

如若不是，那公主的命运，会比皇子们还要艰难。

不论是成长的过程，还是往后的归宿。

沈聆妤没有经历过李玉舒的人生，但是从顾怀宴的描述中，她完整地看清李玉舒这个人短暂一生的惨然。

同样也理解她——如果是继续那样活着，可能会疯掉吧。

沈聆妤抱住顾怀宴，和他形成相互依偎的姿势，想给他一点温暖。

她总算理解顾怀宴为什么会如此厌恶顾怀墨，以及他面对公孙亦臻时的态度。

能忍着，在宫里生存这么多年，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

“但我觉得，她一定很爱你。”

沈聆妤吸了吸鼻子，眼泪糊的整张脸都是。

虽然李玉舒应该是个很冷淡的人，但是沈聆妤觉得，她一定很爱顾怀宴。

她的种种选择和隐忍，不过是因为身上有软肋而已。

顾怀宴语气空茫：“我不知道，但我不可能忘记她的死。”

说一千道一万，李玉舒也是被杀。

她的死跟宫里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初的老太监，后来的顾恒。

公孙亦臻，祺贵妃赵雨柔。

人人都想喝她一口血，她死了，众望所归。

但不可能如此轻易原谅，即便过了十五年，顾怀宴也不可能原谅。

他蛰伏太久了，需要有鲜血舔舔他的刀口。

“所以，你不会只是扳倒太子，对吗？”

沈聆妤到现在才知道顾怀宴要做的事情有多难，根本就不是扳倒一个顾怀墨就能完事的。

也难怪。。。。他当初那么犹豫，是因为他知道回来大靖他要面对什么。

“会怕吗？”顾怀宴任由她抱着，轻抚她的长发。

沈聆妤哭的连鼻尖都带了一点红，她不解地问：“怕什么？”

“我手上注定会沾上很多人的血，洗不干净，踩着他们上位，到那个时候，你会不会害怕？”

顾怀宴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但是。。。他想知道沈聆妤的答案是什么。

毕竟自己这样一个满身仇恨的人，也许关节稍微错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沈聆妤却在他肩上轻轻点了点头：“我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不是怕你杀人。”

一愣，顾怀宴推开她，往下低头看着她的眸：“那是怕什么？”

“怕你经历过这些人，然后觉得没有人可以信任。”沈聆妤说：“我从前觉得你性子冷是外在的，现在想来，其实你是真的不会信任别人，对吧？”

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人，防备和戒心都一定异于常人，这无可厚非。

“但是你不要将自己封起来，”沈聆妤跟他贴着额头：“不是所有人都像顾恒。”

顾怀宴没想到她怕的是这个。

但坦言讲，李玉舒真正的死路确实源于顾恒，他恨顾恒多于别的任何人。

“我不是不信任人，我是怕我自己会变成另一个顾恒。”

“你当然不是，”沈聆妤不太高兴地看着他：“有我在你身边，你就更不会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