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赶来的亲朋很多,他们围绕在江明旭身边,而谢樽被挤在众人之外,只是一个碍手碍脚的局外人而已。
没有人会将这次惨事与谢樽联系在一起。
但他的已经被无尽的负罪感缠缚。
必兰真那句“你配得上他们的牺牲吗?”就好像诅咒一般,让他日日不得安眠。
他知道那是必兰真给他画下的牢笼,也明白赵磬所言非虚,但即使如此,他也做不到将自己拽出泥沼。
谢樽沉溺于静止的痛苦之中,外界的风起云涌却不会有丝毫止歇,这场战争还远未结束。
幽冀的战报很快就传回了长安,厚厚一沓战报呈至御前,而在这战报之外,另有一封密信,悄然递入了宫中。
密信在残烛下燃尽,身着螺纹锦衣的乾部诸位急行如风,向幽冀而去。
数日之后,中正殿上气氛紧张。
“啪嚓”一声脆响,一柄玉笏落在白玉砖上,霎时摔得四分五裂。清脆的玉碎声将百官拉出震惊的的气氛,众人收敛脸上震惊的神色,一个个看着脚尖噤若寒蝉。
不待礼官斥责殿前失仪,谢淳已焦急地踏着碎玉出列,跪在了阶前:
“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陛下明察!家弟谢樽绝不可能犯此等叛国重罪,还望陛下明察!还望陛下明察!”谢淳心头的惊怒退去,伏在地上有些语无伦次。
陆擎元将手中的奏章合上,目光冷淡至极。
他好像没有见到谢淳的存在一般,只是轻轻抬手,示意禀报此事的岳秋林归列,待岳秋林站定,他才缓缓开口:
而他说出的话,瞬间让谢淳如堕深渊。
“谢樽叛国一事,朕数日前便已知晓,早已派人前往幽冀查探,就如今搜集的证据看来,岳卿所言……”陆擎元顿了一下,声音冰冷如霜,
“并非空穴来风。”
其实陆擎元也有些意外,他也没有想到,谢樽居然会通敌叛国。但从乾部传来的消息来看,事实就是如此。
这件事打乱了他的计划,但他也能乘势而为。
一直站在前列,好像什么都事不关己一般的谢询言忽然察觉到了自上而来的冰冷视线。
谢询言轻轻合眼,掩下眼中的隐痛,在心底长叹一声,他并未犹豫,在陆擎元发难前出列与谢淳并列跪在了阶前。
“多年来臣醉心山水,不问世事。谢樽虽非我谢家子弟,却也寄居谢府,如此十余年,臣对其狼子野心竟分毫未觉,实有失察之罪。”
谢询言声音不稳,带着些惊慌和疲惫。但他敛下的眼眸深处,隐藏着冷锐的寒光。
这些年,即使他一退再退,陆擎元却始终不愿意放过他们分毫。
陆擎元对世家的态度,已经逐渐踩在他的底线之上了。
“谢家世代功勋,如今却因臣蒙羞,臣自觉有负先帝所托,陛下所望,无颜面见君上,愧对天下百姓。”
殿中落针可闻,谢淳猛地直起身,震惊地看着谢询言。
谢询言自然能感觉到谢淳难以置信的目光,但他却没有丝毫迟疑。
如今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将谢樽抛弃。
若是谢樽通敌叛国的罪名坐实,谢家上下数百口人,一个都跑不掉。甚至分散各地的旁支远亲,都将受此牵连。
皇帝如今将话挑明,算得上是盖棺定论了,再无回旋余地。
他保不住谢樽,便只能将谢家保下,谢樽至今未入谢家族谱,如今居然也能算得上一桩好事。
但这依旧远远不够。
“臣自觉无力扛鼎江山,如今只愿自请卸任回乡,了此余生。”
“如此一来,谢家府下三万亲兵,臣也再无统御之力,这三万亲兵虽散漫多年,但若得蒙陛下不弃,亦能为陛下分忧一二。”
谢淳说罢便叩首伏地,没再说话。
殿内落针可闻,众人看着如今这般情况,心下阵阵发冷,这朝堂之上,又要变天了。
陆擎元许久没有说话,他看着跪在下首的谢询言,微微眯起了双眼。
他没想到谢询言会如此不留余地,在为谢家开脱罪名的同时,也逼了他一手。
于他而言,乍闻此事的惊怒之后,谢樽是不是真的通敌叛国了其实已经并不重要了。
幽冀的惨事已经发生,一切已经无可逆转,如今更重要的是——他能否借由这件事的发展,再次撬动世家根基。
对于谢家,他只想借此事敲打一番而已,并不打算真正迁怒,此番他真正的目标另有其人。
而谢樽未入谢家族谱,也是他早就想好的,只对谢家小惩大诫的理由。
就在殿内气氛越发紧张时,王锦玉忽然出列,高声道:
“禀陛下,依照大虞律法,通敌叛国一罪需经三司会审,方可作出裁定。”
王锦玉声音一如既往得平静冷淡,不偏不倚,但若是稍作注意,便能看见他握着玉笏的手,已经被攥的发白。
“此事事关重大,是非未定,所谓证据不过一面之词,臣以为当慎之又慎,不可就此武断!”
这话落下,不少人更是将脑袋埋到了胸口,恨不得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王锦玉这话直接将皇帝话中说的那些证据打上了真假未定的标签,顺便还影射了此事不合规程,实在是胆大的可以。
也就这些大家子弟敢在这殿上这般讲话了,他们这些人,还是不参合为好,这种事情沾染上了,一不小心就是人头落地。
本来以为陆擎元被这样接连冒犯会忍不住动怒,但出乎意料的是,陆擎洲顺着王锦玉的话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