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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红美女,夜夜笙歌

沈砚坐在正厅,一边拿茶盖撇着浮沫,一边克制不住地心烦。

宁国公见他面色不耐,还以为他等宁沅已然等疲了,便打算在宁沅露面时好好训斥她一番。

宁沅垂着脑袋缓步过来,心中想着昨夜的奇遇,正要迈进门槛,足下便踩到了自己的披帛,便生生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倒去。

沈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扶了她一下,令她稳住了身形。

“谢谢。”宁沅感激地看他一眼。

宁国公甚至都没看清他是何时起的身。

他正欲斥责宁沅不识礼数,瞥见沈砚的脸色,先前的阴霾已然云销雨霁。

他识相地闭了嘴。

看来小沈大人是因没见着她而心烦,不是因为等她等得不耐。

真不知道他这个女儿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竟惹得沈砚青睐至此。

沈砚转身对宁国公揖礼道:“国公爷,天黑之前,在下定会把宁小姐送回府上。”

他淡淡“嗯”了一声。

*

宁沅与沈砚一同上了马车。

“咱们是去哪儿呀?杨府吗?”

那日她救上来的姑娘是一个五品官家的庶女,姓杨,名唤知意。

“去司衙。”沈砚靠坐在车内,阖眼回答。

沈砚今日似乎懒得与她说话。

不对,他除了与她拌嘴的时候话多一些,一直都很言简意赅。

宁沅望向他,见他眼下隐隐有两团乌青,俨然一副没休息好的模样。

她再度想起了昨夜那只男鬼。

不会是他吧?

她盯住沈砚,试图从他的脸上寻一些破绽。

只可惜,那张冷峻的面容上并没有她昨夜压出来的指痕。

沈砚微微侧目,冷声道:“宁小姐,请不要随便偷看我。”

谁偷看了?

真不要脸。

“我明明看得很坦荡。”她抿唇道,“再说了,你不看我,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看你啊?”

“那就请你不要理直气壮地看我,可以了吗?”

宁沅别开脸,不屑地哼了一声:“谁稀罕看你似的。”

就算他长了一副俊美容颜,但那白衣男鬼随随便便幻化一下,就比他要好上千百倍。

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那张脸已然被她捏圆揉扁过好几回了。

沈砚今日并不想与她进行无谓的斗嘴,干脆出言终止了这个孩童吵架般的话题。

“宁小姐,我现在很困。”

言下之意是她可不可以安静一些,让他小憩片刻。

宁沅眼眸微眯。

他什么意思?

他真是愈发过分了,如今都已经到了让他干点什么,就得暗示她陪他睡觉的地步了吗?

“……这种事你以后想都别想。”

“我实话告诉你,我小产了,需要养好一段日子,这些天,你不许对我动手动脚,更不许勾引我。”

他勾引她?笑话。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然而宁沅却会错了意。

“你不相信我小产了?”

“我真的没有骗你。”

“别看我还是坚持跟你出来了,其实我现在很虚弱。”

“宁小姐,你那是月……”

沈砚嗤笑一声,本想把“月信”二字说出口,但甫一想到她昨夜对“白衣男鬼”的不舍与遗憾,一时又把这话给收了回去。

他若是现下戳穿了这件事,不就意味着所谓男鬼也是假的了吗?

此言不妥。

“……越瞧越虚弱。”他敛住讥笑,肃然道,“你过来,我且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第46章讨好

“……你又不是大夫,你能瞧什么?”宁沅慢吞吞道。

她总觉得沈砚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又觉得会不会是她多想。

最终,她还是不大情愿地挪了过去,纤柔的手仍捂在小腹上。

沈砚不知从何处翻出来一卷妇科医经,一目十行地翻至某页,若有所思道:“宁小姐,你瞧上面所述,小产后因个人体质不同,会见血七至十日不等,伴有疼痛等症状。”

“且小产的出血量比月信要多上不少,应当注意休息与保暖。”

他抬眸,淡淡瞥了她一眼:“与你可相同?”

宁沅凑过去细看,猛地点了点头。

简直与她一模一样!

她就知道她是小产!

“不过还好,你遇上了我。”

他说着,自宽袖中掏出一只暖呼呼的手炉,从容递过去。

“暖暖小腹罢。”

宁沅凝着手炉,愣了一瞬。

“如今可是盛夏,你出门……为何会带取暖之物?”

那自然是为了她。

他还记得昨夜见她时,她唇色苍白,满头薄汗的模样。

虽不知她究竟是真的难受,还是故作矫情,可他实在不忍再见,故而一大早便去问了母亲。

母亲当时很是惊讶,同身边的贴身女使道:“哟,今儿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他怎么会来问这个?”

“夫人,咱们公子许是在替少夫人问呢!”

母亲听后,忙探过身来:“是沅沅吗?不过你俩最近何时见的?我怎么不知道?”

她仅困惑了一瞬,便恍然大悟:“噢!难怪昨日有人同我说,你居然带了府上的一个丫头去赴宴,我还寻思着是谁,该不会是你让沅沅扮成了咱们府里的女使吧?”

母亲望向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年轻人喜欢玩花样也实属正常,但为娘觉得你把她娶进门后再玩,更合情理些。”

“你明明很是在意她,却又迟迟不与她成婚……该不会你就喜欢这种不为人知的刺激吧?”

沈砚并没有不想娶她。

反之,他觉得如今是宁沅不愿被婚姻所缚更多一些。

他无语一瞬,面色平静道:“所以您背着父亲,私藏齐先生的画,也是喜欢这种不为人知的刺激吗?”

“胡……胡说!那,那是因为你爹惯会在心中藏事,他偷偷吃齐先生的醋,又不告诉我。”

“我那么心疼他,哪舍得他独自生闷气啊。”

她稍有些心虚道:“不过我默默为他付出就好,你可千万别多嘴告诉你爹啊!”

沈砚凝着母亲,神色淡然,并未言语。

“……好了好了,我不拿你们开玩笑了便是。”李汐月认输道,“女子来葵水时,十痛九寒,纵然天气暑热,小腹亦容易寒凉,血遇寒则凝,以至淤堵。你若心疼她,不妨想法子为她暖一暖。”

于是,他在车内藏了本妇科医经,拿了只烧得温热的手炉,又给座位铺上了层柔软绒毯,甚至还依着医书中所写,备下了红糖益母草。

万事俱备,才去往宁府。

可这些事情他才不会告诉她。

他只随便找了个借口道:“因为我生性畏寒。”

……好像男子肾虚者,暑天也会畏寒来着。

宁沅捧着手炉,陷入沉默,眼神不自觉地撇向某处。

“对,对不起啊。”

“你对不起我什么?”

听见她的心声,沈砚决定给她一个道歉的机会。

她怎么总觉得他那方面有毛病?

究竟是谁给她的错觉?

