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垂下脑袋的年轻友人。
药剂喷入鼻腔,大大地舒缓了他主动抽烟,试探冬霁带来的痛苦。
为求真实,蔺闻惜找蔺楚熙要了一款爆珠烟。
他对里头的成分敏感,会大大加深过敏反应。
来见冬霁前,蔺闻惜想好他要如何试探冬霁……可真到关头,他因剧烈咳嗽引发的危机,竟然得来冬霁慌张不安的关爱。
霎时无言。
蔺闻惜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蔺楚熙说,他还没有对这一世的冬霁说过“蔺闻惜的弱点”。
“我不打算让他掺和进我们的事,”他的声音沙哑,电话那头,有人员走动,还有蔺楚熙拿着纸巾擤鼻涕的动静,“你要是想要试探,就拿你的鼻炎去试试。”
语罢。
他们都沉默了。
蔺闻惜想,若冬霁是未来的、年长的青年,他一定没那么喜欢他。
程度比不上冬霁对蔺楚熙的恨意(他将他亲手送进监狱,夺下蔺楚熙的资产。恨意昭然,毋需置疑),可也差不厘。
他们的关系,放在十年里,是短暂的温情与长久的冷漠。
蔺闻惜相信,冬霁不会有多喜欢他。若是以犯病来试探,结果只有一个:他会冷眼旁观。
可事实告诉他,蔺闻惜错了。
冬霁暴露了自己。
他张皇无措,不知如何解释。
蔺闻惜望他。
他有了和蔺楚熙一致的茫然。
他咽了咽喉,“冬霁——是谁告诉你的?”进一步的追问。
年轻友人抬起脸。
他的脸在蒙眬月色中,洇着柔光,双眸明亮,如同珍珠。
他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冬霁嚼着嘴唇,无助极了。
他绝对不能说,这件事是蔺楚熙告诉他的。
蔺闻惜保持缄默。
年长者看着冬霁,久久安静。
冬霁仓促地抬睫,他为自己说太多话而沮丧,可刚才他太慌了,更怕蔺闻惜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虽说,鼻炎不是什么大毛病,可他咳嗽得那么厉害——
冬霁恐惧于出现在蔺闻惜、蔺楚熙身上的任何伤痛。
他推己及人,知道生病很不好,很难受。
夜色深重。
气氛宁静。
冬霁思绪乱飞,倏尔,他回忆起上一次任务里蔺楚熙淬着恶意,阴沉语气告诉『冬霁』:“蔺闻惜有鼻炎,他最受不了别人吸烟了。”
『冬霁』看他。
蔺楚熙冷笑连连:“所以啊,我一知道他有这个毛病后,就去学抽烟了。”
恨意塑造了蔺楚熙。
他学着抽烟,最后患上烟瘾,再没法戒掉。而烟,对蔺闻惜的威胁根本不大。可那是少年时期的蔺楚熙唯一能做的,让蔺闻惜不悦的事。
蔺楚熙仰着脸,得意极了,桃花眼亮亮。
他对『冬霁』说自己少年时期的壮举:“差不多十六岁学会抽烟,我被老头狠狠揍了,腿都差点打断了!我硬是不改!那段时间我和蔺闻惜都住在主宅里,他避不开我。”
“我抽烟,他就得躲我。”
『冬霁』听得怔怔。
他想说,烟是个坏东西。
可他也知道,对于蔺楚熙,烟是个好东西——让他在充满比较、满怀不甘的酸涩少年时期,成为对付蔺闻惜的一件工具。
他说不出劝话。
后来,蔺楚熙教他抽烟,『冬霁』认真地学了。
没有别的原因。
那时候,『冬霁』身边只有蔺楚熙了。
蔺楚熙一个人抽烟的样子,很孤单。
……
蔺闻惜语气冷淡:“是蔺楚熙告诉你的吗?”
他收拾好所有外露的情绪,一步步地将冬霁逼到悬崖。
他曾攀上顶峰,威重令行,若要冷下脸,便凛凛迫人。
年长者用那双深色的眸子,深深地看向冬霁。
他很是不悦,后槽牙咬紧,脸部轮廓锐利冰寒。
“这件事,只可能是蔺楚熙说的——”他看起来恨极了。
大战一触即发。
冬霁最怕的就是这个。
他着急道:“不是他说的!”
蔺闻惜觉得自己像是脱离躯壳的灵魂,高悬空中,低眸望下。
年轻友人被更年长的自己激得眼眶发红。
这件事分明只可能是前世的蔺楚熙告诉冬霁。
可这个奇怪的,柔软的,关心他的“冬霁”,居然不愿他生蔺楚熙的气,他将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这件事和蔺楚熙没有任何关系。”
“是我找人,花钱买来的资料。”冬霁镇定下来,他有理有据,平静道:“那时候,你态度很微妙,并不生气我作为‘间谍’的身份……我很害怕,我需要掌握你的弱点。”
一通说辞,很有逻辑。
冬霁越说越觉喉头发酸。
他必须要把这件事和蔺楚熙分离干净。
现下,他们绝不能因为这再度陷入敌视状态。
真到那时,冬霁一定会哭的。
“……”
他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说辞可信度高不高。
他抬起脸,看蔺闻惜。
蔺闻惜陷入错乱的疑窦与难解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