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乱想,但还是无法解释我们本来应该是叔侄关系的那种紧张。
岳绮之突然停下脚步,我没注意撞上了他的后背。
他低头朝我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摸了摸我的头说了句:“别着急,我马上开门。”
我咳了一声,故意挺直腰杆:“小叔,你可不要乱说话。别人听到了会误会。”
随着啪嗒一声,门迅速被打开。我放下行李之后人生第一次觉得面对岳绮之很手足无措。
好像无论站着还是坐着都挺暧昧。
“这里天气比国内炎热,我给你买了件裙子在箱子里。”
岳绮之蹲下翻自己的行李箱,把一件很是有气质的正红小裙子拿出来挂了起来,很是熟练。
我突然就想到了每次宿醉去他家里,他都能从衣柜里拿出很符合我眼光的睡裙和拖鞋。
为了缓解尴尬,我打开电脑假装有工作要处理,就随便应付了一声:“好,谢谢小叔。”
岳绮之脱上衣的手一顿,然后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小叔这个称呼对我来说就像是……挑衅。毕竟你和岳峰还有婚约的时候从来不叫我小叔的。”
他最终脱得只剩一条能勾勒出身体线条的内裤。
余光瞥见他有型而结实的腰线,我下意识眼神闪躲。
天哪,我们马上就要领证了,我也早已成年了,这个男人也才比我大八九岁,为什么我会这么紧张。
我合上电脑,赴死一般下定决心。
“岳绮之,要不要一起洗。”
岳绮之拿毛巾的手顿了一下,在奢靡的酒店灯光下我依然能看见他额头有一根青筋凸起。
13。
“接你之前洗过了……”说着眼前的男人放下毛巾朝我走了过来。
第二天我们如约赴了斯坦纳夫妇的宴,饭后很快敲定了合同。随后岳绮之要求要看一看他们公司下面的厂区。
斯坦纳非常热情地将我们带到厂区,由于厂区位置较偏,六个小时的车程到达时已经是晚上了。
我和岳绮之被安排在了设施相对比较完善的房间,斯坦纳自己则是去了简陋的员工宿舍将就一晚。
由于厂区偏僻,又恰逢休息日,整个夜幕显得格外幽静。
岳绮之很快收拾完毕躺在床上,见我洗完澡便张开手臂示意我躺进去。
空调风凉,薄薄的毯子和温暖的怀抱让我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从记事起就是自己一个人睡,即便是我爸夜不归宿我妈独自一人躲在房间难过也从没有过让我陪她睡一晚的情况。
肌肤接触带来的舒适就像是婴儿被怀抱包裹一样,是无法控制的生理安逸。
我眼皮很快就沉了下来,耳边传来岳绮之小声的悄悄话:“抱着你我才觉得踏实,不知为什么,能和你像这样抱在一起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以后每天都能像现在这样我就很知足了。”
我闭着眼睛享受他的气息扑在我耳边,故意调皮地问:“那昨天呢?”
岳绮之将我捆得更紧:“昨天那样我永远都不知足。”
然后炙热的吻便滚落在我的鬓间。
夜里睡得很沉。
但睡梦中被一阵摇晃惊醒,在我还不能分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现实的时候又被一阵轰鸣声给震懵。
“是地震。”岳绮之惊觉。
黑暗中没等我们二人作出反应一波接一波的剧烈晃动便撕裂了我们的屋顶和墙壁,粉尘夹杂着巨石倾倒而来。
慌乱中岳绮之将我护在了身下,我只觉得几秒之内砸下来的石块在岳绮之的后背发出无数沉闷的声音。
是胸腔受击才会发出的沉闷声。紧接着便是数股热流从岳绮之身上蜿蜒覆盖到我的后背上。
我不知是害怕还是心疼,嘴巴一直在颤抖:“岳绮之,岳绮之。”
我想从他身下爬出来却发现自己被压得太紧根本动弹不得。
“岳绮之,岳绮之。”
身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相比地震我现在才开始绝望得发昏:“岳绮之……求求你了,岳绮之……”
“呕——”
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极度的绝望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不停的干呕。
“求求……老天耶稣观音菩萨……岳绮之,你不要死。”
