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我,孤身奋战,太二眼睛睁的吓人,他几乎是疯癫的笑:“齐宥,你个狗东西,果然来了吧?”
黑衣人一个个倒下,只剩太二一个人,他却丝毫不慌:“我告诉你,父亲已经派人包围了围场,你和你的姘头,就等着一起死在这吧!哈哈哈哈哈哈!”
“你错了,”是熟悉的声音,今日却多了稳重,像沉睡的虎要苏醒般,他说的坚定:“要死的,是你。”
原来,这林场中最厉害的猛虎,从来不是猛虎。
“末将来报——敌人已全部阵亡……”这是我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好像…好像…父亲的声音。
我又是在太子府醒来的,只是这次,太子守在我床边。
屋内的窗子是开着的,却不冷,因为烧着极好的碳。
我看着已经掉光了树叶的树,忍不住想开口问,却发现声音已经沙哑。
“我…昏了多久?”
太子的双手紧握着我的手,他听到这话,伸出一只手抚上我的脸,这一次是轻柔的,怜惜的。
“好久了。”
他不回答我好久是多久,而是跟我讲近日来的大事。
我听的目瞪口呆,险些呛了好几次。
太子一边给我顺气,一边接着说:“不仅如此,太傅二公子被我收拾了之后,现在大门不敢出,据说——像是被打击到了。”
我问他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耐心给我解释,我也终于明白。
我一直活在局里。
一切的一切,都是局。
从赏花宴开始。
到偶遇太子,到太子府养伤,再到一个月的朝夕相处,到给我父亲升官,到香囊,到秋猎,到救我。
都是安排好的。
他看我神色不对,可怜兮兮的给我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他不像个太子,像是卑微的不行的奴仆。
我平静问他:“我爹呢?不对——现在的明大将军呢?”
“漂亮小姐……”
他怕我一时接受不了,想安慰我,我却出乎他的意料,我的脸上流下说不出开心或伤心的泪:“飞黄腾达了不带我……这是什么爹啊……”
太子放下心了。
我还是我,爹却不是爹了。
我才知道,我爹过去十五年,一直在藏。
他不是不会武,不是没有谋略,不是贪财的懒鬼。
他最好的继承了我祖父——大名鼎鼎的明将军的天赋。
我爹借着我这颗棋子,让太子知道了他,认识了他,熟悉了他,最后为太子所用。
他一路晋升。
在那次秋猎上,他最后在编制的谎言下,带着猛虎的尸体凯旋而归。
他成了最大的胜者。
人们于是认识了他。
明将军的后裔。
太子乘胜追击,给我爹升了官,让他去镇压北境的匈奴。
于是人们再一次见证了我爹的厉害。
他过五关斩六将,将匈奴吓得连连败退。
最后被迫休战。
如今的我爹,官居二品,被认为是明将军的转世,大邺朝的救星。
我问太子我爹如今在哪,太子说去慰问边关将士了。
还让我在府中好好歇息,等我爹回来给我一个惊喜。
我却想起了另一件事——华阳。
是夜皎洁,我们俩真的去看了月亮。
我们爬上了京中最高的山,裹着貂裘,躺在大地上。
她的眼睛亮亮的,与我说话却哽咽:“小霜,你真的无事,我好开心。”
我看着她,并不回答,而是用最炽热,最真诚的眼神,想看透她。
华阳明显感受到了我的目光。
她转过头,望着月亮,嗓音空灵,开始娓娓道来:“小霜,你知道么,你跟我一个故人很像。”
“她和你一样,一样天真,一样活泼,一样的嘴甜,甚至七八分像的样貌。”
“她也叫小霜,叫凌霜。”
我也看月亮,多么的纯洁,华阳说,每次看到月亮,就像看到了最洁白无瑕的小霜一样。
“太傅刚刚掌权时,我过得很不如意。”
“追杀,逃杀,叛乱,饥荒……都是她陪我走过来的。”
华阳突然转过头,自己仔细端详起我来,然后颇是认真的说道:“你与她也是有区别的,她没你聪明,没你机智,遇到危险不知道跑,反而给我挡刀。”
可是我也替华阳挡过刀…
“那是追杀我的叛军。他们绑了我,在我眼前侵犯了她。”
“她多傻啊,”华阳的声音像是结了冰,“她跟我说她活不下去了,她走进树林里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所以,一切都连上了。
华阳对我特殊,也只是因为我和凌霜很像。华阳在我比试前来找我,只是怕我会像凌霜一样,死在森林里。
华阳站起身,望着山下,自顾自的喃喃:“我恨他们,恨太傅,恨这个世道。”
“他们说我跋扈,说皇室该灭,可是呢?”
