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细雨之中,马蹄声渐远,院中没起什么作用的炉火仍然还在默默燃烧,谢樽将炭火熄灭,在院中站了许久,随后深吸一口气,敲响了田梦的房门。
田梦比谢樽想象的要坚强,她似乎对亲人的离世早有预料,也许在周围有人小心翼翼对待她,刻意避开母亲与弟弟相关的话题时,她就已经对这样的结果有所预料了。
不过有些让谢樽意外的是,田梦拒绝由潘和硕收养,她想要跟着柳清尘学医。
“如果我像大哥哥那样厉害,也许他们都不用死,至少能多活几天。”
这件事谢樽并不能做主,还要看柳清尘的意思。
当谢樽带着田梦去见柳清尘时,田梦跪在柳清尘面前等了很久,也没有成功被柳清尘收入门下。
不过柳清尘说他自觉医术还没到可以收徒的程度,不想误人子弟,但身边缺个药童,若田梦愿意,可以跟着他。
田梦自然欣喜,这件事也算落得圆满。
不知何时,厚重的乌云已然散去,在薄云的间隙之间有大片繁星铺展,星辉落入人间。
入夜后不久陆景渊就回来了,谢樽随口问起赵泽风赶着回去是有何要事,得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答案。
赵泽风的堂妹,长平郡主赵鸣珂,将与定国公谢淳定亲,最迟今年秋天便会完婚。
这可是件大事。
世人皆知赵泽风虽然自小便长在赵磬膝下,但却并非赵磬的亲子,也只唤赵磬一声二叔。而并非赵磬亲生却坐上了世子之位,大半原因便在于赵磬并无子嗣可继承世子之位,膝下只有一独女,便是长平郡主赵鸣珂。
作为赵磬的掌上明珠,赵鸣珂受到的宠爱之盛常人难以想象,她还未及笄时,上门的媒人便将赵家的门槛踏破了去,这几年赵家烈火烹油,想要求娶赵鸣珂的才俊更是数不胜数。
而如今,抱得美人归的居然会是谢淳。
不过这郡主嫁入谁家对谢樽来说也并不在意,唯一让他有些惊讶的是赵谢两家居然要喜结秦晋之好了。
赵谢两家,已然盛极却两家联姻,皇帝是怎么想的呢?
“那赵泽风根这个妹妹关系如何?”谢樽盘腿坐在床榻上,将剥好的花生米一颗一颗往嘴里扔。
陆景渊坐在一边,将谢樽剥下来的花生壳收拢到一处扫进了碗里:“当眼珠子似的疼。”
“诶?”听见在这话,谢樽瞬间来了兴致,“那他这次赶回去岂不是要去砸场子?”
要说两家结亲是出于两位新人两情相悦,谢樽是不怎么相信的。
按赵泽风的性子,若是疼爱的妹妹被当做政治工具用于联姻,他必然是不不会忍气吞声的吧?
“那可能与你想的有些不同,这虽是陆擎洲和赵家掌控谢淳的手段,其中却也并非没有真情。”一听谢樽的语气,陆景渊就明白他在想什么。
“赵鸣珂年幼时就倾心谢淳,大约总角的年纪吧。”陆景渊说着,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年元宵灯节时的太平盛况。
陆景渊记得那时候他年纪也不大,还被谢樽牢牢牵着,生怕他在灯会上走丢了。
鱼龙舞动,光华流转的元宵灯会上,穿着红袄的精致女孩提着个漂亮兔子花灯,当着一众哥哥姐姐的面,指着当时尚未及冠的谢淳大声宣告这就是她未来的夫婿。
赵鸣珂这话出口时,谢樽霎时笑得站都站不住,蹲下来靠在他身上,笑得眼泪直流。
而赵泽风则是一脸僵硬,恨铁不成钢地将赵鸣珂一把提溜起来带去放花灯去了。
那样的场景,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啊?”谢樽有些意外,不过又觉得这样是难得的好事,“不过长平郡主嫁给心悦之人也算圆满,总比嫁个素未谋面的公子,一生郁郁来得好。”
听见谢樽的话,陆景渊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人有一瞬的恍惚。
谢樽正低头一手捏着花生,一手翻看着潘和硕不久前送来的物资统计,并没有注意到陆景渊的情绪。
屋内一时安静的只余下花生壳碎裂的声音,过了半天陆景渊才轻声才回应道:“也许吧……”
虽然赵鸣珂心悦谢淳,但是……
谢淳并不喜欢她,他并不喜欢那个冀州水土养出来的,如火般热烈的女子。这两人之间的纠葛有些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陆景渊没打算继续解释。
不过倒也也不必担心,赵鸣珂是知道这一点的,而按谢淳的品格,赵鸣珂嫁入谢家后必然不会受了委屈,也能像从前那样自由自在,有那些人护着,她或许可以做一辈子无忧无虑的纯挚少女。
希望赵鸣珂能长乐安康,这是出于旧识的祝愿,至于其他联姻之下的利益与目的,就放放再说吧。
陆景渊端起一旁微凉的茶水轻抿了一口,忽然听见坐在床榻上的谢樽发出了一声清晰可闻的抽气声,抬眼看去,就见谢樽一手杵着床板,一手扶着腰,脸都皱成了一团。
“嘶,这不知道地还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大仇……”谢樽小声嘀咕着。
刚才他打算换个姿势来着,一动就感觉后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直直像把那一块皮肉剜下来似的。
“怎么了?”陆景渊开口问道。
那谢樽缓慢挪动着,终于找到了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靠下:“今天根赵泽风切磋了一场,赢倒是赢了,但也被他实打实地揍了好几下。”
赵泽风着实脚力不俗,这伤比他想象的要疼上好多。
“哗啦”一声脆响,陆景渊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上,破碎的陶片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