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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有更方便的法子,为何非要让施救者献身。

宁沅的思绪拉回眼前。

她虽懂得不少,但终究是纸上谈兵。

最开始的时候她其实不大熟练,直至过了许久,才终于摸索出了规律。

纵然他已十分克制,可时不时的微颤亦惹得她的脸渡上了热意。

哼,若非她良善,她才不会管他。

正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叩响。

“宁小姐,你可在里面?是否安好?”

裴子星瞥了眼身边的宁夫人,担心问道。

他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带着太医来的路上,恰遇到了很是焦急的宁夫人,张口便指责他看护宫城不力,连宁沅与人白日宣淫也不知晓。

那时他短暂地心慌了一瞬,因先前亲眼看见之故,他真的怕沈砚对宁沅做出什么强迫之事,便被宁夫人拽至门前,却发现门居然从内锁住了。

怕她出事,他只好叩响了门。

宁沅手中动作未停,平静同窗外喊道:“我好得很。”

不见颤音,不见婉转,与明薇心中所想相去甚远。

她把宁澧赶出去,不就是为了独占沈砚吗?

怎么听这声音,她似乎并没有与沈砚发生什么?

“你好得很,你为什么不来开门?”明薇在外叫嚷道,“沅沅,是不是有人胁迫你?有母亲在,你别怕!你尽管道来——”

“你真的很吵。”宁沅打断了她。

“别出声。”她对沈砚比口型道。

宁沅觉得眼前的场景总有几分怪异。

她靠在沈砚的怀中把玩他,屋外却站着她名义上的母亲和好友,裴大哥应是担心她被沈砚欺负,而她的继母八成不知又在憋什么坏水。

他们绝不能出声,却偏偏还要进行下去。

她抿着唇,有几分懊恼地看向沈砚,却见沈砚的目光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手上。

之后便是一阵温热。

她松了手,两人心照不宣地错开目光。

她拿出帕子胡乱抹了抹,而后寻到火折子,彻底将证据燃了个干净。

沈砚沉默地站起身来,眼底带着些莫名的羞意,整理好衣袍后朝她走来,一眼便瞧见少女手背上沾着的不规则的乳白,因只剩薄薄一层,早已干涸了。

其实她生的白,不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他本不想去瞧,可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上面。

她帕子都烧了,大抵是不打算擦了。

“……没弄干净。”他低声道。

她抬手放在眼下细看了看,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不怎么显眼,也没什么味道,没关系。”

“……我帮你。”

他紧蹙着眉宇,拿起一方帕子,沾了些茶水,抬起她的手腕。

湿润的帕子把肌肤上的痕迹彻底抹去。

他并没有放下她的手,道:“我觉得你继母应当是打算把这件事栽赃给你。”

药性解除后,他思索一瞬,便觉得明薇带子星来堵门,定已留有后招。

她知道这药的效果,见二人无恙,定笃定宁沅会与他在这间房发生些什么。

她只消在外面堵住二人,便可以栽赃是宁沅给他下的药。

是她,为了爬他的床。

“你别怕,我会帮你。”

他已然想好要如何应对,只目含期盼地看向她,等着她来与他多说几句话。

可宁沅自是不怕。

她骤然得知她同沈砚的过去什么都不曾发生,如今她再坦荡不过,简直无所畏惧。

“不用。”她冷淡地应了一声,甩开了他的手。

……看来她真的生气了。

沈砚瞧着她冷淡的神情,心好似空了一块。

第56章连结

那她如何才能原谅他?

当这个奇怪的念头在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连沈砚自己都吓了一跳。

从小到大,他都是众星拱月的那个。

一向都是旁人来揣摩他的心思,讨他的欢心,而不是他迎合旁人。

所以,从前面对着样样都撞在他的喜好上,却总是垂首不语,对他避之不及的宁沅,他下意识觉得她不过是与旁的女子一般,一面暗自迎合,一面故作害羞。

他从来没有去试图了解她的内心,只恨她为何也这般无趣庸俗。

直到他忽然能听见她的心声,才渐渐发现他似乎从未了解过这个看起来乖巧柔顺的少女。

这世上好像没有她特别在乎的东西。

也就意味着,他很难讨好她。

沈砚突然发现,他好像拿她毫无办法。

他转身在屋内燃上熏香,回首见她已经施施然走至门前,正在这时,她忽然回首,唤了他的名字。

“对了,沈砚。”

他当即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你婚嫁之事,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旁人。”

后者可以,前者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心想。

少女转过头去,应了声好,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虽是一场意外,可是沈砚知晓,就算她仍不肯嫁给他,就算她还在生她的气,可他们之间的连结却要比从前都紧密。

此后,不论她遇见哪个男人,都再也忘不掉她曾经与他在这间有些闷热的屋子里,做过这样亲密的事情。

宁沅推开门,探出一颗脑袋,倒吸了口凉气:“……好多人啊。”

外间站着的人真是出乎意料得多。

除却她母亲、裴将军与太医以外,不知何时也惊动了陛下与娘娘,还有她那一脸严肃的爹。

在她爹身后,正站着她那楚楚可怜的妹妹宁澧。

她走上前去,神情自若地一一请安。

站在廊下的明薇率先冲进房内,被浓郁刺鼻的熏香味儿呛了一瞬。

她纵然不曾嗅到香汗交融的气息,仍是硬着头皮演了下去,唤道:“宁沅,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宁沅深吸一口气,正欲答话,却听沈砚的声音从屋里有气无力地传出来,道:“宁夫人是觉得小姐肯屈尊降贵地照顾在下,有失身份吗?”

……他不是好了吗?

如今最稳妥的法子,难道不是装作无恙,然后当这药从未生效吗?

他怎么颇有要将此事闹大之势?

明薇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沈大人,您这身体不适,可与咱们寻常人大有不同。”

陛下闻言,抬脚便往屋中进:“怪不得你托明决同朕说你不大舒坦,可瞧过太医了吗?”

沈砚虚掩着唇,咳了两声:“不必瞧了陛下,已然压下去许多了。”

旋即他看向明薇:“在下竟不知宁夫人颇通岐黄之术,只消一眼,便可知在下患得是何种病。”

沈砚的话颇具锋芒,讥讽之意太过明显,当即挑起了明薇的怒火。

“沈大人说笑了,岐黄之术我倒是不通,不过主持中馈倒是在行,这才能把我那糊涂女儿的账给算清楚。”

见陛下眉间隐有不悦之色,宁国公忙制止道:“今日她们女儿家过节,你又要算什么账?有什么事回府再说,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宁沅心中思忖,她爹最是要面子,不论她对与不对,他定会怪明薇把这事儿在宫里摊开来讲。

如此一想,今日她爹倒也能算作是她的帮手。

这样一个能让她爹与继母反目的好时机,她才不能真的让明薇偃旗息鼓。

她顺着她爹,怯怯道:“是啊母亲,这毕竟是在宫中,不是在府上,更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地方……待您回府后,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如今还是莫要耽搁诸位大人的时间了。”

明薇的家世不高,便敏感地把她幼时的不争、不抢、不谄媚、不讨好,误解为了她瞧不起她。

这也是她处处针对宁沅的原因之一。

宁沅知晓这是她的痛处。

她并不会因出身而否定一个人,但为了激怒明薇,最好的法子便是往她的痛处上戳。

明薇今日本就因被她坏了谋算烦心,如今见她言语间暗讽她是小门小户,更是怒火中烧。

是,她娘是高门贵女又怎么样?