“肾气亏损的男子……似乎很难拥有健康的孩子。”

“难怪你这么在意,第二日便想让我吃安胎药。”

她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真是一双身子都不怎么样的爹娘,难怪她的宝宝如此脆弱。

“只可惜,阴差阳错,还是没能留住。”

旋即,她抬眼看向他,眸带安慰。

“你放心,思慕你的女子那样多,你断不会绝后的。”

沈砚:“……”

“谢谢你宁小姐,我不想别的女子思慕我,也不想与他们有孩子。”

马车稳稳驶去司衙,宁沅到时,杨知意已然在屋内等她。

她与那日所见的惊惧模样全然不同,挺拔笔直地站在烛台旁,眉眼含笑,令人见了便能生出几分亲切。

宁沅见杨知意手中紧紧握着一只小木盒。

见她来,杨知意眸中迸出些欣喜:“宁小姐?我本以为救我的那人是沈大人的女使,今日特来拜谢,却没曾想竟是你。”

她把那木盒递至她面前,显得有些拘谨:“为谢姑娘救命之恩,我备了些小小薄礼,或许入不了国公府的眼,但……但已是尽我所能了。”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沈砚。

宁沅接过,打开,赫然见是厚厚一叠银票。

小小薄礼?

许是她穷得令人发笑,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知晓这所谓的小小薄礼,已然是杨知意那个五品父亲二十年的俸禄!

她阖上盒子道:“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她瞥了眼云淡风轻的沈砚,用手掩唇,压低声线道:“你爹贪污的?”

杨知意愣了一瞬,红着脸解释道:“宁小姐,你误会了,这些……是我自己赚的私房钱。”

和沈大人给的。

不过他不让说罢了。

“你……你自己?”

宁沅看着这位柔柔弱弱的小姐,心中更是惊讶。

她点点头:“我外祖家是陇地富商,所以我从小就学着行商一道,在市价低时买进,市价高时卖出,久而久之,便攒了银子。”

她既这么说,宁沅便轻而易举地知晓她在家中过得亦是不好。

如若是一个坐在金银堆上,惯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闺秀,是断不会绞尽脑汁地想要多存些钱财的。

因为她们有家中托底,并无后顾之忧。

让一个爱财之人拿这么多银子来酬谢自己,她定是带了十足十的诚意。

宁沅想起自己搁置在家的那盘金子。

越看眼前人,越觉得是救了个宝贝。

她把小木盒推了回去。

“你不必给我酬金,若想报答我的话,不如为我做事吧。”

……她居然不要银子?

沈砚有些意外。

“姑娘……想要我为您做什么?”杨知意试探问道。

她才没有那般短视,能一次性买断的恩情,远远不如细水长流的回报。

“我有一笔闲置的钱财,想雇你为我打理。”她认真望向她,“生丝,茶叶,布匹……只要你懂得行情,什么都可以。”

“我们可以签契书,本金我出,亏损我自负,利润五五分成,算作是你的辛苦费。”

“不必不必。”杨知意慌忙摆手,“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好意思向您收取这么高的分成。”

“杨姑娘。”她轻声唤住她,“合作若想长久,总不能只仰赖这点人情,我不贪得无厌,而你有利可图,我们的关系才能更稳固,更长久,你说是不是?”

这杨知意,眉眼含笑,看上去一副和善的交际面孔,确有几分做生意的天赋。

可性子却还是有些怯懦,不敢替自己去合理地争取。

宁沅想到这儿,忽然愣了一愣。

不敢替自己合理地争取。

她从前不也是这样子的吗?

总是为了避开争端,而选择默不作声。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两人一拍即合,签了契书以后,宁沅便带着她回府上取银子。

明决望着宁沅的背影,只觉得原本很是虚弱的宁小姐如今走得意气风发,腰也不酸,腹也不痛,足下生风。

房间落入寂静。

他犹疑片刻,在公子坐在书案前时缓缓开口:“……您故意在杨小姐的酬金上添了两倍的银票,本就打算好了让宁小姐见钱眼开,却没曾想,她今儿居然不领情了。”

“她本就不是贪婪的性子,且杨小姐确有这个本事,受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沈砚揉了揉眉心,“学一学这些也好。”

明决站在他身旁,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宁小姐日后身为沈家主母,是该学着打理家产。”

男子静静阖眼:“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明决斗胆接着道:“您就别嘴硬了。”

“放眼整个京城,宁小姐才是最适合嫁进咱们府上的人。”

“是吗?”他轻声道。

“那是自然!”明决偷偷瞥了眼主子,接着道,“她与您门当户对,家世却单纯。宁府不像咱们,并无错综复杂的旁支嫡系,宁国公纵然偏心倨傲,却也是清高的性子,您不必担心有人试图利用她来给沈家添麻烦。”

这倒是。

纵然明薇想拆散他与宁沅的这桩婚,也不过是为了圆她亲女儿的梦,并不是为了从沈家谋求什么利益。

“而宁小姐性子纯善,人又机灵,就算她有八百个心眼子,却也是藏不住的,全然挂在脸上,不会对您有什么算计之心,日后夫妻生活定然和睦又开心。”

那确实。

她的心眼子对他这个能听她心声的人来说,几乎是不存在的。

倒显得有点缺心眼子。

想到这儿,他唇角不自觉扬起了一抹浅笑。

明决顿了顿,打量着沈砚的脸色,小声道:“最重要的是,宁小姐这样好,日后喜欢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沈砚当即表演了一下何为笑容消失术。

只是他的神情太过浅淡,很难被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明决察觉。

“若是您真与她错过,您就只能去娶旁人了。”

明决说完,已然做好了沈砚会驳斥他的打算。

可沈砚却久久没有回答。

他看着公子安静的侧脸,心想:他该不会睡着了吧?

呸,这么不认真听,活该没老婆。

他刚腹诽罢,却听男子靠在椅背上,缓缓道:“你说得或许有点道理。”

沈砚只是蓦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他可以接受迎娶宁沅,却很抗拒娶别人。

下一刻,明决便从这个几乎无所不知的男人口中听见了一个令他匪夷所思的问题。

“你说她怎么才会愿意嫁给我?”

明决沉吟片刻,道:“摆在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不由分说地径直往宁府去,而后把她强娶回府中。”

“……这怎么行?”沈砚微微蹙眉。

这也太罔顾对方意愿了。

“那就只剩第二条了。”

“放下您的架子和脸面,哄着她,陪着她,然后狠狠宠着她。”

“……这怎么行?”沈砚眉头蹙得更深。

他这辈子就不曾在人前低过头,更别提放低姿态,去为一个小笨蛋折腰。

明决定定凝了他半晌,很是恨铁不成钢。

不过沈砚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这笨蛋觉得那男鬼待她很是不错。

如若他继续以男鬼的身份哄着她,陪着她,然后狠狠宠着她,待她对自己情深难抑,恨不得以身相许时,再与她坦白这一切……是不是就能顺理成章地与她成婚了?

