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快快请进！”被称作小桥的年轻小厮听闻掌柜的话赶忙邀请二人进去。
掌柜没有跟着进府，送走掌柜之后，小桥领着陆丹宸和马继文来到了一处会客厅。
“二位稍坐片刻，我去通知先生。”小桥给两人上了茶，恭敬的退出去。
马继文有些坐立不安，“陆兄，他们这府上未免也太过空旷了些，还建在如此偏僻之地……”
第86章“引狼入室”
陆丹宸没来得及讲话，小桥便去而复返，他身后跟着位儒雅的男子，瞧着三四十岁，身穿墨绿竹纹锦袍。
“二位小兄弟，在下张可期。实在抱歉，家父忽有急事，只能让我先来招待两位。”儒雅男子进门朝陆丹宸和马继文见礼，神色抱歉道。
陆丹宸和马继文起身回礼。
“府中简陋，恐招待不周，我带二位去看看家父的墨迹如何？”张可期邀请道。
“能得见张泉灵先生真迹，是我们的荣幸。”陆丹宸回道。
张可期带着他们去到后院，那里有一处墨池，周围竹架上悬挂着多幅大字，穿过大字一方书案伫立在池边，书案右上角从大到小依次摆放着不同的毛笔。
“这处就是家父日常练字之地。”张可期介绍。
“哇！”方才还一脸担忧有阴谋的马继文此刻围着书案看得目不转睛，“这色泽，这形状，这些全都是极品狼毫啊！”
“这些都是家父最珍爱之物。”张可期笑道。
逛完墨池，陆丹宸他们又去了一间墨房，里面摆放的全是顶级的墨石，还有各种砚台。
听张可期介绍，张泉灵每一种墨都会用不同的砚台去搭配。
一圈逛下来，天色也不早了，陆丹宸和马继文提出告辞。
“二位小兄弟请留步。”张可期拦住欲走的二人，“家父走前特意交代要我好好招待二位，他明日一早便会回来，二位若是不嫌弃，可在府中留宿一晚？”
“那就麻烦张大哥了。”见识到诸多好物的马继文，先前那点担忧都被抛之脑后，此时听闻明天能看到张泉灵真人，他答应得很是爽快。
陆丹宸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眼前这位张可期瞧着温文尔雅，谈吐得体，但他不知怎得总觉得有些割裂感。
可是若就此离去，未免显得太过无礼。
“好。”张可期见两人同意留下，招呼站在门外的小桥，“小桥，带两位小兄弟去客房安顿。”
“是。”小桥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另外两名小厮，“两位客人请跟我来。”说着他指挥身后两人去接手他们二人的书箱。
“不用了，多谢。”陆丹宸拒绝了小厮的帮忙，毕竟青时还睡在他的书箱里，他不放心交给别人。
陆丹宸和马继文跟随小桥来到客房，两间相邻的房间，其内可完全不是张可期口中的简陋，光是床就是黄梨香木打造的。
“喵。”一声猫叫从书箱中传出，睡醒的青时从中探出头，圆圆的猫眼对上正在屋内走动的陆丹宸。
“乌云，你醒了。”陆丹宸把青时从书箱里抱出，帮他顺了顺毛发。
青时打了个哈欠，鼻子抽动两下，猛地扭头看向屋内墙壁上悬挂的字画，“喵！陆丹宸你这是搁哪儿来了？好难闻的味道！”
一股阴湿夹杂着血腥的气味让青时难受的捂住鼻尖。
“怎么了，乌云？”陆丹宸看着怀里的小猫用两个前爪捂住粉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注意到墙上的字画。
位置挺隐蔽的一副画，画上内容是平平无奇的山水，既不是名家也不是临摹。
陆丹宸走到画前打量了一番，没看出有什么异常，他怀里的青时伸出爪子一瓜子挠过去。
嘎达一声，画掉了下去，露出其后钉在墙壁上的泛黄纸张。
“这是？”陆丹宸面色严肃的看向纸张上那两个血色的字，“张柔，是谁的名字吗？看笔迹这好像……是谁模仿的张灵泉先生的字迹……”
陆丹宸伸手接触上纸张，这纸触手竟然微微回弹，触感很像是……人皮！
陆丹宸被自己的想象吓到。
“喵！快把这东西拿走！好臭！”青时可不管他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的鼻子遭了老罪，埋在陆丹宸怀里疯狂喵喵叫，让陆丹宸赶紧把这东西处理掉。
