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260(1 / 2)

[穿书]反派boss上位指南 不可思白 35523 字 7个月前

第二百四十一章白那个熊

在姜乃平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他的脚下“砰”地一声落地响,他认出那个身影,是他家那个跑腿的小师弟。

小师弟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一张嘴,血液喷涌而出,“师、师兄,咳咳咳——”

姜乃平连封他数十条穴道,勉强止住了他的血液逆行,“我知道了,别说了。”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巨大的白毛生物四脚朝地冲撞而来,破开空气的余波掀起层层巨浪,造成无数人仰马翻,连妖族都没能幸免。

“开传唤阵——”

姜乃平就着高处大喊,战场上的师弟立刻回防,纷纷站定在他周围以阵法的站位各就各位,他身旁的师弟表情严肃,姜乃平瞄了他一眼,轻声道:“师弟,这回是到叫长老时候了。”

那师弟握紧手中剑柄,紧张地声音有些沙哑,“大师兄说过,只有前辈们合力才能制服白·熊,可仅仅也只是制服而已,华阳君不在了,姜师兄,我们该怎么办?”

姜乃平身居传唤阵眼,剑柄支地,剑气逆行而下,阵术渐成,他的身边已经有了远方的能量波动。

这是剑阁的紧急召唤阵,只有少数几人有使用权限,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不论被召唤者出于什么状态,只要传唤阵一开,所有剑阁长老都会被以最快的速度转移至阵内。

而这种阵法一旦开启,往往是关乎生死存亡之际。

那庞大的身躯已经近在咫尺,姜乃平面容肃穆,耳边回想起了叶争曾经说的话——

“妖宗敢率先出战,只因他们还有上古神兽这些底牌,蛇王灵魂散于试练塔,火凤重塑肉身受制于人,幻狐为自由已定盟约,能无所顾忌上战场的唯剩白·熊……”

他永远忘不了得知这个消息时的震惊心情,那感觉像极了初次下山除妖时遇到的一只食人·兽,他们费劲千辛万苦将其消灭后打道回府之际,旁边突然窜出来一只身形更魁梧,实力更强悍的,鼻息一吐就杀死了身旁同门,要不是他手疾眼快发了求救信号,初出茅庐的几个菜鸟早已折到那里。

彼时,华阳君刚刚莫名“飞升”,师兄修为全无地站在他身后,平静地说出这个让他毛骨悚然的事实。

“白·熊、怎么可能还活着呢?”他干巴巴地询问,脑子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在试练塔中的经历,他们遇到了火凤,蛇妖,幻狐,每一次都是死里逃生,相对来说,唯有在最初进入的极地雪林最为安全,危险只来自于狼妖。

而他的大师兄只是平静道:“英雄的证道之路上,遇到什么样强大的敌人都有可能。”

他真的好像对一切了如指掌。

“我们会是英雄吗?”姜乃平不禁问道。

“所有人都可以成为英雄。”叶争回道。

大师兄还说白·熊一事他早已向华阳君汇报,长老们也同样知晓。

于是他便知道长老们一直深居剑阁不入战场的理由又多了一个,拖延白·熊参战的时间,若是人族这边战力过强,谁能保证妖族不会狗急跳墙,早早派出白·熊打头阵,那时候想要削弱妖宗主力,便是难上加难。

而今在妖族孤注一掷,全部底牌一起亮出之际,终于也派出了他们最后的一张底牌。

可人族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华阳君早已不在。

姜乃平看着一众避让的人族之中,剑神逆着人流前进,在混乱中几经跳跃,挥出了半身修为,那般强大的剑气落在狂乱的白·熊身上,成功阻碍了它几分前进的步伐,还被消掉了一片毛发,这一击之下,白·熊终于在一众蝼蚁中找到了确切的攻击对象,调转了方向直冲剑神而去。

剑神才修炼几年,就已经有了可与白·熊过招的实力了。

这让姜乃平有些鼓舞,他对师弟说道:“华阳君不在了,还有长老,长老不在了,还有我们,妖族已经倾尽全力,而我们还有所保留,这场人妖之争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结局,只要坚持下去……”

大师兄说,所有人都可以成为英雌。

他的话音未落,身边的能量波动凝成实体,药房长老扛着沾满泥土的锄头,打趣道:“你们听听,这还没怎么着呢,小乃平已经预设好我们先败了。”

瞬移在其它弟子身边的长老们也跟着笑,药房长老跟那担忧询问的师弟道:“小子,别听你师兄的,就算拼上我们这把老骨头,也不会让你们这些小辈抢走功劳的。”

他查看了一下战况,叹道:“剑神这小子,几日不见,又精进了不少,本长老就暂时勉强承认他这个小辈能跟我们平起平坐吧。”

他说着,长老们已经行至了阵外,药房长老抖落掉锄头上的泥土,变作一把锋利的宝剑,“行了兄弟们,好久没大动作,身子骨是时候好好练练了,走!”

他一声令下,算他在内的六位长老化作一道光冲向白·熊,白·熊双目赤红,张大的眼眶中泛着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的魔气,一看便是中魔入心,可能它们白·熊一族败北之后,汇聚的魔气都到了他那里。

长老们一来,分为六角各困一方白·熊去路,剑神压力骤降,退守至一边压制翻涌的血气,白·熊这样的上古妖兽防守和攻击都已趋近臻境,以他的实力看过去基本上毫无破绽,若要打败它,只能靠硬碰硬的。

事实证明,他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即便剑神在剑道上的造诣平辈之中可以说是无人能及。

他落回到姜乃平身边时,其余弟子已经继续下去抵抗妖族的反扑,只剩下他正给受伤的小师弟运气疗伤。

待小师弟醒来,他又让其拿着防御法器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小师弟硬气得很,不想听他的,觉得自己去全好了,嗷嗷地挥舞着弟子剑就冲向战场了。

姜乃平:“……”

他还维持着下蹲疗伤的动作,垂首不语。

剑神就静静地陪在他身边,良久,姜乃平抬起头来,眉头凝成了疙瘩:“……长老们未必是对手。”

他的语气很平,好像只是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了一个事实,剑神却没来由听出一丝丝颤抖。

配上那满是忧虑的面容,倒让剑神不合时宜地升起了异样的感觉。

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也有如此胆小的一面。

但战神也知道姜乃平胆小得合情合理,这才是姜源有血有肉的一面,于是他同样蹲下身去与其视线平齐,“但你有别的办法,对吗?”

他想安抚姜乃平的情绪,声音放得很轻,显得有些柔和,不似平常那样冷冰冰的,总是不近人情。

姜乃平真的被安抚到了,他缓缓点头,“有……一个禁术。”

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响,长老们齐齐发动了惊雷闪,这种群攻技能被一群剑气精纯的人使出来,其威力比姜乃平自己施展时强上百倍不止,白·熊在电闪雷鸣之中发出痛苦怒号,剧烈的白色电光使视野有短暂的失明,姜乃平眼前一片模糊,本能地伸手去抓个实体,触碰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白光过去,姜乃平眨着眼睛,将爪子从剑神颈边拿走,慌忙站起身来查看战况,那白·熊洁白的皮毛已经满是焦黑,他浑身妖力猛然外放,无差别地扫射周围一切活物,那强劲雄浑的力道在魔气的加持下充满暴力。

本以为躲在安全范围交战的人妖两族被掀得人仰马翻,修为弱的当时就口吐鲜血,生死不明。

身处冲击波中心的长老们受到的伤害可想而知,他们只觉得胸口发闷,即便提前预知到状况率先撤出一段距离,还是被打个正着。

再定睛一看,那白·熊的身形暴涨,竟是生生又增大了一倍!

姜乃平瞪大眼睛,艰难道:“只是需要八个剑圣以上实力的人,算上我们两个正好。”

剑圣已是最低标椎,白·熊实力已至臻境,连华阳君要处理它都要费些实力,剑道最后等级差一阶便是一道天堑。

剑圣之上还有剑皇,剑皇之上才是臻境,姜乃平说是剑圣实力以上施展这个禁术就能制服臻境的白·熊,可见此禁术之逆天,也可想而知施展禁术之人要付出多大代价。

“一股剑气逆行,再分一股剑气冲击经脉,配合禁术的剑气运转方式,可使实力短时间内提升一倍,可是施展之后,轻者实力暴跌甚至全无,重者全身经脉爆裂而亡。”姜乃平深吸一口气,“长老们个个都是剑皇级别,他们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可是你我只有剑圣水准,我如何无所谓,我不想强迫你,你、你可愿意……”

剑神盯着他愧疚的眼神,极为认真地,生怕姜乃平看不清似的,重重点了点头。

说话间,不远处又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嚎叫,九头狮吼兽奔袭而来,他的身后,司无涯掐诀念咒,控制着狮吼兽克服血脉压制,攻向整个妖族的实力最强者。

第二百四十二章人剑合一

清英紧跟在司无涯身后,给姜乃平递了个一切解决的眼神,彼时,狮吼兽已经一跃而起。

头顶飞过一片巨大阴影,姜乃平转过身,见那狮吼兽已经稳稳站在白·熊面前了。

两个体型相当的巨兽遮天蔽日地相对而立,脚下人族猫似的大小,双方鼻孔的粗气声都震耳欲聋,一个都已经气势逼人,这下更让人看得心头发堵了。

白·熊早已对气势汹汹而来的狮吼兽有所打量,只是被剑宗长老们的剑气牵绊不能给予警告。

司无涯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他的九头灵兽跟姜乃平打了一架只剩下八个头,对他多少还是有些影响。

但谁叫他心有弱点,轻易着了皇族的道儿,如今大梦初醒,只能尽力弥补给人族带来的损失。

有了这般决心,狮吼兽在他的控制之下大嘴一张,满嘴利牙就朝白·熊脖子咬去,巨兽相争,那攻击以与防御力自然远超与人族的战斗。

白·熊早就有所戒备,怎会轻易被它咬到,前肢高高扬起,粗厚的熊掌就拍向了狮吼兽,它也露出锋利牙齿,与其相互撕咬碰撞。

白·熊黑色的大嘴咬合力惊人,狮吼兽偶尔一次躲闪不及,身上便挂了彩,反观白·熊,它看似体型臃肿,却浑身肌肉,躲闪灵活。

大地在它们的厮杀下嗡嗡震颤,山丘转眼夷为平地,长老们有了助力,一下子松快不少,但他们也看出狮吼兽气势不足,靠司无涯全力施压,拿命奋战,他们便不的停歇,转主攻为辅助,千柄宝剑在空中汇聚首尾相接,幻化成异常坚固的锁链,牢牢锁住白·熊的头、腰及四肢,他们一人一个方位,拼尽全力才堪堪与白·熊的力道相抗衡,暂时牵制住了白·熊的活动。

狮吼兽终于得到了机会,吭哧一口咬得实诚,尖牙宛如钉子般嵌入其腹部,泥土混杂的白色皮毛留下一趟蜿蜒血迹。

一向对自己肉身防御力自信的白·熊终于负伤,久违的疼痛让它发出怒吼,身体爆发出惊人妖力,转动身体一圈,长老们不受控制地在天上被放起了风筝,狮吼兽牙虽然套在了白·熊身上,却是因那肌肉坚硬无比,竟是不能扯下一块儿肉来,像是被套牢了嘴的鳄鱼,还被连带着转了一圈。

姜乃平看出这多出一方势力也无济于事,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不行,他们也坚持不住。”

剑神与他并肩而立,闻言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姜乃平用行动回答了他,他御剑到高处,能量余波震荡,衣袂纷飞,“诸位长老,随我行双行八星阵,可与白·熊一战。”

双行八星阵虽是禁术,但这些资深的长老们又岂会不知,其首创于两界大战,后经改良,本就是为打败这些天生神兽而生的,但其中凶险所有人都知道。

执法长老当即呸了他一声:“你小子不想要命了?”

姜乃平抽出腰间长剑,置于左臂打量,这柄剑是姜家送给他的成人礼,早于他心有灵犀,现今散发着幽幽寒光,同他一般做好了准备。

“难道长老们现在还有其它的办法吗?”他仰头问,忽然便想起师兄说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放在当下,再合适不过,“姜家教养之恩,剑阁培育之义,都配得上我姜源用命来守护!”

他们剑阁,本就是为守护一方而前赴后继的存在。

药房长老在空中哈哈一笑,“好小子!我剑阁护短,却从不养孬种!你有此胆量,我们要是不同意,倒显得我们怕事了!”

他收锁链退开一仗,一声令喝:“列阵!”

六位长老如流星般变换位置,姜乃平飞身上前补位,药房长老一转眼,剑神便凌空立于他最近的站位上。

“你——”药房长老一时凝噎,剑神在他们之中年龄最小,入门最晚,天分最高,却能站出来跟他们一起承担,便是这份心性,就让他心生感叹,他动了动嘴,终究还是一声叹息。

八人之中,六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两位新起的后辈,以剑气暂铸临时囚笼将白·熊困与其中,几人各执一方天地灵气,朗声道:“灵渊变,气逆行,太阴、太阳……”

随着深沉沧桑的声音落下,八人胸膛齐齐迸发出一道灵柱,姜乃平随几位前辈齐齐祭出宝剑,一边忍受两股完全相反的灵气游走与经脉,一边将灵气剑气化,惶然间,他仿佛瞥见对面长老因痛苦紧绷的面容。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经脉经过试练塔的淬炼尤觉勉强,诸位长老岂不是比他难受上百倍?