第47章小粉

送走杨知意时已是傍晚,宁沅托着下巴,望着窗外逐渐黯淡下去的天光,感慨人生真是前所未有的广阔。

就在数月以前,她还被困在究竟是赖在家中还是嫁给沈砚的僵局里左右为难,甚至两边都不大想选。

后来,她得了一笔赏银,又阴差阳错地怀了一个不可为人所知的孩子,这才被迫生出了那个想要与孩子相依为命,换个地方生活下去的念头。

结果没想到,孩子竟半路夭折了。

或许是她对沈砚没有十分深刻的感情,故而对这个孩子未能降世的遗憾远远大于难过,并未不可自拔。

毕竟沈砚于她而言,只是从一个十分讨厌的男人,变成了一个嘴硬心软的大好人。

可她却在这个过程里,逐渐看见了一种可能。

一种她自己也可以撑起一片天的可能。

今日见了杨知意后,这个可能得到了验证。

杨知意告诉她,她手下有些铺子,亦有些房产,即便那日长公主计谋得逞,她也断不会嫁与赵之桓。

大不了就是被杨家扫地出门。

反正杨大人也无谓她这个庶女的死活,只要无碍他的仕途便是。

宁沅不由去想,她从前不敢这么硬气,大抵就是她不知道她离了宁府,还能怎么办。

对于一个世家闺秀而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她所能接触到的女人,亦都是这样过来的。

即便自在优秀如皇后沈蘅,能与沈砚一同扶持当今陛下稳坐皇位,还是逃不过嫁人生子的命运。

她从前只是唏嘘感慨,如今却明白了,有些女子在世上活过一遭,一辈子只为嫁人,有些则是历尽千帆之后的一种选择。

而沈蘅姐姐俨然是后者。

女子不论婚嫁与否,需得把选择的权力全然握在自己手中,这才不会被动一生。

而这一切最大的底气便是银钱。

倘若她有自己的府宅,便也不用瞧明薇的脸色;倘若她足够自给自足地安稳一生,便也不必在乎世家闺秀的声名;倘若她能够不受任何桎梏,只问自己的心,便能去无所顾忌地爱与恨,而不是忍让与权衡。

昨夜那被洗净的床褥仍在院内飘摇着,勾勒出风的形状,丝丝缕缕的凉意把她激动的心绪稍稍抚平些。

小腹依旧在隐隐作痛。

宁沅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个刚小产了的虚弱女子,不应该这么激情澎湃。

柳眉微蹙,她虚虚枕上了搁在书案的手臂。

她好柔弱啊……

快入夜了。

那只白衣长发鬼还会来吗?

她有些后悔那时被恐惧所战胜,以至于没敢好好多看两眼他的真身,便把头蒙进了被子里。

再看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然化形成沈砚的模样。

宁沅转念一想,他其实是一只善鬼。

若是他真的长得像鬼怪话本中所述那般,小脸煞白,眼神空洞,还淌着两行艳红的血泪,定会把她吓个半死。

她还是不要强鬼所难了。

月明星稀。

沈砚此时正一身黑衣劲装,坐在她院中那棵比院墙还要高的榕树上,思忖着该如何实施他的计划。

且不提他并不是什么白衣长发鬼。

他惯穿至纯的白没错,可也知道在黑夜里隐蔽出行,最好是得换上夜行服。

就比如现在。

昨夜事急从权,他才一袭白衣出现在她眼前。

更何况,他是人,食五谷,知冷暖,偶然熬夜至天边初泛鱼肚白可以,但断不能长期不眠不休。

其实他今日就很疲累,但他知道现下是接近宁沅的最好时机。

她还未将那夜的奇遇忘至脑后,自她的心声里甚至可见感激。

可她的嘴一向很严,不会事无巨细地同周遭人提起,如若他此时不来,周围又没人与她分享,再过些时日,她便会彻底让这件事在回忆里蒙尘。

那他就更不知该如何与她顺利成婚了。

他思来想去,想到了挂在驴子前的小苹果。

驴子之所以会努力地跑,皆因那颗苹果就吊在眼前,却触碰不到。

如若宁沅便是那头小驴子……

不对,她看上去总是娇软白嫩,楚楚可怜,不似小驴子,若非要类比,大概也是小兔子或是小猫儿。

沈砚漫无目的地想着,最后做出结论:他如今需要做的,便是不在她面前出现,却又让她知晓自己来过。

他垂眸望着眼下灯火通明的清简院落,后背倚靠在树干上,暂阖了双眼,打算小寐片刻,待夜深人静后再作行动。

再睁眼时,已是夜深人静。

沈砚自树上轻手轻脚地飞身下来,照例检查了一遍院中下人是否睡熟,继而推开了她的房门。

见她在床榻上弓着身子,已然睡熟了。

她睡得不大安稳,眉心微蹙,蜷成一团,把被褥卷在身前,似乎是想用什么抵住小腹,来抑住葵水的疼。

被褥下,只得赫然露出一双纤细莹白的小腿。

月光透过纱帐洒下来,衬得那一片雪白愈发地诱人。

沈砚的呼吸早已放得很轻,可还是抑制不住地乱了一瞬。

他红着耳根,轻扯开她压作一团的被褥。

只见少女一袭藕粉寝衣,领口微低,尽显窈窕。

他瞥开眼睛,不敢再往下看,只隔着薄衫,大掌轻覆上了她的小腹。

掌下触感柔软,却稍有些寒凉。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恪守规矩的人,很多时候,规矩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可以利用的框架与准则。

在不必刻意维持时,他往往会想使用更为高效的方式。

而宁沅早晚会是他的夫人,他自然而然地早已把她从“旁人”的范畴内划去,不想与她因着所谓“礼数”,平添许多麻烦。

他昨夜便想用手为她渡些内力,暖上一暖。

他很清楚,他不会对她做越界的事,但并非人人都能理解他的想法。

那时她神志尚且清醒,他贸然这样做,可以称得上为冒犯。

他总不能先问一句:“宁小姐,我可以摸一摸你的小腹吗?”

屋内静谧无声,他感受着她的温度,听着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在昭示着宁沅对他而言很是特别。

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对什么人动情,原以为他端庄自持,无欲无求,从不会对女子起念。

直到他遇见了宁沅。

可他始终觉得,他动心起念,定是因为宁沅比旁人更会勾引。

而此刻的她,只静静躺在床榻上,什么也没做。

他便再无往日那些她勾引他的借口可言。

在床榻上搔首弄姿的女人,他不是不曾见过。

从前,陛下与瑄王争夺皇位时,瑄王为拉拢他,曾给他送过不少美人,无一不被他拒之门外。

见此路行不通,瑄王便想了个更为直接的招式。

他不知怎么买通了他府上的人,每日他忙碌回府,掀开床帐欲歇息时,便能赫然看见一个靠在他枕席上欲语还休的女人。

美人的声音亦比宁沅掐得娇媚:“大人辛劳一天,不如让妾身为您放松放松……”

那时,他为之烦忧的政事很多,亦根本不知连他都棘手的问题她们又能如何解决,只知道他自己本就烦躁的心绪更添烦躁,也懒得同她们废话,随手用床褥一裹,便连人带被一同丢了出去。

可送上门的美人仍是一茬接着一茬。

那段日子,他的床榻之物购置得愈发频繁。

后来,他终于没了耐心,让明决为他寻来了一位一心想攀上权贵高枝的少年。

少年眉若远山,眼若秋波,乍一看比美人还要柔弱娇美几分。

第二日,柔弱的少年便出现在了一向好色的瑄王床榻上。

之后的事情他不清楚,只知此后瑄王便视他和太子为死敌,再也没动过想要拉拢他的心思。

记忆袭来,又随着宁沅小腹上的寒凉一同缓缓褪去。

思绪拉回现实,沈砚垂眸望着她,见她原本紧绷着的身子稍稍松缓下来,不知梦见了什么好事,微蹙的眉眼终于舒展。

沈砚拿出暖腹的手炉,代替了他的大掌,为她轻轻盖好被褥,转身离开。

翌日,宁沅醒来时,望着不知何时多出来的手炉若有所思。

……那只鬼……他有再来过吗?

又至夜晚,她特意熄了烛火躺在床上,心想,她今日假寐,守株待兔,定能把那只鬼给抓个现行!