弄懂他的意思后，陆丹宸硬着头皮将墙壁上的人皮纸撕下，他想了一下，最后把撕下来的纸放到蜡烛上点燃，烧了个干净。
随着最后一点余烬被焚烧，陆丹宸明显感觉房间内的温度瞬间上升了几个度，进来后一直感受到的阴冷消失无踪。
看来这张府留下他们果然有问题。
将掉落的画挂回原处后，陆丹宸抱着青时去了马继文的房间。
“陆兄，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马继文见陆丹宸一言不发的进来，询问道。
陆丹宸低头摸了摸青时，“乌云，这个房间有哪里不对吗？”
“喵！陆丹宸你把喵大爷当什么使呢？！”青时不爽的叫嚷了两声，但还是给他指出了不对，墙角不起眼处摆放的一副梅花图。
陆丹宸过去拿下画作，其后果然是和他房间中一样的人皮纸。
“嘶。陆兄，这是什么？！”马继文看到那血色的字体，吓得一哆嗦。
“不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陆丹宸摇了摇头，如法炮制，将这个人皮纸取下烧掉。
黑烟消散，马继文咽了咽口水，小声问道：“陆兄，这张府果真有问题？”
“今晚无论听见什么也别乱跑。”陆丹宸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出去前交代了一句。
“好好好。”马继文连连点头。
陆丹宸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照例看了会儿书，然后便熄灯睡觉，青时被他放在自己枕边。
位于陆丹宸和马继文所住客房对角线上的一处院落此时灯火通明。
六扇相对雕花格子门前，两道健硕的身影如同雕塑一般站着，对房间中传出的声响充耳不闻。
直到房门打开，一脸餍足的张可期从房间内出来，两道身影才有所动作。
他们进入屋内，很快抬着一卷被褥出来。
张可期来到自己的书房，在书架之后，有一个小小的供台，上面供奉的不是佛祖菩萨，而是一副望月图，高耸的山崖上，一只白狐静静伫立。
张可期走到供台前，点燃了四根香，恭敬的插进香炉。
“狐仙大人，这是最后两个了吧？”
烟雾缭绕间画上望着月亮的狐狸竟然扭过头来，“张可期，做的不错。马上你就能拥有独一无二的天赋了。”
“哈哈哈，这都得仰仗狐仙大人您，可期感激不尽。”张可期笑着恭维道。
他畅快的转身走到书桌前，将桌上临摹的“灵龙体”一一撕碎。
“张灵泉，就算你不教我真正的灵龙体，我也可以靠自己成为大家，你等着瞧好吧！”
身后，画上的狐狸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个嗜血的微笑。
人类，还真是又蠢又毒。
陆丹宸还以为晚上会有什么事发生，结果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他正在收拾书箱，两个壮硕的家丁推开门直接闯了进来。
他们看见完好无损的陆丹宸似乎十分惊讶。
“啊！”凄厉的惨叫从别处传来，两个家丁脸色一变，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陆兄，他们这是干什么？”马继文出现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十分不解。
“不清楚，”陆丹宸抱起青时放到衣襟内，“我们也过去看看？”
“好。”
穿过半个宅邸，他们来到一个房间前。
十几个小厮家丁围在门口，当他们发现陆丹宸和马继文的到来时，原本喧闹的场面，瞬间噤若寒蝉。
陆丹宸和马继文靠过去，那些小厮家丁跟见了鬼一样齐齐往后退。
陆丹宸走到他们围观的房门前，入目的残忍血色，让他知道为何先前的叫声那般凄厉。
一个人头发系在正对大门的房梁上，整个人就那样被吊着，肚腹被破开，内脏留了满地。
陆丹宸认出了此人，正是昨天接待他们的张可期。
他此时七窍流血，面容诡异，双眼凸出，眼中残留着未散的惊恐。
这是怎么回事？
陆丹宸皱了皱眉，有些想不通。