还不是她的手下败将?

想到先前她已然做好了安排,当即无视了她爹的面子,底气十足道:“沈大人的病,不正是你下得药吗?”

果然上钩了。

宁沅挑了挑眉。

“母亲,你怎么能攀污我呢?我入宫后便带着女使与裴将军讨教器乐,可见都不曾见沈大人一眼。待他来寻我们时,他就已然中药了。”

裴子星道:“陛下,宁小姐所言非虚,臣可以作证。”

明薇冷笑一声:“事已至此,我也不瞒着诸位了。”

“我曾在她的房中妆台的抽屉里见过一只药盒,当时便疑惑她留这个药盒有何作用,没曾想只为留在今日,同沈大人暗中苟合!”

“……我房中确有药盒,不过那都是我平日里给自己治些小病备下的,哪有什么**?”她拧眉道,“你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证据就在你房中,回府一搜便知!”

宁夫人话音刚落,明决便提着一个女使模样的人走入院中,丢在了众人眼前:“或许这就是宁夫人想要的证据?”

终于来了。

沈砚阖了阖眼,放下心来。

他们虽是主仆,却亦更似朋友。

正如明决了解他一般,他亦了解这个自幼跟着他的玩伴。

他这么久没出现,定是察觉了什么极其重要的破绽,不得不撇下他去办。

所以他才敢主动接下宁夫人的话,挑起这场争端。

宁沅偏了偏头,见揽星跟在他身后。

揽星看见她,赶忙向她跑来,握着她的手担忧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平静道。

她踮起脚,附耳过来:“我和明大人本在往荷香榭赶去的路上,他耳力好,恰听见夫人在与那女使吩咐着什么,他想着,这事儿八成有蹊跷,便说你们那儿左右没什么大事,便带我跟着那人,结果跟去了府中。”

确是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她手指发麻而已。

宁沅挤出一个颇为勉强的笑容。

明决道:“回陛下,宁小姐的女使求助于臣,说府上出了急事,托臣把她送回府中,结果正巧碰见这女使鬼鬼祟祟,打算进宁夫人的卧房。”

“臣一想,区区小贼,怎敢觊觎国公夫人之物?”

“便等着她出来,一举将其拿下,如今正是人赃并获。”

他说罢,献上一只小圆盒。

“夫人瞧瞧?可损失了什么?”

“多谢你了。”

明薇面上的笑容几乎快撑不住了。

她俨然没想到沈砚的手居然都能伸进国公府去,半道给她来了这么一出。

她盯着那小圆盒正欲拿走,好生藏起来,却被一旁的皇后抢了先。

“这盒子好生精致,容本宫一观。”

说着,她旋开盖子,轻轻闻了闻,而后面色大变,塞给了一旁的嬷嬷。

嬷嬷闻罢,当即跪在地上道:“陛下……这……这确是**。”

陛下环视一周:“你方才说是在哪里扣下来的?宁夫人的房间?”

明决抱拳道:“是。”

沈蘅摇了摇首,蹙眉道:“陛下,已不单单是**之事。这药已是宫廷禁方,创了这方子之人,便是瑄王的母亲李淑妃,正因她用此方邀宠后败露于人前,才被先皇送去了佛寺静心。”

“且其中还有一味仅有瑄王封地才有的阳起石……如今瑄王隐有割据一方之势,这东西却出现在宁国公府上……”

她为难地看了宁国公一眼。

帝王之疑远比家中不宁要严重的多!

宁国公本就难看的脸色更覆上一层霜:“陛下,老臣忠心可鉴!”

“朕知道。”

陛下象征性地扶了扶他,令他猜不透喜怒。

宁国公心中对明薇的不满更添几许。

“事到如今,你还不赶快交代,这药是哪儿来的?”

明薇咬唇沉默。

沈砚补充道:“说起这药……臣似乎曾经在另一处也见过。”

“上回长公主寿宴,宁府上下独邀了宁大小姐,臣觉事有蹊跷,便在宴前提前换了她席上的酒壶,封存取样。”

“若臣猜得不错,八成与今日这小圆盒中的药材如出一辙。”

“陛下可还记得上次翻船一事?”

皇帝的脸色愈发不好看,冷哼一声道:“这瑄王的手往京中伸得愈发长了。蛊惑亲妹与姑母为他递话也罢,如今居然也能策反得动老师了。”

宁国公扑通一声跪下,叩首道:“老臣万万不会做出愧对陛下之事!”

他铁青着脸看向明薇:“说,这药哪儿来的!你若还不如实道来,老夫这就给你写一封休书,陛下该诛该杀,你一概认命!”

宁沅独站在一旁看戏。

她也不会料到今日这药居然会与意欲谋逆之人有所关联,如此一来,谁还会在意她究竟如何给沈砚解的药?

如今人人自危,能把自己从谋逆之罪里摘出来已然很好了。

明薇终扛不住压力道:“……妾身断无谋逆之心,只不过……只不过是与长公主多说了几句话……她恨宁沅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了她的好事,我也……我也不愿见她好过,这才……这才……”

“陛下,瑄王之事妾身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她恨宁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了她的好事?”陛下看向沈砚,“执玉,你方才说……你曾在长公主寿宴上替换了她的酒,所谓之何?”

沈砚缓步走至陛下身边:“此事说来话长。”

“陛下不妨回养心殿,臣与您慢慢道来。”

直到陛下又重复了一遍沈砚的话,宁沅这才反应过来,她愣在原地,望着沈砚与陛下一同远去的背影。

……那夜她听到的不假,长公主居然真的给她备了催情酒。

那么……是他换了她的药酒,她才勉强躲过一劫?

否则若是她那时落入与沈砚一般无二的境地……

她不敢去想。

说来,他到底还是救了她。

可她今日亦还了回去。

如此,也算与他两清了,从此以后,与他路归路,桥归桥。

反正骗她一事不可原谅!

*

宁澧不仅爬床计划未得逞,夜里乞巧宴的穿针戏夺魁亦未得逞。

她的穿针戏与杨知意打了个平手,而献绣图一项上,则是杨知意拔了头筹。

她并未贪图什么,只望皇后娘娘赐她一张她爹和她小娘的和离书,从此,她将带着她娘彻底自由。

宴饮时,宁沅与她遥遥对望,相视一笑。

席散归来时已是深夜,宁府寂静一片,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她有些好奇,待明日的太阳升起,她爹会如何处置她的继母。

宁沅特地嘱咐了侍卫大哥在她的院周加强防守,以防又有某些“讨厌鬼”再来侵入她的领地。

暑热未散,她的木窗支着一条小缝,带来清风缕缕。

她今日累得很,沐浴罢后也懒得燃烛,径直躺在了床榻边,一面吹着小风,一面把被褥扯过来往小腹上盖了盖,阖了眼睛酝酿睡意。

她抬手虚握了握掌心,莫名觉得手指还是有些发麻。

都怪沈砚。

她不明白,沈砚生得那样一个斯文俊秀的外表,为何它就不能一同生得斯文俊秀呢?

徒有那样粉嫩的颜色,在情浓时连它也会随之变得浓郁,如今回想起来,仍是历历在目。

而且她的手甚至都不能彻底环住!

