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
沈黛一下子明悟过来。
这个温二公子他认识的呀!
是害得他睡不了觉的温朔!
结合教习刚才说的话,沈黛把整件事的头绪都理清楚了。
温家老家主死了,温朔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继承家主之位,老家主的女儿本来是家主,后来生病了,温家被姓方的霸占了。温朔是老家主和女儿生的孩子,但龙门军竟然还姓“温”!这个方乾之是真的不知道“窝囊废”三个字是怎么写的吧?就是喜欢当头上长绿藻的王八是吧?
精彩!
实在精彩!
世家的家务事都这么有意思的吗?
一个个外表看起来金质玉贵的世家其实内里都是长蛆的破棉絮。
洛阳温氏如此。
蜀地刘氏如此。
就是不知道金陵的谢氏是不是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上午的三堂课结束,沈黛驱使绵软的手脚,爬上两个仆妇抬起的藤椅,整个身子陷进藤椅里,手压着空瘪瘪的肚子,感觉前胸和后背只隔着薄薄的一层皮。好饿。他眼光一瞥,正好看到早上刚吃了一个人的刘斗正一脸餍足地左看看右看看,心情好到在哼小调。
焦二问:“少主,回寝舍吗?”
沈黛的嘴角抽动一下,用手撑着沉重的脑袋,“去摇光星君那里。”
沈黛敲了敲西南院屋子的门。
温朔自己来开门。
沈黛走进去,一边伸懒腰一边问:“星君,晌午要做什么?”
温朔示意沈黛坐到书案边的椅子上。沈黛发现了,温朔这个人只要睁着眼就肯定坐在书案边,真就是天下一等一的书呆子。
温朔道:“书祭第二件事。等日升到正中,日光最足时,就要在无树的院子里,把书楼里所有的书卷摊在桌子或者地上,晒书。日光可以晒干潮气,晒死书里的虫豸,免得书虫啃噬书页。”
沈黛问:“要晒多久?”
其实沈黛想问的是——他要在大太阳底下忙活多久?
但这些日子他学会了什么是含蓄。
温朔回答:“每日一个半时辰。”
沈黛拨动手指算了算,心里冷哼一声,“晒完,正好接下午的课业是吧?”
温朔了点头,从手边推来一碗东西,“天回,喝吧。”
沈黛瞥一眼碗里黑乎乎的东西,“不是不让吃东西吗?”
温朔道:“喝水还是可以的。”
沈黛拿起碗,用舌尖沾了沾液体,没味道,但竟然是冰的!好奢侈!他这是第一次喝冰饮,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只觉得喉咙和肚子连成一条冰线,前所未有地爽快!
温朔说:“酸梅汤生津解渴。喝了待会儿就不会中暑了。”
沈黛放下空碗,不舍地盯着瓷碗。他看到碗底躺着一些黑漆漆不知是什么食物的残渣,而深色的液体正沿着碗壁往下挂,它们渐渐积起来,形成还没过碗身和碗底接口处的浅浅的一层酸梅汤。沈黛舔了一下嘴唇,还是没放下自尊心,没拉下脸伸舌头去添碗底。
“啪嗒”一声——
温朔打开早已握在手中多时的古琴式盒子。沈黛偷瞄一眼,发现里边不仅卧着那只看起来轻飘飘的蝉壳还有早上温朔用匕首切下来的南瓜蒂。
沈黛借机问:“星君喜欢蝉壳?哪里捡的?”
温朔道:“嗯,喜欢。在一个叫竹贤乡的地方,在一棵树下捡的。”
沈黛又问:“蝉有什么好?”
温朔道:“蝉有很多好处。有些地方的人会吃蝉。蝉壳可以卖钱入药。吃蝉——我好像做不到。就收着蝉壳看。十二年沉眠地下,只为鸣叫一夏。是很了不起的小家伙。”
沈黛问:“那么南瓜蒂又要做什么?”
温朔抓起南瓜蒂,把盒子合上,放在书案上。沈黛这才发现,盒子不是像棺材一样竖起来放的,而是横着放的,就真像把古琴。他又错了!
温朔手指把玩着像是一小方铜钮的南瓜蒂,“男子行次冠礼后,长者该赐一枚章。我想刻枚印章。可还没想好刻什么。”
没想好刻什么——
不如说你不知道要给谁刻。
沈黛问:“你要给谁刻?我?”
温朔抬头,黑眸深沉如海,盯了他一会儿,问:“你想要吗?”
沈黛故意不接话,“南瓜蒂只有一个。我和沈远山都刚得了字,星君问问自己的心,要给谁。”
其实,沈黛本想说“可以问厨下再要个南瓜,你就不用苦恼了”,可话到嘴边,他又不想这么说,他还特别强调只有一个,让温朔必须两者择一。他就是要看看温朔是不是真的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