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诊室内,许愿背对着我在洗手。
我看到我妹的B超单摊开放在就诊台最显眼的位置,清了清嗓,开门见山地问:“许医生,我妹妹的情况比较急,能不能麻烦您优先给她做手术?”
要换做当年,让许愿为我走个后门,就是一句话的事。
可惜早已不是当年。
许愿关了水阀,回头看向我。
他戴着口罩,显得眸眼愈加深邃。
我溺在这双眼睛里,恍恍惚惚听他言语平静地说:“在你妹妹之前,我还有几十个急着手术的患者在排队。”
那就是不行?
我愣了下。
不行就不行,能不能直说,浪费我几个小时白等!
我握紧包带,准备走人。
许愿凝视着我,缓声道:“甲状腺方面的手术,大都是能随访等待的。”
“你妹妹的肿瘤很温和,问题在大了点,的确要尽快处理。如果她的手术由你来陪护的话,下午就能办住院手续。”
4
哈?
这算什么奇怪的要求。
我妹的手术本来就得我陪护。
我爸在别省工作,一年里有半年不着家。我妈更年期睡眠不好,有一点响声就彻夜不能眠,家里能抓的壮丁就我一个。
我拿着开出的住院单回家。
得知许愿直接给了我妹床位,我妈肉眼可见的高兴,夸他年轻有为,医者仁心。
可一听说,一万的红包许愿没有收,又变得忧心忡忡。
“不对不对,说不定许医生就是看在红包的面上才给开的后门。婳婳,你一定要在你妹手术前把钱给出去,术后再给就来不及了!”
我听得哭笑不得。
却十分理解我妈的顾虑。
几年前,舅妈的一个大手术,就是靠“红包”请来的专家。
也不知分手这几年,许愿是不是也淡忘了他学医的初衷,成了利益至上的人。
下午两点后,我和我妹去住院大厅办入住手续。
病房是双人间,隔壁住了一位刚术后的阿姨,她和童谣床头上主治医生的位置,挂的都是许愿的名牌。
入住当天基本没有检查,我陪着心情忐忑的妹妹,渡过了在医院的第一晚。
翌日天蒙蒙亮,护士来抽血,带走八九根管子,见这阵仗,童谣脸白了眼眶却红了,可怜兮兮地说:
“姐姐,我好可怜,一大早就被抽血。那我早餐想吃热乎乎会爆汁的小杨生煎再搭一碗牛肉汤可以吗?”
“可以可以,你想吃头牛我都给你扛过来。”生病的人最大,我满口应下,脸都没洗就出去买生煎了。
等我带着热腾腾的小杨生煎返回住院部,一眼看去我妹的病房前竟站了无数个白大褂,像是室内的空间不够大,所以部分医生被挤到了室外。
我脑海里顿时闪过我妹被抢救的画面,心突突颤抖,大步冲向病房,刚挤进人群,一头撞在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上,牛肉汤有点撒出来,弄脏了面前的白大褂。
我傻了。
查个房来这么多人啊?
“许医生!”
“许医生你没事吧?”
该说不说,出锅就打包的牛肉汤是烫的,白大褂底下就一件衬衣……我尴尬抬头,对上许愿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怎么撞到许愿了?还好撞到的人是许愿。
两个矛盾的想法极致拉扯。
“啊对不起,我没看清楚前面站了个人。”我赶紧道歉,许愿也没说什么,一群医生撤出去,去了下一间病房。
我……丢死我得了!
5
没多久,护士过来通知,让家属去医生办公室签术前谈话。
我特地问了,是许医生吗?
护士瞥我一眼,不知咋的,语气都没刚才轻快了:“想啥呢,谈话这种小事都要麻烦许医生的话,他手术还做的完吗?”
我松出口气。
不是就好。
刚烫了他的胸,立马见面还真不知道说啥好。
家属谈话间在医生办公室隔壁,走过去就几十米。
我一脚迈入,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前玩笔的许愿。他摘了口罩,听到门口响起的动静,抬眸看向我,笔尖指了指身侧的位置,示意我过来。
我无语。
想回头去质问那小护士。
怎么又是许医生。
说好的许医生没空呢?
“请坐,手术之前我需要了解一些基础情况,请问你和患者童谣是什么关系?”许愿的语气疏离、官方,完美诠释出一个合格前任的姿态。
我盯着他胸口那处污渍,后悔不已。刚才应该把整碗牛肉汤洒出去的,烫得他不想见我才好。
我虽是求着许愿手术,私心里却真心实意不愿和他打交道。
栽过跟头的地方,我看了发虚。
“童谣是我亲妹妹。”
“但是许医生,术前谈话这么基础的工作,也需要您亲自来吗?难怪平时忙都忙不过来,实在是太亲力亲为了。”我忍不住讥了一声。
没错,我这人小心眼子。
哪怕我妹的甲状腺落许愿手里了,我仍是释怀不了他当年出轨甩了我的事。
狗男人。
记他一辈子!
“基础工作就不能我来做么,了解每个病人的情况是医生应尽的职责。”许愿瞥我一眼,他怎会听不出我言语里的怨气,神色显出一丝莫名,以及让我摸不着头脑的受伤。
应该是我看错了。
他怎么会受伤?
许愿轻叹一声:“婳婳,来说正事。你妹妹的穿刺结果是乳头状甲状腺ca,根据目前已有的检查结果来看,肿瘤并没有扩散的痕迹。手术是从腋下开刀取出完整的肿瘤,方案暂定半切,手术过程中要是遇到突发情况,可能会临时更改方案,多切除一些,所以需要你提前签字。”
“术后住院三到五天不等,七个工作日后来医院取病理报告,大致就这些情况,你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我犹豫了下,说:“我在网上看过别人的手术分享,说做甲状腺手术会伤到喉咙里的神经,我妹妹以后要做老师的,她很喜欢唱歌……”
“放心,我会避免掉这种情况。”许愿的安慰让我感到久违的心安,仿佛又回到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光,每逢考试我没有自信,都是他在鼓励我,建立我的自信心。
但这不过是诡计多端的男人表现出来的伪装罢了!
说不定许愿的温柔是看在那一万红包的面子。
对,没错。
我啪地把红包拿出来放桌上,说:“许医生,这是我妈准备的辛苦费,你收了吧。”
“童婳,你是真希望我的职业生涯到此结束啊。”许愿指向我俩头顶上亮闪闪的摄像头,一脸的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