宁沅不受控制地想了下去。

若是和他试试话本里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事……会是什么感觉呢?

会疼?

还是会快乐?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还是快睡吧。

耳后浮现些烫意,她不由扯了扯被子,把脸颊蹭在微凉的缎面上。

沈砚正单手撑着脑袋,侧卧在她床榻的最深处,脑海里回荡着她那些不可言说的心声。

见她止住了旖旎心思,冷不丁地出声道:“沅沅,你在想我吗?”

第57章撕帛

回答沈砚这个问题的,仅有“咚”地一声坠地之音。

当一个人在睡觉的时候,忽然听见床榻的内侧传来了本该不属于这间屋子的人声,直接滚到床下,就变成了一件在所难免的事情。

宁沅困意尽失,心跳得很急,趴在地上如是想。

她抬眸望向床榻,见一袭玄衣的男子也倾身过来,正欲抬手去捞她,赶忙僵着身子滚得更远了些。

她捂着心口,试图压下心中的慌乱,默默站了起来,恼羞成怒道:“谁想你了?”

“你怎么又来了?”

“谁允许你躺在我床榻上的?”

男子的手中仅抓着一袭薄薄的被褥,目光平静地望着她。

“你在半空虚握着手,难道不是在想今日之事吗?”

他点到为止,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我来时你正在沐浴,我看你内室未燃烛,也不好擅自点火,所以就这样了。”

“而且你放心,是新制的衣裳,不会脏了你的床榻。”

他颇有耐心地一句句答她。

宁沅忿忿攥住手,小声道:“宁府的守卫真是一群饭桶……我明明吩咐了要加强我这边院子的夜间巡逻,我还特地赏了银子……”

“你也不能怪他们。”沈砚自床榻上坐正,道,“宁府世代文臣,你父亲对你如何先不谈,但他为官清正,又不喜弄权,自然坦荡,并不会在府内守卫上多下功夫。”

“我若是轻易能被这些人察觉,那还算什么高手?”

“但……但这也不是你夜半私闯姑娘闺房,躺在别人榻上的理由!”

“你自己说,你这样的行径同采花大盗有什么区别?”

宁沅拧着眉,胸口轻轻起伏着。

沈砚认真道:“很大区别。”

“采花贼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我不是。”

“我惹你生气,如今只是来讨你欢心。”

宁沅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然后呢?你来了,一言不发,在我打算入睡时冷不丁地说一句话,吓得我滚去了地上。”

“你便是这样讨我欢心的?”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衣衫,坐回了床沿,拎了拎他肩上的布料,嗤笑道:“还有,你今日怎么不装了?是不是啊?小粉?”

最后二字她道得很重,像是在咬牙切齿,只听“嘶啦”一声,他身上的衣料就这样被她撕扯开来。

……

就,就这么轻易地扯开了?

衣衫破碎,半遮半掩着他瓷白的胸膛。

宁沅拎着他的衣料,一时瞪大了双眸。

她只在话本中看见过这样脆弱的衣物。

要么是两人一同遭人追杀,好容易寻到一处僻静之所,赶忙撕下衣裙包扎伤口。

要么是男子对姑娘强取豪夺时一把撕碎了她的衣裳。

她好奇时曾试着撕过自己的衣裙,最终只是徒劳一场,空留几个变了形的指印,却没想今日扯着他的衣料,居然真的一扯就碎!

她松开指尖,窘迫地跳下床来,朝衣柜走去:“对……对不起啊,我去给你寻来针线缝一缝。”

沈砚垂眸,望着自己残破的衣裳若有所思。

他今夜所穿的是桑蚕丝制的墨色纱衣。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特意向沈氏名下的衣坊寻来这样的布料,本身就是为了让她折损,讨她欢心的?

古有妺喜好撕帛之声,夏桀为讨她欢心,命宫人取来若干织造精美的丝帛,在妺喜面前一匹匹地撕裂,好博得美人一笑。

宁沅则喜好胸肌。

且根据她的心声来推断,她并不喜欢直截了当暴露在她面前的那种,她往往喜欢根据男子在外的装束去推断想象。

故而他想,他该寻到一种料子,上身时端肃,却在触碰时极易破坏,如此一来,既满足了她对外在的观赏,又能满足她触碰之后的犹抱琵琶半遮面。

这也是他今夜不敢在外多停留,反倒等在她柔软床榻上的原因。

这布料太过娇贵,他怕还未待她亲手折损,便已然被勾坏了。

这是桑蚕丝纺出来的纱线,经过织就染色晾晒后制成的香云纱,且需得要多年未售出去,直至其变作陈布,易糟,抗撕裂性便会一同变差,才能让宁沅这样力气小的女子给撕裂开来。

她还是太过良善。

本就是穿来给她撕的衣裳,她反倒愧疚地跑掉了。

宁沅带着针线折返回来,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床榻上,顺手燃起一根烛,穿针罢,冲他招了招手。

“你过来些。”

沈砚不着痕迹地挪了过去。

房内昏暗,唯有那双映着烛火的眸子明艳晶亮,两人对坐着,他不由觉得如今的景象倒很像琴瑟和谐的婚后。

他从前从未期冀过与另一个女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甚至多想一想,便会觉得很烦。

他不喜欢他的生活被人打乱。

如今看着她认真的神色,他忽然觉得若是能过上这样与她相伴的日子,其实很不错。

宁沅其实可以感受到沈砚毫不遮掩的目光。

她不懂他为什么要一瞬不转地凝着她,她也没有勇气抬首去看他,只知道自己快要窘迫至死了。

她可能是从古至今毫无武功却能够两指撕裂男子衣裳第一人罢。

她知晓有些高门大户会特地寻一些极其金贵的料子制衣,这段时间,她也与杨知意见了不少,可沈砚身上这件的料子已经不单单是金贵那么简单了,看这色泽与薄度,谁人不会赞一句上乘?

但品质甚至可以说是差劲。

稍有不慎,便会让其主人当众出丑。

没有人会拿这样的布料做衣裳,尤其是沈砚这样重衣冠之人。

思绪纷飞之间,她的力道不慎大了些,先前缝上的连同刚穿进去的针孔又是“嘶啦”一声,衣裳再度扯出了一道新口子。

……也不全是她的错吧?

退一万步说,难道买衣裳的人没眼光,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不对,他喜欢自己,应当很有眼光才是。

他定是被人坑蒙拐骗了。

“沈砚,你是不是被布商骗了钱呐?”

听着她心声的沈砚颔首道:“……或许是吧。”

少女微叹了一口气,再度捏起他身前的残破衣料,打算从头再来。

两人距离很近,她沐浴后的清香缓缓朝他飘过来,他甚至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抱在怀里。

可他知道若是*贸然如此,宁沅一定会拒绝。

……她真就只是为了给他缝衣裳,真就不为他的男色所动吗?

