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最好,求之不得。”谢凌安淡淡地笑道,轻轻将袍子穿上,心想生病了有下属处处关心照顾真是无比幸福。严翊川见自己空着手,便顺手为他系上了绢丝腰带,趁机拍了拍他的腰线。
两人打开房门时,宣旨的公公已经候在门外。旨意上的内容和谢凌安预想的差不多,无非是说他和寒英擅自干预他县事务,未及时上报,勒令停止剿匪,但念其心为善,便各自罚俸三月。而后续的剿匪事宜,宫里自有安排。
谢凌安长舒一口气,幸好他们赶在宫里插手前就让剿匪之事尘埃落定,一番心血总不算白费。
“罚俸三个月!这么久啊?”潘海林在一旁惊呼,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王爷你要是实在揭不开锅了来老夫这儿蹭两顿也不是不成。。。。。。”
谢凌安瞪了他一眼,道:“不劳潘大人费心。不过话说回来,我这没官没权没封地的吊牌王爷,除了罚罚俸,也没什么东西能罚的了。”
宣旨的公公即刻启程回宫,严谢潘三人送走他们之后,缓步向花厅踱去。
谢凌安突然开口问道:“潘大人,昨日带回来那么多土匪俘虏,您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
潘海林面露难色,皱眉道:“哎呀,此事我正头疼呢,想问问王爷的意思。有的土匪作恶多端、罪孽深重,有的才刚入伙,没干什么恶事,若要全都杀了,只怕惹乡里人非议。”
“的确棘手。这么大规模的杀戮恐怕会惹人心不安,但若量刑,操作起来又困难重重,”谢凌安皱眉,忽然抬眸转向严翊川,询问道,“翊川,你觉得呢?”
严翊川目光如寒冰,冷声道:“杀之。”
谢凌安微微一惊,再问道:“全部杀之?”
严翊川语气坚定,似乎懒得解释。但见谢凌安紧盯着他,这才开口继续道。
第45章温酒
“全部杀之。天下乌鸦一般黑,既选择了与豺狼为伍,又能有谁是真的无辜。更何况我们不是没有给他们生的机会,你那十封劝降书,保了三当家手下土匪的性命,本也可保其他人的性命。是他们自己断了生路。”
谢凌安有些心惊,从北境到西疆,他隐约能感受到严翊川对敌人向来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并且习惯抱有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他人。他好像通过这种方式试图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也通过这种方式在战场上杀伐果决,夺得他想要的东西。
思索间,潘海林先开口道:“理是这么个理儿,但情分上说不过去。那些土匪说到底不是士兵,大多都是良家的孩子,日子混不下去了才做了土匪,除了抢钱,也没干过什么杀人的勾当。俺们这些小地方的乡村最重人情,官府的信誉也就是靠百姓们的情一点一点攒起来的。我要是真那么冷酷无情地给办了,只怕百姓们会寒心,我这知县也不用做了。”
谢凌安颔首,以示理解。小县城自有小县城的管治之法,人情社会的复杂性远比大理寺法令条文的要大得多。他道:“那便只能劳烦潘大人再细细审一审。服役、赎刑、流放等等都可以考虑,视情况而定。若都赶尽杀绝,我也是不愿的。”
谢凌安抬眸,见严翊川颔首不语,看不出神色。潘海林连声应了“好”,迈进花厅,准备坐下用早膳。
这时,钱昭走近,递给谢凌安一只小巧的酒壶。谢凌安正想往嘴里送,被严翊川拦了下来,问道:“等等,这是什么?”
“葡萄酒。”谢凌安眨眨眼,答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温的,你放心。”
“你药都还没喝,大夫准你喝酒吗?”严翊川皱眉,紧盯着谢凌安的眼睛,谨慎地问道。
“你不知道,这可就是医嘱,”谢凌安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高声道,“医书有云,葡萄酒少饮可‘暖腰肾,驻颜色,耐寒’(注),可不比药有用还好喝?”
钱昭在一旁听得撇了撇嘴,补充道:“主要是好喝。。。。。。王爷嫌药苦,闹得令大夫没法子了才翻出这招。”
谢凌安白了钱昭一眼,骂他“少揭我短”。严翊川拿过酒壶,凑近了一闻,瞬间一脸嫌弃:“一股子酸味,你们这边的葡萄酒是这个味吗?”
谢凌安抬眼看他,疑惑道:“葡萄酒不是你们北境传过来的吗?我以为就是这个味诶。”
严翊川眉头紧锁,表情复杂,摇头道:“胡扯,这味和北境葡萄酒八竿子打不着,跟开了酸菜坛子似的。别喝了,这不比药还难喝?”
谢凌安努了努嘴,喃喃道:“哪儿有,我觉得还成啊?你别光闻,你尝尝?”
严翊川斩钉截铁地道:“不尝。”
“尝尝——”
“不。”
“矫情。”
潘海林在一旁听着,一边庆幸睿亲王终于不找自己的茬了,一边感叹西疆军兄弟情真是好啊。他正乐滋滋地看着戏,忽然谢凌安转头道:“我上次与大人商量的那件事,大人考虑得怎么样了?”
潘海林一愣,道:“什么事?”
谢凌安瞥了一眼潘海林,悠悠道:“北境的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约莫两日后便到。介时我们结账,还要仰仗大人帮忙。”
潘海林眼珠子一转,赔笑道:“好说,好说。西疆帮我们蒲阳县这么大一个忙,于情于理我都不会推辞。过两日我便派人将银子送过去。”
谢凌安见潘海林一改往日的油腔滑调,答应得爽快,道了声“多谢”便没有再说话。他又嗅了嗅酒壶里的飘出来的香味,小心翼翼地看着严翊川注视他的神情,讪讪地抿了一口,就把酒壶系在了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