“咕咚”马继文瞧见张可期的惨状，咽了咽口水，默默躲到陆丹宸背后。
太可怕了，这一看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
“不好了，有官兵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声，院中的家丁小厮们，顿时慌做一团。
两个壮硕的家丁见势不妙悄悄退出人群。
但很快，他们就被逼了回来，因为官兵进来了。
手持长刀的官兵冲进来将所有人围住。
随后，身穿青色鹭鸶官服的县令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蓝色大褂的道士。
那道士留着寸长的胡须，衣襟上绣着一只独脚白鹤，瞧着十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一进来，目光就落到了陆丹宸的身上，准确的说是他衣襟处的青时身上。
青时被他那双狭长的黑眸盯上，顿时一阵恶寒，吓得他连忙蜷缩进陆丹宸的衣服内。
陆丹宸察觉到他的动作，连忙用手轻轻拍着，安抚他。
“道长，怎么了？”县令吴德元注意到他的视线，询问道。
“没事。”丹鹤子拿出罗盘，走了一圈，然后径直走向书房，没等他走进去，屋顶突然裂开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从中飞出，似乎想要逃跑。
“哼！孽畜，哪里走！”丹鹤子收起罗盘，一展袖，两道黄符组成的铁链爆射而出，死死缠住逃跑的东西。
随着黄符链的回缩，众人也看清了那竟然是一副画轴。
画轴和黄符链僵持一会儿后，终是不敌，被丹鹤子抓进手里。
“丹鹤子！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追着我不放？！”画轴中传出尖锐的人声，似男似女。
“当然是有人花了钱要你的命，我从不做亏本买卖。”丹鹤子慢条斯理的在画轴上贴上黄符，画轴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道长，你不是说我女儿在这里吗，我该到哪里去找她？”吴德元等到丹鹤子收服画轴后，上前问道。
“县令大人，这屋里有个地窖，里面藏了个人。”
没等丹鹤子说话，两名官兵从张可期的屋内压出一名蓬头垢面的白发老人。
等到官兵掀开老人的头发，吴德元越瞧越觉得眼熟，他瞪大眼睛，惊呼出声：“张灵泉先生？！”
陆丹宸因为他的惊叫瞳孔紧缩，怎么也想不到眼前形销骨立的老人会是张灵泉。
“该死，该死……”张灵泉双眼无神，口中喃喃自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吴德元看向院中的小厮们，质问道。
小厮家丁们白着脸，支支吾吾谁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东南方，晋北，有聚阴之向，县令先派人去看看吧。”丹鹤子突然开口。
“好的，道长。”吴德元听闻丹鹤子的话，连忙派人过去。
而这边他也开始审问在场的人。
小厮们打定主意纷纷一言不发，吴德元的视线落在陆丹宸和马继文身上，
“你们二位也是这张府的下人？”
“回大人的话，我二人乃是上京的学子，昨日受到张灵泉先生邀请来到此地。”陆丹宸回话。
“你是说张灵泉先生邀请你们来的？”吴德元指着一旁痴呆的张灵泉，反问道。
“……乌林镇温书楼的掌柜是这样跟我们说的，”陆丹宸沉默了一瞬，接着说，“但实际昨天我们来的时候并未见到张灵泉先生，只见到了他的儿子张可期。”
“他不是我儿子！”陆丹宸的话可能刺激到了一旁的张灵泉，他崩溃的大吼起来，“他该死！他该死！柔柔，我的柔柔啊！”
喊了两声后，虚弱的他声音又低了下去，跪坐在地上痴痴的看着地面。
吴德元皱了皱眉，没等他继续问，一个官兵急匆匆跑回来，“县令大人，我们根据道长的指示过去，找到一口枯井，里面……里面全都是女子的尸身。”
“什么？！”吴德元脚下踉跄，他抓住身前官兵的手，“琳儿，琳儿，在里面吗？”