这个念头蹦出来的时候,沈砚觉得自己简直不齿于人,他一向看不起以色侍人的女子,故而对那些试图勾引他的姑娘嗤之以鼻。

报应不爽。

从前他也得想这些以色侍人的法子,才能暂博宁沅欢心。

如今连以色侍人都不好使了。

他安静坐着,任凭她捏住自己的衣裳,针线在身前穿梭,默默掀起眼皮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却瞥见她搁在枕边的一册摊开的话本。

他眼神微阖,细细看了看,在昏暗的烛火里艰难辨别出了几段话。

枭雄把美人甩在帐中,任凭美人如何哭喊,不管不顾地扯去了她的衣裙。

之后的字更暗了些,大概是什么折辱什么强硬什么流泪什么会不会爱上他。

……

沈砚收回目光。

按在被褥上的手不由紧攥了攥。

若是数月前,他尚且看宁沅不顺眼之时,他定会为她看这样的书而嗤之以鼻。

听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不过他现在不会了,他只会去思考,宁沅为什么会喜欢看这样的话本。

单看方才摊开的那一页,便可大概猜测这枭雄定不干人事,净知道欺负女子,比他差远了。

……可为何他们二人会在一起,宁沅却不想和他在一起呢?

他思来想去,觉得宁沅的内心其实就是一个对万事都看得很淡的人,她看这样的话本,定是因为她喜欢这样强烈的情节冲突,能让她平静无波的内心里激荡起久久不能平息的波澜。

和这书里的枭雄比,他果然还是太平淡了。

他眉宇紧蹙,愈发觉得自己心中所想很有道理。

既知晓了她的喜好,自然要从她的喜好做起。

沈砚忽然站起身来。

宁沅手中的针线握得牢固,针头又刚刚这么戳进去,经他这么一站,银针登时将刚缝补好的衣衫扯出了一个大口子,连身前也有一瞬而逝的疼痛。

她蹙起一双秀气的黛眉:“……你干嘛?”

他自她手中扯过针线,连同在他身上未打结的部分一同扯了下来,丢去了一旁的圆桌上,而后干脆解了上衫,露出紧实的肌肉。

这些年,他所谓的枭雄也见过不少,别看他们在男人面前一副首领做派,实际颇信奉“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私下里面对自己女人的时候,大部分都只把她们当做泄欲的工具,可谓是凶神恶煞的暴露狂。

如果宁沅真的好这口的话,他也不是不能满足她。

果然,她的目光凝在了他的身前。

他绷直唇角,一手按在了宁沅的肩上,学着书中的枭雄,冷脸将她推倒在了床榻上。

……接下来该如何?

真的要强行对她做那样的事吗?

沈砚有些犯难,脑中犹豫之际,先学着书中所写撑在了她的身前。

宁沅望着他的目光微讶。

接着,她抬指抵上了他的胸膛,轻轻划出一条线。

这是在邀请他吗?

罢了,他本就是来讨她欢心的,她若是真想要,他还扭捏什么?

沈砚心下一横,正打算俯身过去,却见宁沅抬起指尖,捻了捻上面的血色,稍有些小心道:“……虽然我不小心把你划出血了,但……但你也不必这么生气吧?”

柔白的指尖就在眼前,他干脆无视了她的话,垂首含了上去。

第58章共眠

他吮住指尖,舌尖搅动,将沾染的猩红一点点舔舐干净。

血腥的涩与锈在口齿间蔓延开来。

气氛稍有几分凝滞,宁沅视线上移,恰撞进他直直盯着自己的琥珀眼瞳。

明明是淡漠温和的视线,掩在纤长浓密的羽睫之下,却莫名让她嗅到了几分危险。

仿佛她是主人,又是猎物,他臣服她,却又试图诱捕。

她仰着脑袋不敢动。

指尖的触感潮湿温热,她的心亦跟着有些酥酥麻麻,下意识动了一下手指,触碰到一颗稍有些尖锐的牙齿。

……虎牙吗?

沈砚话少,又不大爱笑,宁沅想了许久,都想不起他究竟有没有虎牙。

为确认它究竟是不是尖的,她的手指在那颗小牙上反复流连了几次,最终换来了其主人报复般的轻咬。

一瞬间,宁沅的身子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吟出一声连她自己都陌生至极的娇呼。

轻软中夹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妩媚。

两人同时顿了一下。

宁沅脸色通红,恨不得床榻变成地缝,把她吞没进去算了。

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自她的眸子移到了饱满的唇瓣上。

在昏黄烛火之下,好似一朵娇艳欲滴的蔷薇花。

好听,喜欢。

沈砚心中只回荡着这两个朴素至极的形容。

她收回手指,红着脸磕磕巴巴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他喉结滚动。

故意发出这样的声音。

她抿住唇,别过脸去。

她不是不知道这道声音该在什么样的情境和场合之下产生,但绝不是她与沈砚的当下。

他不过是舔了舔自己的手指而已。

她的目光落回他的胸膛,岔开了话题:“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不过是被针尖划破了道口子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伤,她若是再问晚一些,他或许都要好了。

沈砚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她未必不知道这不算什么大伤。她之所以提出来为他处理,或许是因为她想上手摸一摸,却碍于面子,不好意思,便寻了个看上去很是合理的借口。

“……好。”

他贴心地应下,坐去了另一侧。

宁沅不过是象征性地客气一下,本以为他会说“不必了,我自己来”,却没想他这么轻易地便答应下来。

直到真要下手的时候,她又有些犯难。

她从未亲手照顾过男子。

更何况,是一个伤在胸肌上的男子。

怪那个的。

她沾湿了帕子,打算先为他擦一擦已经干涸在伤口附近的血迹。

帕子覆在他身前时,沈砚默默提了口气发力,争取让宁沅擦得……哦不,摸得满意一点。

她动作轻,又看得专注,每擦一道便会在他胸口按一下来收尾,沈砚只当她是真的在好好为他擦拭伤口,面色坦然,一言不发。

干涸的血迹很快被她擦干净。

她翻出素日里应急备下的小药箱,往棉絮上倒了些药粉,为他缠了层纱布。

沈砚凝着身前打得漂亮的蝴蝶结,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圣洁的礼物,正摆在她面前,等着她亲手拆开来。

“……你平日里都是这样包扎的吗?”

她轻轻“嗯”了一声,“有什么不对吗?”

他沉默片刻,道:“没有,很好看。”

“谢谢。”宁沅坐在床沿答道。

两人一时无话,沉默在夜色里蔓延,宁沅总觉得莫名有些怪异,片刻后,她寻到了怪异的来源。

她望向仍敞着怀的沈砚:“你还不走吗?”

他再度垂首,瞧了瞧自己身前的蝴蝶结,提醒她道:“我衣裳碎了。”

宁沅抿了抿唇:“那你想怎么办?”

他指了指她的床榻:“夜已深了,不如借住一宿,明早让明决来给我送衣裳。”

“不行。”她蹙起眉,果断回绝。

他眨了眨眼睛:“你也可以深夜去向宁泽或者你爹借一套衣裳。”

“你怎么不自己去?”

“我去也行。”他作势便要往外走。

她急了,站起来扯住他的手臂。

“你给我回来。”

“不可以让他们知晓。”

他平静地望着她:“宁泽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他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那也不行!”她坚决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环视一番她的卧房:“不然我打地铺也行。”

“你放心,我定会小心谨慎,在所有人都未起之前起床,不让人发现。”

宁沅不相信他。

这人总是耍她。

若他明日故意赖在地上不起,她又拖不动他。

届时旁人发现他睡在她房间的地上怎么办?