时间在流逝,余震一波接一波。
我背后的男人逐渐变得冰冷,我却不敢大肆挣扎,我真得很怕我的动弹使他身上的某处伤口流更多的血。
我仿佛坠入了无间地狱,反复轮回被碎石压死的窒息感。
14。
我无数次看见昏暗的废墟被撬开的场景,当我以为是真的有人来救我们的时候却发现只不过是我的幻觉罢了。
到最后我竟然将幻觉延申到我们被救出后的婚礼现场。忽冷忽热的我已经分不清所见是真是假。
我摸了摸手下仍然是坚硬粗糙的废墟,又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产生幻觉。
我们回到了地震前的那天夜晚,睡前的温存已然变了味,岳绮之将我搂在怀里说:“小松,我爱你,你一定要活着出去。”
当我想回应爱人的告白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像是中了诅咒怎么也张不开,慌乱之中拨动一根弦,突然世界一片刺眼。
无穷无尽的白,混沌中我的嘴巴打开了。
“岳绮之——”
我的嗓子极度干痛沙哑。
“She is awaken。”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世界由纯白渐渐恢复到五彩斑斓。
我看着自己身上被连接了很多监测仪器,大脑逐渐恢复冷静。
眼前的医务人员我每一个都不认识,身边的所有可以证明我身份的物品也都在地震中丢失。
我联系不到任何人,任何认识我的人也联系不到我。
我在绝望中清醒,但又在清醒中陷入了绝望。
两天后我离开了医院,但我身无分文也没有手机,人生第一次通过步行和口头问路来到了蓝国大使馆。
负责人给了我可以回国的路费和可供一天是食物和水。
但我只要求打了一通电话。
“五叔,我需要你带着一部新手机和新电话卡来到我这里。”
五叔接到电话愣了许久,最终哽咽的说:“大小姐,我以为……”
电话那头传来了啜泣声,我不禁红了眼眶。
15。
五叔一把年纪还要为年轻人担惊受怕,我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没过多久五叔就跟我汇合了,还顺带兑换了当地的现金货币。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将我看一遍,嘴里念叨着:“大小姐您没事儿就好。国内新闻报道您和岳总都……”
“我爸不知道你来我这里吧?”
“大小姐,您还活着这件事只有我知道。蒋老板知道您在国外出了事之后就……合法继承了您名下的所有股权,他还将派往国外的蒋雨落小姐接了回来代替了您之前的职务。”
我皱了皱眉,除了要找到岳绮之之外,家里的事也更让我头疼。
“不过我也猜到了。”
刚出医院看见一路上零零散散的志愿者,其中派发的赈灾物资创可贴和日常药品有一部分就是来自公司的囤货。
这批货物本是季度正常损耗,没等卖出去就过期了,打算返厂销毁,没想到被蒋雨落这个蠢货当作赈灾物资捐了出来。
我揉了揉太阳穴:“五叔,我现在要联系到这些赈灾物资的渠道商。尽可能的撤回过期货品减少对灾民的二次伤害。”
五叔点了点头,立即利用当地的人脉调查了起来。
我也立即前往各个赈灾点说明情况回收大量过期产品。
即使这样,我也仍旧慢了一步。
手机上迸出一条本地新闻。
#赈灾物资疑似掺水作假致大量灾民伤口二次感染#
新闻标题一出,点击量和评论以千为单位逐秒上增。
愤怒的群众和灾民很快就砸烂了就近的赈灾点位,大骂志愿者中饱私囊以次充好。
“搞什么啊!我们都是无偿服务,源头出在他们身上。都是这些奸商!”
评论区立马就有人出来解释缘由,战火和矛头终于指向了我。
附带着一张我的背影图片,偷拍者怒不可遏:“这个女人已经在快速回收过期物品试图掩埋证据了!找到她!”
然后又是几张比较模糊的正面照:“对,她上午还来我们站点回收过期药品,是个外国人!”
五叔找到我,求我赶快躲起来。
“帮我租一个场地,我要召开记者招待会。”
我凭着记忆打通了斯坦纳的手机:“我需要您的帮忙!”
由于斯坦纳在当地是比较有诚信的企业,只有他出面做公正才能比较具有说服力。
记者招待会召开在当天夜里十一点半,我身为蒋盛集团的代表人组织了这次的会议。
虽然已经夜深,但是仍旧是座无虚席,甚至是门外都有很多人等着冲上来揍我一顿。
16。
在刺眼的灯光下,我站在讲台上被众多等着骂我的记者虎视眈眈得盯着。
“请问过期货物是从蒋盛集团流出吗?”