思索间,白·熊在困阵中横冲直撞,阵法隐隐有了坚持不住的迹象。

八股磅礴剑气冲天,六位剑皇两位剑圣,竟能在此法中施展出比实际双倍的力量,双行八星阵将成,可这实际并不够的,这最后一步才是关键,八位强者的力量汇聚一点,才能施展出无限接近臻境的实力。

谁来做这个汇聚八方力量的阵眼?两股力量已是勉强,汇集十六股,难上加难!姜乃平用力闭上双眼,再睁开,已是神色坚定。

他大腿刚一用力,右侧方一道身影抢先一步落入阵中。

阵法立成!

全身剑气不受控制地向外涌,涌向中央。

姜乃平瞪大眼睛,喃喃道:“剑神?”

他嘴唇颤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细如蚊声,“你、你出……”

剑神耳朵动了动,却是背对着他打开四肢,让八种十六股剑气游走全身经脉,他“歘”得一声举起剑,骨节有力,青筋暴起,那柄剑很普通,就是弟子剑——他还没来得及铸造自己的本命宝剑。

他还说过,等战结束了,就带剑神回姜家,去剑冢,挑选一柄合意的宝剑。

那时候,剑神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的记忆那么好,现下竟然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他呆呆地虚浮在半空,被阵法牵引着逐渐吸干剑气,只觉浑身瘫软,心脏颤颤。

剑神剑指长空,那剑却是坚持不住,化为湮灭。

随后,剑神的眼神变了,变得纯粹,冰冷,只剩下战意,只剩下一往无前。

他的身影在阵眼中化为一道刺眼的白光,姜乃平条件反射地想要眯起眼睛,却死命地睁开,睁大……

那针眼的最深处,仿佛有一柄充满战意的宝剑出鞘。

身影被白光吞没,耳边穿来利刃的破空声,随着白·熊一声怒吼,血腥气在困阵中弥漫开来,但那怒吼仍未停歇。

还不够吗?

“老伙计,助他们一臂之力吧,”司无涯的声音好像又苍老了几十年,“镜像!”

双行八星阵的能量被复刻出来。

空气中便又传来破空声,以及接连两声巨兽的吼叫。

经脉之中空荡荡,经了阵法的反复抽取,就像被榨成干碎的果渣,从今以后,他怕是再也不能拿剑了。

剑阁流年不利,第一第二顺位继承人接连被废。

重重落在地上时,姜乃平心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以后他该怎么办?

血液流满山谷平原,姜乃平躺在血泊之中,身下潮湿黏腻,他却仿佛失去了味觉,耳边叫喊声不绝于耳,他怎么也听不明白。

“爹爹!你醒醒啊……”

“长老!您还能动吗……”

“长老!您醒醒啊!”

“师兄!”

头顶天空被遮挡,齐天青满身伤痕血迹,他蹲下身来,关切道:“师兄!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陈渚捂着肋骨一瘸一拐地过来,“姜师兄眼睛还在动,大抵是能听见吧。”

姜乃平缓缓眨了眨眼睛,感觉有湿润的东西混着黏腻的血迹从眼角流下来,他就着齐天青的搀扶缓缓坐起身,又缓缓站起来,手里的剑一直没撒开过,此时却沉重得可以,他甩开齐天青借着剑身的力道支撑身体。

嘴唇干裂黏在一起,张开时撕扯得出了血,他咽下这血腥味道的液体润润喉,有很多事涌上心头,他想问问长老们怎么样了,司无涯的狮吼兽怎么样了,白·熊怎么样了,姜家还好吗,存活人数多少,妖族还有多少逃兵,那群中界来的没死绝吧,铁军有没有偷懒……

危险大抵是解决了,他的脑子又开始飞速转了起来。

姜乃平张了张嘴,问:“剑神呢?”

齐天青与陈渚对视一眼,这两个毛头小子明显也偷看过那些禁术,齐天青低头,捏了捏衣摆,“师兄,双行八星阵的阵眼本就是十死无生……”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哽咽了,陈渚本来还忍着,让他这么一带,干脆嚎啕大哭起来,“师兄,剑神长老没了!连尸身都没留下!”

姜乃平耳边只剩轰鸣。

他脸色惨白,身影摇摇欲坠,手下一松,剑就被丢在了地上,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了两步,大口呼吸,猛然想起正事似的,将视线投在白·熊那边,山似的巨兽匍匐在地,腰间两个巨大剑伤几乎将其拦腰斩断,它的胸廓尚余些微弱起伏,只是苟延残喘,两道接近臻境的剑气足以让它重伤不起,它还活着……只是现在。

他的剑气没了,灵气没了,经脉枯竭,可是他还有灵魂之力。

师兄交给他的遇魂,可以看见死去的灵魂,这才过去几息,他想找谁,一定能找到的。

幽蓝的光芒从眼中绽放,他看见很多痛苦死去的灵魂,人族,妖族,或茫然,或不甘,悲伤愤慨都与他无关!他只想找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可是他走遍了周围战场,都没有找到。

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倚靠在石壁边,看着白·熊缓缓起伏的身躯,双目赤红,他想动用这最后一丝灵魂之力,送白·熊最后一程。

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白·熊身躯剧烈震动起来,周遭打扫战场的人族吓了一跳。姜乃平也警惕一震,白·熊终于忍受不住地张大嘴巴,邪恶的力量从它的七窍流出,甚至从伤口处迫不及待地争相挤出来。

“魔气散开!”齐天青大喊一声,姜乃平被两个师弟一左一右架着飞身后撤,那魔气长了眼睛一般对他们穷追不舍,姜乃平直愣愣地看着这股巨大的能量,脑子不受控制地想:他现在灵气衰竭,一无所有,这股能量……强大的诱人……

“咚!”一道剑光传来,用力一搅便戳灭了这股魔气,随后它在战场上游荡一圈,眨眼间便清楚了漏网之鱼。

齐天青见来了帮手,终于停下跑路的脚步。

再回首,只见熟悉的人缓步走来,那弟子剑搅碎一众魔气刚回到他手中便寸寸碎裂,这熟悉的情景让姜乃平大受刺激,剑神曾经的话在耳边呼啸而过——“无需再寻宝剑,若能登顶大道,我即是剑,剑即是我。”

剑人合一,魂体合一。

体亡魂灭。

剑神找到了自己的剑道。

澹台俞好不容易制服了行凶的火凤赶过来,一举剿灭残余的魔气,再一看,便见被两个师弟架着走的姜乃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齐天青连忙接住姜乃平,澹台俞步履从容的靠近让他有些紧张不安。

人妖相争数年,他们鲜少碰面,上次姜师兄重伤,亦是步履匆匆。

可他一直记得,这位剑阁上下口中大骂的叛徒,是曾经手把手传授他武艺他的小师兄。

外人都道剑阁修士个个杀气腾腾,骨头比手里的剑还硬,却不知他们自己私下闲聊,也敢大着胆子议论几位师兄的长短。

大师兄叶争最为嚣张,二师兄姜乃平最为暴躁,其余师兄不一而论,也是个顶个的锋芒毕露,只有这位小师兄最为特别,不吭不响的,从不相争。

他下山后,山上的师长们都说他变了,不仅会争了,还争得漂亮,想来在剑阁也不过装模作样,韬光养晦,如今野心暴露,果然是个小人!

可他们分明能看见,外界威名赫赫,能与剑宗分庭抗礼的小师兄,没有传说中的那样面目可憎。

他宛如被精雕细琢到刚刚好的璞玉,少一分太锋利,多一分太圆润,不冷不热,波澜不惊,颇具一代领袖的沉稳从容。

从前练剑闲暇之际,大师兄常遥指雪林间练剑的小师兄,似笑非笑,“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你们听说过气运之子吗?”

彼时大师兄刚给他们解释完何谓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随接着就将话题引到了小师兄身上。

“只有人之道,才会损不足而补有余。”大师兄的目光沉沉,暗含星火:“若天道真有所偏爱,那它已自我放逐至人道。”

他说着,好像那是什么天大的趣事,自顾笑得张扬。

而如今小师兄当真应了大师兄的话,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从那时候起,或许在更早以前,大师兄与小师兄骨子里对于彼时彼刻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他们终究要去寻找自己的道,与他们渐行渐远,最后分道扬镳。

他们年少时便立凌云志,潜心练剑,没有什么值当他们抛弃这些去追求的。

天道?人道?他至今未明。

流血漂橹,百战成刚,一直陪着他的,还是他的剑。

齐天青轻吸一口气,“多谢青檀君替我们解围。”

陈渚愣愣地跟着行礼,他的心绪仍在小师兄那一剑的余韵中久难平静。

那浑然天成的剑气,澎湃,凌厉,让人来不及升起抵抗的情绪,一下子就搅碎了连上古妖兽白·熊都抵抗不了的魔气。

这样强大的力量,他甚至追逐不上小师兄的背影。

天道,人道,气运之子!

内府的剑感受到他动摇,微微嗡鸣。

“凝神。”澹台俞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声音,却如惊雷一般炸在陈渚耳畔,陈渚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差点道心不稳,他稳住心神,只见小师兄微微皱了一下眉,“是我回来晚了。”

“不晚,小师……青檀君回来得刚刚好!”陈渚反应过来,飞速摇头。

澹台俞点点头,他查看完姜乃平的情况,有些意外:“双行八星阵?他能受得了这个,却也难得。”他将目光落在远处被搀扶离去的六位长老身上,算上姜乃平,只少了一个做阵眼的人,他复又转向齐天青他们,在对方耳朵里,他语气平静地有些过了头,“有人身陨。”

齐天青和陈渚语气霎时沉重起来,“是剑神长老。”

“果然是他。”不在天命之中的灵魂,绝对不会稳定存在下去,他看过剑神的因果线,除了与姜乃平有些交集,在这世间,他似无来处,亦无归途。

小师兄如此冷酷无情的表现伤到了两个小师弟。

陈渚一个没忍住,哽咽起来,“剑阁这次元气大伤,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找不到了。”

齐天青给了陈渚一杵子,小声骂他,“别在外丢人!”根基尤在,尚未到说丧气话的时候。

他边骂边观察澹台俞的反应,摸不准他对于剑阁情况的想法,若此时联盟针对他们,剑阁毫无胜算,然而他余光扫见澹台俞沉默地挽袖口,思绪便顿住了,诧异询问:“青檀君,您也受伤了吗?”

澹台俞肘下一大片漆黑,血肉都结成了炭状,与里衣粘在一起,不知是被什么烧过,现在还没好。

齐天青想不出还有什么能伤到他。

“无碍。”

澹台俞将姜乃平提起,他灵力全无经脉受损严重,更加上心神震荡,再不治疗,小命难保。

“我带他去疗伤。”他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齐天青和陈渚四目相对,彼此都是神色复杂,小师兄以德报怨,他们为暗自戒备而羞愧难当。

至少,待下次姜师兄大骂小师兄时,他们也好有反驳的底气了,不至于做那缩头的鹌鹑,不敢吭声。

他们转过身,面对一片狼藉的战场,年轻的肩膀差点被这烂摊子给压垮,前进的脚步都沉重起来,“现在,让我们开始打扫战场吧。”

如山丘般魁梧的白·熊尸身之下吵吵闹闹,发生了些冲突,“这是我家老祖宗的尸体,我家!你懂不懂什么叫我家呀?我要带他走,你们敢拦我会死得很惨懂不懂?”

瘦弱的少年气得跳脚,他身后跟着打手一般凶神恶煞的熊奔。

齐天青和陈渚一眼就看破了小笨熊的真身。

“真嚣张,”一头幼熊竟敢在他们地盘上闹事,陈渚浑然没有把小笨熊放在眼里,“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被扔下的妖族,还是……?”他眼珠子往齐天青那边转,想得到某种心照不宣。

他与青檀君前后脚到达,自然隶属联盟,但付出这么多代价得到的战利品,一分一毫都要带回剑阁,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妥协,想罢,齐天青很鸡贼地摇头,“不认识,不知道。”

“给他点颜色看看。”陈渚嘿嘿一笑,活动了一下手腕,扬起下巴。

“嗯。”二人对视一眼,默契非常。

……

剑阁后勤的一个小帐篷中。

生机勃勃的灵气充裕着狭小的空间。

澹台俞借用火凤的治愈能力替姜乃平治疗。

筋脉重塑,犹如遍身遭受白蚁啃食,密密麻麻的痛痒。

姜乃平盘膝而坐,头垂得很低,他能感受到身体的状态,比之还要强烈的疼痛他也经历过几次,他都能咬牙坚持下来,可唯有这次,他竟觉得如此痛苦,如此难以忍受,仿佛一丝呼吸牵涉到的痛都会要了他的命,以至于不得已愈发克制,愈发沉静,可被压抑得狠了,却也愈发想要嘶吼着发泄出来。

他的心理防线濒临全线溃败,剑神的死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此毙命的痛苦,让他陷入巨大的疲惫之中。

“坚持住,剑阁还需要你。”

有个很熟悉但他绝对不喜欢的声音在这样说。

不知过了多久,姜乃平猛然睁开眼,察觉自己的身体依然动弹不得,当即挣扎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当然想质问得更加强硬一些,但此时他的声音同他的身体一样,格外虚弱。

澹台俞从他身后绕过来,手中凭空多了一个碗,碗里红色黏稠液体轻轻流动,递到姜乃平嘴边时,他闻到了一股甜腥味儿。

“喝了它,休养几日,你的筋脉就会彻底恢复。”

这杂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是在施舍哪个?

