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有危机感,和沈凌墨在饭桌上提起考核的事儿,说:“组长说,如果不努力,就算已经入职也有可能被淘汰,而且我们做的是文学类翻译,信达雅三样一样不能少,不光考验中英文水平,还考验文采,好难啊。”
她的辛苦沈凌墨不是看不到,他想了想,对她道:“压力大成长才会更快,如果你给自己确立的职业规划确实是这个方向,那这对你而言是个挑战,但也是机会,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握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郁橙攥了攥拳,“所以,我要加倍努力,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通过考核,留下来。”
初入职场,她是菜鸟一枚,但她也在努力学着像沈凌墨一样,用更长远的眼光去看待问题,而不是纠结于眼前的困难。
沈凌墨看着她,唇角不自觉浮起一抹笑意。
郁橙自己大概不知道,她每次这样攥着拳,一副要发愤图强的表情,就蠢萌蠢萌的,非常可爱。
他想起一件事来,也同她讲到自己的工作,“对了,我这周五要出差,去兴城,这次时间会久一点,可能要一个月左右。”
“啊?”郁橙一愣,“一个月啊……”
好久,以前不觉得,现在听到他要离开这么久,他都还没走,她已经开始觉得失落了。
沈凌墨:“沈正国可能在故意给我找事,要我去兴城谈一个大客户,这个客户业务部已经沟通半年都没拿下来,现在我们初步规划一个月时间和对方交涉。”
郁橙蹙眉,想起爷爷在医院那天,沈正国说的话,沈正国大概是憋着气,她有点为沈凌墨担心,问:“那……要是拿不下来,会不会有麻烦?”
“现在还不好说,”沈凌墨提到这个也略头疼,“业务方面我确实不擅长,所以我打算带周赫过去,多个人也多点主意。”
郁橙望着他,欲言又止。
沈凌墨软声问:“怎么了?”
“我是觉得……”郁橙迟疑了下,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虽然我不清楚你在沈氏具体有什么打算,但……如果在那里做得很辛苦,不如……出来自己干?”
沈凌墨盯着她,一时没说话。
郁橙连忙说:“我不是要干涉你的决定,只是提个建议,我真的不想看到你总被人刁难,我知道你有些执念,但……比起过去,你的未来更重要,你本来有能力自己创业大展宏图的,却因为仇恨而被束缚在沈氏,实在不划算。”
沈凌墨眼眸低垂下去,隔了几秒,抬眼,有些郑重地说:“你让我考虑一下。”
他在沈家受了那么多的苦,这计划也做了不知道有多久,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
郁橙当然清楚,但看到他这样认真说会考虑她的话,她心底一片柔软。
说出的话能被认真倾听,这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以前在郁家,她一直过着没有发言权的日子,但现在不同了。
他是真的会将她的话听进去。
周五这天,郁橙一直忙到下班,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沈凌墨在一个多小时以前发来信息,飞机落地,他已经抵达兴城了。
培训期间不好请假,她没能去机场送他,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给他连发几个抱抱的表情包,说:辛苦了。
沈凌墨那头回复很快:你也辛苦了
郁橙没明白,手机又一震。
沈凌墨: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她脸一热,瞬间意会他在说什么。
因为他要出差一个月,昨晚两个人在床上确实有些胡闹,她纵着他,直到凌晨两点才结束……
男人食髓知味,而她最喜欢事后躺在一起,他们会说说话,互相亲吻,相拥入眠。
她不敢再顺着昨晚的回忆深想,赶紧切断话题,回复他:没有,你赶紧去吃饭!
沈凌墨:已经在吃了
他发过来照片,餐桌上摆着很丰盛的海鲜。
沈凌墨:周赫非要吃海鲜大咖,他现在就是这样:小猪干饭
郁橙看着手机,扑哧一声笑了。
沈凌墨现在话比以前多了一点,而且,他还会用表情包了。
和他聊了几句,郁橙感觉今天工作的疲惫都消除大半,她在写字楼下吃过饭后,乘地铁回了酒店。
她不知道的是,从她走出地铁出口,就有人在身后跟着她。
沈牧之这几天已经总结出规律来,包括郁橙会在什么时候上班,从酒店出来走到地铁口,又大概在什么时候下班,从这个地铁口回到酒店。
但今天,她回来得明显迟了些。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街灯下,城市却还是忙碌的,天气开始转暖,到这个时候路上行人还很多。
隔着一段距离,他跟着她走,和前几天一样,他没有去和她打招呼。
他只是看着人群之中,她的背影。
有时候他会想要和她说说话,比如告诉她,他最近在看国外的学校了,只是他的手现在明显不能承受高强度的计算机工作,得选别的专业……他在考虑学工商管理或者投资方面的……
这都是些很琐碎的事,以前他都会和她聊。
不过现在她应该不会有兴趣。
对他来说,这是二十年培养出的习惯,而现在就像是在经受一种戒断反应,他会不停地在脑中回想曾经他们在一起的画面,然后回到现实,看着自己和她之间的这段距离。
不能算很远,但却无法跨越。
他快要走了,他想在最后这段日子里再多看看她,看够了就忘了吧,他这样告诉自己,等他重新回到北城,他一定不会再做一个卑劣的跟踪狂。周六,郁橙被郁何平叫了出来。
父女俩约在酒店附近一家茶馆,郁橙到包厢,才发现郁何平已经提前到了。
郁何平看起来憔悴了很多,黑眼圈很重,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鬓边甚至能看到明显的白发。
郁橙心底五味杂陈。
没有人可以做到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亲生父亲,小时候她渴望他的关注,又对他感到害怕,长大后她逐渐认命,却被他利用……
现在,父女俩面对面,坐在桌子两边,她看到他的落魄,心境多少有些苍凉。
郁何平搓了搓手,问她喝什么。
郁橙摇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上一回在电话里,她毫不留情地说他还不如赵念巧会运营公司,他气急败坏挂断了电话,可现在,他还是低下了头。
“既然你认识陈总……能不能和他商量一下,收购可以,不能把价钱压那么低吧?”郁何平望着她,语气恳切,“都低于现在公司的估值了,他给的这个数,我还不了所有贷款,家里房子都保不住啊。”
这些事郁橙没有过问过,但是她很清楚,自家公司这样的烂摊子,有人肯接就不错了,她问郁何平:“你该不会还想靠着卖公司赚一笔吧?”
