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你心思用偏了方向,哪一天便让利刃刺向了自己——”
他又何尝不想走正途?
可正途容得下他么?
“你竟也只知迎合陛下之意,而置旁人苦难于不顾!”
不。
他不是要做皇帝的刀。
皇帝才是他的刀。
“我原当你久经沙场、远离庙堂,是视野宏阔、心中有大义之人——”
可笑!
他严岭,难道不从来都是阴险小人么?
他谢凌安看不透,何苦来怨我!
“你有没有为她们想过分毫——”
。。。。。。
梦呓着,严翊川一遍遍在恍惚间驳斥那些如影随形的言语,纠缠不清,躁怒如烈火燎原蔓延全身。
皆是无稽之谈!
他谢凌安凭什么说能看透他!
是他自负,是他错判!与他严岭有何干系?
他本就是这样的卑劣小人!
可是,为什么会这般心伤?
一阵心绞蔓延过胸口。严翊川皱了皱眉,只觉得进奏院的床榻硬得硌人,侧卧着胸口压得喘不过气。他翻了个身,思绪却如泥沼般黏腻。
他脑海中闪过那双总是要溢出笑意的桃花眼,他不惧怕那里面有熊熊怒火,可他无比惧怕的是,那里面流露出那般失望之色。
而他曾在那儿看见过希望。
谢凌安如今会怎么看他?
一阵陌生的情绪流过心口,陌生得让他一时难以名状。他只觉得自己生命中似乎从未经历过这般难熬的滋味,即使是十二年前对妹妹严玉桢也不曾有过。从未有旁人的期许要他严翊川来兑现,他更从未将旁人的心意看得如此重。
愧疚、闷怒、卑怯与恐惧交织在一起,严翊川睫毛颤了颤,一丝灵光闪过——
原是辜负之感,真不好受。
严翊川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反感极了这种被莫名其妙打乱心绪的感觉,而他竟连一个合情理的辩驳之词都无从寻觅。
可严翊川未曾料到,这只是他生活失序的开始。
严翊川睁开眼,已经全然没了困意,他望着窗外渐明的天色,心中却是一片混沌——
要不明天去亲王府见见他?
然而,谢凌安并没有给严翊川这个机会。
翌日清晨,严翊川方踏出进奏院的大门,便听见异响。
街巷的远处传来轰鸣的马蹄声,如千斤锤齐整整地砸在地上,来势汹汹,由远及近,眨眼间就逼近眼前。
严翊川敛声屏气,远远一望,便认出了为首是谢凌安。
马上的少年着一身靛蓝色的锦袍,腰间环佩啷当作响,脚踏一双黑靴踩在无止境的颠簸之上。他一席墨色长发随疾风扬动,似抽动的长鞭破开沉朽,领着崭新的气焰燃向远方。
他要回西疆了。
竟然也不来说一声么!
奔雷似的马蹄声席卷耳畔,激荡千层尘土如浪花飞扬,马群顷刻间如巨浪涌过,眨眼间远去。
街路宽阔,马上的少年没有顾盼左右。
房檐下的公子也没有回头。
两年后。乾圣十七年。
北境的将军帐中,一声撒泼耍赖似的喊叫响起:“我不去!西疆那么远,还要给人家当下手干苦差,哪个冤大头肯去啊?爱谁谁去,我赫冉打死不去!”
赫冉立在北境一众中郎前,活像被开水烫了尾巴的泼猴,骂骂咧咧地吼叫着。
“就是,我媳妇孩子都在北境,怎么可能去西疆嘛?这没法去嘛!”
“是啊,这从零开始建骑兵,不知道有多少活啊!一把年纪了我图啥啊这这这。。。。。。”
“跟着那个骄矜的王爷将军,西疆又没大仗可打,我还想加官进爵呢!不去不去不去。”
。。。。。。
帐中纷纷响起埋怨之声。叶铮将军坐在椅上,看着眼前一众负坚执锐的中郎将士,竟没有一个愿意前往西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