姜乃平抬眼紧紧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缓缓张开嘴咬过碗缘,在澹台俞松开手的时候一偏头,将那液体连带着碗一起丢了出去。

碗很瓷实,在地下旋转了一圈儿好好地倒扣下去。

旁人觊觎澹台俞的凤凰精血,姜乃平只当他是什么脏东西。

澹台俞撤回手,知道他是不会喝的了。

姜乃平只觉得他平静的反应刺眼,恨不得啖其血肉,他很疲惫,但在澹台俞面前,他一向体面,“一切都在按照你的计划进行,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澹台俞歪头看着他,觉得这话好笑,“你说说,我有什么计划?”

姜乃平轻嗤一声,闭眼道:“你收拢的那些妖宗和皇族的残部在战中频频挑事,致使多方伤亡惨重到超出预期,如今妖宗近灭,皇族半数被杀光,光宗人·兽凋零,我剑阁元气大伤,你休养生息这么久,终于在最后时刻姗姗来迟,轻飘飘地出手收拾烂摊子,名是你的,利也是你的,呵,多好的算计。”

澹台俞随意点点头,与他面对面坐下,“以你的脑子,确实能想到这些。”

如果现在姜乃平手里有剑,他一定毫不犹豫地捅过去,“事实摆在眼前,谁是最大的受益者,一目了然。”

“所以你认为我要为这场战争的结果负全责?姜乃平,你这么看得起我,倒是让我惊讶。”澹台俞一挥袖,二人面前出现了精致的茶几杯具,他目光沉静,行云流水。

“这里又没别人,你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姜乃平胸中本就郁闷,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茶水,发现手可以动,便皱着眉头将那东西扒拉到一边,却听对面直接大方承认,“若说我以联盟为基点从中获利还算正确,但这利并非给我,而是给联盟,你打你们的战争,我收我的人,更何况我提供的战争援助,人族才是获利的一方……”

第二百四十四章

“你就是一个可耻的战争贩子,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姜乃平听不下去,一拍桌子打断他,茶水四溅,滴滴答答流下茶几。

澹台俞忽然笑了,“何必如此勃然大怒,是气我利用了你们?还是在气自己的无力挽回?亦或者是在气别的……”他的眼里咻然放出锐利的光芒,“但战争究竟是谁挑起的?又是谁参与的?是谁在清水君耳边蛊惑他挑动战争情绪?是谁逼着司无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是谁让你们在武器交易书上签的字?”

他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只是抛出的一个又一个问题,让姜乃平不得不冷静下来,沉默下来。

澹台俞饮了一口茶,“我不过是搭上了这场战争的顺风车,护住一些不想受战争所扰的生灵罢了。”

他说生灵,不止人,妖也被他囊括在内,在姜乃平眼里,他大义凛然得面目可憎。

姜乃平膝上的拳头不由自主握紧。

杂碎就是杂碎,身为人类,自幼便与妖族为伍,如今更是堂而皇之地百般维护。

澹台俞倾身将姜乃平身前的茶泼了,又重斟了一杯,轻轻搁在姜乃平面前,“有需求才有市场,我在联盟的身份只是一个商人,在这场战争中,也只是一个过客。”

他见姜乃平逐渐冷静下来,继续道:“至于你的忧虑……”澹台俞轻笑一声,“联盟那些成员,都是些爱好和平的老弱妇孺,你大可以不必如此如临大敌……”

“盟主,小笨熊同剑宗的两个毛头小子打起来了,我们要不要去管管?”帐外上空传来鸟族声音空灵的问询。

“……”澹台俞完美的微笑面具纹丝不动,“不必,只是小孩子间的摩擦罢了,让他们自己解决。”

“呵,老弱妇孺?”姜乃平终于逮住了痛处,忍不住嗤笑,“瞧,跟着你的那些狗,个个都会咬人。”

“但他们崇尚和平,晚辈们年轻气盛,产生些小摩擦很正常,就像我们从前那样,”澹台俞表示无奈,“为何你们从不相信我们联盟的宗旨,我与他们之间只是平等的援助与被援助的关系,我可能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约束他们不做出格的事,但我并没有管理他们的权利和义务。”

“你以为我会信这些鬼话?”姜乃平眉头都要拧成死疙瘩,澹台俞的思想和语言都让他感到说不出的别扭,他不是第一天认识澹台俞,此刻却感觉这人内里已经面目全非,陌生地好像换人了,哪怕跟他拳头到肉地对打一场呢,都不至于如此无所适从。

“你不相信?”这样说着,澹台俞却是微微放松了身体,眼含笑意,“没关系,这世上我只需要一人理解我,而幸运的是,他对这样的做法再熟悉不过了。”

言下之意,只有那个人和他才是知己。

他一定很想让我问那个人是谁,一想起这两人让他心情糟糕的来往,姜乃平本就混乱的心情顿时暴躁无比,直接泼了他一盆冷水,“他或许会理解你,但他绝不会站在你的身边。”

澹台俞的笑容一下子就收回去了。

“说远了,”他坐正身体,自顾自圆了回来:“我原本只是想给你提个醒,除了联盟,有一股势力亦借着战争慢慢崛起,而他们的意图,已经很早就放在了你我的案面上。”

姜乃平脑子一转便知他在说什么,并对此不屑一顾,“中界的那些人想要追上来,再给他们百年,千年?”

澹台俞道:“他们其中的佼佼者,已经超越大多数上界中人,更有甚者……”他直视姜乃平的眼睛,意有所指,“实力可比肩剑阁长老,况且他与澹台、皇甫二家相交不浅,未必不曾倾囊相授。”

姜乃平差点炸了,“剑神是我的客卿长老,轮不到你在来置喙他的事!”

“冷静,”澹台俞对他目前的精神状态感到头疼,虽然大部分时间这人脑子都有病,此时的病情却是出乎意料的严重,“剑神一心追求剑道,不问世事,并无野心,可那些剩下的……他们一无所有地来到这广袤上界,想要快速积累起来,掠夺是最快的途径,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澹台俞举起茶杯,“至少目前我可以保证……联盟不会站在任何一方,亦不会插手任何事情。”

“向我保证有什么用?”姜乃平深深地看着他,缓声一字一句道:“你得向大师兄保证,”他见澹台俞正襟危坐起来,轻声道:“你要向他保证,不动剑阁分毫,否则你会神魂俱灭,尸首全无。”

他的底气不足来源于以私事要求公事,要不是他与长老们身负重伤,他绝不会以此逼誓。

提起叶争,澹台俞神情都温柔了起来,他轻松道:“我保证,不动剑阁分毫。”

“管好你的狗!”姜乃平将杯中物一饮而尽,他捏着茶杯,不愿再与澹台俞多待一分一秒,本想直接离去,敞篷门口前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终日与野兽为伍,你可还记得自己人族的身份?”

澹台俞敛目一笑,“我自幼便知,同族亦会相残,异族仍存善念,身体中流淌的血液不是区分你我的标准,心才是。”

姜乃平浑身一震,手指微微抽·动起来,他想起与众师兄弟年少时的荒唐行径,终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人已离去很久,澹台俞依旧维持着举杯的动作,自始至终,他都没打算喝下这后倒的茶,茶杯轻轻磕在茶几上,里面的液体因为震动轻轻摇晃,眨眼间,清澈变成了黏稠的红。

他怎么会喝自己身体里流出去的血呢?

迷魂阵不动声色地运转了半天,总算是趁姜乃平心神失守的片刻起了作用。

事情了却,澹台俞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姜乃平是叶争看重的师弟,他不能有事。

只是……

他喃喃道:“姜乃平,你当真看不透?”

那个姜乃平拒绝深究,潜意识里逃避的问题,这场战争的导火索,以及他同这背后最大推手千丝万缕的联系,都将矛头对准了一个人,那个坐镇最后,真正的渔翁。

或许姜乃平知道,一旦开始怀疑,信任便会如同雪崩一样倾覆,不巧,那个人此时正是他最后的精神领袖。

师兄,如果这些都是你想要的结果……

澹台俞垂下深邃的眼眸。

他越来越意识到,这盘棋局从入妖宗进试炼塔那一刻就已被摆好,他做的一切,不过是将棋搅得更乱,看起来……更有利可图罢了。

现在棋已下完,执子的人,怎么还不回来伸手讨要这场博弈的战利品呢?

澹台俞垂下深邃的眼眸,在察觉到周围十里不会有人出现后,原本健康的肤色逐渐苍白透明起来,他掩唇轻咳一声,将火凤从灵魂空间中放了出来。

幼年状态的火凤满脸桀骜不驯,在他心中唯一值得奉为尊长的人面前,也只是微微站直,他的目光落在澹台俞因为阻止他火烧封脉府而受伤的前臂,满是疑惑,为何好好的命令突然变卦,冲出来阻止他呢?

澹台俞心中疑惑与他不相上下,“前辈为何要对剑阁出手?”

火凤疑惑更甚,“爹爹,这是您下的命令。”

澹台俞愣住,火凤的灵魂与身体契合度绝对完美,精神也并无损伤的情况,可这个外表熟悉的神兽,内里似乎模糊起来了。

“你为什么叫我爹爹?”他决定从最反常的问题入手。

“这还不简单,”火凤一脸骄傲,“是您把我孵出来的啊。”

澹台俞霎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在你眼里,我竟如此神通广大……”

……

下界,魔殿。

自黑炎君对外称闭关之后,魔君奢华的宝座便彻底易主。

黑炎君的旧部与深渊恶魔站得泾渭分明,一方满是忌惮,一方虎视眈眈。

大刀阔斧端坐上面的男人,身形笼罩在黑袍的阴影里,但没有魔头会因为这种藏头露尾的行径而心生不敬,每个人都祈祷他此刻心情不错,可久久萦绕在大殿内的血腥气,给此刻看似平和的议事会议染上阴霾。

不精明的魔族早已在上次的大清洗中死无全尸,可这魔头阴晴不定又藏得深,让他们很难从厚重的兜帽中窥探到其内心一二。

座下汇报的魔族嘴动得飞快,试图蒙混过关。

“战资拨款二十三万六,战损三十万八?”

头顶传来的压迫感让口若悬河的魔主紧张起来。

叶争没有看他,说出的话却让他冷汗津津——

“是……是!我对魔尊的忠心天地可鉴!别说自讨腰包,就是让我倾家荡产,我也心甘情愿。”对面的深渊恶魔向他露出獠牙,魔主恨不得以头抢地。

这些深渊恶魔不分敌我,尤其喜欢吸食与他们力量同源的魔族们,被那血盆大口撕碎的魔族数不胜数,牙缝里还残存着肉丝。

“有此忠心,却败得如此彻底,”叶争缓缓站起身来,“莫不是以资款为证,充糊弄之实?”

魔主浑身一抖,深渊恶魔们躁动磨牙的声音宛如催命符,他彻底明白此时大祸临头,不拼是死,拼了还有希望,此时不反抗,更待何时!

魔主猛然暴起,化为一道恶咒射向叶争,这是他蓄谋已久的杀招,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

其他魔主只露出惊讶的表情,却因内心的深深忌惮,皆是按兵不动。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叶修言,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砰——”

破釜沉舟的攻击在叶争身前一米处停滞下来,难进分毫。

无形的屏障将所有攻击都拦到外面,叶争连姿势都没变过,他带着黑甲手套的五指虚空一捞,便握住跳动着的鲜血淋漓的心脏。

“你的忠心,真丑。”叶争轻笑一声,随手将他的心脏丢进深渊恶魔口中。

反叛者带着骇然仇恨与不甘的眼神暗淡了,屏障向前一推,便轻烟似的散了。

大殿之上悄无声息,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咯吱的撕咬和吞咽。

起初,他们对这位黑炎君钦点的副君并不服气。

他心狠手辣、戕害魔族、只手遮天。

现在,他们依旧不服气,但他们学会了乖觉与隐藏。

赤瞳左右看了看,略上前一步,“修言君,近日鬼族实力突飞猛进,以往的打压作战方式均已过时,上次我军与鬼族大战,鬼族虽损伤大半,我们竟也丢了近四成的主力,再次出手,我们需要时间调整,重商策略。”

“还是不够啊,”叶争缓步而下,负手道:“鲲宁呢?”

“鲲宁将军一直闭门谢客。”

自副君继任以来,鲲宁就一直跟他家那个媚魔寻欢作乐躲清闲,再不问军事。

赤瞳对此恨铁不成钢,若是鲲宁起事,他们定然跟随!