“……大人，节哀。”
官兵的话让吴德元眼前一黑，差点倒了下去。
“县令大人！”“县令大人！”官兵们连忙上来扶住他。
吴德元颤抖着手吩咐，“将这里的所有人都带上，一个也不能放跑……我们过去，看看……”
陆丹宸和马继文被迫跟着人群来到了枯井边。
丹鹤子双手抱胸站在枯井边，二十多具不同腐烂程度的女尸一一摆放在地面。
而井内还有官兵在不断往上运。
青时悄悄从陆丹宸的衣襟露出头，他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就是昨天陆丹宸房间里那张纸上的味道。
“琳儿！”吴德元快步走到被官兵服遮盖的女尸前，她一边脸腐烂，另一边脸却还完好，哪怕只剩半张脸也能看出此女子生前的美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愤怒的吴德元看向一众小厮家丁，尖锐的眼神如同刺刀一样扫过每个人。
终于有人顶不住压力，
“大人，都是张可期要我们干的啊，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是他有怪癖，喜欢虐待女人，我们也是听他的吩咐做事！”
“这些人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
“说！”
“是从街上抢来的。”
吴德元一脚揣在跪地的小厮身上，“朗朗乾坤之下，竟然当街抢人，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都抓起来！”
“大人冤枉啊！”
“大人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啊！”
……
陆丹宸和马继文默默走到远离小厮和家丁的位置。
“陆兄，这张可期也太凶残了，你说他为什么要让我们过来？”马继文低声问道。
陆丹宸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应该也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马继文：“他死的这么惨，不会就是因为我们烧了那个纸，被反噬了吧？”
“有可能。”
“道长，不知可否为我家琳儿祈念往生？价钱好商量。”吴德元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看向丹鹤子问道。
丹鹤子摇摇头，“你女儿的魂已经被吸收了，没办法超渡。”
“什么？！怎么会？！”吴德元不可置信。
丹鹤子感叹道：“此聚阴地生有厉鬼，这些女子的魂都被它吃了，先前吊死在房梁上的人就是被它杀的。”
“血气滔天，罪孽深重啊。”
吴德元咬牙切齿道：“道长可消灭此厉鬼？”
丹鹤子瞥了他一眼，“可。”
随着他扬起手，黄符链冲进井中，没有想象中的激烈搏斗，黄符很轻松就回收上来，丹鹤子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一道俏丽的身影被黄符裹挟上来，这厉鬼是一位梳着双髻的女子，模样十分俊秀，可惜脸色苍白，双眼赤红。
“柔柔！”随着一声凄厉的喊叫，一个花白的身影一瘸一拐冲到女子面前，他颤颤巍巍伸出手摸上女子的脸颊，手指却径直穿过了女子的身体。
“爹。”女子微笑着喊了声。
“柔柔，”张灵泉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是爹对不起你，都怪爹引狼入室，害了你啊！”
第87章“大好人段祺瑞”
“爹，没事了，我已经报仇了。”张柔此刻完全没有厉鬼的样子，甜甜的微笑着，仿佛还是那个喜欢赖在爹爹怀里撒娇的小女孩。
“你受苦了……”
一人一鬼相看泪眼，现场的人看着这一幕纷纷沉默住了，似是没想到传说中的厉鬼会是这副模样。
丹鹤子收拢黄符链，张柔朝他飞过去，逐渐变小，最后在他掌心化作一颗血色的玉珠。
“柔柔！我的柔柔！”张泉灵追着张柔的身影跌跌撞撞跑到丹鹤子身前，抓住他的衣摆。
