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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他 垚先生 2001 字 6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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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色了?

沈黛愣一下。

沈黛因看不见颜色,根本没察觉嫁衣已经褪色。他抢了嫁衣来,本来只是试苏愈一下,找他说句话,并不是真的期盼他有什么法子。本来么,小小一个口子,苏夫人随便绣个花样上去也就盖住了。如果真的褪色,就算换了同样的布料来,苏夫人又要熬多少个日夜?他什么都不心疼,就心疼母亲的眼睛。

沈黛缓过气,盯着苏愈微笑着的脸,故意装作害怕使自己的声音发抖,“这是三小姐的嫁衣。”

苏愈脸色一变,“什么?”

沈黛死死盯住苏愈雾水濛濛的眼睛,“我阿娘绣衣服的时候咬线,一时没注意,撕出一个口子。她怕死了,正一个人躲在屋里哭呐。我本来想带出去找个裁缝整个把这片布换掉的,现在湿了,褪色了我娘要哭死了。”

苏愈眸子闪过一丝慌乱,很快,情绪被他小心地压抑下去,开始回避沈黛的目光。沈黛感觉自己逼得太急了,目光擦着苏愈流畅的下巴曲线下划,落在苏愈的新靴子上。

那是一双绣工精良的黑靴,沾了雨水,水渍晕染开来,像是用笔描的远处起伏的山群。靴子小幅度地来回踩踏,显现出主人的纠结和挣扎。也侧面反映出了他的软弱。

苏愈的声音从头顶飘来,“有人来了。”

沈黛猛然抬头,余光扫到苏夫人由侍女打着伞正从小径那头走过来。苏夫人认得女儿的嫁衣,要是被她当场捉住,真就不好撇干净了。

沈黛抱着裙子下蹲,低着头。他看到地上的阴影突然变大,雨丝的密度也突然变小,青色的伞面彻底斜过来,将蹲着的他整个遮起来。他微微仰头,看到持伞的人彻底暴露在越来越密的雨幕中,青衫尽湿,紧紧贴在单薄挺拔的身体上。

巫山的夏雨不冻人。

苏愈却在发抖。

苏愈在害怕。

苏夫人从苏愈身前走过的时候,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这个仿佛透明的人,极轻极轻地哼了一声,像笑,又不像,甚至令人怀疑是不是对着苏愈这个人哼了这么一声。

苏夫人走远后,沈黛明显听到苏愈沉了口气,苏愈整个人都骨头都松了,身体不再僵硬。

苏愈细长的手指伸过来,说:“把嫁衣给我吧。”

沈黛就蹲在伞下,抬手,手指戳了一下伞骨,伞面就被移开。他看到苏愈的脸重新在伞边出现,雨水凝结在苏愈下巴,一滴滴快速滴落。沈黛心里想,苏愈实在太没用了。

沈黛问:“二公子要怎么做?”

苏愈道:“我也不知道。给我吧。”

沈黛将嫁衣交给苏愈。

苏愈握伞柄的手晃了晃,轻声说:“自己拿着。快回你阿娘身边。”

沈黛接过伞,站起来,低头找丢了的鞋,跳着脚去穿鞋,每跳一次,雨水就溅起来,溅到已经湿透了的苏愈裤腿上。等沈黛穿上鞋,一抬头,发现苏愈已经独自走远了。

沈黛盯着雨幕中狼狈的苏愈,心中骂了句:“真窝囊,像条落水狗。”

苏愈突然转过身来,吓了沈黛一大跳,就好像心里的话被人听到了。

苏愈犹豫了好久,终是仰起头,他那张书生气的脸仿佛都要在雨中融化了,清朗又温柔的嗓音传来:“让你娘别哭。”

沈黛什么也没说,眼见着苏愈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是想同苏愈说一些话的,可看到这么个人做了刚才那些事,他就后悔了,甚至在心里狠狠诅咒——苏愈的人生彻底烂掉吧。

好像是——

舍不得的感觉。

沈黛回到屋子,跨进门槛,垂下伞,用力甩了甩伞,抖下厚重的雨水,收伞,刚好听到沈夫人急切地问:“黛黛,嫁衣呐?”

沈黛把伞倒过来,挂在窗沿下,说:“找了个裁缝补。”

沈夫人问:“见到二公子了吗?”

沈黛抬起手,用手接从伞骨淌下来的雨水,干干脆脆地回答:“没有。”

沈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走到沈黛身边,试图去抓伞,“送到哪家铺子了?我不放心,得去当面交代一下要注意的地方。”

沈黛去抓沈夫人的手,许是沾了雨水的手太凉,沈夫人的手被他一碰,往后一缩,却还是被沈黛捉住。她尝试抽了一下,却没能抽走手。

“阿娘,你听——”沈黛冲着沈夫人微微一笑,手上的力道轻了些,“他们关门了。我们出不去了。让该忙的人去忙吧。我们也难得清闲一次。”

沈夫人瞥一眼沈黛,幽幽地叹:“要是补坏了可怎么交代?”

沈黛喃喃:“是啊,我也想知道,要怎么交代。”

沈黛一夜难眠,他听着上方沈夫人均匀的呼吸声,就一直想雨中苏愈远去的背影,那样薄薄一片,像是用剪子剪出来的窗花,一副要被雨水融化撕碎的样子,实在太狼狈了。

沈黛想不明白,这样没用的人到底哪里好?

此时此刻,五道符咒在胸口发烫,他最想杀的不是其他人,竟然是苏愈。沈黛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从地上坐起来,他看到沈夫人向里侧睡着,手压在被子上,紧紧捏着拳头,在发抖。

是做什么梦了吗?

还是说——

阿娘从来就生活在噩梦里。

沈黛就坐在床榻前的地上,一条腿折起来,手搭在膝盖上,看着沈夫人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