她的床榻还算大,且带着层叠的纱帐,可以分给他一半,纵然有人进来,也能及时把他蒙在被子里,再放下纱帐遮掩。

她望向床榻内,妥协道:“可以给你借住一晚,但你不许碰我,也不许闹出什么大动静。”

“好。”他弯了弯唇角。

计划得逞。

沈砚发现古人诚不欺他,正所谓“烈女怕缠郎”,他若是早能这么不怕丢脸,能屈能伸,早就把宁沅娶回府了。

两人如最开始一般躺回了床榻上。

不同的是他未穿上衣,而她很是拘谨地缩在床沿,留给他大半张床。

宁沅起初还担忧了一阵儿,见他果然老实,躺在床榻里阖着眼一声不吭,便也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直到身旁传来平稳的呼吸,沈砚才侧过身子,只不过映入眼帘的是宁沅的后脑,他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朝床边挪了挪,轻轻吻了吻她的颈窝。

宁沅胸口轻轻起伏着,顺势翻了个身,滚入了他的怀中。

沈砚任由她的呼吸轻柔地落在自己身前,喉结滚动,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轻抱着她一点点挪回了最初躺着的床榻深处。

宁沅初醒时,入眼便是一片线条分明的瓷白肌肤,精致漂亮的白纱蝴蝶结下正是一点小粉,再抬首往上看,男子阖着眼睛,睡得正熟,一切同昨夜里她睡着前的记忆一模一样。

……是她自己滚过来的吗?

她的睡相未免也太差了吧。

宁沅默默滚至床沿,打算当做无事发生的模样起身下床,以给宁泽做一身新衣,需看看尺寸之名,去借一套衣裳。

沈砚睁起一双再清明不过的眼睛,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帐,见她独身坐在了妆台前。

他稍稍抬了抬微微发麻的手,虽恢复了些知觉,可骤失的温暖仍让他有些怅然。

再久些就好了。

*

宁沅挽了个颇为简易的发髻,来到正厅时,见明薇正指点着下人布菜,看见她时连从前的虚情假意也懒得装了,斜睨她一眼,没好气道:“哟,什么风把咱们宁大小姐都吹前院儿来了,平日里你不是惯缩在院中不出吗?”

宁泽插话道:“母亲,姐姐肯主动来与我们吃饭是好事。”

“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兔崽子!我真是白养你了!”

宁沅还未张口,便见明薇变了脸色,唯唯诺诺地望向她身后:“老爷。”

她福了福身道:“父亲。”

宁国公看了她一眼,对明薇道:“隔着道墙都拦不住你的刻薄话。”

他坐在主位上,示意宁沅坐下来:“来了也好,到底是一家人,你也别总在你的院子里避世不出。”

一家人坐得齐齐整整,在动筷子前,宁国公抚须道:“既然全家都在,那我便宣布一件事情。”

桌下,宁沅攥了攥手。

是昨日之事的处置结果吗?

“我决定把你们都母亲送回江南祖宅,如今祖宅无人居住,是个清雅礼佛的好地方,让她好生清修十年。”

“十年?”明薇瞪大了眼睛,眼中当即蓄了泪,“老爷,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孩子们刚刚长大,泽儿入仕不久,澧儿又正值议亲的时候,无一不需要我这个母亲来为他们操心!你怎可如此无情?”

宁国公冷哼一声:“我无情?昨日陛下可皆同我说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今日孩子们在,我给你留一丝薄面,你就听我的话,回祖宅去吧。”

宁泽有些懵然:“昨日?昨日发生了何事?”

明薇把筷子一摔:“还不都是你姐姐那个贱人!”

宁泽望向宁澧:“啊……?”

宁澧起身,泪眼汪汪地跪在宁国公面前道:“爹爹,您是知道的,母亲就是一无知妇人,绝无谋逆之心,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被人揪住了这其中的联系扣了一顶帽子。”

“她的初衷到底是为了女儿的姻缘,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您可不可以看在她是一个有爱女之心的母亲上,不要罚得这么重?”

“在咱们府上僻一间佛堂,让她清修悔过吧爹!”

宁国公撇下宁澧攥着他衣角的手,蹙眉道:“能留她性命已然是陛下大恩了,若非沈执玉不予追究,她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他看向明薇道:“你来同我讲,你是怎么想的?”

“利用你自己的亲生儿子给他下药?”

“他是什么人?天子近臣,皇后手足,你儿子的顶头上司!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办事,让泽儿如何自处?”

宁泽这才从家人的话里听出些端倪。

他震惊地望向母亲。

“我怎么没想过!”明薇道,“我早就想好了,沈砚聪慧,素有君子之名,事后想想,定知泽儿全然不知此事,自不会迁怒于他,届时他与澧儿生米煮成熟饭,沈家那样的门户,多她一个人,也不会怎么样!”

说着,她看向宁沅,“就算他仍执意要娶她,那也不过是姐妹共事一夫罢了!我们澧儿一向看重她这个姐姐,什么时候不是又忍又让?这难道不是极其圆满的结局吗?”

“要怪就只能怪她!”她抬手指向宁沅,“若非她执意阻拦,也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宁沅蹙起眉。

她没想到明薇居然会连沈砚待宁府的善意也一同算计进去。

“母亲可有想过,若妹妹以这样的方式嫁去沈府,又是否能承受的住旁人非议?爹爹的清名脸面又该搁于何处?”

宁澧看向她,哀怨道:“姐姐,你都能承受,又怎知我为何不能?”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悉数聚集到了她身上。

宁国公率先道:“你这话何意?”

“爹爹。”她抹了把泪,“您还不知道吧?沈大人之所以如此心仪姐姐,盖因他们二人早已有了夫妻之实!”

宁国公陡然瞪圆了眼睛:“胡说!上次沈执玉当面要与她履行婚约之事,她都未曾应允,又怎么会如你所说那般!”

“女儿可是亲耳所听!亲眼所见!”她望向宁沅,眼底有些嫉恨,抛出了一个颇为致命的问题,“怕是只有姐姐心里清楚,沈大人那日的药是如何解的罢!”

宁沅沉默地望向她。

宁国公道:“我昨日细问过,他说是他调动内力压制的。”

“那药会让人四肢无力,更遑论调动内力?”宁澧冷笑道,“否则昨日把我推出门外的该是沈大人,而不是姐姐了。”

“姐姐,你敢拿你的亡母起誓,你与他之间清清白白吗?”

这话深深刺痛了宁沅。

清白?

何谓清白?

假若那时沈砚并未为他换药,她如今确然不“清白”了,可这是她的错吗?

她为了自保或是救人,便是不清白不干净的女孩子了吗?

同为女子,她居然还不若裴子星想得通透明白。

她有什么资格提起她的亡母?