丹鹤子后退几步躲开他，看向吴德元，“县令，厉鬼已经收了，钱别忘了给。”
“……”吴德元望着趴跪在地的张灵泉，一时有些无言，他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丹鹤子，“道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厉鬼怎么是张灵泉先生的女儿？”
丹鹤子望向枯井，“她应该是最早被丢到这口井中之人，聚阴凝魂成了鬼被困在井中，此地被人设下了噬魂阵，这些女子都是投喂进去的粮食，他们将她生生养成了厉鬼。”
“啧，我说胡然那个狐妖是怎么规避天罚的，原来是假借他人之手，”丹鹤子把玩着手里的血珠，“这厉鬼是他们专门养出来的刀啊。”
“什么？！怎会如此，张可期他为什么这样做？！”吴德元不可置信。
“哈哈哈，因为我那好儿子他天性急功近利，我张灵泉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收他做义子……”张灵泉吐出沙哑的懊悔，“他以为是我不教他灵龙体，实则是他内心污浊不堪，写不出通透之魂，”
张灵泉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陆丹宸和马继文身上，“他曾和我炫耀得了神仙帮助，只要夺取七七四十九位天赋卓越书生之魂，他就能得到独一无二的卓绝天赋……”
“呵。”丹鹤子冷笑一声，“你这义子可真是蠢到家了，连狐妖的鬼话都敢信，只怕到最后这些书生都进了狐妖的肚子，什么独一无二的天赋，七七四十九位命格独特之人的鲜血只能破解封印他的画轴，只怕他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拿你义子的脑袋下酒。”
张灵泉颓然的坐在地上，凄惨的笑着，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张可期死了，他的柔柔也回不来了。
人性之恶，真是毫无下限。
陆丹宸内心感慨，他低头看向自己鼓起的衣襟，伸手抚上柔软的猫猫头。
青时回蹭了一下他的手，“喵，陆丹宸，别怕，你可是喵大爷看上的人，我不会让你被别人吃的。”
“行了，事情已了结，道爷就先走了。”丹鹤子一挥袖，迈开步伐。
路过陆丹宸身边的时候他停下步子，目光在他前襟一扫而过，“你这宠物还挺别致，小心玩火自焚。”
听见他的声音，青时身体一僵，生怕他把自己是妖的事告诉陆丹宸。
“多谢道长告诫。”陆丹宸安抚的拍了拍青时，淡淡回应道。
“呵，有趣。”丹鹤子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将一个东西抛向他。
陆丹宸伸手接住，他摊开掌心看到上面刻有“天地玄黄”四字的铜钱，“道长，这是？”
“齐州三阳观，给钱办事，绝对爽快。”丹鹤子挑了挑眉，似乎笃定陆丹宸会用到它，“走了。”
青时悄悄露出头，望着丹鹤子离去的背影，他松了口气。
呼，还好没给他也一起收了，看来这世间除妖的道士也不像前辈们说的那样嫉妖如仇嘛！
陆丹宸和马继文跟着县令吴德元一起回了乌林镇，确认了他们的身份后，两人便被放了出来。
耽搁了几天行程的两人加快步伐赶路，历经三个半月，陆丹宸和马继文终于来到了大奚的京都——上京。
此时已入冬，寒风凛冽。
青时从陆丹宸的前襟露出一颗猫头，他看着眼前繁华的都城，眼中满是感叹，好多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青梧山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那个亮晶晶的红果果是什么？看着好好吃的样子！
青时盯着旁边人手里的糖葫芦直流口水，但很快他又被油锅里滋滋作响的芝麻丸子吸引了注意。
一个接一个他看得目不暇接。
“陆兄，距离科考还有一段时日，你有什么打算？”马继文搓着手问道。