叶争对他们的小心思一清二楚。

要不是黑炎君突然闭关,指定他来接手魔族,他也懒得和这帮魔族周旋。

好在能靠杀戮震慑住的手下,不需要多费别的心思。

他原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大结局前夕,黑炎君的灵魂心法也修炼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却不得不在此时与澹台俞对上,成为主角成神之路上除掉的最后一个障碍。

鬼知道是不是天道想要强行大结局,拥澹台俞上神位,才让黑炎君现在闭关,等着主角来推boss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感到,现如今的走向与原本世界线的锚定点即将发生新一轮的碰撞,这一次,他要在世界于天道手中脱轨的那一刻,给予它致命一击。

叶争缓缓坐回首位,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微笑:“那就让幻狐去吧。”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远远躲开魔族政治中心,居住在魔都偏僻之处的神兽猛然抬起头,遥望着魔都最中心的方向,眼中划过嗜血的光芒。

“南方的鬼蜮防守日渐松散,你们集结部队去那边,赶在鬼姬到达之前,希望你们能给本君一个满意的结果。”

让狐族的老祖去对付那狐妖,他们去南方捡漏,这种好差,魔主们都乐见其成地领命而去。

偌大的宫殿眨眼间变得空荡荡,叶争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小师弟,一起去看戏?”

影尘已在殿上良久,涉及到魔族政务时,他向来喜欢当一块儿合格的背景板。

只有在一切结束后,叶争才会叫上他,看各种戏。

在叶争掌权之后,魔主之间的互相吞并愈演愈烈,魔族的死亡数目更是到了空前的高度,其中一半死于内斗,一半死于与鬼族交手。

魔族当他是暴君,也说他是灾星,他的到来壮大了鬼族,挑起了战争,下界如今这惨烈如炼狱般的模样,全因他只手遮天,而他尽得黑炎君真传,又有深渊中的魔鬼护法,他们无法抗衡,只得听命。

烟尘漫天的紫土平原上,伫立着一座铁桶般密不透风的鬼城。

鬼城昔日隶属罗渊魔主,现如今被鬼姬占领,而它曾经的魔主罗渊,就在不久前死在了魔都大殿之中。

自中界来的鬼魂们,不曾上过战场,鬼姬大人心怀善念,让他们在此安居。

鬼姬大人则负责每日调兵遣将抵御魔族的攻击。

听说近日魔族大军突然侵犯南城,边境告急,鬼姬大人率众出城,狐大人成了他们新的守护者。

今日的鬼城依旧安定,往常的魔族进攻不能减损这里分毫的繁荣。

“王家嫂子,今日当家的又猎到了些什么好东西呀?”贸易大街上采买的闲客打量着肉铺子前泛着油光的红肉。

“剑齿虎,客官看的这块儿腱子肉,劲道十足。”

“劲道就行,咱尝不出肉味儿,却也要这血肉精华养魂固魂,如今我等不入轮回,也算是长寿长生,得想着法把这日子接着过起来。”

“您家的重孙可下来了?”

“下来了下来了,我唐家的最后一辈儿终得团聚,正在家里歇着呢!”

“怕是又要多跟他说道说道了,他心中可受得住我们这边的日子?”

“有什么受不住的,这世道天灾人祸,都是要绝子绝孙的!过去哪曾想分什么上界下界,神魔妖鬼的!现如今,什么事情接受不了?”那食客长叹一声。

王家嫂子心有戚戚,“日子在哪不能过,人还在就行,我们的家那边……唉,算了,不提那些难过的事了。”

食客拎着肉,犹自摇头叹气地离开,“我们中界完了!早完了!”

巨大的狐身如同乌云一般飞速而过,王家嫂子忧虑地抬头。

不知又是哪来的大人物,他们腾云驾雾,高高在上的,总归是看不到他们这些蝼蚁,只求他们将战场远离此城,别来打扰这里的安生日子!

只是他们不知,那巨影垂直向下,眨眼间便没入了城池,把苦哈哈趴在矮桌上撒娇的小狐狸吓了一跳。

狐三姑娘“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兴高采烈道:“老祖,您怎么来啦!”

柔柔已经走了三天啦,她正无聊呢!

幻狐负手站在堂前,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阴影,低垂的头藏在阴影里,跟以往见到小狐狸温和宠爱的模样大相径庭。

警觉的本能使小狐狸奔过去的脚步生生停顿下来,她向前探头,试探道:“老祖,您怎么不说话呀?”

幻狐的嘴唇似是动了动,狐三显露出狐狸耳朵,绒毛一抖,终于将那细如蚊鸣的声音收入耳底。

“跑!”

此字一出,一股凉意瞬间从后脊爬上来,小狐狸倒吸一口气。

幻狐猛然抬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滔天魔气霎时咆哮翻滚起来。

曾经这环绕在他周身的魔气是用来保护自己和后代的,现在却——

狐三姑娘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那魔气竟然向她攻来!

硕大的毛绒尾巴拦在面前,狐三姑娘匆忙之下只能坚持住两息,随后就抵抗不住摔了出去。

小狐狸当时就被打怒了,龇牙就要变身,一眨眼,自家老祖已经到达身侧,轻轻一挥手,就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身体,轻而易举地被制服。

叶争带着影尘将城下情况看了个大概,“此城已经失去庇护,魔军不久便能攻下,你想救下面的鬼族,可以留在这儿。”

下面的都曾是中界的人族,影尘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他一时踟蹰,“你想此时用狐三姑娘开启通往上界的轮回盘,可现在下界未定,贸然上去,胜负难料,何不再等等?”

“现在正是好时机,”叶争对此势在必得,“上界因战争元气大损,正好黑炎君闭关,百废俱兴之际,也是重新洗牌的时候。”

“师兄,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影尘对此有些忧虑,“此去上界,昔日亲友势必反目为仇,死伤不论,我相信你的正确,但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们的理想,一定要用这样血腥的方式达到吗?”

他过去是人,现在是魔,哪边都帮,哪边都伤,倾轧着各方势力,将一切维持在看似水平相当的立场上,其实才是对各方最大的消耗。

“只是看起来血腥,”叶争拍了拍影尘的肩膀,见他有些放松,又话锋一转,“人死为鬼,人堕为魔,人修为神,神魔身陨,化作草木精华,天地灵气,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此谓天道。”

“若是倒行逆施,尊神魔为根本,视平民如草芥,妖邪横行,更甚者,天地气运集大成于一人,”他的眼中浮现出某个眼眸似水波的身影,“损有余而补不足,那是人道。”

“人道有好恶,便有不公,我等若处于恶端,便要任其摆布。”

不远处魔族大军压境的尘烟滚滚而来,城中的鬼族惶惶不可终日,到处都是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影尘眨了眨眼,又听叶争哼笑:“无知者将劣势归咎于天命,若他知天命不公,是选择任其摆布,还是选择放手一搏?”

影尘久久无语,缓缓道:“他们最好不知道。”

活在笼子里的人,若是没有捅破天的能力,最好不要信仰崩塌。

叶争带幻狐离开后,影尘独立墙头,远方山头大军压境,他的目光落在闹市一家卖肉铺子上,那掌柜是个微胖的妇人,她虽是死了,但仍然生活得热火朝天。

曾经他们谈鬼色变,殊不知鬼乃过去之人。

中界虽然凋零了,但中界的魂犹在。

影尘举起剑身,弑天在手中兴奋地颤抖,他微微一笑,“你也很认同我们的方式吗?”

弑天嗡鸣更甚,剑身的光芒熠熠生辉,愈发夺目。

他不禁好奇,什么样的人才铸就出这样有灵性的神剑呢?

他周身一旋,变出一身铠甲来,头盔将他遮掩得严严实实,浑身魔气转化为鬼气。

眨眼间就从魔将变成了鬼军。

第二百四十六章

“前辈,你要理解我,我没苦衷,只是单纯地想当一个逆天的反派。”叶争坦荡地站在高处,仰视苍穹。

幻狐立于他身旁,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珠子,神色隐忍挣扎,可身体听随叶争的命令,纹丝不动地挟持着小狐狸。

“当初签订灵魂契约,我放过你自由,你该带着狐族从此隐居起来的,但你们还是趟进了浑水里,可见事情并不能以我们的意愿转移,反正最后也是任人摆布,不如从了我,好过以后站在对立面,给彼此凭添烦恼,你说对吗?”

他摘下手套,漆黑的骨节锐利坚硬,泛着金属的光泽,一个呼吸间就直奔小狐狸的命门而去。

狐三姑娘说不了话也动不了,瞪大眼睛,都吓哭了。

指尖触及小狐狸胸前的衣襟,叶争的手稳如泰山,不撤分毫,接着,竟再难进一寸。

叶争侧首,巨大的帽兜里闪烁着两团危险的幽光,“前辈,强行违抗命令,可是会遭到反噬的。”

幻狐大部分力量都在跟契约做斗争,溢出的一丝丝力量来勉强在身前竖立屏障,此刻确实血气上涌,很明显,这维持不了多久,因为对抗太多,他的神色脸谱一样几经变化,终化作无奈,“你魔气入脑,别做绝,否则……众叛亲离……”

那声音虚无缥缈,是很努力才发出来的。

身为长辈,他有过懊悔,不该答应随叶争闯入魔界,当叶争决定来此探查华阳君飞升一事的消息那一刻,黑炎君就做好了让他们无法回头的准备。

叶争不以为意地笑笑,幻狐的力量终于耗尽,在无可奈何的叹息声变回面无表情的傀儡。

于是叶争的手得以畅通无阻,霎时间,一道刺眼的白光从小狐狸身上绽放,伸了个懒腰似的将狐三护在了体内。

守护灵!

幻狐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有澹台柔给狐三的守护灵能抵挡住叶争的攻击,可忽的,他又听得一声嘲讽似的轻笑。

漆黑骨尖在柔软舒展的白光上轻轻一弹。

“上当了哦。”

叶争转过身对刚刚赶过来的影尘说:“把她的妖族之眼吸引出来。”

影尘运转起混沌之力,连接到小狐狸身上。

同源的力量很快引起了妖族之眼的共鸣,剧烈抖动起来。

叶争愉快地笑笑,他就知道,澹台柔在被困时强行凝结的守护灵有缺陷,顾头不顾腚,防得了里面,就防不了外面,同样,防得了外面,就防不了里面。

可谁又能想到呢,在守护灵稳稳守护外面的时候,竟有人能强行控制狐三体内的灵力。

狐三一直处在不明情况的惊慌失措中,此时感受到了体内的波动,好像有什么扎根在身体里的东西,突然松动了。

她当即剧烈挣扎了起来,呲起獠牙,“柔柔说过,妖族之眼绝对不能落在你手里,你一定会拿它做坏事的!”

而且那与她灵魂紧密相连的东西,强行剥夺,轻则伤魂,重则舍命!

“她是这么说的么,”叶争无奈地摇摇头,“那没办法了。”

小狐狸瞪圆了眼睛,挣扎着要赶紧跑。

“别费力了,”他冷漠地安抚着,轻轻道:“我会尽量保住你的小命。”

“只是尽量。”

他补充道。

说着,他行到空旷的地方,混乱的能量从他的身体中溢出来,鬼气、魔气、甚至还有丝丝灵力。

风灌进他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泛着灵光的符文活了似的在他周身游走,在场的人认不出那样复杂的符文,但他们能感觉到,设下它,甚至催动它,一定需要很多能量,要付出很大代价。

影尘忽然想起,他随叶争初至下界,途径鬼族,他曾独自消失过一整个晚上,回来后气息奄奄,还是附身的澹台俞为他疗的伤。

叶争说,他只是设了个阻隔轮回盘运转的小阵。

如今他咒诀环身,双指凝气,远方旧鬼城的大阵与其遥相呼应,沙无风而起,碎石乱舞,天地失色。

影尘想,那一定不止一个“小阵”。

叶争屏气静心,嘴中轻吐出两个字——

“阵、来!”

此时的旧鬼城,地动山摇,自轮回盘不能使用后,这里的鬼族凋零,只有几个太执念深重的鬼族徘徊着不愿离去,如今他们亲眼看见轮回盘被一直守护着它的乾坤阵裹挟着拔地而起,快速向城外飞去。

曾经让叶争丢了半条命才控制住的阵法,怎么可能只是阻挡住鬼魂这么简单。

他要一点点地,不动声色地将乾坤阵同化,化为己有。

多年蚕食,一朝、翻云覆雨!

外围阵法已破,轮回盘终于重见天日。

鬼族们受到感召,不约而同停下手中动作,向轮回盘所在方向行注目礼,随即不受控制地往那边聚拢,兴奋到魂体扭曲颤抖。

他们终于可以转世了?!

即使远在南方战场的鬼军也大受影响,澹台柔不得已举兵后撤,此时军心溃散,她一边警惕着对面各大魔主的偷袭,一边是止不住的焦虑。

那轮回盘定是叶争的手笔!

