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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他 垚先生 2006 字 7个月前

沈黛从蜡烛里飘出来,浮在破碎的铜镜前,打量自己镜中的样子。

如此陌生,如此难看,这根本不是他!

沈黛发了会儿呆,突然看见橙黄碎裂的镜面里慢慢长出一张贼眉鼠眼的脸。

刘斗已经能看到镜子前的那团光,并隐隐看到镜子里倒映一张隐在灰蒙蒙的雾气下的脸。他轻手轻脚来到那团光后面。

沈黛猛然回身,胡乱释出自己的力量,像箭一样射向刘斗。

他不想让人看到镜中的那个人。

那个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有!

刘斗被力量冲翻在地,发出一声哀嚎。

“少主——”

屋外天色已亮了大半。几个人迅速聚拢,每个人的影子投于门格子上,由小变大,由稀变密,依稀能从起伏的五官上辨出山羊胡老者也在其中。

沈黛压低声音说:“让他们别进来。你不看镜子,我就不再那么做。”

刘斗坐在地上,双手反撑在背后,高声道:“我在睡觉,别烦我!”

聚拢在门格子上的人影又像是潮水般退去。

那些人退去后,沈黛却沉默着。

刘斗站起来,坐到床榻边沿,盯着那团光,“你是摇光星君带来的那个沈黛吧?”他没有给沈黛回答的机会,直接自问自答,“肯定没错。我听得出你的声音。你怎么这个样子来找我?”

沈黛在思考,关于这件事,到底要告诉刘斗到什么程度。他原本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让刘斗帮他引开曹云,让他有机会接近自己的肉躯,使用风咒唤来温朔。简单来说,就是让天降的道盟好心人善心人良心人出面调停一下他和曹云之间的“误会”。

可事情已经变得没那么简单了。

在见到铜镜里的自己前,他是信任温朔的。在见到铜镜里的自己后,他更加相信温朔,以及明白了他对他所谓的“善意”从何而来。他原本就觉得,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他人好。温朔太好了,好到他痛苦煎熬,好到他差点迷途。现在他总算明白了,的确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因为这个好是因为其他人。

信任是一回事,想不想见他,又是另一回事了。

现在还有找温朔的必要吗?

不——

沈黛现在几乎可以断定,就算温朔不出现,曹云也不会伤害他。他们在通过某些仪式,捏碎他沈黛,唤醒镜子里的那个陌生人。

沈黛心旌摇曳,体内像是有无穷的力量爆裂。他从未感觉自己掌握那么多力量,也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利用那么多厉害的人。

更加从未——

感觉自己如此厌恶这个人世。

他们凭什么!

他们没资格!

他们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人!

沈黛道:“我被人从身体里抽出魂魄。在这个书院,我能叫出名字的只有你一个,说过话的也只有你一个,知道住处的更只有你一个。”

“动手打过的也只有我一个。”刘斗忿忿嘟囔,又极快地接上,“是你的仇家找上门吗?”

沈黛说:“是个女人。”

刘斗笑道:“你小小年纪就欠下这种恨不得杀了你的风流债吗?”

沈黛道:“冤无头,债无主。他人欠债,我来还债。”

刘斗斯哈一声,“这么惨的吗?要不要我让焦二把那个人杀了?那个女人是谁?”

沈黛道:“不,一点都不惨。相反,比我原来设想得更容易些。像戏台上的戏子,台上发生的事都是假的,是他人和我自己编出来的。唱戏而已,很容易的。原本,是有些麻烦,我是有一点——”

“——动心的。”沈黛无声将后面的字咽下肚子。

刘斗道:“我看不透你。你的话表面听起来好像很决绝洒脱,可就是给人一种感觉,你好像——很不甘心、很疯怒愤怒。”

沈黛道:“因为我要走一条被自己都看不起的道路。去假扮他人,去偷窃属于他的东西。不过没关系。我活到现在一贯如此。不被世人鄙夷,我怎么能苟延残喘至今?”

刘斗露出迷茫之色,抓耳挠腮,试图理解沈黛的未竟之言,失败,不再纠结地转而道:“你的意思,是不用杀那个女人咯?那你要我做什么?”

沈黛转头看向亮堂堂的屋外,“借我一把伞。背着我,去找那个女人,完成她没能做完的事。”

刘斗道:“这个好说。只是——”

沈黛戒备地盯着刘斗,“作为交换,你要我做什么?”

刘斗像是被戳破心思一样用手揉没有束起来的乱糟糟的后脑勺,低头,支支吾吾说:“我不是低贱的商贾,不是在和你谈条件。”

沈黛清淡道:“没关系。这个世间哪里来这么多不需偿还的善意?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总是有所企图。没有,反倒让人觉得那个人是不是要一件他无法兑现的东西。说吧,一把伞、背我一次,要换什么?”

刘斗低头,拨弄粗粗短短的手指,“一把伞,是你欠下的债。背你一次,算是还伞的债。两件事一起做,一笔勾销。”

沈黛轻笑出声。

这个白帝城的呆子少主将那种觊觎他人又卑微到尘埃的丑态毫不遮掩地展现在沈黛面前。如果沈黛眯着眼睛,将刘斗的胖身子模糊看,竟然还是有些可爱之处的。

沈黛钻入垂下帷幔的床榻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