我不语。
相处下来,我发觉华阳并不是世人口中那般。
她也会施粥,会捐款,会带着面罩慰问百姓。
她找男宠,将他们困在后院,只是因为——她恨。
她恨男人,恨那些跟侵犯凌霜的男人一样的男人。
“明姑娘,还记得赏花宴吗?那个杀我的人,是我的心上人。”
我一下楞了神。
“为了他们眼中的正义,他要杀了我。”
华阳看着我,真心建议我:“明姑娘,太子对你有意,但爱情,别陷进去。男人……男人……”
说到最后,她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我也站起身,将狐裘裹在她身上,又仔细打理了一番,让她不会吹着冷风。
“明姑娘,你很好。”华阳眼中噙着泪,却笑着。
我答道:“公主,我不是凌霜,但我也可以是——小霜。”
华阳眼中的一滴泪骤然落下,她看我的眼神里,终于变成真正的我。
她拭了泪,看似真诚的握着我的手:“明家世代忠烈,我也算看出来了。你祖父开辟了大邺朝的辉煌,而今皇朝没落,我们需要明家,邺朝需要明家。”
需要明家?是需要明家的威名稳住民心?需要明家人上阵杀敌?需要明家为她报仇血恨?需要明家为皇室所用扳倒太傅?
我是棋子,我爹是棋子。明家,也是棋子。
我不甘心。
初夏,太子向我家下了婚书。
彼时的我爹威风凛凛,全然没了一丝懦弱。
半年来,他为邺朝平定多少战乱,我数不清。
人们对明家的赞赏,已经上升到了“救世主”的地步。
我激动的流下泪:“呜呜呜,爹你发达了呜呜呜。”
皇帝在初春时驾崩了。太傅并没有让太子继位,而是以挂名太傅,实则皇帝的方式把控邺朝。
太傅曾无数次的拉拢过我爹,最后行不通,就陷害我爹,刺杀我爹。
但没办法,百姓对他太好了。
过街,有人群拥着。
打仗,有无数将士护着。
朝廷上,大臣们都惶恐且害怕。
我爹受了一点伤,百姓甚至急到——耕地暂停,我去照顾!营业暂停,我去照顾!打架暂停,我去照顾!生病暂停,我去照顾!
不仅如此,对我,也是这样。
我一个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通的草包,被他们夸成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一世英名年少有为的女中豪杰。”
于是,即使他们对皇室有怨言,对太子并不满意,但听到太子要娶我的旨意后,他们甚至说:“他娶了明家姑娘,再坏也坏不到哪去!明门!”
太傅是坚决不同意这场婚事的。
但他忘了,他还差我一个承诺。
这是太子第十三次在朝堂上说我们的婚事。
太傅还是一如既往的说辞:“太子妃人选事关重大,还需商议。”
我爹突然站出来,他行了一礼,随即说到:“大人,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去年的秋猎。”
太傅脸色并不好但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太傅大人曾亲口承诺过,猎到老虎的人有赏。臣猎到的老虎如今还在家中,只是不知大人的承诺是否还奏效?”
太傅脸都黑了,他已经猜到了我爹要说什么。
“自然。”太傅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他自知他如今风评极差,恐是地位不保,所以但不能在做出失信的事。
“臣所求之事——请太傅成全太子殿下与小女的婚事。”
我和太子的婚事定在六月初十。
那是独一份的隆重。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太子一一做的齐全。
数十里的红装,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着数不尽的花瓣,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守卫,涌动的人群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不为别的,只为一睹明家小姐的天姿。
我穿着千名巧匠花了三月余才绣好的婚服,坐在马车上。
太子说我舒服些就好,于是我干脆身子一躺,脚一搭,干脆倒在了一旁的软榻上。
在车上,我仍能听到屋外路人在议论:“这太子真是好福气,可怜了明小姐……”
我到了太子府。
透过绯红色的头纱,我看到了太子。
他的一举一动,似乎要告诉所有人他很开心。
他见我来,忙跑过来牵我的手。
他笑的纯真,我却看到了他弯弯的眼眸下隐藏的心机。
按华阳的话说,就是诡计多端。
那太子就是诡计多端的小狗。
我们拜了天地,喜婆在吆喝:“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此证”
蜡烛摇曳着,屋中是说不出的旖旎。
太子并未喝酒,招待好来宾后就匆匆来了这里。
他紧张的掀开我的盖头。
我头一次感觉到害羞,但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我,满眼的我。
我坐在床上,他抚着我的脸,近在咫尺的呼吸令我慌了神。
我下意识的拒绝的说道:“殿下…”
他的嘴唇,亲到了我的额头。
我感觉像触电,从头到脚开始泛红泛烫。
太子却笑的蛊人:“夫人,我不是殿下,我是齐 、宥。”
他一步步的循循善诱:“夫人跟我念,齐、宥。”
我抬起如水烧开一样的脸,捏了捏他的脸颊,“我看你是黑心汤圆。”