“宁沅,她说的可是真的?”宁国公肃声问道。

宁沅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爹爹若不信,便派几个您信得过的嬷嬷查验我吧。”

她不想解释什么,说来话长,且解释也未必有用。

不若直接把事实摆在他们眼前便是。

宁国公没有说话,似是一种认可般的默许。

或许他心中早有疑虑,正好借着宁澧的话头来验证一番她的“清白”。

她是他的女儿,纵然遭遇了不好的事情,也得保持着处子之身的完整,等着被他嫁去别人府中。

她道:“只是查验罢,还望爹爹能记住究竟是谁维护了您宁国公府的体面,没让沈家把您看低了去。”

“还望您坚决履行您用饭之前说的话。”

她望向明薇:“这样的母亲,实在只会拖累儿女,确然没什么必要留在府上。”

说完这一席话,宁沅干脆彻底放空了自己。

她不知道如何吃完了早饭,也不知道是如何被那些嬷嬷摆弄,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那间黑暗的屋子里出来,失魂落魄地回了卧房。

她发泄一般地推开房门,却见沈砚并没有走,而是又恢复了他往日一袭白衣的高洁姿态,在她书案前看书。

听见她的响动,他抬首起身,担忧地望向她:“你回来了?”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见过她的心声,但在那之前,他记得她心中最后愤懑地在论“清白”。

所以在明决给他悄悄送了衣裳后,他没走。

宁沅的目光有些空,她望向他,语气平淡道:“你怎么还在这儿?你没有公务吗?”

“今日休沐,所以想等你回来,再与你道个别。”他拙劣地想着留下的借口。

宁沅抬起头看向他。

沈砚目光冷淡,俊美的脸庞仿若从不沾染七情六欲,可也只有她知道,他明明身处俗世之中,比她入世得多。

她平静地阖上房门,插上门闩,抬手扯过他的衣襟,踮脚吻了上去。

他眸中错愕一瞬,与她短暂分开:“……你怎么了?”

她还是不说话,垂首去解他的衣带。

他无措地包住她的手,蹙眉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冷淡道:“你脱不脱?”

见他不语,她甩开他,抬手三下五除二扯开了自己的衣带。

衣裙在脚边堆叠如云。

她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只知她回来时满腔愤怒,需得找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抬眸,把手探入他的衣襟,望向他,挂着一抹淡笑:“怎么?沈大人也觉得清白很重要吗?”

第59章礼物

即便是暑热天气,她的手仍是冰凉。

沈砚垂眸凝着她,抬手握住了细腕。

“就算要脱,也不能在此处。”

她嗤笑一声:“胆小鬼。”

沈砚抿住唇。

倒不是他胆小,白日里她的院子并不安全,如今她又锁着门,若有心之人带人来堵她,简直一抓一个准。

日光有些晃眼,宁沅与他相对而立,身上舍了绫罗绸缎,发上也去了珠钗首饰,粉黛未施,仅剩一袭用以遮蔽的小衣稍有些歪斜地挂在身前。

仿佛被旁人解开过,又碍着什么,给系了回去。

他平静地回望着她。

说来怪异,不论是梦中亦或是亲眼所见,他都很难抵挡她无意倾泻而出的春色。

可如今她袒露在他面前,口中说着这样离经叛道的话,他却并没有对她生出男女之欲,也没有顺水推舟之心。

他弯下腰,去捡她的衣裙。

宁沅迟疑了片刻,仍站着未动。

他循着记忆里的模样用裙身将她缠绕一圈,捏着手中的系带沉吟道:“……怎么穿?”

“其实你根本无需知道怎么穿。”

他这样的身份,一辈子都无需去服侍一个女人。

倒会有女人被家中娇养得水灵,打包得精美,送至他的床榻上。

他只需要动动手指,抽开那些如献礼一般的绸带。

而她就是宁府为他精心备下的礼物。

那场因母亲友谊而定下的婚约早已变了味。

它不再是为了亲上加亲,更不是希望他们两情相悦,起码在宁国公府不是。

它不过是宁国公府在京中稳住地位的工具罢了。

宁国公虽身居高位,却不掌兵马,不握实权。

在宁泽真正能在朝中站稳脚跟之前,他迫切地需要另一个出色的“儿子”。

女儿的作用,便是为他捆住这个精心挑选的女婿,日后好听他恭敬地唤一声“父亲”。

既然如此,不若她现在就成全他们。

她把自己献给他,在他们以为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之时,再逃离他们所有人。

“……你会脱姑娘的衣裳就够了。”她淡淡道。

沈砚心中大抵猜到了她的愤怒来自于什么,也知道她这么做不过是在赌气。

他弯身为她捡裙子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她紧绷着的鞋面。

他无意与她拌嘴,便只垂首去研究衣带,很快通晓了穿法,耐心为她系着繁复的裙带,直到两条长衣带绕过裙头时,他猛地一拉,把她拉至身前,系了个颇为潦草的结。

她咬了咬唇,眼眶莫名有些酸涩。

她的家人为了他脱去她的衣裳,他却为她亲手穿起来。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理好她的衣裙,牵起她走至后院,一如那夜踏月抱她而来那般抱她越过了高墙,避开人群往城东去。

他抱她去了一片桃林。

桃花早已谢尽,只剩葱绿一片,枝桠上还挂着些硕大饱满的果子,透过来些清甜。

放下她时,已身处一座安静雅致的小院。

他阖了门,把衣带交于她手中。

“这里是我的私宅之一,不会有人偷听偷看。”

“你不是想脱我衣裳吗?现在可以脱了。”

宁沅捏着衣带,咬了咬唇。

过了这么久,其实那时的一腔冲动已然消了不少,他怎么还……

不过,待她想一想饭桌上的那些话,心中仍觉得恶心。

就算她与他睡过,又会怎样?

她心一横,便扯开了他的衣带。

白袍敞开,跳出一只她昨夜亲手打的蝴蝶结。

她默默盯着那处蝴蝶结。

“不继续吗?”

沈砚仍注视着她,瞳仁浅淡,却望不见底。

他看起来已全然没了问她先前发生了何事之意。

可她最开始生气地回到卧房,故意说出那样的话,并不是真的迁怒与他,其实就是觉得自己很委屈,又实在难以启齿。

她没什么人可以发泄这些事情,唯有他一个。

她不知道沈砚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本就是一个随性之人,让她去特意琢磨一颗七窍玲珑心,实在是一件为难的事。

她垂下眸,淡淡开口道:“我方才那样对你,是因为在府中被一群婆子验了身,心中不快。”

沈砚凝起眉:“为何——”

未待他问出口,少女平静道:“为了把明薇送回江南祖宅去。”

“宁澧拿你我之事为她母亲开脱,我别无他法。”

“纵然我再厌恶旁人拿清白说事,却依然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来证明我没有错,错的是她。”

她微微仰起头,声音放得很轻,气息吐落在他的喉结上。

“很奇怪的感觉,那一瞬间,就仿佛连我自己也在为守住贞洁而骄傲。”

“我好像被她和宁澧同化了。”

“或者说……谁也别妄想做这个观念下的反叛者,他们总有层出不穷的法子来告诉你,失贞即是女子的耻辱,哪怕只是疑似,也逃不过检验和审判。”

沈砚蜷了蜷手指,轻轻绕去了她背后的发丝。

她离他很近,饱满的唇瓣带着粉嫩的肉感。

她接着轻声道:“后来,我就跟他们去了一间偏僻漆黑的屋子。”

她伸出手,纵然他的衣衫已被她扯开,指尖仍隔着衣料若有似无地划在他胸口。

“你知道她们要怎么验吗?”

沈砚摇了摇头。

她踮起脚尖,凑过来道:“用一只类似火剪的东西,硬生生地撑开那里,由着她们举着火烛看来看去。”

沈砚不由蹙起了眉。

他没有见过,自然想象不出,可是自她的描述里已然觉得十分不适。

“……你疼不疼?”