榕树上的沈砚从容地听着她迭起的心声,直至彻底停息,才不疾不徐地推开了她的房门。

宁沅再醒来时,依旧是那只暖腹的手炉。

她心下甚笃:他定是来过!

……不过她怎么又睡着了?

她望向温馨的屋内。

定是他要做的事不太多,所以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还没来得及惊醒,他便已然走了。

这鬼既然会为她浆洗衣物,定也会帮她做些别的活计。

这一晚,她学机灵了些,把房间内弄得乱作一团,照例熄了烛火假寐,硬等至三更也不见其踪影,实在熬不住,只得又睡了过去。

醒来,依然是一只手炉和干净整洁的屋子。

宁沅不解。

心想,他怎么不来见她啊?

她决心今夜不睡觉了,誓要等到那只鬼。

沈砚见宁沅被吊足了好奇心,便知时机已到。

他今夜出现,她定会十分开怀。

沈砚始终觉得,只要他想,这世上就没有他做不成的事。

他虽不擅长追求讨好一个姑娘,但他见过太多官场之上的巴结拉拢,也见过不少秦楼楚馆里的阿谀献媚,深知“投其所好”四字的含金量。

他站在铜镜前,把腰上的革带束得更紧些。

他记得,宁沅喜欢肩宽腰窄的男子。

衣衫不要太过宽松,却又必须要穿得严严实实,显得既稳重又透出力量,万不可显得轻浮。

“不能睡……不能睡……好困啊……”

少女的心声传过来时,他最后检查了一番*自己的仪容。

衣冠楚楚。

这不得迷死那女人?

宁沅努力用手指撑开眼皮,强迫着自己不可入睡,誓要等他前来。

当听见房门响动时,她的心顿时滞了半拍,自床榻上跳起。

“小白!”

话音刚落,她的笑容便凝在唇边。

入眼是沈砚的脸没错,却不是经常见到的白衣,而是一袭颇有些肃杀的如墨劲装。

他的腰很薄,却并不瘦弱,反而更显肩臂以及胸膛的宽阔。

她赤着脚站在地上,慌乱地收回目光。

“……小,小黑?”她试探唤道。

……沈砚的身材有这么好吗?

她每每见沈砚时,他都是一袭交领宽袖的长袍,与他的行事作风一般无二地从容不迫、风轻云淡。

因着他的性子冷清,便更显文人轻隽。

即便摸过他的胸膛,她也很难想象他衣衫之下会是这样极具张力的模样。

这样的“沈砚”令她的脸有些发烫,一路红至锁骨。

大抵就像是一个男子去了花楼,发现他自幼思慕的清冷白月光居然换了套艳丽薄透的衣裙,在他面前大跳胡人舞一般。

反差至极。

沈砚睨着她:“……什么小黑小白?”

这都是些什么鬼名字。

少女赤着的脚趾微微蜷了蜷。

“我若是总喊你一只鬼,便显得太过生分,唤你公子吧,又觉得太过客套,叫你小宝贝的话……我们显然已经不是这样的关系了。”

“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便想着给你起一个只属于你的别称。”

总不能叫他沈砚吧?

“只属于你”这四个字极大取悦了沈砚。

他斟酌片刻,念起春日里那抹如云霞般的桃粉。

他随口道:“那你叫我小粉罢。”

宁沅怔忡一瞬,垂首见自己的藕粉衣裙,神情带起些微羞涩:“……你为什么要叫小粉啊?”

“该不会是为了我吧?”

第48章足踝

……她怎么什么都能往自己身上想?

他只是觉得小黑或是小白听起来很是像黑白无常的别称。

他虽不信鬼神之说,却也知需对未知的领域保持该有的敬畏之心,怎可轻易冒犯他人名讳。

沈砚下意识想要反驳她,转念一想,不行,他是来哄着她的,若是惹得她气急败坏,岂非前功尽弃?

他颔首道:“确是为了你。”

“因你而起的别称,总要与你有些关联。”

……所以,他就用她最喜欢的颜色,来当做自己的名字?

可若是自己听见一个人唤“小粉”,脑海里浮现的当是一个穿着粉衫的明媚少女,或是一只长耳透着粉肉的白兔,怎么也不该是一个……一袭黑衣的冷面男人。

很怪。

但可能因为他并非人族,实在不懂人类的习惯。

他也是一片好意,她自己慢慢适应适应就好。

“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我已然不难受了,小,小粉。”

她还是险些咬了舌头。

“不必谢我。”

他淡淡应下,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她衣摆之下的赤脚上。

“地上凉,你怎么不穿鞋子?”

宁沅垂眸,见寝衣只至脚踝,而自己的双足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敞在男子的目光里。

虽不知他们那儿有没有这样的规矩,可是对于当今世界的女子而言,被男子瞧见赤足,和被男子瞧见沐浴,并没有什么区别。

宁沅有一个一紧张就手忙脚乱的毛病,她脸上的红意持续加深,垂首去四处寻找自己的绣鞋。

她的动作被沈砚收入眼中,可他只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

毕竟他曾无意撞见过她沐浴,也无意撞见过她褪衣,比起这些,看一双赤足根本算不得什么。

而且她是从床榻上跳下来的,连他都瞧见那双绣鞋就在她的床边,她装模作样地找不到,所为何意?

就如同她前几日故意弄乱了自己的房间一般。

……不就是想让他帮她吗?

既决心要宠着她,他干脆走至她身前,弯身把她抱了起来。

身子骤然腾空,宁沅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眼前男子干脆省去了找鞋的步骤,径直把她放在了床榻上。

“谢谢你。”

宁沅绷着身子滚去床里,指尖紧扣着被褥,见他折过身去拨弄了一番水,回来时目光仍落在自己的脚上,慌忙往被子里缩去。

正在这时,一只大手忽然圈住了她纤细的足踝。

他的手颇具力量,将她整个人自床榻深处往床沿拖去。

她慌乱地扯着被子道:“你干嘛,你看不够了是吧!姑娘家的脚可不能随意给人赏玩!”

赏玩?

这又不是什么古董字画,有什么好赏玩的。

沈砚的手稍稍顿了顿,道:“还未擦干净,你往被子里躲什么?”

他垂下眸,把宁沅的腿又往他身前拽了拽。

下一刻,巾帕的凉意已然在她的足底蔓延开来。

盆里的水已放了许久,早就冷了,起初凉得她猛地一颤,可男子似乎以为是他的手重了些,便放轻了力道,隔着帕子轻轻摩挲着,轻而易举地勾出了她的痒意。

她试图把脚自他手中抽回来,可足踝却牢牢掌握在他手中。

“别乱动。”他轻轻道。

宁沅只好咬着唇,用痛觉抵抗着自足心传来的痒意,小心翼翼抬眼看去,见他低垂着眼睫,神色很是认真。

痒意漫上心头。

她瑟缩一下,轻哼出声:“痒。”

少女的脚趾轻翘了翘,玉白的雪肤上折出略带潮湿的月光。

他稍加重了些力道:“这样呢?”

“好一点儿了。”她如实回答。

果然,她不再轻颤挣扎,只是乖巧地任他擦拭。

可她实在太过娇嫩,仅在这样的力道之下,他每抚过一笔,便会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浅淡的指痕,再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去,素白如初。

仿若红梅落于白雪,又被白雪覆盖,终归于茫茫一片。

他眸色沉黯,不由想起了她口中的“赏玩”二字。

他如今所为,何尝不算赏玩?