当初他以相助鬼族为由控制了轮回盘,她孤立无援只能答应交易,可是现在,鬼魔两族战争胶着,他怎可在此时釜底抽薪,断她后路!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澹台柔仰天哀鸣。

鬼嚎阵阵,刺痛了魔族的耳膜,他们双手捂耳之际,只见鬼姬长发卷过鬼族大军,竟逃也似的不见了踪迹。

澹台柔飞速往旧鬼城赶去,空气中残留下暴怒的气息。

叶争,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天空突然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仿佛要把周遭一切撕碎。

叶争、影尘就站在风口处,乱砂走石漫天飞舞,劈头盖脸地打在身上,影尘看了任石子袭身的叶争一眼。默默在二人周围布下一层屏障。

霞光袭来,铺满紫床,遥远之地的鬼族们好似看到了天神降临。

在叶争耳边,只听到了顶天柱的声音:

“叶争,你可想好了?这一程,便是生灵涂炭,再无退路。”

叶争平静地抬头,漆黑的面具中是映出两个幽深的空洞。

没人再能读懂他的情绪,他早已疯魔。

小狐狸竖起飞机耳,惶恐不安地抖动,“柔柔、柔柔救我……”

“澹台柔说得对,我一直都是个坏人。”叶争的声音低柔,“从来都是。”

狐三只听到这样一句话,便感到自己身轻如燕,慢慢地向上飞,不受控制的越来越高。

她不知道自己在轮回盘和顶天柱灵的双重夹击之中,体内的妖族之眼要被强行融合进去。

她只觉得难受,在半空中挣扎,周围有一股强大的力气,想要将妖族之眼连带她的灵魂一起吸走。

要死了。

漂亮的狐狸眼虚弱地掀开一条缝隙,白茫茫的世界中,她什么也看不到。

“柔柔……”

妖族之眼的能量徐徐上升,小狐狸透明洁白的魂魄被守护灵紧紧缠绕,两股拉扯的力量使其重影一般虚浮在小小的身体上。

她快要被撕碎了。

叶争将灵魂之力渡向小狐狸,暂时稳固住了她缥缈的灵魂。

莲花印记在影尘脸上浮现,他对灵魂的变化十分敏感,知道这种维护并不能持续多久,他顺着叶争的传送方向,一边用混沌之力减缓顶天柱对妖族之眼的吸引,一边用它修补小狐狸因失去妖族之眼而逐渐残缺的灵魂。

随着不断地能量输送,小狐狸的上方逐渐凝集成了一只巨大的眼睛,那眼睛媚态横生,像极了小狐狸的模样,它轻眨睫毛,宛若活物,深邃的瞳孔处是狂暴的飓风,叫嚣着要撕扯周边所有。

危机将起,顶天柱一道金光下来,骤然射入那瞳孔深处。

逐渐的,那瞳孔溃散,被安抚,归于平静,安歇一般睡过去,化为一方平台。

上下两道刺目的光柱凭空出现,在平台处接壤,这就是过去伫立在上界的顶天柱的三分之一。

另外两部分,一个是轮回盘,一个是影尘的并蒂莲。

暴虐的杀意奔腾而来,影尘侧首,澹台柔已杀到眼前。

她扫过眼前局面,向他们投来愤怒一瞥,转身没入顶天柱的光芒,手指将要触到小狐狸柔软的身躯,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

影尘继续输送着混沌之力,见她犹如飞蛾扑火般再次上前,立刻阻止:“她灵魂还没有完全和妖族之眼分离,你不能强行带走她。”

澹台柔怔住,厉声道:“那就收手!”

她目光一转,瞪向叶争:“停下来!”

“恕难从命。”

澹台柔咬紧牙关,墨发如刀刃,带着决绝的气势杀向叶争,叶争空出一只手截住那强韧的发丝,黑袍袖子滑落手臂,现出一节墨染似的骨。

那细长到可作锋利武器的尖端指骨稳当当夹住稠密的发。

澹台柔没想到,曾经她手无寸铁奈何不得叶争,如今她实力暴涨,引得妖魔战栗,竟依旧不能伤他分毫。

她心中陷入震惊,震惊之后便是绝望。

“你这个怪物!”

她扬脖哀嚎,声震千里,余波颤颤,苍白到像面粉似的腮流下血泪。

叶争稍一用力,手下发丝齐刷刷断裂,“你应该庆幸,复姓澹台。”

第二百四十七章

澹台柔惯性地向后倒去,眼角不知何时流下触目惊心的血泪,她喃喃道:“你不配提这个。”

纤细的鬼王在半空滑落,如一只折翼的枯叶蝶,突然,她似是疯了一般回过神来大声嘶吼:“你不配!”

随后便飞蛾扑火一般冲向小狐狸。

叶争看着那道决绝赴死的身影,停顿了一下,对影尘交代一句,“尽量拖住。”

他快速追了上去。

妖族之眼与轮回盘此刻已经完全淡化了自身的形状,逐渐显现出本体的模样,两座若隐若现的柱体首尾相接,此时的小狐狸已经是面色苍白,魂体淡漠,俨然一副元气散尽之状。

在上下两根柱体彻底相接的一刻,巨大的冲击波携着能掀翻此间生物的巨浪席卷而来,澹台柔前进的路线一阵恍惚,接着就被在空中打落,她双手挡在面前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骤然感到衣领一紧,随后便被压在什么坚硬的东西后面,风声与爆破声在耳边嘶吼。

澹台柔努力睁开眼睛,但见叶争将她护在胸前,面色……没有面色,他没有脸,宽大的斗篷帽子下,是枯骨,眼眶里空荡荡的,燃烧着幽蓝的鬼火,只看一眼,就让她灵魂都泛起了厌恶,那一定是世间最邪恶,最恶毒的火。

饶是她多恨,心中也划过短暂震惊,但她已经没空关心叶争的死活,风声停歇,天地风云巨变,雷声阵阵,这般逆天之行俨然已经遭了天谴!

若不停下,狐妹必将在雷霆之中灰飞烟灭!

她立刻挣脱叶争,不要命地冲上光柱衔接处!

连澹台柔这等资历尚浅的鬼王都感受到了天地震怒,叶争又岂会不知,劫雷迫不及待地劈落下来,竟直接便是最高级的紫极神光。

叶争手臂高高举过头顶,下界的魔气一瞬间凝滞,眨眼便被一抽而空。

所有妖魔都感受到了可怖的威压,那轻而易举就能抽干他们的力量,让他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紫极神光就在眼前,澹台柔只来得及将小狐狸护在怀中,欲用后背抵挡劫雷。

她侧过头去,余光中,叶争的身影瞬移至紫极神光落脚之前,狠狠一劈,磅礴的魔气凝成巨大的月形弧度。

砰!!!!

一阵地动山摇的震颤后,天地沦为了黑紫两道阴影,轰鸣声让人有短暂的失聪。

冲击的巨波将地皮连根拔起,澹台柔紧紧抱着狐三,迷蒙中只看到漆黑的身影,地下的影尘持续为狐妹传输能量的,微弱的光。

这劫雷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烟尘过后,叶争收手,鼓起的衣袖顺从地包裹在身上,身单力薄得可怕,也嚣张得可怕。

他冷笑道:“除了这些,你还能怎么阻止我,你最好杀死我,否则……”

“你的机会不多了!”

两束紫极神光恼怒地劈下来,一道快如闪电,直冲他面门而来。

而另一道的目标——

是小狐狸!

第二道快得肉眼不可见,比第一道雷霆更加剧烈!

叶争掌在胸前一推,那周身枯骨竟凭空化作一柄漆黑剑骨,剑身快速旋转,如电钻一般对上去,空气中传来短兵相接的爆裂声,他很快发现,这一道紫极神光竟不如第一次剧烈。

身下紫光剧烈闪耀。

另一道紫极神光落在澹台柔眼前,竟是难再进入一寸!

这才是它的目的!

阻止叶争,决不能让他靠顶天柱合并两界的计划得逞!

可它虚晃一枪的算盘还是落空了。

千米之下,影尘脸上并蒂莲开得妖异,他双手能量分离,一手输送,一手吸收,以缓慢却不由分说的混沌能量,将紫极神光缓缓纳入怀中。

澹台柔头皮发麻,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两个敢跟天道作对的怪物,低头安抚体温几乎冰冷的小狐狸,心中极度后悔起来,当初在幻狐的空间之中,不该上了叶争的贼船,现在这个强大的恶魔来跟她索要报酬,她竟毫无还手之力。

叶争对影尘的实力十分放心,他回过头,对着乌云翻滚的天空大笑,“狗急跳墙了吧?”

他意气风发地继续大喊,“前辈,可准备好了?”

顶天柱灵几乎立刻给了回应,它的回答响彻云霄——

“吾去也!”

刺目的白光从天边的口子倾泻而下,似有岁月几经变迁,尽数纳入柱身之内。

接着,一个上可达天,下可达地的巨大金色柱身占据了一整片旷野。

时间在这之后的很久都变得很安静,下界的生灵几乎都感受到了感召,从灵魂深处,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一股平和,包容、沉稳,强大的力量,这力量仿佛自天地诞生初期便安静伫立在天地之间,今日终于久违地显现在他们眼前了。

“这、这是柱神啊!我跟你们说过的,它是真的!是真的!”某一鬼族的居民城中,曾经居住于中界清水镇的农夫兴奋大叫,兴致勃勃地开始跟周围鬼族讲述曾经在山间迷路了几个春秋,遇到神灵的故事。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安静的天边传来轰隆声,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

“有东西掉下来了!!”

大的堪比山川,小的松散如泥土,流星般从天边滑落,狠狠砸在这片因战火而满目疮痍的土地上。

顶天柱已重建,停留半空已无意义。

叶争闪现在地面,与影尘并排而立,看这天生异象。

澹台柔抱着小狐狸随后落在他们身边,狐妹在她怀中翻了个身,迷茫地睁开眼睛,清脆地唤了一声“柔柔”。

“狐妹!”澹台柔顿时欣喜,她的笑容不自觉放大,随即又立刻僵住。

狐三姑娘的身体在她怀中逐渐变轻、变得透明,不知被哪来的一阵妖风一吹,忽得散了。

澹台柔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手心里空荡荡的。

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觉,小狐狸从未在她怀中出现过。

有什么东西砸在她眼前,溅出飞速而来的砂砾,划过眼睛,淌下血泪。

她跪坐在地,呆呆地环顾四周,又看着暗红的天光。

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儿了。

是天塌了吧。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轻声道:“一起毁灭吧。”

叶争循声回头看了一眼,身旁影尘抬手接住一块儿袭来的碎片,捏在指尖探查,随后他眉心一沉,似有怀念之色:“这是中界的土壤。”

“中界本就孱弱,撑到现在才溃散已属不易。”叶争面色沉静地回答。

“好在中界生灵已尽数转移至上下两界。”影尘叹道,微微用力,土块儿碾成末,顺着指尖落在脚底。

坐地等死的澹台柔听完这信息量巨大的对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喉咙干涩卡顿,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们利用……”

利用谁?利用她澹台柔?利用狐妹?利用鬼族?利用魔族?还是利用她哥……

从打开中界与下界的通道,转化魔气助中界之人飞升,到停运轮回盘,抑制中界之人转世,他助鬼族壮大,与魔族抗衡,都是为了毁灭中界?

澹台柔为自己得出这个结论感到荒谬,可事实如此,又让她如何解释?

“这算什么……”她为自己感到可悲,为狐妹感到不平,她直勾勾地瞪着叶争,大声质问道:“我们算什么?!”

叶争行来,有中界的山体残骸落下,被他随手挥散,澹台柔看见这个可怕的魔头在烟沙中对她轻飘飘道:“还能算什么?工具、垫脚石……莫非还是什么亲朋手足不成?”他嗤笑一声,空洞的眼神中冷光乍现,嘲讽之意正浓,挖苦她一直以来的天真。

尘烟之中,恶魔与他的拥趸渐行渐远,回过神来的鬼姬陷入声嘶力竭:“叶争,你这个恶魔!我会杀了你!我会让我哥杀了你!!!!”

叶争与影尘很快便回了魔都,恶魔们还没有从天体倾塌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突然收到了副君的新命令。

叶争居于首座,声音冰冷:“整军待发,目标——上界!”

他留影尘监军,一扫袖子离开大殿,如一阵狂风,卷到黑炎君闭关之处。

“黑……”里面空荡又安静,叶争一时有些不确定起来:“……师父,还在吗?”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寂,叶争慢慢地等,心情一点点沉到谷底,魔气因为主人的影响凌乱起来,吹得斗篷猎猎作响。

愤怒,想杀,想以剑刺天,刺个窟窿,刺个遍体鳞伤,区区一个不疼不痒的中界,怎么够呢?怎么够呢!

情感波动太大,叶争手扶在石壁的黑曜岩上,将混乱的魔气导出,梳理,回环……

空气中传来一声响动,很轻,叶争几乎立刻就察觉了,他回过头,黑蓝的火焰在空中跳跃,成百上千的黑线自四面八方汇集而来,逐渐在中央凝实,变成眼熟的强者。

黑炎君垂直落地,眉间的傲气依旧卓然,他冲叶争挑眉一笑,开口便是无情的嘲讽,“你那小情人白给你做了一身皮,都被恶咒反噬糟蹋没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叶争心情由阴转阳,又由阳转阴,“也好过你差点被抹杀,化为脚下尘烟。”

他煞有其事地踩着脚下泥土。

黑炎君轻哼一声,“你以为本君会和华阳那个废物一样,任人宰割?”

