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她自己明明知道,却还要和那些人玩在一处。
那时他便觉得她有些拎不清。
他细问她,她却回答是因昭徽嫉妒她长得好看。
那便是真的有些肤浅蠢笨。
那群人都是世家子弟,父母各有来头,唯独她没了娘亲,爹还不大疼,不欺负她欺负谁?
自此一答,他便觉得他与宁沅的婚约是真真儿乱点鸳鸯谱。
他永远不会爱上这般蠢笨浅薄的女娘。
可脑海中的轻软声线未停,一会儿嚷着热,一会儿嚷着冷。
沈砚原本平静的心湖被彻底搅乱,气顿时不打一出来。
病了连大夫也不会请吗?
这般生活不能自理,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他坐起身,扶了扶额,唤守在门外的小厮道:“明决,你唤上大夫,往宁府走一遭,看看宁沅究竟哪里有毛病。”
最好不是脑子。
明决闻言有些讶异。
公子一向不喜欢旁人在他面前提起宁小姐,怎么忽然间转性了?
他怎么关心起宁小姐来了?
不过夜已深了,这不太好吧?
明决为难道:“会不会……”
“太过冒犯”四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被沈砚打断道:“怎么这么多话,你去就是了。”
“吵得人心烦。”
明决只得“哦”了一声,匆匆离去。
路上,他想不明白,他只是多说了三个字,究竟哪里话多了?
宁沅越睡越觉不对。
她大抵是病了。
她伸手贴了贴额头,觉得手心烫得吓人,刚想张口唤揽星,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得紧,只好强撑着身子,摔了一贯搁在床头的茶盏。
白瓷落地,碎裂的声响传出室内,揽星赶忙推开门,却见自家小姐面色红得不大正常。
她忙奔向床榻,扶起她:“小姐,你发烧了?”
宁沅点了点头。
“……终于还是烧了。”
这么晚了,爹爹定然已经睡下,要往内院请大夫,需要经明薇的同意,但她肯定不会轻易松口。
她思忖片刻,有气无力道:“你去,你去找我书架上的第三排从左起第十册,翻过五页,里面夹着治风寒的药方……然后依着惯例,从咱们院子墙角的狗洞钻出去,帮我弄幅药来。”
揽星没有耽搁,忙点头应下,匆匆奔了出去。
宁府前,明决带着大夫,却被拦在了大门外。
守门的小厮第五遍解释道:“您终究是外男,烦请稍安勿躁,已经派人去通传夫人了。”
“奉我家公子之命,特地寻了女医为宁小姐治病,我可以不进去,你们带大夫入内即可。”
明决有些不耐。
这宁府的办事效率怎么这么拉?
他们已经拖了一柱香了。
总算来人,匆匆向守门的小厮耳语几句,小厮会意,忙同大夫道:“宁小姐确有不适,您随我来罢。”
大夫点点头,拎着药箱跟上,明决本欲跟过去,却再次被人拦了下来。
那人面带难色:“您还是不便进去了,您放心,肯定让大夫给小姐好好瞧一瞧。”
*
待揽星为宁沅煎好药,她忍着苦喝下去,总算驱了些寒意。
她裹在被子里,隐隐觉得有发汗之意,却听揽星叹了口气,道:“小姐,我方才煎药的时候,听闻二小姐那处半夜叫了大夫呢。”
“宁澧?她怎么了?”
她自己落水至今,家中都不闻不问,怎么宁澧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天,反倒连夜请了大夫。
“不知道。”揽星摇了摇头,凝着自己沾了一身草屑的衣裙道,“唉,也不知这苦日子何时到头,除却按月的份例,小姐这儿什么关爱都没有。”
“或许等小姐嫁给沈大人就好了。”
宁沅阖着眼睛,撇撇嘴。
得了吧。
沈砚和她爹极为相似,你不恰好凄惨在他面前,他根本不会主动多问一句。
要她嫁给他,岂非一辈子都要过上这样的凄惨日子?
她不以为意道:“我看难。”
她和沈砚的这段孽缘,唯有两法能解。
要么他变得温柔体贴,要么她另觅良人。
比起前者,她觉得还是后者更为现实。
“好了,我要睡了,你也早些休息罢,让你受委屈啦,小星星。”
“……你好肉麻啊,小姐。”
宁沅含笑翻了个身,浓浓困意袭来。
另一头,脑海中好容易安静下来的沈砚却彻底没了睡意。
自她的心声,便能大概推知宁府今夜发生之事。
没想到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女竟能过得这般潦倒。
难怪她病了,也不肯主动请大夫。
明决那个废物东西暂且不提,她处理的方式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不知她还有这般决断的手腕。
在这样的环境里,藏拙确是明哲保身的方法,却也不能一味任由旁人作践,最好便是想法子自救。
院角未补的狗洞和书里夹杂的药方……
如此轻车熟路,怕是已用过不少回了。
原来,她也有聪慧的时候。
废物东西……
这是宁沅惯会说的话。
许是今日听多了,连他也不自觉学起了她的语气。
想到这儿,沈砚怔了一怔,不由忆起那张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昳丽面容。
她总是一副怯懦无辜的神情,平日里没有半点灵慧,一点不像高高在上的世家闺秀。
那时,在满是风雪的廊下,她说什么来着?
她说,昭徽嫉妒她长的好看。
他想了想,觉得昭徽虽然娇纵,但眼光勉强还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