连擦拭都这般惹人遐思,那么亲吻呢?

或者比亲吻的力道再重一些……

他瞥见他方才桎梏她足踝时留下的红痕,不动声色地继续为她擦拭干净,试图一同抚平内心泛起的波澜。

可他清楚地知道,宁沅此时内心很是平静,丝毫没有多想。

这些涌动在她与他之间的暧昧独属于他一人,亦意味着他还任重道远。

最后,他为她掖好被角,掩去面上的不自然之色,起身道:“你该睡了。”

“你要走了吗?”宁沅自被褥里露出一双眼睛。

他低低“嗯”了一声。

“近来很忙。”

其实他根本不忙,只是他怕他再呆下去,便又会被她带着,去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那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会。”

“好。”宁沅得了应承,阖上眸子,“那我睡觉啦。”

宁沅不知道他究竟走没走,只感觉周遭带起了一阵微凉的风。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有点盼着见到这只鬼,或许是从没有人毫无条件地帮过她,再或者,是她万分珍视这个寻常人不可得的机缘。

她本以为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

或许是这一只鬼的到来,打破了她原有的平静生活,让她觉得她与旁人有了那么一点与众不同。

而且这只鬼看起来很有风度。

她甚至有些怀念那圈在足踝上的温度。

……不对啊?

鬼也会有温度吗?

宁沅本想下次见到他时要问个清楚,谁知一连数日,她都不曾再等来他。

不仅没见这只男鬼,连沈砚都没再来烦她。

昨夜下了一场暴雨,晨起时,空气都沾染着青草香气。

她正搬了摇椅在廊下百无聊赖地看书,却听府中小厮道:“你们听说了吗?昨夜渡口附近翻了辆大船!”

“听说了!好像还是装药材的船!”

“一大箱子一大箱子的药都泡在了水里,可真是可惜呢。”

药材?

前日里杨知意且来同她商讨今年的药农丰收,药材供过于求,收价颇低,不妨购入些屯着。

她那时问:“既是丰收,今年应当很难再涨价吧?”

彼时杨知意神秘道:“你不知道,沈氏商行就在大量收购呢,我觉得他们必有动作,放心吧,一准儿亏不了。”

她那时将信将疑地允了,谁知今日便听见了这样的消息。

“你们可知翻的是谁家的货船?”她侧目问道。

小厮见素来不爱说话的大小姐冷不丁地发问,一时面面相觑:“……这还真是不知。”

宁沅转头唤揽星:“替我更衣,咱们一同过去看看。”

*

宁沅刚掀起车帘,便见河边熙熙攘攘,离岸不远的水面上侧翻着一辆巨船,河面上漂浮着若干断裂的木板。

“这批药材算是全废了!”

“可不是嘛,但起码人没事就好。”

……

她下车往河畔走去,见刚从水中救出来的人肩上皆绣着一个“赵”字。

赵……赵家……长公主?

结合先前杨知意告诉她的消息,她适时想到了一个可能——

该不会是沈砚做的吧?

虽说他父亲仍居家主之位,可熟悉他的人都知晓沈老大人已然放手不管。

可他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帮自己出了先前那口恶气?

别太爱了,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她着急走上前去,正欲再打听清楚些,谁料没瞧见足下有块石头,身子猛地一歪,足踝处便有剧痛传来。

她本以为会跌在满是泥泞的草地上,谁知却跌进了一个满是寒梅冷香的胸膛。

胸膛的主人巍然不动,却也没有伸出手好心揽一揽她的腰的意图。

抬眼间,她对上一双稍有些羞恼的浅淡眼睛。

“宁小姐,用不着一看见我,就着急投怀送抱。”

“……谁对你投怀送抱了,我压根没看见你。”

她握住沈砚的手臂试图起身,却发现右脚已然使不上力,每动一下便是钻心般的疼。

遇到困难要学会放弃。

她干脆把身体的力量全部靠在他胸膛上,软声道:“求求你,把我抱去马车上。”

……

没想到这姑娘竟如此大胆,大庭广众之下扑进沈大人怀里也就罢了,居然还当众撒娇要他抱她进马车。

沈砚身后的官员顿时面面相觑。

宁沅见沈砚犹豫,扯着他的手臂拉至自己腰后:“你都偷偷揽过那么多回了,现下在矫情什么?”

她真的很疼,八成是脱臼了,她得回马车上处理一下。

而后她干脆把手臂环上了他的脖颈。

“快点儿。”

沈砚身后的众人忍不住抬眼去看,却又赶忙垂下头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沈大人怎么……

真是看不出,平日里那么一个不近女色之人,居然私下还偷偷揽过很多回!

沈砚见她皱着一张小脸,垂眼望去,这才留意到她的脚有些古怪,便顺着她弯下身来,手臂托起她的膝弯。

“那你抱稳。”

她轻轻“嗯”了一声。

沈砚抱着她,坦然转身,身后却是一片低着头不敢直视两人的官员与侍卫。

“诸位大人先去,容沈某稍后再来。”他淡淡道。

……

宁沅的脸登时涨红。

“……你带这么多人来,怎么不同我说一声?”

“宁小姐,你的眼睛生得很好看。”

他凝视着她,冷不丁地夸赞道。

宁沅的脸更红了。

“……你干嘛啊?”

“所以,我希望它不要像它的主人一样中看不中用。”

宁沅:“……”

还不都怪他长得太高,遮挡了她的视线!

他抱着她缓步往马车走去,却听她小声嘟囔道:“你又没用过,怎么知道我中看不中用……”

她其实可聪明了,不比他属下差的。

然而这句话却令沈砚想到了不该想的地方。

他抿了抿唇道:“宁小姐,请你自重。”

……他想什么呢?他才不自重!

她就知道他很讨厌!

沈砚把她放在坐榻上,蹲下来,颇有耐心地褪去她的鞋袜,凝着肿起的足踝道:“好像是脱臼了,你忍一下。”

他握住她的脚掌,猛地一抬,只听“咔哒”一声骨骼闭合之音,宁沅揪心一疼,“啊呀”喊出了声。

这一声喊罢,方才脚上隐隐传来的疼痛果然好了不少。

“谢谢你啊,沈砚。”

她欲把小腿自他手中抽回。

他却并没打算放开她,目光只牢牢锁在她的足踝上。

宁沅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赫然是两道那夜留下来的淡淡指印。

……他是不是看穿了什么?

宁沅虽尚未与他成婚,但两人婚约未解,总令她莫名有一种偷情被人戳破的慌张。

她心虚地去扯裙摆:“你看什么呢?”

沈砚顺势拨开她的裙摆,再度圈住她的足踝,严丝合缝。

他听见她的心声,一时逗弄之心又起,神色无波,语气却颇有些玩味地问道:“宁小姐,你足踝上的红痕是怎么回事?”

