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眉月开始痛苦地嘶吼,然后,仰起头,长发挂下来,露出苍白的脸,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流下清泪,“正道!好个忧国忧民忧苍生的正道!拿去吧!都拿去!让厄运缠上你们的身。让你们生生世世不得安生!”
温朔瞪大双眼,颤抖,“他们在做什么?”
温珏哼了一声,“他们在吸取七星之力。”
在这一刻,温朔心里的某堵墙崩塌,他仿佛不明白,自己生在一个什么样污秽人世。
他们为什么!
明明知道那是厄运之力,他们——凭什么!
血仿佛在蛾眉月身体里凝固住了,他好冷,身上这么多窟窿,他疼得身体发木,眼前也越来越暗。
温朔想要冲上去。
温珏手一划,“退下!还不是时候。”
温朔吼:“滚开!”
温珏目光一凛,“没出息的东西!”
温朔一愣,难以置信地盯着温珏。
温珏突然捏诀,从手中射出一个巨大法阵,将六星官与蛾眉月同时收拢在里面。奇怪的是,六星官目光空调黑沉,仿佛又聋又哑,茫然不知自己已成猎物,继续拼命汲取蛾眉月的力量。
人一旦把贪欲赤条条露出来,根本连生死都不顾。
蛾眉月的哀嚎变得轻微、模糊,像含着一口唾沫,悠长地、缓慢地将痛苦释出来。
温珏将温朔向前一推,“朔儿,我已束住所有人,开启夺魄大阵。现在,将妖孽与星官的力量统统为你所用,去吸光他们,绝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人活着离开魁星阁!”
温朔愣住,木住,呆住,仿佛温珏的话他根本听不懂。
夺魄,温家家主夺了温珏的身体,化黄雀,操纵这早就蓄谋已久的阴谋。一切都是为了温氏的霸业,所有人都是其棋子,包括他温朔。
温朔感受到了欺骗。
先是自己所信的正道,而后,是从小谆谆教导他,要言必行,行必正的父亲。
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比“恶”更恶,借由“恶”,成为至恶。
如此不堪。
如此令人恶心。
温朔说:“父亲,珏儿的身体无法承受这种强度的法阵。他会死的。”
温珏哼了一声,“资质平平之人能得此用处,死也是他的荣耀。”
正道、底线、亲情这些在欲望面前都不堪一击。
他真的要成为他们这样的人吗?
温朔喃喃喊着:“父亲。”
这一刻,正与邪,善与恶,如此模糊,仿佛只是强者的自白。
只要揭开伪装,将真实的欲望展示出来,人心都是黑的。
他温朔到底做了什么?
他以为的舍情义成就大义,根本就是个笑话!
温朔跃了出去,桃木剑砍断了蛾眉月身上的锁链,破了七星北斗阵。
温珏大怒,“蠢材!懦夫!你不配做我的儿子。”言毕,温珏喷出一口鲜血,他立刻收了法阵,破开禁咒,立在魁星阁前,没有犹豫一弹指,再次加固禁咒。
这样恶毒的诡计不能流转于人世。
温氏是正道的坚石砥柱。
魁星阁所有人必须永远闭嘴,包括他自己的儿子。
蛾眉月在温朔颤抖的怀里醒来,少年的泪珠子顺着低垂的下巴滴到他脖子,凉凉的,钻入衣襟,他伸手,轻抚温朔的脸颊,“真好,哭出来,就没那么难受了。”
“我带你走。”
“就等一会儿,好吗?让我把话说完。你知道吗,我差一点就恨你了。”
没错,差一点。
在蛾眉月被自己唯一的朋友背叛,在自己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在他想释放自己的力量,彻底成为他们口中的恶的时候,这个人跳出来,将他拉回了岔路口。
如果,温朔对他还心存一丝愧疚。
那么,这个世界或许还没那么糟糕。
这世间,还会有那么一小撮人,心存善念,在经历剥皮抽筋剔骨的新生后,仍旧尝试去改变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
希望,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他生性愚钝,一直以来身怀厄运,却奢望行善,此时此刻,他渴望在某个人心里种下一颗足以破开所有黑暗的种子。
星官们仍是浮在空中,陷入癫狂之状,口吐狂言,行为诡异,他们无意识地释放力量,一道道金光在魁星阁内乱飞,随心所欲伤人,触之,断骨,削筋,剜肉。
那些被吸走的力量再次钻入蛾眉月身体里,更有甚者,星官们的力量也钻了进来,如刀锋,力量有多强,刀锋就有多利,蛾眉月也就有多疼。
蛾眉月道:“我啊——所行之处皆是厄运。人与我交好,必不得善终。对不起啊,温朔,是我把所有不好的东西带给你。”
温朔声音在颤:“别说了。”
蛾眉月从怀里掏出一颗已经干瘪了的桃子,“我捡的。桃子很甜的,烂了可惜。”那颗干瘪的桃子终是从颤抖的手心里掉了下来,滚到一边,“真想这世间人人爱桃花,人人吃桃子。”
温朔抱着蛾眉月起来,用最笨的办法冲撞禁咒——他选择用身体去撞。一次,又一次,再再一次,手臂骨头碎了,他就用剑去刺,最后,连桃木剑也断了。蛾眉月的手臂勾着温朔,无数次陷入他的怀抱。温朔终于脱力,膝盖砸跪在地上,双手却死死抓住蛾眉月,没让他摔出去。
“别撞了,会疼的。”
“你疼吗?”
“我不怕疼。我怕其他的。”
“我怕!我怕!”
“别怕,我是厄运星君,灭天道者,我比他们都强,我不会让你死的。”蛾眉月凝住身体内最后一股力量,幻出灵狐之神,狐越来越大,将温朔卷在怀里,“厄运灭天道,桃花杀吕祖。北斗七星降童子,桃花印,护!”
“蛾眉月!你明明知道我怕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我都知道。”
狐与桃花牢牢将温朔护在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