宁沅的手指顿了一下。

他也是今日唯一一个问她疼不疼的人。

一瞬间,她几乎都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下去。

可她想起他把她耍的团团转时,又不禁觉得她玩弄一下他又怎么样?

她点了点头,乖顺道:“疼。”

他欲拨开她的手:“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必了。”她垂眸,唤住沈砚,再抬眼时显得有些可怜,“你要外人也知晓我家的丑事吗?”

“……是我考虑不周。”他沉吟道,目光往她的裙摆扫过去,“不然找你的侍女瞧一瞧?”

她露出为难的表情:“在府里是是可以的,但如今在这儿……”

他凝着她,目光有些复杂:“……好吧,我帮你。”

他能听见她的心声,自然知晓她在打什么坏主意,本想着带她吹一吹风冷静些许,便能散一散她的火气,却没曾想她竟铁了心的要与他亲密。

这好像是宁沅第一次这样看似示弱,实则明目张胆地勾引他。

虽说她没安什么好心,想的是得到他以后,再把他甩开,但他还是难以抗拒。

再说,他也没那么容易甩得掉。

他认命地抱她往榻上走,宁沅便就这样软身倚靠在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大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腕,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能掐出情意绵绵的春水。

其实,他除了是沈砚,也没什么不好的。

才貌出众,文武双全,最重要的是他很洁身自好。

宁愿骗她,都不曾与她真的发生过什么。

如果没有这些令她不高兴的事情,或许嫁给他也不错。

她忽然轻声唤他:“沈砚。”

他抬眸望向她,见她倾身过来,碰了碰他的唇,接着张口咬住了他的薄唇,与他唇齿相缠。

他干脆拥着她坐在榻上,两人似乎吻了许久,他的大掌不知何时按在了她的后腰上,直至她彻底陷在榻里,他便撑在了她的身上,微微喘息。

“宁沅,你真的想要我和你睡吗?”

宁沅眸中微讶,还未待细想他话中何意,乌发垂落,他便主动吻了上来,直至她唇角稍有些发麻时,又渐渐向下。

她的脑子有些混沌,软在他的怀中,只想着睡就睡吧,反正这样好看还免费的公子睡一回就少一回,等她走了,说不定就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了。

好看,还免费。

沈砚眸光低垂。

……怎么听怎么像是花楼里对于小倌的形容。

还是不要钱的那种。

如她所愿,他朝她伸出手来。

修长如玉的手指抚上她脸颊的时候,宁沅下意识躲了一下,旋即又迫着自己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自觉经他流连过的地方带着些密密麻麻的痒。

他的手来到她身前,轻而易举地散了他先前系好的裙带和小衣,从胸口到细腰,顿时显露无遗。

清风拂过,宁沅缩了一下肩膀。

她发现比起那些手指粗粝的老嬷嬷,她并不厌恶沈砚的触碰。

甚至他连为她宽衣解带都放得很轻很慢,仿佛把暧昧也无限拉长,并无她所想的那般拆礼物之迫切,反倒颇为重视她的感受。

最后,他握着她的手,放在了她为他包扎出来的蝴蝶结上。

“干嘛……”

她思绪混乱,也没什么力气去挣扎,只觉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蜷起手指,撇过头去。

沈砚垂眸:“你的礼物。”

……他怎么知道自己心中曾这般形容过。

宁沅双颊嫣红,躲开他的视线。

“你居然也会不好意思。”他笑道。

这话何意?

她当然会。

她理论知识一箩筐,实际经验却几乎为零,第一次被一个男子这样拥吻爱抚,为什么不能不好意思?

沈砚掰开她的手指,握在了蝴蝶结的尾端,缓缓扯开。

“这是你系的,自然要由你来拆。”

……好一个拆字。

白纱垂落,锦绣堆上,她与他第一次坦诚相见。

沈砚比她要古板得多,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只是想试一试,赌一把,但是现在看来,他或许要比她想象中容易沦陷得多,实现她的大计指日可待。

正当她期盼着开始的时候,沈砚的动作却忽然停了。

宁沅见他若有所思,问道:“怎么了?”

沈砚抬头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她自这莫名的目光中察觉了些许恶劣。

而后他便低下了头。

……

片刻后,她软在床上,周遭一片寂静。

屏风后传来了漱口声,香汗浸湿了身下的衣物。

她不禁去想,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所以才在最后关头戛然而止,改用了这种方式?

第60章玩我

宁沅轻挪了挪身子,望向屏风后。

他明明连女子的衣裳都不知如何系,又是哪里学来的这个方式?

那股酥麻直到现在都未从她心间褪去。

或者说,从他吻上那里时,她就已然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无论她觉得太过羞耻,试图合拢双膝,或是她耐不住痒,想要从中挣脱,他的大掌都牢牢地扶着她的腿,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却也不曾粗暴地对待过她。

只是桎梏着她,轻轻贴近,一点一点品尝。

再由着她把手轻颤着过去,指尖绕进他的发间,止不住地抽气。

那些从前自话本里看来的颤栗和如至云端,不再是印在书页上由她想象的黑字。

她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实感。

宁沅忍不住去想,那他可曾这样待过别人?

屏风后,沈砚垂着眼眸整理衣衫,听见她的心声,原本稍稳的呼吸又有些杂乱。

他怎么会这样对待过旁人?

且他在最后一步戛然而止的原因,远没有她想象的复杂。

他只是单纯的不明白该往何处进而已。

但他不想让她察觉。

真要论起来,她比他要懂的多得多,这大概是她看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本之故。

他从前觉得这种东西实在没有必要去花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去了解,可他今日第一次体会到了“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普适性。

不*过,在他吻上她更为柔软的地方时,观察她就变成了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

他看着她或蹙眉,或阖眼,或红唇微张,以此来判断到底怎么样会让她更舒服。

更神奇的是,这样的过程他并不反感。

去取悦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反倒会让他心生满足。

沈砚愈想,觉得耳后的温度愈高,垂眸见原本平整的衣料又变得奇形怪状时,心想,他大抵是完了。

宁沅仍躺着出神,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沈砚自屏风后绕了出来,行至床沿时,弯腰捡起了什么。

柔滑的布料自他指尖滑下来,轻飘飘地盖在她身上。

他别过脸,不去看她:“你的小衣。”

纵他面上再云淡风轻,宁沅一眼便看见了他鲜红欲滴的耳朵,轻轻扯了扯唇角。

不管过程如何,总之结果是在按照她心中所想发展的。

他心中舍不得她,往后与宁府的来往会更多些,她爹定会以为他们好事将近。

待明薇被遣送回江南祖宅,她攒够了另置府宅和还给宁府的钱,便亲自登门与他退亲,彻底与他们所有人划清界限。

她想着,抬眼对上了男子的视线。

因着心虚,她率先垂下眸子,慢吞吞地坐起身来去穿小衣。

她似乎对他毫不避讳,瓷白的肌肤上带着暧昧的红痕,明晃晃地昭示着先前发生的一切。

直到她去穿亵裤时,沈砚蹙了蹙眉道:“等等。”

她疑惑看向他:“怎么?”