第49章发现

这块红的地方多少有些隐秘,甚至已经算不上明显,如若不是刻意去看,几乎很难察觉。

却也正因为它不明显,反倒显得分外暧昧。

这同时说明了两件事。

一是那夜小粉虽并没有弄疼她,却带着不容她反抗的强制色彩,二是此时沈砚对她鞋袜下的脚观察得格外细致。

她是一个顺其自然的人,也就意味着她有时候回避又被动,甚少主动央求别人,若是有人帮她料理好连她自己都未曾留意的细节,她便会很感激。

所以,她并不反感对方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强行照顾她。

她曲着腿,凝眸望向自己的足踝。

分明是同样细心的人,分明是同样的举动,一个是关怀她,另一个却像是在看笑话。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晓黑衣小粉的存在,干脆装傻道:“是胎记。”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你这胎记看起来还挺别致。”

沈砚之所以拿这红痕试探她,不过是想知道她对他另一面的看法。

她在他面前从不避讳谈起任何一个男人,且皆很是坦荡,没想到这次却缄口不言,还随意寻了个借口搪塞。

他为她穿好鞋袜,站起身来。

“我来这儿,是有公务在身,并未带什么治疗跌打损伤的药,你若是还难受,就赶快回家去,莫在此处久留。”

“是你做的吗?”她抬眼望向他,压低了声线,“听说你们沈氏的商行前些日子在大量收购药材,而今日翻了的船,恰是长公主府上的,如此一来,她断了药材,京城各大医馆药铺就只能仰赖你们,这一家独大,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宁小姐,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反问道。

“为了我呀。”她理直气壮道,“你不忍我受她算计,故而想报复——”

“你想多了。”他淡淡打断她,道,“我还没有那么闲。”

“翻船一事并不是我所为,且我此次过来,就是为了查清此事。”

这件事从测算天气,再到丈量翻船角度如何毁货却不伤人,最后至寻人实施,皆是明决所为。

他只是负责吩咐他。

而且他也并不是因为不忍她被长公主算计。

长公主在药材上牟利也非一日两日,自从昭徽被禁足后,她几乎替代了昭徽的作用,成为了远在封地的瑄王留在京城的眼睛,条件之一便是他供给这些远低于市价的药材。

如此一来,她纵然较其他药商便宜些许,依旧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可此次送药的船队一翻,长公主的货源便断了。

而他的人早已囤住了京城及周边的药材。

如若长公主还想继续经营下去,而不是守住那些失了货物的空壳,便只剩两条路——

要么下血本来购置他家的药,要么上书陛下,参他一本,言他行针对她之事。

前者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若是后者……那就不是破财消灾那么简单。

他自会把她与瑄王之间的牵扯示与人前。

如今就看她怎么选。

至于帮宁沅出气,只不过是顺手的事,所以他并不想放在嘴上邀功。

宁沅见他否认,也并没有怀疑沈砚的话。

她觉得若是他所为,遮蔽线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带着若干官员一同来这处偏僻河边。

岂非自揭伤疤?

她思来想去,把这件事归结为长公主自己得到的报应。

细细想来,她那本《记仇笔录》,除却继母,其余人皆倒了大霉,某种程度上也是上天对她的另一种怜爱。

她从小到大没对人用过什么腌臜手段,却平白遭了这些人的算计,可若真让她同她们一般害人性命,毁人清誉,她也的的确确是做不到的。

她始终觉得,如若一个女子真的失了清誉,该被审判的也是那个强迫她的男人,而不是揪着更好欺负的女人去责骂羞辱。

就比如那个大臭虫赵之桓!

他家的船翻了,他此时定当心疼不已吧?

想到这儿,宁沅心中很是畅快,但又觉得尚且不够畅快。

只毁了一个季度的船算什么,应该让他家的铺子彻底垮掉才是。

“沈砚!”她忽然抬首唤他道,“我有一个主意。”

男子探究的视线扫过来。

“其实……在你家有所行动之时,杨小姐也买入了不少。我想,你可不可以按住你家囤着的那些不动,让我们先以三倍的价格卖给赵之桓。”

“他们为了铺面能够继续开张,定愿意接受这短时间内的的亏损,届时你们再按现下的市价抛售,让他们高价收来的那批药烂在手里。”

“届时他们为了止损,定会压价出售,届时我们再买回来。”

“如此循环反复几遭,他们再多的钱也经不住。之中所赚差价,我与你平分,如何?”

他不解看向她:“你若不插手,便还能赚更多。”

“可我若不插手,说不定长公主会选择费些钱财,息事宁人!”她蹙眉道,“经我这一搅和,她保不齐会去陛下处告你沈氏仗势欺人,届时她的那些旧事,便都能牵扯出来。”

她的想法倒与他不谋而合。

沈砚本就不是很在乎其中能得到的盈利,对他而言,稳住沈氏在朝中的地位,俨然比一时之利划算得多。

他难得大发慈悲道:“可以,在你高价售给她以前,我不会让我的人出手。”

少女显而易见地激动起来:“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快忙去吧,我也要去找一趟杨小姐。”

“你这样怎么去?”他睨了眼她的脚伤。

她板起一张小脸道:“这么大的事,当然是蹦也得蹦过去。”

……

她执着起来倒是真执着。

罢了,他晚上再去瞧她吧。

*

宁沅与杨知意一拍即合,颇为顺利地与她沟通完一切后,满怀雀跃地回了府中。

先前的暴雨冲散了云层,如今夜空如洗,明月高悬。

可惜这样好的夜色,却碍着她的伤脚,不能去逛一逛园子,只能坐在摇椅上打发时间。

她望着月亮,一时兴起,命揽星为她取来了那根笛子。

院内下人见她的笛子便如临大敌,顿时作鸟兽散,不消片刻,清简的小院仅留她一人。

“……真没品位!”

她攥着笛子,气呼呼地感慨道。

其实她已然练了许久,比从前好听了不少,哪有这么夸张。

她吹起第一个音节,面前的榕树簌簌颤动起来,紧接着,若干叶子自天空缓缓飘落。

宁沅笛音未停。

心想,她居然能有这样大的本事,惹得风静树不止。

思绪纷飞间,便见一只看不大清楚的黑衣影子飘落下来。

笛音戛然而止。

“你怎么来了?”她望了望笛子,又望了望来人。

“……太难听了。”沈砚指了指她手中的笛子。

他惯常在那颗榕树上小憩,却忽而听见了一道刺耳声响,吓得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不慎踩落了若干树叶。

他本不打算下来的。

可宁沅丝毫没有停奏的意图。

初回听见她笛音时,虽然难听,但终究是为破解危局。

如今并没有危局,便显得这笛音仿若魔音贯耳。

他一番思量,自觉如果他坐在树上,定熬不过她吹几首曲子,届时自树上摔下来,还不若他干脆自树上跳了下来。

“……真的有这么难以入耳啊?”

宁沅稍有些羞涩地收了笛子,抬头往树顶望去。

树顶比她府上的院墙还要高出不少。

他是一只鬼,会穿墙其实很合理……但为什么会上树呢?

沈砚听见她的心声,微微攥了攥拳。

她其实很敏锐,所以,他用这样的身份面对她时,自该小心再小心。

宁沅站起身来,单脚跳至他身旁,抬眼问:“你在树上做什么?”

沈砚沉默片刻:“你知晓吸天地之灵气,取日月之精华吗?”

“知道。”她如小鹤一般单足而立,侧首问他,“可这有什么用呢?”

他自袖中取出一只小圆盒,塞入她的手中:“帮你练就治疗跌打损伤的药。”

少女攥着药膏,轻轻“哦”了一声。

盒子被他攥得温热,她不由想起那夜他的温度,以及那时在心中埋下的疑问。

再抬眼时,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望向他:“你不打算为我上药吗?”