明明上次害羞的是他……
马上我就威风不起来了。
“十年了,我终于得偿所愿了。”
他瞧我狼狈的样子,又疼惜的亲了亲,“夫人记得吗,十年前的扬州,你救得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就是我。”
“夫人,我对你,一直是蓄谋已久。”
你看吧,我就说他是白切黑。
一夜旖旎。
翌日一早,我就把他赶出了房门。
我浑身酸软倒在床上,心想着永远也不跟他说话。
只是他实在是有钱。
明明已经给了整整二十辆马车的彩礼,如今又送了我数不清的稀奇宝贝。
我只想感叹:“太子府里除了人情味,什么都有。”
我傲娇的小声嘀咕:“那就原谅你吧。”
他又变回了小狗,抱着我转圈圈:“夫人永远对我最好。”
我听此,想起了昨晚他的话。
我小时候,的确救过一个男孩。
他浑身没有一块好肉,有被抽的,被砍的,摔的,砸的。
我那时觉得他可能是得罪了阎王,不然不会这么生不如死。
我将那时的太子带回了家,悉心照顾了一个月,他终于醒了。
第二天他就不见了,桌子上只有他写的纸条,纸条虽破,字却好看“谢谢。”
只有两个字。
“怎么了?”太子见我突然愣住,不解的询问,我心中五味杂陈,一个太子,能被折磨成那样……
“你什么时候造反?”我突然问他,该死,太傅该死,欺负他的人都该死。
太子将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轻嗅我散发出淡香的发丝,缓缓的开口道:“这不叫造反,这叫——锄奸。”
大婚后一个月,这件事仍是百姓们每天议论的话题。
更是在我宣布要上军营练兵后,他们更是感动:“明家永远的神!父能擒猛虎,女能上战场!”
他们不知道,这是大战前的预兆。
太傅近日来身体不好,太子掌管的事逐渐多了起来。
这可不如太傅所愿。
他尽力压制太子,但太子的锋芒太过耀眼,他快要遮不住了。
大婚后,太子减税收,除灾祸,抚民心,轻劳役。
他的名声一点点变好,华阳也终于不再是世人口中的恶魔。
她的心结没有放下,但开始发愤图强,平日里也能提些十分有用的道理。
一切都在朝着光明发展。
事情的变故在我爹遇刺。
密探深夜传来讯息,我满是震惊:“不可能!之前都没事,怎么这次…”
我不再说下去,和太子对视一眼后,我们都明白了。
最后的大战,要来了。
天刚刚亮,宫中就传来了旨意,要求封禁太子府,扣押我和太子,其余人有违背格杀勿论。
理由只是——莫须有的叛国。
原因不重要,杀了太子才重要,军队大部分在太傅手里,即使我爹已经收回一部分,他们仍是多数。
而如今我爹昏迷,军中一下没了头目,军心慌慌。
我看看天,已经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我毫不犹豫的骑上马,想去军营,太子一把抓住我的手,用了十足的力,“夫人……”
我无奈的最后抱了抱他,将我的眼泪留在他身上。
“我要去,齐宥,这场战必须胜。”
我将他推开,转过身不再看他:“百姓还需要你,去吧。”
我快马加鞭,急匆匆赶到军营。
士兵们见是我来,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他们中有人喊:“明小姐!明将军还能上吗?”
我立在马上,目光如剑,气势磅礴:“今日,我就是明将军。”
“为了国家,为了黎民,为了天下,为了大义——这场仗,我们必须胜!”
太子府已经被包围了,太子孤身一人去了皇宫,宫中已是混乱不堪,逃的逃,死的死。
太傅坐在龙椅上,他甚至已经不清醒:“齐宥,看看吧,天下是我的!我的军队,马上就会攻破城门,就凭明家那些兵,能守这个京城多久?”
太子毫不慌乱,他神色淡然,叫人看了心中忍不住的寒颤。
“我们有百姓,我们有正义。”
“百姓?正义?哈哈哈哈,你还是天真。”
太傅咬着牙,愤恨的说道:“早知你如此,就应该扬州就把你杀死。”
太子握紧了拳头,他冲到太傅面前,想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却被一旁的护卫压住不能动弹。
就在这时,外边有人大叫:“城破了!”
太傅听此,放声大笑起来,他终于走下龙椅,走到太子面前,用尽全力踹向他的肚子:“你看,我胜了。”
但殿外护卫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啊!太……太子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太傅大叫着发问:“怎么回事,城不是破了吗?怎么明家人还没死绝?”
刹那间,我手持宝剑,一脚踹开殿门,手上的剑流着无数人的血,我杀红了眼,将剑对准太傅:“城的确破了,但破的不是京城城门,而是紫禁城城门。”
“什么?!”太傅不可置信的瘫坐在地上,他疯癫的摇着头。
“夫君,他这颗人头,值多少钱?”
“值万金。”
“咔擦——”毫不留情的,他的项上人头和身体骤然分离。
其他殿内小兵已经被太子轻松制服,我们的手紧紧牵着彼此,走向殿外。
天又亮了,我们看着这个世界,这是真正的,我们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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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