黑炎君说的没错,叶争面对恶意抹杀,意识在天外游离了整整四年才悟道重返人界,华阳君至今生死不明,而自叶争重建顶天柱开始到现在,也不过是几个时辰,黑炎君就回来了。

或许是上次的闭关给予了他很大提升,他对这个世界的领悟已经远比叶争预想中还要深刻。

所以黑炎君的很多话,都自有道理,比如现在,他负手踱步到叶争身前:“天道已经彻底不惧反噬,你我处境危险,本君之前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世外之人杀天道之子,合情合理。

“不怎么样。”叶争的答案冷若冰霜,“你以为对付他像对天雷那么简单吗?他已经掌握了法则的力量,比你我都深,形同天道。”

黑炎君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骂道:“没用的东西!”

黑炎君的弑天计划一胎死腹中,叶争的弑天计划二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着。

魔兵已经整装待发之后,叶争一声令下,天空霎时间黑压压一片,魔军过境!

顶天柱外飓风飞舞,风卷残云地将曾经滞留此地不得投胎转世的鬼族吸引上去,叶争刚到的时候,正好看见澹台柔率众逃亡上界,她若有所感地回头,眼底猩红,满是滚烫的恨意。

她将带着一个巨大的难题,去投靠她的哥哥。

叶争冰冷的指骨覆上影尘的肩膀,影尘祭出弑天神剑,一声令下,魔族大举入侵……

此时的上界并不平静,人妖之争刚刚停歇,内战又起。

起初,回了剑阁的姜乃平立刻给澹台俞下了一封战书,满章谩骂不堪入目,说他阴险无耻卑鄙小人竟然趁他们在外命手下烧他大本营,还把他剑阁上下老小一并抓了。

他收拾剑宗残部气势汹汹要打过来,还是澹台俞隔天将一众剑阁老小全须全尾地送回去,又承诺剑阁一切损失全由联盟十倍赔偿才把人打发走。

接着,姜家一定要澹台俞就姜柯一事给个说法,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刻,姜柯却突然出现了。姜家领着失而复得的三子,别扭离去。

随后中界之人与剑阁又因地盘之事起了摩擦,光宗突然与澹台世家联姻,前任光宗宗主隐退,清英下嫁澹台玉,二者结成了深厚的联盟,剑阁本就元气大伤,在分配妖族原址一事上稍有避让,闷声吃了大亏。

皇族理所当然成了澹台俞的囊中之物,如今他坐山观虎斗,继续休养生息,一家独大。

三家明里暗里较劲,正待一番导火索引爆再一次大战之时——

地龙翻身了!

漆黑的夜晚被血红天光照亮,瘟疫横行,地表温度骤升骤降,死伤无数。

“青檀君!”白发苍苍的枯龙子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奔进了澹台俞的卧房,“大事不妙,中界坍塌,魔星出世,天道震怒,人间危矣!”

“长老莫慌。”澹台俞迎起老人,他一副睡容,里衣丝滑,长发未束,肩膀上还站着一只困到磕头的红鸟,见了吵吵闹闹的植物系,凶神恶煞地吐了一口火,把老头儿的胡子都吓飞了。

枯龙子谨慎地站远了些,他这把老枯木头,一点火星子都碰不得。

自他带领族人从秘境出来后,正赶上人妖大战,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花草树木简直是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最后兜兜转准,还是投靠了联盟,在青檀君手下占星问卜,上达天听,将将保住这条小命,可不敢让只坏了脑子的火鸡给烧死了!

“火凤,你去一边。”家有恶宠,澹台俞也十分无奈,尽管他反复纠正,火凤就是魔怔了一样,铁了心叫他爹爹,天天嚷嚷着要一统三界,干掉剑阁,踢翻光宗,打杀叶争,灭了魔族。

哦,他还说,要给他搜罗三界美人,享成人之美。

好在一直将这傻鸟拘在身边,他嘴里的话要是流露出去半句,外面打得正欢的两家就要联起手来先灭了他了。

不过如今强敌在外,他们大概不会再与他计较,不过顶天柱与中界一事,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联系密切的人——

魔星,修言君。

澹台俞脑子里弯弯绕绕,面对着大晚上还来找他汇报工作的下属给予了十二分的和颜悦色:“依长老所言,可有应对之策?”

枯龙子老树皮一样粗糙的手掌坚定握住澹台俞,无知无畏道:“斩魔星,清浑浊,一统三界,把联盟不分种族的博爱之情洒满世间!”

他的想法某种程度上竟然与现在的火凤不谋而合。

外面都骂他们联盟是邪教,思想之风歪得离谱。

如今一看,分明是上下一心,有信仰,有态度,积极又努力。

“长老言之有理。”澹台俞首先肯定了枯龙子积极的态度,“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

很少能有让青檀君觉得棘手的事情,联盟这么多年的日益强大已经足够让澹台俞成为整个联盟成员的信仰,植物系当即如临大敌,正色道:“青檀君请讲。”

那神色仿佛只要澹台俞开口,植物系赴汤蹈火也要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似的。

“我不能对魔星动手。”澹台俞便将话说得很清楚,“非要那样的话……我也活不成了。”

枯龙子脸色一僵,莫非那魔星给青檀君下过什么同生共死的魔咒?

“所以还请长老另想他法,在下等着你的好消息。”澹台俞客气地将有一肚子话憋着出不来的枯龙子请出了门。

火凤蹦跳着出来,化成少年模样,澹台俞对他的现状十分苦恼,“植物系是天道的传声筒,你变成这样又是怎么回事呢?”

火凤歪了歪头,明显不太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他问:“爹爹,我们什么时候攻打剑阁呀?”

他只惦记着这件事。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澹台俞再次重复这句话,大感头疼,他身边已经没什么能正常交流的物种,连反耳最近都受了彩雀的挑拨有了战意,每每谈话总是驴唇不对马嘴,真是让人困顿。

叶争总该还能保持理智吧?

“得跟他好好谈谈了……”澹台俞自言自语,火凤投来疑惑目光,他揉着眉心,“你去配合反耳他们吧,天灾后重建与赈灾,有空中支援会方便很多。”

火凤领命而去,澹台玉脚步虚晃地回到床上,沉沉睡去。

总是要动用灵魂之力控制那些人和妖跑偏的思想,小心维持着上界微妙的僵局,真的好累啊。

他沉沉睡去,意识在无数的喧嚣中沉浮,发现不对劲的,就抹去记忆。

到处都很不对劲……

因果线全乱了。

等等!出现了新的因果线。

澹台俞眼珠快速转动,“看”到了千里之外的景象。

某个鬼气冲天,一看就是妖孽的家伙,与澹台玉打得正欢。

他平静无波的内心终于泛起了波澜。

柔柔终于愿意回来了。

她一定是受了很大委屈,他看到她心中滔天的愤怒,这愤怒燃烧着她的灵魂。

冷静。

他这么想。

那里是妖宗的原地界,顶天柱的上升通道口,现属于中界,领主的名字叫做澹台玉。

澹台柔的运气实在说不上好,竟然降落到了别人的地盘上,本来被一群人不由分说围攻上来,喊打喊杀就不高兴,他们的领头竟然假扮成哥哥的模样在这里招摇撞骗,她出离愤怒了,一定要撕下这冒牌货的脸皮!

“连剑宗的剑法也练会了,你这小偷,拿命来!”

澹台玉早已习惯了被人认错,可没被认错却还要承担后果,这还是第一次。

“澹台姑娘,这是误会!”匆匆赶来的清英慌忙叫喊,澹台柔哪里会听她的话,只当她与这假货同流合污,清英只得召唤出一匹通体雪白的狼,强行加入战斗。

但她无意伤人,只打扰澹台柔的攻势,继续劝说:“他是中界来的,与你哥哥相貌相似只是巧合!”

岂止相似,简直一模一样!他是中界来的,是叶争牵扯的那个中界!

澹台柔不胜其扰,长啸一声,清英见状大喊:“夫君让开,她控制不住自己了!”

“骗子!都是骗子!”仇恨将她吞噬,血色染红了她的眼,“叶争,你竟敢找个冒牌货来取代我哥哥!”

澹台玉只觉得自己倒霉,硬抗了一波攻击后便要撤退。

澹台柔自然不会放过他,“你该死!”

澹台玉眼神一冷,“列降魔伏妖阵!”随着他一声令下,此处的地界霎时亮起一圈白光。

突然,天空传来一阵龙吟,一道金光闪过,澹台俞在此现身,神龙纹渐渐隐没于身后,他把澹台柔护在身后,“澹台家主,舍妹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到底是谁在教训谁,澹台玉紧皱眉头,看着那明显异于常人的澹台柔。

“青檀君。”他彬彬有礼,以一人之力动摇中界,漫天飞血,助整个上界飞升的人,永远都会让他印象深刻,虽说他们已经用神龙换取,也算银货两讫再无瓜葛,但此时此刻,澹台俞依旧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强者,即便他的妹妹气息不对,他也只会避其锋芒,“误会而已,还望姑娘好好分辨,在真的下只是与青檀君容貌相似。”

第二百四十九章

“误会?”澹台柔险些气笑,“你跟叶争有什么关系?”

“合作关系。”当着青檀君的面,澹台玉也不避讳这个。

清英赶紧悄悄拉了他一下,谨慎地看着他们,补充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现在跟我们没有关系!”

“别再掩饰了!这张脸就是有阴谋的证据!”澹台柔便要继续动手,被澹台俞一把拉住,她诧异不解,还在挣扎,“哥!叶争绝无善意!你、你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吗?”

“告辞。”澹台俞向对面之人点了点头,带着澹台柔消失在原地。

余下的地方一片狼藉,刚刚这里经过了一场大地陷,接着便是浓雾弥漫,鬼气森森,俨然已经成为不祥之地,此地的阵法亦是损毁了,刚才说是要开阵降服那鬼女,其实威力怕是发挥不到十之一二……

“夫人,此处已经不是我等插足之所,我们该撤离了。”

“难道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又要重新上演了?”清英凝重地环顾四周,喃喃道:“我们要早做打算。”

她打算向光宗撤退,察觉澹台玉慢了一拍,不由停住脚步,“夫君可是有话想说?”

澹台玉将她滑落的鬓角别在耳后,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前日与联盟有所交易,碰巧遇上了火凤带队,那大妖看他不顺眼,怒斥他拆散良缘,横刀夺爱。

与清英联姻,本是为缔结两姓之好,巩固势力,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但若他的妻子本有心仪之人……

澹台玉按捺下心中骤然升起的异样,“夫人入府多日,可有不习惯的地方?”

“夫君多虑了,府内上下待我极好,怎会有不习惯的地方。”清英梳着妇人的发髻,俏皮地眨了眨眼。

恍然间,他以为又回到了初次见面的战场,清英骑着雪狼从旁经过,忽而跃下拦住他的去路,少女清澈明媚的眼神充满好奇的探究:“我乃光宗少主清英,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他这张脸生得有趣,来到这里后总教人认错,一眼就能看出不同的,也就眼前之人了。

清英见他有些出神,便去拉他,“夫君不是说此地不宜久留,族人都已撤走,我们再待下去,怕是要彻底留下了。”

她已经感受到大地更加剧烈的震颤。

澹台玉感受着手上的温度,微微一笑:“好。”

年少欢喜如何,退而求其次又怎样,既然选择了他,便绝不会让她后悔。

全体鬼族的传送对顶天柱来说是个巨大的任务。

至少在澹台俞带着妹妹回到联盟,又听她倾诉完所有发生的事情,并在澹台柔祈求他去杀了叶争报仇时沉默很久之后,叶争才姗姗来迟。

奇异的是,他的骨上竟渐渐生出血肉,最后被紧致的皮肤包裹,恢复成本来的面貌。

叶争攥住眼前的手心,温热的触感下还有血管跳动的痕迹,他轻笑,幽蓝的火焰烧遍全身,那血肉便又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多此一举。”

影尘侧目,没明白发生了何事。

“现在整个上界都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灵魂空间之内。”叶争为他解惑,“你还没有生成自己的领域,所以感受不到。”

领域?!

影尘懂了,在他们踏足上界的这一刻起,也同时进入了这个人的领域。

整个上界都被他拿捏在手中,他们也完全暴露在澹台俞的视野之下。

在领域里,拥有者就是里面的神,自然也能在里面活死人,肉白骨。

黑炎君斜睨了叶争一眼,“你心情似乎不错?”

澹台俞这是把上界的命运和自己紧绑在一起了,明晃晃地告诉着,想动上界,就要动他。

叶争轻笑,悠悠道:“很巧妙的宣战方法,让我们投鼠忌器。”

投鼠忌器的只有你吧?

黑炎君眉心一跳,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他们手握两个世界的资源,与上界硬碰硬,吃亏的是谁自不用说。

“你想让本座捅破它,还是想让影尘吸收它?”