沈砚立在暖黄烛火与清冷月光的交界处,素来冷峻的面容被晕染地分外柔和。

他凝了她片刻,弯身把她抱起来,正欲放回摇椅上,却听她附耳道:“回屋里去罢,别待会儿被人瞧见了。”

温热的气息落在他耳畔,给他亦渡上了几分温度。

明明这不是过分僭越的事情,为何她言语间如此暧昧,而他又如此心虚?

沈砚有些心不在焉地褪去她的鞋袜,见原本就微肿的足踝经过这半日折腾,肿得又高了些。

他指尖剜了块药膏,落在高肿之处轻轻打磨,徐徐传过来的,亦是与她一般无二的温热体温。

见男子低垂着眼睫,神色很是专注,她轻轻试探唤道:“……沈砚?”

男子巍然不动,甚至连眼睫都不曾颤过一丝一毫。

都说名字才是一个人最难忘却的东西。

无论在何时听见自己的名字,都会下意识去回应,除非是真的不想理会对方,才装作听不见。

可即便如此,在认真做事的时候也很难装得圆满。

他这般波澜不惊,究竟是他装得太好,还是她真的猜错了?

宁沅倒不是什么无神论者,她觉得万物皆有灵,写字时便是笔尖划过纸页的皮肤,睡觉时便是与枕褥共眠,甚至在她小的时候,甚至会和院子里的花草说话,风摇过的声音,就是它们对她的回应。

她一贯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即便她没几个真心朋友,却依然活得十分自在。

至于鬼神妖精,他们说不定也存在于世间,只是不轻易现于人前,所以,在他一开始告诉她他是鬼的时候,她便先入为主地相信了。

可她渐渐发现,他有很多与鬼并不相符的地方。

他可能是在诓她,他就是沈砚。

她必得试他一试才安心。

待他为她上完药,她软声道:“可以麻烦你去帮我插上门闩吗?”

“我腿脚不方便,不想下床了。”

沈砚望向房门,斟酌着该如何拒绝——

若是替她插上了门闩,他又该如何出去?

宁沅似知晓他的心事一般,道:“你是一只鬼,穿墙应当不难罢?”

沈砚垂眸。

罢了,未免她怀疑,先应付过去为上。

他依言照做,而后见宁沅笑着同他招了招手。

刚折返回来,却见宁沅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

“你做什么?”他蹙眉道。

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难道鬼也会害羞啊?”

……

沈砚抿了抿唇,为了消除他的怀疑,只得任由纤柔的手指划过他的掌心,惹得他呼吸一凛。

划至他手腕时,她将其一把攥住,压在了他的脉搏上。

沉稳有力。

“……原来鬼还有脉搏啊?”

她扯上他的衣领,欲靠上他的胸膛道:“那有没有心跳哇?且让我听一听。”

“……”他握住她颇不安分的手道,“……化形是为了求真,自然应有尽有,否则如何混入人群?我们鬼魂也是会吃一堑长一智的,并未有你话本中所写那样的蠢笨。”

宁沅不禁感慨道:“……小粉,你的嘴真的好硬啊。”

她知晓沈砚的性子。

这人看上去一本正经,实则内心狂野得很,但奇怪的是随便撩拨一下又会脸红。

既然他抵死不认,就怪不得她使出杀手锏了。

所谓撩拨一道,最擅长之处便是风月之地。

她努力仿着话本里那些浪荡子的模样,凑近他轻笑一声:“嘴这么硬,不妨给爷尝尝?”

第50章调戏

沈砚由着她贴近,带来一袭独属于她的清甜香气。

她不过是一个娇柔女子,甩开她本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算他拨开她的手,把她甩在床榻里,拔腿便走,凭借她尚未全然好了的足踝,也定追不上他。

可这无疑是等于默认了他的身份。

他还未来得及深思熟虑,却眼见少女凑得愈来愈近,笑容张扬明媚,是他鲜少见过的模样。

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动作,由着温热的气息落在他的面庞上。

宁沅停在了一个极尽暧昧的距离,迟疑了片刻。

不对劲。

他怎么不跑呢?

刚刚牵住他的衣袖都显得局促,如今她故意凑过来,他怎么反倒这么坦然了?

故意装的?

宁沅心想,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她此时此刻败下阵来,他今后定再也不会承认了。

她一边思索着话本里浪荡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方式,一边尽力模仿着,揽住他的脑后,以一种极为轻佻的神态扬起半边眉毛:“怎么,被爷迷倒了?”

说罢,她便抱着英勇就义的心态吻了上去。

双唇轻软、凉薄。

就如同从他口中说出的话。

算起来,从前都是他占他的便宜,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的唇。

如果沈砚还是个正常的男子,他如今应该做的就是恼羞成怒,然后一把把她给推开。

毕竟话本里写的女子勾引男子,一贯是在展现欲拒还迎的娇羞,让男子在受到女子引诱的时候,亦充分满足他被姑娘依靠讨好的上位者心思。

可她的撩拨,却更多算是一种……折辱?

沈砚那样的天之骄子,平日里听一句不满意的话都要还回去十句,又哪会受得了这个?

果然,下一瞬,宁沅的身子被人往后一推,后背狠狠撞进了柔软的床榻,天旋地转。

呵,终于露馅了吧,小东西。

她讥讽的话还未说出口,却见身前覆来一片阴影。

泛着森寒的手指带着压抑许久的愠怒捏住了她的双颊,深陷在颊边的软肉里。

宁沅被迫仰着脖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凌凌地望着他,盈满了兴奋。

这才对嘛。

快,快生气啊,骂她不自重啊。

说一些只有整日装得要命的沈砚才会说的词句!

这样她就能跳起来拆穿他!指责他!

男子细碎的额发微垂着,微微遮住清隽眉眼,居高临下地凝着她。

她以为她在调戏谁?

她调戏的可是他沈砚!

沈氏未来家主,自幼便被训练藏匿情绪的男人。

从前他出言讥讽她,只是因为他乐意,但只要他想,他什么都能隐忍。

男子只单手撑在她身上,由着空气静默了片刻。

……怎么还不斥责她?

宁沅觉得他实在是沉得住气,看来她还得再激他一激。

“你这么看着爷干嘛?爱上爷了?”

她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沈砚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土得掉渣的浑话,可他却牢牢记得他最初扮鬼的使命——

哄着她,讨好她,狠狠宠她,这样才能让她收收心,与他成婚。

其实她早晚都要知道的,不是吗?

她怀疑,就由着她怀疑,她拿捏不住他就是沈砚本人的证据,随她怎么说,“沈砚”也不会承认,那她又能怎么样?

既然她在心里渴望他主动推开她,好暴露他便是沈砚的事实,那他便反其道而行之。

想到这儿,他垂首覆在了她的唇上,一触即离。

旋即他凝着少女陡然瞪圆的双眼,温声道:“你伤了脚,方才那个姿势不舒服,不如躺着罢。”

他压低身子,把薄唇递送至她唇边,恬不知耻道:“给你尝就是了。”

沈砚心想,这也算是在讨好她吧?

……啊?

双*唇相触时,宁沅内心震撼。

这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落在唇上的吻不似在石桌旁那回强硬,不由她推拒抵抗,而是一下又一下地啄吻着,像是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品茗,刮得她又酥又痒,亦多了许多温柔缱绻。

甚至她只消伸手,便能把他轻易推开。

突如其来的吻令宁沅意乱情迷了片刻,但也仅有片刻,想起来她的正经事,她赶忙伸手把他拨去了一边,茫然地坐起身来。

他半倚在她的柔软床榻上,面色平静望着她,一本正经问道:“我的嘴硬吗?”

