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感觉自己被温朔抓住的手挤压了一下。沈黛乜斜温朔,眼见着温朔一瞥到天上的金光身体猛地一滞。温朔僵硬地转过身,低下头,背对那片万丈金光,渐渐地、慢慢地——他的拳头硬了。
“哐”一声沉甸甸地响,一尊金灿灿的庞然巨物砸在温朔眼前半尺远的地方,砸得地砖都裂了,大地都随之颤动。
也不知是自己的错觉,沈黛仿佛看到了温朔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再看那庞然巨物,那不是金装的佛祖,而是一座纯金打造的温朔人像——用料纯粹,铸造精美,和真人一样高一样瘦,神态称得上惟妙惟肖,一看就出自大家之手。两个温朔之间唯一的不同是金像手上握着一支笔,脚下卧着盘腿而眠的狐狸,狐狸头上顶着个圆滚滚的果子,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种水果。
金子“温朔”和真正的温朔大眼瞪小眼。
温朔咬牙切齿道:“一个跑得快。一个来得快。”
嗯,谁来了?
沈黛正想转头去看金子后面的人,只听一个郎朗的声音喊:“朔朔!人在哪里?快让我瞧瞧小朋友!”
沈黛的头才转了一半,身子前面什么东西黑咕隆咚地晃一晃。沈黛他被人一把抱住,对方死命捏他的脸,还用鼻子嗅他,“嗯嗯,味道不太像,但朔朔说是肯定是。黛黛,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黛想起夜里从温朔窗户里飞出来的纸鸢。
所以那两只形状怪异的“鸟”就带来这么个玩样儿?
温朔道:“他叫谢渊,是我师弟,也是金陵城的主人——乌衣营的王爷。你就叫他——嗯——谢渊吧。”
“谢王爷?”沈黛琢磨这些身份的重量,很严肃地盯着温朔,问“他是金陵城的主人?那师兄你在他下面吗?”
“你这话说的,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呐?被缺心眼听见我死定了。”谢渊清了清嗓子,站起来,朝沈黛摆了摆手指,故作严肃地道,“非也非也。金陵城——我的。我谢渊——命不好,是师兄的狗腿子。”
温朔用手抚眉骨,手一抬,指了指金塑像,无奈而哭笑不得地问:“你这是搞什么名堂?”
谢渊“嘿嘿”一笑,道:“小师妹托我打造一座人像作为西院的镇院之宝。我心里很清楚,她就是想坑我一笔。我大气,直接给她来一座纯金的。我想书院的学子寒窗苦读不易,得送他们一个好兆头,这兆头还得体现我们道盟的特别之处,就想到了‘魁星点斗’的典故。”
温朔眉头紧皱,更加无奈地道:“我是问——为什么塑成我的样子?”
谢渊道:“这不废话吗?金陵台的魁星阁现在是谁在坐镇?我们金陵谢氏捧一个摇光星君容易吗?我不塑成你的样子,我塑个鬼啊?再说了,就算我想塑成我的样子,这里是白帝城,安乐公一看‘好么谢氏是想把蜀地也吞了’,合作的事更加没戏!这不还得是你——咱们的道盟执剑人——朔朔!”
温朔竖起手掌,做伏低状,“好,随便你。”
“黛黛!”谢渊再次朝沈黛扑上来。
沈黛以手掌撑在谢渊脸上,将他撑开一段距离,“谢王爷是吧?我和你不熟,不许这么叫我。”
谢渊桃花眼眯起来,嘴角勾着灿烂的笑,“别叫谢王爷。生分。叫——”谢渊声调扬起来,眸光闪烁地看了一眼温朔,嬉笑着停止在那里。
温朔有些紧张地盯着谢渊。
“叫叔叔——”
“谢渊!”
沈黛流下一滴冷汗,他觉得这个谢渊脸皮厚得和城墙一样,但碍于他“金陵之主”的身份,又见他出手就是一座等高的金像,沈黛没有把心中的不满过多地流露出来,他淡淡喊了一声:“叔叔。”
谢渊摸着沈黛的头发,自顾自言:“很好。这样一来,某人的辈分也就矮我一头了。我谢渊终于站起来了。”他说完这些,转头打量四周一番,问,“怎么不见小师妹?她终于决定和小林子私奔了?”
温朔道:“大概因为他的事。怕我怪她,我一到这里,就不见了。”
他——
是谁?
沈黛琢磨这个“他”,然后,他看到温朔和谢渊的目光都移到他身上,这才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自己。
他和这个曹先生——不,和这里所有的人都有关联?
怎么就他不知道。
他们都知道,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告诉他?
是在谋划什么坏吗?
谢渊又捏了把沈黛的脸颊肉,“你要留在这里念书?”
沈黛点头。
谢渊嘻嘻笑道:“念什么书?别努力了,来金陵,叔叔养你,一辈子。”
温朔怒吼一声:“谢渊!闭嘴!”
谢渊随即收起不正经的笑容,眼睛也不眨地盯着沈黛,严肃道:“我是说真的,要不要跟我们回金陵城?我和朔朔有很多无奈,不能随时离开金陵来这里看你。小师妹自那件事后,也是放任自己随心所欲的性子,恐怕是照看不了你多少日子。”
这个时候,温朔把漆黑的眼眸专注地投在沈黛脸上,仿佛也渴望知道他的答案。
沈黛神色如常,“不,我要留在白帝城。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需要不相干的人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