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远在帝都,举目无亲的,万一莫名其妙睡过去,等人发现他,他怕不是都直接僵硬了,所以哪怕是在暖气屋里,他也十分注意保暖——
在学校裹成班里唯一一头北极熊,回床上了也要给自己搞座被窝山。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手脚冰凉,白天得靠保暖贴,晚上要靠热水袋。
慕辞脚蹬着个滚烫的热水袋,百无聊赖地刷新屏幕。
没回,没回,还是没回。
他和顾林洬的聊天界面上还是中午的消息。
一句【生气了?】以及五分钟后的【该午休了,我先关机了】
还有他的回复【费卓找我说事儿,没来得及回】,便再没有别的了。
慕辞点开键盘,输入又删除,纠结快十分钟,他愣是一个字都没发出去。
“啊啊啊……”
他跪坐起来,像条刚捕捞上来的鱼似的,在床上乱拱,心里不停的骂自己不争气。
就问发一句【你回寝室没】试探一下顾林洬有没有误会他生气了,他都发不出去。
丧气地裹着被子呆坐了一会儿,他又退出了消息界面,点开费卓发给他的视频,一遍又一遍的看最后那几秒。
视频里,那个他不熟的醉鬼,对着顾林洬唱着那句“深爱的人……”
这首歌原作者是老年。
小时候,他曾坐在不算高的谷堆旁边,听老爸讲他和老年的故事,故事很简单,一个浪荡二十几年的海王富少在某场方程式比赛上对车手一见钟情,遂死皮赖脸追老婆的无聊故事。
后来这个闷骚的中年男人追妻追到了云城,哭爹喊娘的非要加入这个家庭。
彼时他老爸因为一些原因还不能申请华国国籍,又只能躲在这个小城里,于是他瞅准时机,用给慕辞上户口作为交换成功登堂入室,甚至于还真的在两年后把他老爸骗到手了。
他求婚那天的花瓣还是慕辞和阿爷,奶奶忙活了一下午从几百朵玫瑰上面薅下来的。(在此,慕小辞认为,自己闻不得浓郁的玫瑰香就是这货害的。唉,就为了一根棒棒糖,小时候的他眼皮子怎么那么浅呢?)
为了制造浪漫气氛,他抓耳挠腮两个月写出了这么一首《向南方》,至今慕辞都还记得,这男的要求贼多了,什么他唱完最后一句,还要装逼的说“我爱的人,在这里。”,然后慕辞需要在这时候递上求婚戒指。
就这么个破流程,硬是拉着他又彩排了半个月……
唉,虽然现在想起来他骂骂咧咧,但是那时候他还是很开心的。
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见老爸笑那么开心,眼角眉梢仿佛都写满了幸福。老年唱着《向南方》,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时候,他眼眶红了,眼里的水光荡起甜蜜的波澜。
那一天,轻风摇啊摇,草籽结了春,阿爷在树下拉着手风琴,奶奶手挡着小孩儿的眼睛,庭院里还有两个人在接吻。
这是年幼的他,对美好两个词的最初意象。
所以尽管他以后遇上自己喜欢的人绝对不会像老年那样搞那样一个求婚设计,但是慕辞一直觉得,至少他也要给喜欢的人唱这首向南方。
不是传唱中为了押韵改过的词。
是最原版的。
因为他一定会把他所有的美好都捧给他喜欢的人。
可是在这个视频里,他居然盯着顾林洬唱了这首歌,还是原版的歌词。
最让他觉得煎熬的是,他现在根本回忆不起来自己当时的心境。
是真的下意识的想唱这首歌给顾林洬听,还是简单的肌肉记忆?
想当年在静海街头,他为了给打工的酒馆揽生意,这首歌他唱了一遍又一遍,确实差不多已经有肌肉记忆了。
但问题是,他肌肉记忆的那句词儿是改编过的那句啊……
越想越理不清,就算是真的理清了,又能代表什么了?
一个神志不清的醉鬼在无意识的时候唱了一首自认为要唱给未来女朋友的歌给一个人听,就能代表他清醒的时候会想这么做吗?
显然不能。
他清醒的时候从没有过这种意识。
他哐哐哐撞了好几下床板,是有消息进来的振动让他停住了自我摧残。
顾榴芒:【刚回寝室】
【他跟你说什么?】
这么看起来是没误会,慕辞不知道松了口气,捧起手机回复:【元旦晚会拉壮丁】
顾榴芒:【给你安排的什么?】
碰瓷儿:【钢琴伴奏】
顾榴芒:【什么曲子?】
碰瓷儿:【还不知道】
顾榴芒:【想看】
慕辞拉了拉被子,嘴角微咧回复:【想看什么】
顾榴芒:【节目,班上每次出的节目都挺有创意的】
不是自己预想看到的那个答案,慕辞心里有点儿不高兴,他撇了撇嘴点开语音,冷冷道:“你就想吧!”
电话那头,顾林洬转身靠着桌沿,听了一遍这凶巴巴的语调,跟着点开语音:“怎么又给我发语音了?”
是了,自从那天在耳机里听到自己的声音之后,慕辞就再没给顾林洬发过语音,今天不知道是怎么的,自己忘了。
他清了清嗓子:“我爱发什么就发什么,你管得着吗你?”
“嗯,管不着。”
短短一秒语音,语气仍旧是淡淡的,但是慕辞还是听得出来这人在忍笑。
有什么好笑的。
慕辞捏了捏手机,不想和这人再说话,草草说了自己要睡了强制终止了对话,便把手机扔在一边,头重重的埋进枕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