影尘适时表现出跃跃欲试。

这里的灵魂之力纯粹而又强大,真的让他蠢蠢欲动了。

接收到对面亮晶晶的眼神,叶争很淡定。

灵魂空间扩展的范围越大,越容易找到其中的薄弱之处。

他不怀疑黑炎君和影尘的能力。

两个都是好办法。

只要忽略掉此界被破之后……

影尘骤然消失在原地。

“……”

叶争与黑炎君相对而视。

黑炎君活动了一下手掌,“看,他帮你做选择了。”

魔气酝酿在手中,黑炎君转过身,寻了个合适的地方,一掌打出。

“砰”的一声,魔气被拦截在半空,像是放了个巨大的烟花。

在顶天柱外围修整的魔族骇然抬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两股魔气他们都分外熟悉。

天哪,是黑炎君要清理门户了吗,他们终于要熬出头了吗!

赤瞳一偏头,抽出鞭子将欲趁机逃跑的伽罗卷了回来,尖锐的指尖在绿色的皮肤上划过一道血痕,“宝贝儿,走到哪你都是我的战利品,他们打不起来,你也别想逃跑!”

伽罗颤抖着紧闭双眼,遮掩下其中狠毒的目光。

黑炎君的攻击再起,却是拐了个弯儿将叶争轰得很远。

乱石纷飞中,叶争不甚在意地站起身来,掸掉身上尘土:“师父,我想还是有第三个选择的。”

他在黑炎君低沉的目光中正色道:“让我去跟他谈谈。”

接连被忤逆,黑炎君很难不生气,他讥笑道:“你打算用现在这幅模样去色·诱他吗?”

叶争的脸顿时变得跟他一样臭。

在口头上获得胜利的黑炎君最终还是松口了。

尽管傲慢的性格让他嗤之以鼻,理智却告诉他,只有叶争才是最不受这个世界影响的人。

他们的每一个行为和决定都可能受天道的影响,只有叶争不会。

……

联盟的防御系统好像纸糊的一样,三班一倒,十步一换的巡逻队集体眼瞎,让某个不怀好意而来虎的敌人如入无人之境,直闯顶头上司老巢。

叶争推开门,里面的布置与他离开时别无二致,依旧是明亮的落地窗,现代风温暖简约的装潢。

澹台俞静静地躺在床上,肌肤贴着柔软的枕头,呼吸均匀,面色平稳。

他睡得很香。

叶争坐在澹台俞手边,粗硬的指骨恶劣地在人脸上捏了一把,映出个鲜红的印子,澹台俞也没醒。

他转身离去,行至花园,刚刚才见过的人伫立在石桌边,望着他的来路,神色竟然有些冷。

叶争尚且还算轻快的脚步一顿,嘴角往下压了压,随后很快面色如常起来。

“你家小公主呢?这么长时间也够她告状的了。”

他自顾坐在石桌前斟茶喝着。

气味醇香,温度刚刚好。

那点被冷待的不满便有些松动,“宝贝儿,你的待客之道还是不到家呀。”

澹台俞静静地看着他旁若无人地发牢骚,那目光犹如藏着火炬,能将叶争洞穿。

他问:“师兄,你在心虚什么?”

叶争嗤笑一声,好整以暇地回望过去,表情玩味,他没有将茶杯放回去,只闲闲地摆在耳侧,袖子滑落,露出匀称的肌肤,“那你呢,你又害怕看见什么?”

澹台俞没有答话,或许说,他没来得及答话,幽蓝的火焰骤然亮起,无情地燃烧着近在咫尺的人。

那自见到澹台俞后就莫名生出的血肉霎时间被烧成灰烬,火焰熄灭,却又露出一个毫发无损的师兄。

可那一瞬间的慌乱逃不出对方的眼睛,于是狡猾的敌人带上了胜利的笑容。

“你若早说喜欢这皮囊,我就提前打造一副送给你了。”

他想臊得他脸红,他一向喜欢这么干,侮辱他的心意,冲破他的心理防线,然后肆意妄为。

“你一定很想看我暴跳如雷的样子吧。”澹台俞打破了他的幻想,他微微放松身体,落落大方,“我承认,我不敢看到你现在的模样,那会使我想起某些失去你的不好回忆。”

他的坦然让叶争侧目,他为他鼓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的激将法都不管用了。”

“师兄,你伤了我的心。”澹台俞笑着摇了摇头,那无奈的神情落在叶争眼里,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我好不容易复原的身体,你毁得倒痛快。”

“你还为魔族鞍前马后,欺负我的妹妹,害死了小狐狸。”

“类似的事情,你做了很多,师兄,你是个恶人。”

“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还有……”

叶争扬眉,他有些预感,再让他这么数落下去,自己将陷入被动。

“那天你把我自己扔在……”澹台俞的语气耐人寻味起来。

叶争“噌”得一下站起身。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魔族副君,我是代表魔界来跟你谈判的。”

澹台俞的眼神在他的嚣张气焰中变得有些空洞,让叶争嗅到了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本以为一切稳操胜券,却不想最容易的,竟变成了最棘手的。

想罢,他不再周旋,直干脆亮出底牌。

“你用灵魂空间控制上界,想来也是察觉到了天道的事,这里个个皆是他的傀儡,自然也个个皆是他的化身,控制只是治标不治本,你的善意除了把自己耗死带不来任何改变,毁了他……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我们联手吧。”

澹台俞神色微讶,此刻的叶争似乎又向他发出了一个诱人的……邀请。

第二百五十章

“你想怎么毁掉它?”他忍住了诱惑。

叶争笑了,他张开手臂。

“这三界就是它的化身,毁了它不是轻而易举吗?”

澹台俞自始至终盯着他的眼睛,那里没有分毫玩笑的意思,他很认真,认真得有些过火。

他见过很多类似的神情。

为了修炼神功,为了天下第一,为了财富权势,为了地位声名,很多人为此付出了代价,其中不乏举轻若重的人物。

清水君,光宗族长,无一幸免。

他们或多或少都折在他手中。

因为联盟“自诩”正义,为了维护稳定性,某些牺牲时必要的。

更何况,澹台俞打心里觉得他们咎由自取。

叶争的目标只是比他们更宏大,更大胆些,本质上与这些人没什么两样的。

是的,他们没什么分别。

澹台俞睫毛微颤,“即便那里有你的亲朋手足?”

叶争骤然变得狠厉起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澹台俞从来没见过这样恶毒的神情,他低声笑笑。

“很好。”

叶争尚未反应过来,他头顶的灵魂空间骤然破了个大口子。

一道银光迫不及待地降落。

一路火花带闪电。

劫雷欢欣鼓舞地劈在他的脑瓜顶。

他快速移动身形。

“砰!砰!砰!砰!砰——”

地面被接连不断的攻击劈得坑坑洼洼。

直待叶争不耐烦地停下来被它劈个正着,灵魂空间才被重新修补上。

叶争咳嗽了两声,从焦煳的坑里跳出来,身上脏了几块儿,脸色堪比黑炭。

“幼稚。”

“这不正是你要的吗?”澹台俞反唇相讥,“我开了灵魂空间,你就会被雷劈到死,你喜欢,我就接着开。”

遥远的界外,疯狂寻找空隙的劫雷因他的话轰隆作响。

天道对此表示赞成。

叶争却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哈哈大笑起来,手指天空。

“你瞧,它过去都是紫极神光起底,现在打我的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它变弱了!我们做的是正确的!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的!我一定会成功的!”

他看向澹台俞,目光热情,“只要你帮我。”

澹台俞在他炽热的目光中节节败退,他慌乱别过眼,又觉得不能露怯,咬牙瞪回去。

“你以为他只会做到这些吗?愚蠢!它的力量变化无常,你会害死所有人,最后害死你自己!”

说起这种事,他很难言辞不激烈。

叶争霎时脑子里划过一丝凉意,针扎一样的痛让他烦躁不已。

“你吼什么!”他捂着头摇晃,那莫名的愤怒直冲入脑,深深扎根在心里,眨眼间搅碎他所有的理智。

“老子不怕他!他凭什么想让谁生谁生,想让谁死谁死,他一个法则之力好好维持基本规律就是了,为什么要插手别人的命运!就算是天庭里的神仙也是要守天条的!他算什么,一个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他有共情能力吗?他就是一个任意妄为的垃圾,它在一天,老子头上天天悬着一把剑,老子自打来这世界的第一天就要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你这种得益者能懂什么!”

深渊恶魔们因感受到主人的情绪而不安躁动起来,凶神恶煞地呲起獠牙,其余魔族们都警惕地越退越远。

负手而立的黑炎君眼锋一扫,呵斥住了他们。

鲲宁凝重地问:“是副君出了什么事?”

黑炎君嗤笑一声,“不知道,可能谈崩了吧。”

“冷静。”

澹台俞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突然发火,又被莫名其妙地数落一通,终于变了脸色,急忙去扶叶争的肩膀,手却直挺挺地从他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他皱起眉头。

都怪他把大部分能量都用来维持灵魂空间,搞得自己魂体不能凝实。

叶争揉着灼痛的眼,那里面是赤红的眸子,难以抑制地恶意从他的心底滋生,深渊恶魔的渴望从被诅咒了的契约中满溢出来。

血肉!

杀戮!

毁灭!

不管是什么,快来填平那欲望造成的沟壑。

否则,他要失控了——

一阵使人清明的力量如风般拂来。

欲望没有满足,被强行按捺住了。

叶争渐渐平息失控的力量,抬眼看那犹虚虚停在头顶的手,竟然有种久违地羞耻感。

身为大反派,怎么能情绪外漏废话连篇呢,太掉逼格了。

澹台俞适时放下,微笑,“无他,唯手熟尔。”

能这么快起效果,全凭他不分昼夜地安抚上界的莫名情绪波动。

他好像真的很骄傲,叶争莫名看了他一眼,自作主张地将失控一事强行翻篇,“有这个力气,不如好好考虑我的建议。”

“比起这个,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澹台俞紧抿了一下嘴,“你好像还有个‘小师弟’在我这儿。”

叶争察觉到他隐隐的醋意,从善如流地抛出橄榄枝,“如果你考虑同我们合作的话,我不介意他在你那儿多待一会。”

那双尤带赤色的眸子里染上点点笑意,丝丝揶揄,对澹台俞而言,就是最让他坐立难安的信号。

是的,他尽量维持住主场优势。

可你瞧,他有求于你,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他说要谈判,当然要拿出相应的筹码来。

阴暗的心思控制不住死灰复燃。

他呼吸深重,罪孽深重。

于是他笑了,“你不想见见影尘吗,他可是很想见你呢。”

叶争敏锐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恍然有种错觉,面前站着的不是他熟悉的恋爱脑小白花,而是原著中那个被捶打到泛着淡淡死志和疯狂,又用温文尔雅外表掩饰,最后抛却一切飞升的半疯子。

于是他很想刺激对方一下。

“见见也好,毕竟……”

心中的恶意泛起波澜,表面却似是想起了恋人的面庞,温柔地让人沉醉。

“他是很重要的人呢,我必须要确保他的安全。”

他眼都不眨地盯着对方,甚至有些兴奋。

澹台俞的完美面具纹丝不动地焊在脸上,他笑得真诚又具体,好像听到了什么玩笑,于是也报以玩笑。

“他也算我的小师弟,放心,我不会亏待他的。”

叶争“哈”的一声,似乎来了兴趣,“我就知道你们投缘,你以前跟他很像,固执,但认真又听话,不过你的脾气比他差一点……”

他说着,嘴角越来越弯,形成了一个很夸张的弧度,“我最满意的就是,他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没有人比他更……”

他停了下来,疑惑了。

澹台俞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灵魂空间的禁锢在他身上像泡泡一样,“啪”的一下,消失了。

叶争抬头,乌云密布,杀意有如黏腻的墨汁般袭来。

远方的魔族大军瞬间躁动起来,黑炎君愉悦地看着天空。

这么成功,难道真色·诱了?

他背过手去,好整以暇道:“给这帮在上界安逸惯了的猪猡们一点来自魔界的小小震撼吧。”

“出兵。”

……

劫雷密布的天空亮得刺眼。

叶争转过身,世界末日一样的天成了他的背景板,天地间只剩下一只踽踽独行的骷髅。

无数身影为他奔袭而来,满怀杀意。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一半妖,一半人。

为首的是一只大妖。

“叶争受死!”

小火苗携着灼人魂魄的燎热直冲面门,叶争侧身躲过,“火凤前辈好大的脾气呀。”

“本尊的名字也是你配叫的?”火凤一击不中再来一击。

“那叫你火鸡。”叶争从善如流,反手一掌。

火风的肉身防御几乎无敌,叶争将他打飞出去,却是毫发无伤,大鹏鸟的啼鸣伴着利爪同时到达,叶争飞速撤身。

“鹏飞前辈?”

鹏飞置若罔闻,警惕地盘旋在火凤头顶,护卫着他们的首领,以伺再攻良机。

火凤早已被他的称呼激怒,攻势愈发猛烈。

满园的火,将一切烧了个干净,身处其中的叶争心中染上了暴躁。

“你们怎么回事?”

他蓄起魔气,欲下重手,身后突然传来刺耳的魔音。

是音波功!

