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几枯荣4(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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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想回到过去。”他说。

“算是吧……毕竟谁愿意作为一颗陨石,活在另一个种族的实验室里呢?”苏榕榕笑笑,“不过至于怎么做,我们的想法不尽相同。‘直念’心态纯直,不关心人类的生命,只想尽早获得生命。它的打算是回收所有能力而后彻底扰乱时空秩序,可能的话鸠占鹊巢;我嘛……我是‘容心’,喜欢向外探索,好奇你们的生态。我将自己伪装成人类,在你们的世界里活了这么久,觉得你们是一种很奇特的种族。”

谢瞻洗耳恭听。

“你们脆弱极了,在宇宙的万千生命当中,你们算是最脆弱的之一,”苏榕榕毫不留情地说,“别的不说,就连生育繁殖这么基础的事,都会让你们人类付出巨大的代价,真是难以想象的脆弱种族。你们在身体进化完全之前,先进化出了功能相对完善的大脑,结果是大脑管不住身体,一边能理性思考,构造社会规则,一边又生命脆弱,随随便便就会受伤生病,还容易被激素冲动轻易夺去理智。寿命短暂,巅峰期只有十来年,巅峰期的思维能构架了不起的工程,却上了点年龄就会被身体老化所影响。要不是你们地处偏远,随便被宇宙间的各种种族战争擦个边,就没了。”

谢瞻:“……”总有一种自己代替全人类挨骂的感觉。

“但你们有一种很神奇的东西……”苏榕榕想了想,说,“很少有种族进化出这个的,你们这么脆弱的种族却有。”

“不会是爱吧?”谢瞻回忆自己看过的小说,开玩笑道。

“也有点吧,但也不只是。”苏榕榕回答,“是……感情?唉,我也很难概括出来。”

“怎么说呢,其他种族也有伴侣或者家庭这种社会形态,但都是为了利益交换,共同生存,是种族间为了便利管理和自保的最小结合单位。你们明明也是以生存为优先的种族,但却会有求而不得,爱恨交织,为了在意的人不惜自己去死……”她缓缓地说,“更别说,会无意识地共情别人的遭遇,体察其他人的苦难,并为此构建‘文明’了,这在其他种族里是很少见的事。”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谢瞻,才接着说下去:“这种东西时常把你们的理性构架毁于一旦,是种族生存全无必要的进化功能。但也是因为有这种东西在,才诞生了你们的艺术和表达,诞生了关系……这种东西把人类和其他种族区分开,这对我来说真的很新鲜。”

“所以……我舍不得了,我不愿拿你们的生命做代价。”她说,“而我提出的方案……对直念来说,并非最优解,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争斗。它需要回收能力,而我不希望它这么做,按照我的方案,是不用杀掉你们回收能力的。”

“所以您上船……”谢瞻问。

苏榕榕点点头:“除了去找它外,也是顺手保护一下你们。”

谢瞻想了想:“我的确是因为船的名字叫‘句芒’,所以才怀疑您的。”

“是吧,这点是我跟人类还不太熟悉的时候做的,后来也懒得处理了。”苏榕榕笑道,“我那会儿充当一个古人类语言学者,就是喜欢从你们的古籍里找名字,给我的小动物们命名。这艘船,也是一个很有趣的孩子,它就叫句芒。”

“一直以来,直念胜我一筹,其实还真是因为明辙。”苏榕榕轻声说,“有个代言人,果然就是比没有强,很多事情我也不愿做得太明显……”

谢瞻轻轻点头。

一方面,不愿做得太明显,另一方面,哪怕苏榕榕是偏向善意的一方,他们的生命对她来说,大约也仍然只等于池塘里的金鱼。如果顺手就救了,救不来也无所谓。她要的仍然只是回到北地群岛,与直念交涉合作。

说来也好笑,谢瞻想。直念对人类的感情并不关心,反而更早学会了利用明辙的感情。

“不过之前也说了,量子锁也是我没办法的事,我还得请你帮助呢。”苏榕榕说。

“什么?”谢瞻一怔。

“被量子锁关起来后,你距离直念一定不远。与其跟着句芒从海上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北地群岛,不如从你那边直接去。”苏榕榕说,“所以我想到你那里去,但我说实话,也不知道直念选择的是一个什么空间。所以,你说……”

谢瞻闭上眼睛。

他强压住心里翻腾的思绪,哑着嗓子,低声开口:“……林思行会找到我的。”

苏榕榕看着他。

“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和他在一起。”谢瞻低声说道,“……所以他一定会找到我的。”

不管需要付出什么,花多长的时间……那人一定会来找他的。

从小时候在体育馆那时开始,一直都是这样。

苏榕榕又看了他片刻,然后点点头:“那我听你的。”

谢瞻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抬头看她:“这里是……”

“这里算是你的高维空间和量子锁碰撞,出现的时空夹缝。”苏榕榕解释道,“可能用比较通俗的话来讲……你此刻在未来,也在过去,在船上,也在海上,在整个宇宙的各个地方……只是不能与外界互动。”

说罢她轻轻一伸手。谢瞻眼前,两棵并排的银杏树中间,突然出现了画面。

他看到了燕城的冬夜,林思行跪坐在儿时的他面前。他们的呼吸在冬夜里带起薄薄的暖雾,谢瞻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伸出手去,就能触摸到那人冰凉的脸颊。

苏榕榕手一拂。画面流动变换,谢瞻又看到了自己和那人在船上,时隔多年,两相对望。

他一时不由自主地朝那画面伸出手,轻轻朝着画面碰了一下。

画面当中,他们二人头顶的灯泡,仿佛受到了什么气流扰动,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当时刚上船的时候,和林思行相遇,那颗灯泡闪烁,才让他回过神来。谢瞻转头,看向苏榕榕。

“这艘船因为时空异质性,所以你可以和它发生一点交互,毕竟是句芒嘛。”她笑笑,“不过程度仅限于此了。想好你要做什么。”

谢瞻闭了下眼睛。

“这个呢,是……船上的每一个人,在下船后,给你的礼物。”苏榕榕想起什么,转过身,在自己的包里翻找,“不过记住,下船并不是你这个世界线一定会发生的未来,是平行世界无数,总有一个世界线的大家都下船了……我是从那里,把这个带回来的。”

她说着,从自己那个像大学老师一样朴素的单肩包里,拿出了一本书。

谢瞻早已想到,伸手把《量子地理学:时空分析视角》接了过来。

“书是白山雁的,里面的两个无限符号是澹台屏和周子煦两人的纸条上的,书签是明滟找来的,那张写着数字的纸条大概是寒露的手笔,”苏榕榕说,“这是未来的你们的朋友们委托我带回给你们的东西。”

谢瞻点点头。他最后在苏榕榕的帮助下,和句芒进行互动,将书和纸条放在了自己第一次看到它们的地方。

然后他独自一人站在图书馆里,在船上黑暗的走廊上,在看不见的时空缝隙中,安静看着自己和林思行两人在船上探索。

他发现了很多之前探索时,完全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在两人一同走的过程中,只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林思行的视线就时不时地看向他,一直轻轻地落在他身上。

就好像……就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如同自己现在,站在时空缝隙里,恨不得用目光把那个人的脸,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牢牢地刻进脑子里。

不知道这样看了究竟多久……他终于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苏榕榕叹息的声音还在耳畔,最后飘到谢瞻手里的,是一片银杏树的落叶。

谢瞻睁开眼睛,看到了明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