“没有!”郁何平赶紧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给你看……”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些文件给她看,跟她解释。
公司现在债务确实很重,郁何平抵押了家里的房产贷到的钱也被耗在半途而废的项目里,陈凛给的这个价,确实没办法弥补这个窟窿。
也就是说,郁何平要是接受陈凛的收购,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公司没了,房子也会被银行收走。
郁橙看完,表情很麻木,“我帮不上你,现在家里公司什么情况你比我更清楚,不签收购合同的话,你欠的钱会更多。”
郁何平沉默了。
他几乎已经接受了公司被收购的结果,只是想要再争取一下那套别墅。
那里是他们一家三口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啊。
他问郁橙:“橙子……你难道就舍得那房子吗?那是你长大的家啊。”
郁橙笑了笑,“我还真没想过,说实话,过去二十多年,我在那里住得并不开心。”
郁何平又沉默下来。
良久,在郁橙以为他没话说,想要告别的时候,他又开了口:“好吧。”
“我之前试图和陈总讲条件提价……他好像不太高兴了,我今天给他打电话,他没有接,橙子,你帮我做个中间人说说情,我们就按照之前他给的价签合同,行吗?”
郁橙顿时了然,难怪郁何平会找她。
原来是想要提价不成,把陈凛得罪了,这才找到她这里。
她考虑了一下,先给沈凌墨打了个电话说这事儿。
她不知道这件事他和陈凛是怎么商量的,征询他的意见。
不过他那边好像有应酬,抽着空从包厢出来听她说完,然后说:“可以,你等一下,我给陈凛说一声,叫他联系你。”
沈凌墨好像很忙,郁橙忍不住就又开始操心了,也不知道沈正国会不会给他安排麻烦的应酬,而且他胃不好,也不能喝太多酒的。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手机接收到陌生的来电,接起电话,果然是陈凛。
陈凛收购郁家公司的事情,就这样被敲定下来。
陈凛本想等周一签合同,结果郁何平比他还着急,说就今天吧。
郁何平这是生怕事情再生变故,毕竟现在能收烂摊子的人没处再去找了。
陈凛倒也好说话,立刻就带着助理一起过来了。
两方磨合同的条款,一天很快就过去了,郁橙感觉这一天下来,强度和上班差不多,她盯着笔记本电脑的眼睛都花了。
不过好在,六点多,合同终于签订。
她肩头一松,这下子赵念巧就能无债一身轻了。
几人往出走,陈凛和郁橙说:“我顺路送你回酒店吧。”
郁橙也没拒绝,到了茶馆门外,陈凛的助理去开车,陈凛接了个电话,郁橙站在原地等,要离开的郁何平走了过来,喊她:“橙子。”
郁橙望向他。
郁何平看着她,说:“我和你妈妈,最近就会办离婚手续。”
郁橙点了点头,很平静。
郁何平看她几秒,然后道:“橙子,对不起。”
郁橙愣住了。
“这个爸爸,是我没当好……”郁何平垂下眼,“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最大的执念就是生儿子,如果不是我那么固执,这个家不会变成这样,你说的……也有道理,是啊,女人不比男人差,你妈妈很优秀,你也一直很努力,是个很乖的孩子……是我,没好好珍惜。”
说完这番话,郁何平就转身走了。
似乎并没有期待她能给出什么回应。
郁橙站在原地,视线里的身影逐渐远去,她鼻尖有些发涩。
过分的偏执确实会毁掉一些东西,郁何平现在懂了,可是懂得太迟了。
陈凛送郁橙回去时,明显觉察到她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他也没问,到了酒店门口,和她告别。
郁橙和他说再见之后下车,仍处于有些恍然的状态中,郁何平对她道歉了。
这让她想起过去很多年里,郁何平对她的漠视和冷淡,尤其在她很小的时候,来自于父亲的疏离淡漠曾经令她非常难过,那时她还是个小哭包,会一个人在被窝里偷偷哭泣,又困惑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女孩子出生就是错吗……
她神思涣散,脚步很慢,朝着酒店大门走,没有注意到,一个身着黑衣,戴着帽子的高大男人,正朝着她快步逼近。
恍惚间就听见有行人惊叫:“小心!那个人有刀!”
郁橙反应略慢,闻声扭头望过去,男人已经迫近她眼前。
寒光一闪,男人手中的短刀举起,就朝着她迅速刺下来。
她惊愕地睁大双眼,脑中空白,闪躲已经来不及了,她本能地抬起手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