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区区小笨蛋还想和他这种老狐狸玩心眼?

宁沅:“……”

她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她再了解沈砚不过,如今纵然面前男子脸上无波无澜,但他每每计划得逞时从眼底溢出的得意,简直与沈砚如出一辙!

她心中更确信了。

绝对是他!

可她又能怎么办?

她若是去喊护卫,她爹就能现场要他俩换庚帖。

她若是明日去报官,衙门的人八成会以为是她思之如狂,反来诋毁。

怪就怪这个道貌岸然的晦气东西平日里装得太人模狗样。

她今日必得拆穿他!

宁沅被气得冒泡,干脆翻过身去,跨坐在了沈砚身上。

含笑的男子身子一绷,“……你要做什么?”

她阴恻恻地笑,双手摸上了他的衣襟:“别紧张呀,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看来亲吻对他而言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

但沈砚此人颇重衣冠,她不信他能忍她胡来。

不过她也不会真的胡来的,最多也就是吓唬吓唬他,她怎么着也是一个纯情少女。

她故意在他身前胡乱摸索一番,嘴里还不忘学着话本中反派的桀桀阴笑,把他的衣衫揉了一通后,抬眼却见他仍波澜不惊地望着她。

“看什么看!”宁沅梗着脖子道。

听见她心声的沈砚拎出衣袍的系带,认真凝着她:“你是在找这个吗?”

……

宁沅抿了抿唇,见他握住她的手,把衣带交到了她手中。

……他不是吧?他来真的?

宁沅痛苦地想,她的道德感还是太高了,若是能与沈砚一般放得开,她过得当比现在畅快许多。

她握着系带,左右为难,在瞥见男子稍带调侃的眼神时,她忽然悟了。

他就是在赌她不敢!

一不做二不休,宁沅心一横,径直拉开了他递过来的那根细带。

交领的衣襟就这样散落开来。

大片冷白的胸膛呈在宁沅垂落的视线之下,她终于见到了她曾摸过的那片坚实肌肉的真容。

很是饱满,却并不是夸张的鼓胀,线条劲瘦斯文,万幸的是他腰上束着革带,故而衣衫并未全然散去,沿着收束之处一路望下去,甚至能够瞧见他腹肌的轮廓。

分外禁欲诱人。

“……看够了吗?”沈砚淡淡道。

这份淡然已经是他拼力维持着的了。

他也不曾想到宁沅竟真的敢去扯开他的衣带。

她最好赶忙从他身上下去,找个地方躲起来,为她莽撞的行为羞恼忏悔。

而不是顶着一张大红脸,仍坐在他身上,仔细盯着看。

活脱脱像一个花痴。

她抬眼,认真望进他的眼睛,手指着他的胸膛处,稍有些羞涩地说了今夜唯一的真心话:“难怪你让我叫你小粉,原是因为它是粉的。”

“你当初是不是就是为了暗示我啊?”

为激怒他,她刻意学了句他惯爱说的刻薄话:“怎么,想勾引我?”

……

耳尖微红,他眼底多了丝恼意,强忍住把她丢出去的冲动,想起他无比重要的使命,默下了她口中的“勾引”。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道:“还有更粉的。”

“你要看吗?”

*

沈砚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宁沅的房间的,只觉得今夜他似乎玩脱了。

他拢了拢自己的衣襟,站在高处吹了会儿凉风,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复盘了一下。

这些日子他其实在照顾她这一项上做得很好,但是在扮鬼的细节上稍有欠缺,还有就是……在宠她一事上,还拿捏不住分寸。

他本就没有什么恋爱经验,本以为明决口中的“宠”,便是事事顺着她来,可今夜显然不是这样。

他就不该在她揉乱自己的衣襟时贴心地递上衣带。

也不该在她问出那个问题后朝她抛回了一个更大的问题,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只得讪讪地滚去床内侧,用被子把自己卷了起来,道了句:“我突然困了,我要睡觉了。”

……他不会吓到她了吧?

而此时裹在被子里的宁沅心虚无比。

他居然没反驳她,还问她要不要看点旁的?

他居然真的想勾引她?

那为什么不光明正大一些?偏要装神弄鬼?

不过凭心而论,这样的沈砚与平日那种高高在上的大为不同,不知他是怕她掌握实据还是怎地,顺从的要命,实在是别有一番风味。

她都有些犹豫要不要拆穿他了。

毕竟这种折辱他的机会可不常有,而她正可以趁他不愿被她揭穿的心态为所欲为。

……算了,白日里再去找他说清楚罢,再命府上护卫看守的更严一些。

像是做了什么极大的亏心事一般,宁沅脸上燥热不减,沉沉睡去。

梦里,晨光丝丝缕缕地自窗内倾泻进来,宁沅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水汽。

她听见屏风后淅淅沥沥的水声,小心翼翼地往屏风后走去。

热雾弥漫。

宁沅心想,有人沐浴,非礼勿视。

她想停下来,可不知为何,双足却不听她的使唤,带着她直直来到了浴桶前。

而后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见了沈砚。

与身前的两点粉红。

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慌乱地收回目光,一张脸涨的通红,正欲转身离开,却听见哗啦一声水音,湿润的大掌攥住了她的衣袖:“还有更粉的。”

“要看吗?”

……

宁沅猛地睁开眼来,听着心跳的狂乱节拍。

该死,还给这男人勾引成功了?

看来她务必要去偷偷寻他一趟,管他认与不认,都要强行要求他以后断不可以再上她的房间来!

司衙内,宁沅小心翼翼地问一个铁面侍卫:“沈大人在吗?”

“回姑娘,大人今日在刑室问询,如今您不方便找他。”

“没关系,我可以等他一会儿的。”

侍卫闻言也并未拦她,或是沈砚曾与旁人交代过什么,她这一路畅通无阻,半途想,她虽没拿到他装不下去的证据来谴责他,但她可以找一找物证啊?

比如他见她时穿的黑衣和革带,或者配饰什么的。

她轻手轻脚地打量着各个房间,终于见一间房内搁这衣柜,且有屏风和打水的木桶,心想这大抵就是他更衣的地方,便轻轻推门进去,转身叩住房门。

她打开衣柜,刚翻找了几件衣物,忽听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明决的话语:“公子,你瞧那血都溅您身上了,不妨沐个浴罢。”

沈砚似有些烦躁,淡淡“嗯”了一声。

宁沅呼吸一滞。

遭了,他要沐浴,岂非会往她这儿来?

四下并无藏身之处,唯有这一人多高的衣柜。

宁沅灵光一现,自柜中取下一套新衣,搁在了一旁的托盘之上,悄悄摸摸地钻进柜中,阖上了柜门。

脚步声愈来愈近,止步于门前。

而后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透过柜门的缝隙,宁沅见沈砚信步走进来。

房门被他虚虚掩上。

他环视四周,一眼便见托盘上规规矩矩放着的崭新衣物,轻蹙了蹙眉。

今日的衣物怎么这么早便备好了?

是明决办事愈发得力了,还是他压根就忘了放回柜子里?

淡漠的视线朝柜子扫过来。

宁沅抱着双膝,在柜中缩成一团粉雾,大气不敢喘,此时此刻,连心跳都显得嘈杂。

她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