“造成的损失和伤亡蒋盛集团是否会负责?”
“看到灾民因药品质量问题而造成的伤口二次感染你是不是会良心痛。”
突然,一把锤子从记者招待会人群中飞出,斯坦纳眼疾手快将我拉到一侧。
锤子正好沉沉地砸在了我刚刚站的位置。
我恍惚中又坚定了几分。
我深深朝镜头方向鞠了一躬:“对不起,身为蒋盛集团的负责人,由于我的疏忽确实是使过期药品流入灾区。后续我会代表蒋盛集团,向大家承诺会负责本次意外造成的损失。”
这时斯坦纳也站了出来:“蒋女士作为蒋盛集团的代表,亲自来到我们这里,为了两个民族的发展而寻求合作。当她被埋在废墟之下的时候,依旧没有放弃与我们的友谊。即使蒋女士失去了爱人,也没有放弃奔波于赈灾站点减少伤害。”
招待会持续了两个小时,我在亢奋和浑噩地交替中回到了酒店。
为了给蒋雨落收拾烂摊子,我放弃了第一时间寻找岳绮之。
17。
“喂……”
我在斯坦纳的帮助下找了岳绮之一个星期。
我不相信他死了。
即使是,死了。
我也要知道他在哪。
半个月后,一通来自国内的陌生电话。
“喂……”
一声喂之后电话那端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我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就好像被埋地下时产生的幻觉一样,很怕眼前的一丝希望落了空。
我尝试着回答:“喂……”
对方清了清嗓子,沙哑着开口:“你会爱一个残疾人吗?”
熟悉的声线,虽然沙哑,但我知道,电话那端就是岳绮之。
我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心脏也开始高频、大幅度的舒张收缩。
仅一秒我就开始喘不过气,只能不停地大口器械性地呼吸使自己强行镇定。
眼泪像一张不规则的大网将我笼罩,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打湿了大片胸前的衣服。
电话里的声音好像带有温度:“小松别哭,我没事。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你很棒。”
我的眼泪更汹涌了,一口气换一口气地提着呼吸开口:“岳绮之,你是我老公,你是我老公。我七岁时爸爸就不爱我和我妈了,我刚长大刚能保护我妈的时候她就走了,我一个人,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去公司,一个人谈单子,一个人吃饭。别的女人闹到家门口时没人保护我,林菊明打我的时候没人管我问我,我现在刚刚有了你,刚刚有了你,你不能走!你不能死!”
我将鞋子踢飞到一边,趴到床上嚎啕大哭。
泪水将一切都包裹,我哭着仿佛陷入梦境,好像想到了什么,霎时止住了哭。
我将手机拿到手上仔仔细细的看,确定不是产生了幻觉。
小心翼翼的问:“你是岳绮之吗?”
对方像是笑又像是哭,声音噎噎地说:“我是岳绮之,也是你老公。我……现在好想抱抱你。可是……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了。”
我问清了缘由后飞速赶回了国,冲到了岳绮之所在的医院。
他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在当地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就被国内专业的医疗救援团队接回去续命了。
在ICU病房躺了很久,不能用手机,意识也是时清醒时昏迷。
肝脏挤压性破裂,肋骨断了好几根,幸好没伤到脊椎。
“蒋小姐,您不要哭。从医学角度来说肝脏是自愈能力最强的一个内脏了,即使是只有一半的肝脏也会在一年内愈合。”
岳绮之的主治医生跟我这样说,又看到转回普通病房的岳绮之我才放心。伏在他病床前许久,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岳绮之也恋恋不舍:“你要去哪里?”
我整了整衣服说:“回家处理一下垃圾。”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我回去便联合了董事会将我爸从公司除名,不然身为医疗器械事故的负责人,把他也送进去蹲一蹲也不是不行。
蒋雨落被我堵在公司的时候极度不服气。
偌大的会议厅只有我们两个,我坐在最顶端的董事椅上静看她最后的挣扎。
“蒋松妘,你只是比我命好!你算什么东西!”
“你这个克父克母的垃圾,你以后绝对不会幸福,我诅咒你!”
“你真该死在国外,你不该回来的。”
在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的人破门而入,压着她签了捐献遗体同意书。
不可置信的蒋雨落被捂住嘴,挣扎中血红的双眼盯着我。
我起身抽出那张遗体捐赠书,对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有些位置不是命好才能坐。不然啊,可能连死了,都不能有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