空气静默几分,男子在床榻前蹲下,以一种极轻的声音道:“先前流了许多水。”

“我给你擦擦。”

……

很难想象这句话居然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他捏着帕子,动作很轻,她心中好容易褪去的酥麻再度浮了上来。

她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恍惚觉得有些不真实。

明明数月前,他还在高高在上地嫌弃她,如今居然会蹲在她面前,小心地照顾她。

最后,他把帕子搁在一旁,拿过下裳帮她穿。

也不知他几时叫的马车,总之她回府的路上很安稳,少了不少来时的颠簸。

马车缓缓停在宁府前。

少女起身,正欲掀帘,忽听男人道:“我扶你下车罢。”

宁沅想了想,并没有拒绝。

就让他们看着她与他在一起好了,她与他走得愈近,她爹八成愈放心。

男子为她掀起车帘,她入眼却见宁澧站在府前的石狮子旁。

她眼圈红红,像是哭过。

宁澧回身,见是他们二人,抿了抿唇,仍走上前来,对沈砚福身道:“……沈大人,这件事是我不对,可我求求你能不能救救我母亲?她若是离京十年,依着父亲的性子,怕是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今日去沈府寻过你,他们说你并不在府上。”

她说着,抬首看了眼宁沅:“恰巧姐姐也不在,我便想着你应当与她在一起,就等在了府前。”

她也没想到宁沅居然真的什么都没与他发生过。

那他的药是如何解的?

他又为何对宁沅这样平平无奇的女子这般另眼相看?

沈砚把宁沅往身边带了带,见宁沅难得地配合着他的亲密,心中有些暗喜。

但这不妨碍他冷眸看向宁澧:“我为什么要救她?”

长街上行人寥寥,宁澧掐着掌心,觉得自己很可怜。

一场筹谋,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得到,还把他推得更远了。

她很想端出温和有礼的笑,可是她真的笑不出来。

“这件事……既然没有改变什么……那母亲也罪不至此吧……”

“可沈某觉得国公爷已然很是手下留情。”他冷声道,“若是沈某的夫人是这般败坏沈氏门风之人,赠她一纸休书也不为过。”

若母亲变成弃妇,那她与弟弟在宁国公府的地位将一落千丈。

她在宁沅面前,就要永远被压一头了。

宁澧抿住唇。

且他这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

他是在告诉她,纵然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也不会娶她入府。

沈砚侧身为宁沅理了理鬓发,以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轻柔语气道:“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府了。”

宁沅轻轻“嗯”了一声,看沈砚转过身后,自己亦迈上了府中的石阶。

宁澧看向她。

宁沅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不见幸灾乐祸,亦不见挑衅自得。

可她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甘。

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得到他的青睐?

凭什么她追求示好他却视而不见?

她想起他方才的话,转头故意以沈砚能听见的声音问宁沅道:“姐姐,家中乱成这样,你怎么又同男子单独出门去了?”

……什么叫又同男子单独出门?

宁沅刚迈出去的步子一顿,皱了皱眉。

这句话问得很妙。

既强调了经常,又暗示了她平日所见未必唯沈砚一人,但若他细究起来,宁澧又可以辩解只是在指沈砚。

她知道宁澧话中之意,是暗指她亦有败坏门风的可能。

不过除了沈砚,她何时同男子单独出门过?

她倒是想,可她连朵好桃花都没有。

宁沅懒得同她解释什么。

随她怎么说吧。

沈砚却驻足,转身望向她,蹙眉道:“沅沅,你以后别这样了。”

宁澧唇边扬起一抹讥讽的笑。

她就知道,男人心中都有双重标准。

既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待他特别,为他抛下伦理纲常,又希望她能在他不在的时候,为他守身如玉。

爹爹当年就是这样的。

他那般严肃之人,尽管碍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宁沅的娘亲,却还不是与仅是小官庶女的母亲夜半私会,无媒苟合?

后来母亲怀了身孕,被家中扫地出门,他还不是感激涕零地给母亲购置了一处小宅院。

那时候爹爹怎么不说娘亲败坏门风了?

否则哪里会有她?

……

宁沅内心本无波澜,沈砚这话一说出口,她心中的火蹭地一声便往外冒。

他还真信了?

正当她愤怒之际,却听他道:“马上就该入秋了,夜里寒凉。你下次再与男子单独出门的时候,该多穿一些,别冻出病,否则我会自责的。”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啊,好茶。

宁沅顿时消了气,顺势应下:“知道了。”

不等宁澧反应过来,她快步走入了府中。

沈砚坐在马车上,见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不由想起了午后的那幕。

车夫问:“公子,回府吗?”

他沉吟片刻,应道:“去书市。”

“就是闺秀间常命人偷偷去买的那种。”

他想了想,补充道:“越不正经的越好。”

*

自那日之后,宁沅发现她的生活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她每每看话本看到尽兴处,脑海中总是会回味起那日的感觉。

话本中常言女子第一次会很痛,可她依然不知道痛是何种痛法,却已然体会了这之中的玄妙之处。

她侧目看向枕边那副被他逼着下的丹青。

……不是说越看越烦吗?

怎么感觉顺眼了不少?

就这么过了大半日,她终于看完了这本,合上书页,伸了个懒腰,打算去找揽星讨些零嘴,却见她先一步端着刚烤出炉的点心叩门入内,兴冲冲道:“小姐,好消息!”

“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夫人的马车刚过庐州,便遇见了一伙颇为强悍的山匪,当初从府中大箱小箱地搬了十多件,却没想所带之物几乎被一抢而空!如此一来,他们只能一穷二白地回祖宅了!”

她挑了挑眉:“确实是好事。”

待日后她有机会亲至庐州,定要与他们当家的拜把子。

心中想着,她摇了摇头:“也不知她回了江南祖宅,宁澧会不会想法子给她送去些东西。”

揽星撇撇嘴:“我看难,自夫人走后,老爷并未把内宅事务交给二小姐,而是悉数交给了随咱们夫人一同陪嫁来的李妈妈,她定不会容二小姐私动府中财物。”

宁沅见明薇倒霉,心中便舒畅些许,连今夜沐浴的时间都格外久。

此时沈砚就站在她的书架前,若无其事地翻开了她的话本。

其实这些日子他已经看了不少,自之中揣度着宁沅的喜好,也学了许多讨女孩子欢心的方式。

今夜他来,本特意问了钦天监,想带她去西山上看一看流星。

他犹豫着待会儿该如何开口。

是学小将军死皮赖脸地问她有没有想他,还是学枭雄不容拒绝道带她去一处好玩的地方。

可时不时传来的水声令他无法静下心来。

他亲眼见过她,甚至亲自触碰过她,如今闭上眼睛,也能在脑海里描绘出她的模样。

就这么听了许久,他一个字也未看进去,先前自话本中背下的一箩筐情话亦揉杂成了一团。

水声终止。

宁沅穿着淡粉寝衣,一边走一边垂首擦拭发间的水滴,抬眼便看见了立在书案前的男子。

他正握着卷书,静静看着她,看得她心跳莫名快了起来。

看什么看?

她又不是没穿衣裳。

她觉得她就快要对这个人的造访而习以为常了。

她把擦拭的帕子搭在一旁,温软的目光看向他。

“你来做什么?”

他的喉结滚了滚:“有话对你说。”

宁沅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讲。

沈砚阖上书页,在“你有没有想我”和“要不要和我出去玩”之间,沉声开口道:“你想玩我吗?”

宁沅顿时僵在原地,双眸潋滟几分,诧异地望着他。

“你……怎,怎么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