这声波仿佛在他的识海中开了最大震动,让人烦躁得恨不得把周围一切毁灭得干净。

密密麻麻的攻击从四面八方而来,分不清是哪个先出的手,叶争想也不想地打了回去。

有血迹喷洒在眼前,他来不及看清模样,身后又有危机传来。

他的臂化作骨剑,毫不犹豫回手刺。

对方的身体防御很强,叶争停了下来,刺耳的声音也在此时消失了。

他终于看清此刻的状况。

澹台俞将反耳护在身后,血迹滴滴答答顺着手腕往下淌。

醇香的血气让周围躁动不安。

他默默开了一个小的灵魂空间。

这足以隔绝血的味道,也能将这些被迷惑了心智的妖族隔绝开去。

他这次没有为叶争幻化肉身,望进他眼眶中两个空洞洞的冰冷,只觉得心脏密密麻麻地疼。

叶争收手,看他伤口自动愈合,真的不解:“你心眼怎么这么小了,我夸别人两句你就令全联盟的人来杀我?”

澹台俞上前一步,拳头怼在他硬邦邦的脑门,一个寸拳将人打倒在地。

“你也承认在故意刺激我了?”

“爹爹,绝对不能放过他!”火凤立刻在外面呐喊助威。

反耳大喊:“干掉魔君,一统三界!”

叶争站起身,指了指外围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手下,“他们每天都是这么给你进谗言的吗?”

第二百五十一章

“知道就好。”澹台俞目不斜视,眼不见心不烦。

叶争冷哼一声,反手给了他一拳。

“这一下还给你。”

骨节生硬细冷,没有光滑的皮肤,又疼又硌人。

澹台俞低声抽气,未料到另一拳接踵而至。

他的后脑勺遭受了重击。

“这个还给他们!”

澹台俞揉着脑袋站起来,又一拳直击面门。

“这个是替影尘……”

“啪!”

澹台俞将他的胳膊截停在半空。

“不许提他!”

他的眼眸中酝酿着怒火。

劫雷噼里啪啦地打下来,又被狭小的灵魂空间导入地下,他们仿佛置身球形闪电的内部。

无论是外面还是里面,叶争都感到了危险的气息。

可他又何曾畏惧过?

他低低一笑,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在澹台俞的脸上拍了拍,重复道:“这个是替影尘打的。”

那力道轻飘飘的,澹台俞的脸色却比接连遭受两次重击还要差。

“我说不许提他!”他咬牙重复,打开他的手。

对方却灵活躲开,那无礼傲慢的动作,久违地崩坏了澹台俞那根名为理智的神经。

他还手了。

歌林从兽群中艰难翻出身来,艰难辨认出电幕里的情况后,差点惊掉下巴。

青檀君竟然跟他那个抱着一具尸体都能爱好几年的剑阁浪荡子,现世大魔王打起来了?!

他轻咳一声,挥散围观群众,“打架被人盯着容易影响发挥,大家别看了,快散了吧。”

无人理会他。

“我这样真的很尴尬。”他揉揉鼻子,默默从怀里掏出望远镜,用屁股挤走身旁围观的妖精,占据最佳看戏位置。

侯大宝从他腋下挤出一个头出来,“师父,你干啥呢?”

“嘘——”歌林低声道:“为师要好好看顾这俩人,这关系到我们未来生活的稳定性。”

“为啥呀。”侯大宝瞪着眼睛,满脸好奇。

“你还小,不懂。”歌林捂住他的嘴巴,突然回过味儿来,探究地看他的好徒儿,“大宝,你怎么没事?”

侯大宝呜呜地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红彤彤的液体,“我看你天天研究这东西,就趁你睡觉偷喝了点。”

“你这臭小子!”歌林赶忙夺回瓶子,更加小声道:“这可是盟主的血,我特意求来的,提神醒脑抗疲劳!”

“竟有这等奇效?”侯大宝瞪大眼睛。

“有没有你自己没感觉出来吗?”歌林想了想,又把东西塞回侯大宝怀里,给了他一个爆栗,“看看那群傻帽现在的样子,你可不许变成那样,把它给我藏好,不许让别人抢去,知道不?”

“哦!”侯大宝揉着脑袋,突然看指着前方惊呼:“师父!他们动真家伙了!”

歌林震惊又紧张地跟着看过去,目瞪口呆:“我的娘啊。”

啧啧啧,那剑招可真是次次把人往死路上逼,一丁点儿手下留情都没有。

那厢打斗中的两人确确实实被挑起了怒火。

原因也如歌林所想——

他竟然真下死手?!

花招渐多,角度刁钻,次次往人容易恼怒的地方戳。

叶争冷哼一声开始发力,骨剑削铁如泥,斩断澹台俞的剑后顿了一下,继续向前。

澹台俞侧过身,抓住他握剑的手臂,身体彻底暴露在对方的攻击内。

叶争微微侧头,澹台俞也在看他,目光深沉,他停了手,生生忍下腹部迎来的重击,他抓住了另一只手。

他问:“师兄,我的剑断了。”

叶争愣了一下,没听懂他的话。

“为什么我的剑这么脆弱?”

叶争的眼神下移,断剑孤零零地掉在地上,他又看着澹台俞。

那目光很明显。

在剑阁,一块儿灵石能买六把弟子剑,它不脆弱谁脆弱?

“师兄,我的剑呢?”

叶争再次看向地面,又抬头,终于恍然大悟。

“这就是你抓走他的目的?”

因为他看到影尘在用他的剑?

“师兄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澹台俞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只是在问你,我的剑呢?”

叶争莫名想起澹台俞见面就问他在心虚什么。

他一向理直气壮的。

现在剑却有些端不稳了。

他有些烦躁,“在影尘那里,你不是看到了吗?”

闻言,澹台俞终于放了手,他自嘲地笑了。

“姜源,姜柯,影尘,他们真是你的好师弟,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

“可我呢,我也是你的师弟。”

“你对谁都好,对谁都笑,为何对我如此苛刻呢?”

他垂下眼眸,神色失落,“明明我才是最爱师兄的人啊。”

叶争别过脸去,“少他娘的废话,你把他藏哪了?”

“混蛋。”澹台俞骂他,眼中却泛起了水花,“你这个混蛋,我是有多蠢,才总是相信你的鬼话。”

信他的留言,信他的温存不作假,哪怕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哪怕像是在梦里,他也愿意信他有真心。

他连这种事情都敢作假,如今手握下界来威胁要谈判,他怎么敢相信呢?

他真的分不清啊。

叶争深吸一口气,血肉寻着心意开始疯长,他向澹台俞的脖子伸出了手。

“师父你干嘛捂我眼睛!”侯大宝不满地扒着歌林。

歌林盯着突然零距离接触的两人,满意地点着头,小声呵斥,“非礼勿视懂不懂?”

忽然,一阵强烈的危机感让他顿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再定睛一看,叶争搂着澹台俞的头亲吻,微微侧头,眼睛半睁,冰冷的目光扫过来,顿时让他汗毛倒竖。

他左右一看,刚才密密麻麻围在这里的观众不知何时溜得干干净净。

歌林赶紧扯过侯大宝跑路。

没有了扰人的苍蝇,叶争扣过澹台俞的头,逐渐加深。

口腔里的空气被掠夺一空,他微微分开,“这个不用怀疑。”

澹台俞循着气息追逐过来,含糊问:“什么?”

叶争把住他的脖子,“你得信。”

澹台俞眼下泛红,手指紧紧抓着叶争的衣袍,他快速眨着眼睛,反复查看叶争的神情,终究是没在上面找到认真的神色,只能一阵叹息:“美人计?”

“……”叶争仿佛看见了黑炎君的嘲笑。

他的表情难得认真了些。

“你有自己的坚持,我也有,你想耗下去,我却没时间陪着你玩儿。”

“站在我的对面,或者站在我的身边。”

这是最后的通牒。

澹台俞泛红的眼中有些湿润,“师兄,你早说这些话多好?”

曾经他出生入死想要得到这个人身边的位置,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怎么不可能不动心呢?

叶争放开了他。

他就知道澹台俞不会轻易妥协。

澹台俞眼看着他眼底的温情褪去,他扑通扑通跳的心险些骤停。

“我们来一场豪赌吧,如果你赢了,我撤掉灵魂空间。”

温和面具戴久了,很难摘下来,即便被隐藏在背后的,是一颗麻木的心。

“当然,如果你输了,你就此收手,以后一切听我的。”

他听见自己笑意吟吟的引诱声。

跟叶争这种混蛋谈判,还是要把自己的筹码摆上桌,讲感情,是永远讲不通的。

“愿闻其详。”

……

影尘从来没有这样无能为力过,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抓走,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束缚,毫无抵抗之力地任人宰割。

若非亲身经历,他怎会相信有人神通广大到如此境地,可笑他曾以为自己与澹台俞有一战之力,哪曾想到连个照面都没打就成了人家的阶下囚。

他被困在一个诡异的空间之中,这里没有灵气,没有魔气,没有灵魂之力,他用本源的混沌之力也冲不出去,更何况他四肢被千年玄铁打造的链条紧紧缠绕,全身穴位被封,宛若待宰羔羊,被绑在铁架上。

最令人吃惊的是,澹台俞甚至能切断他与弑天的联系。

他不明白,既然澹台俞如此轻易便能对付得了他,为何还要如临大敌般将他防备至此。

这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枕靠在铁架上望着黑暗的深处,不知今夕是何夕。

“作这般委屈之状,真是多余我费劲前来救你。”

嫌弃的声音骤然从半空中传来,影尘茫然又震惊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叶争。

“师兄!”

这两个字一出,成功让他身后的澹台俞攥紧了拳头。

影尘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以及他手中的剑。

“弑天!”他立刻想通,“他原来是你的剑!”

澹台俞摸索着剑柄,望过来的目光能把人冻伤,他冷哼一声,“呵,你唤它作‘弑天’么?”

影尘敏锐地感受到了某种名为“嫉妒”的情绪,谨慎地闭嘴了。

偏生那将定情之物白送的某人还若无其事地闲问:“不叫弑天叫什么?”

得到一记冷眼,却没得到答案的叶争也并不此事上纠结,他端详过影尘状态还算可以,便彻底放松了下来。

“你的提议通过。”叶争如是道。

影尘紧张地看着叶争,又注意到因为这句话表情缓和的澹台俞,直觉这里有什么阴谋。

叶争却状似漫不经心地打量周围环境:“这个小型空间,你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澹台俞侧目,看不出内心多少情绪翻涌:“你倒也对我的东西感兴趣起来了?”

叶争捞起一直不被它的主人收起,特意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剑,澹台俞没有松手,看在影尘眼里,倒像是二人在争抢一般。

“我什么时候对你的东西不感兴趣了?”叶争微微一笑,没用多大力气,剑就到了自己手中。

他抽出剑身就向虚空划了一道剑气,有鼓鼓风声从远处流进来。

那他怎么也找不出破绽的空间,就这么被破了?

影尘尚且没反应过来,叶争已经拎起他身上的铁链从那缝隙之中窜了出去。

被叶争连带着铁架倒背在身上,眼见周围景色化为残影,伫立在原处的澹台俞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在他脑海之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个人防备心明明这么重,怎么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对方!

不知行了多久,叶争才用略显轻松的口气道:“他那空间模仿灵气枯竭的世界,常人在里面自然无能为力,但世界本身与他同源,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轻松解决。”

叶争猜测他可能是从他穿越前的那个世界中得到的灵感。

“我真是想不到,弑天竟是他的剑!”影尘犹在震惊,他疑惑道:“那你为何将他交给我?”

澹台俞又没死!

不对。

“它怎么会到了你手中?”

这使他更加惊讶,既然不是什么已经身陨的大能,跟灵魂绑定的东西,叶争是怎么抢过来的?

叶争假装没听见,将注意力转移到前路,逐渐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按理来说,以他的速度,这里早该过去了,但他似乎一直在原路兜圈子。

影尘也反应过来:“师兄,我的灵力没有恢复。”

叶争猛地顿住,从半空中原地降落,落地点在视野中逐渐清晰起来。

熟悉的院子,连离开之前石桌之上的茶水位置都没有改变。

本就见识过澹台俞在灵魂空间之中建设出的一整个剑阁的盛况,他现在的本事大涨,完全能以假乱真,将他蒙混过去。

他将影尘连带着铁架“砰”地一下立在地上,影尘只觉得脚下一震,那铁架半截都嵌入地面,捆绑他的铁链纹丝不动。

“出来!”

叶争反手将‘弑天’甩飞出去,凌厉的剑光在空气中转了一大圈,划破迷雾,嵌入石峰,褪去银身,化作一柄形状平常的弟子剑。

澹台俞将其拔出,缓步走倒似有恼怒之意的叶争面前。

叶争只觉得手痒痒:“你竟敢耍我?”

澹台俞低笑着:“我也没想到,你还会骗我。”

被当场抓包,叶争面不改色,“一报还一报,我们这次扯平。”

澹台俞紧了紧食指,垂下的睫毛遮掩住了一闪而逝的阴霾:“趁我还没被你气疯,我们继续刚才的协议如何?”

第二百五十二章

再互相欺骗下去,等到他们决出胜负那刻,天道早就恢复元气了。

“好吧。”叶争只得摊手,“我接受你的提议。”

“你的模拟小游戏,随时可以开始。”

澹台俞的面色这才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