“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陆丹宸望着繁华的上京，目光淡然。
“好。”
两人来得晚，上京城内的客栈早已住满，不得已，两人只好合资租下了一处偏僻的院子。
忙忙碌碌几天，终于是在上京安顿了下来。
青时趴在柔软的被褥上，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这些天陆丹宸一直在看书，好无聊哦。
青时轻巧的跳下床，在陆丹宸的脚边蹭了蹭，“喵，陆丹宸，出去玩吧。”
陆丹宸低头将青时抱到膝上，帮他顺毛，“乌云乖，怎么了？”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也没有离开书本。
“哼。”青时皱了皱鼻子，算了，陆丹宸要看书就看吧，他自己出去玩。
青时蹭了蹭他的手，纵身跳到地上，趁着陆丹宸不注意，偷偷溜出了房门，院外的矮墙根本难不倒喵大爷，青时一个大跳就跃了过去，墙外是个偏僻的小巷，只见黑白色的小猫落地之后一阵微光闪过，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出现在原地。
青时摸了摸脑袋，耳朵没露出来。
太好了！
这几个月他可没虚度，妖力已经差不多完全恢复，化形术也趋向完美，他可以算是成熟的大妖怪了，可惜还是破不开那个手串的防护。
要不是馋陆丹宸那一口阳气，他早就可以离开，唔，他才不会说是因为舍不得陆丹宸那个坏家伙，扣扣搜搜的好多天才给他尝一点。
他下意识忽略了自己现在能化形成人，可以直接用人形吸取陆丹宸的阳气，可能是因为他不想陆丹宸知道自己是妖怪，不想从那双漂亮的深琥珀色双眸中看到悲伤的神色。
青时跺了跺脚，大步迈出巷子，好奇的四处观看。
循着香甜气味，他看到那插在稻草桩上的冰糖葫芦，青时双眼一亮，跟在人后面，直勾勾盯着，馋的口水直流，可是他看陆丹宸买东西都会给圆圆的钱，他没有，下次出来一定要带点陆丹宸的钱。
遗憾的咽了咽口水，青时停下脚步不再跟上去，这时一根完好的糖葫芦递到他面前，“吃吗？我看你盯了好久。”
眼前的年轻公子，穿着一身蓝色的锦袍，外罩一件深黑毛领披风，披风上用金线绣着祥云图案，瞧着很是贵气。
“给我吃吗？”青时眨了眨眼，问道。
“嗯。”
“哇，谢谢。”青时高兴的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唔，好甜，好好吃！”
段祺瑞看着眼前精致少年耀眼的笑颜，嘴角也不自觉的跟着扬起，“我叫段祺瑞，你叫什么？”
“我叫青时。”
“青时……”段祺瑞将这个两个字在舌尖过了一遍。
青时两三口吃完了一串糖葫芦，他拍了拍肚子，这一小串吃进去一点感觉都没有。
“谢谢你的糖葫芦，段……呃。”他说到一半把人家名字搞忘了。
“段祺瑞。”段祺瑞完全没有生气，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啊，段祺瑞，我记住了。”青时舔了舔嘴角的糖渣，“你送我糖葫芦是有什么事要帮忙吗？”
段祺瑞摇了摇头，“并没有，只是想认识你一下。”
“唔，那你真是个大好人。”青时夸赞道。
“我可算不上好人。”段祺瑞低笑一声，“青时你不是上京人吧？”
青时摇摇头，“不是。”
“有逛过上京城吗？”
“没有呢。”陆丹宸那家伙一直在看书，哪有时间出门。青时愤愤的想。
“那我给你做个向导，带你逛逛如何？”段祺瑞微笑着提议。
“啊？”这人怎么这么殷勤，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找到喵大爷头上，算你倒霉！
“好啊，有劳了。”青时眼珠转了转，同意了他的提议，他倒要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成想，这个叫段祺瑞的人类居然真的只是带他逛街，还自费请吃请喝，本来还抱有一丝警惕之心的青时，在各种好吃的攻势下，成功卸下了心房。
青时夹起碗里剥好的大虾塞进嘴里，“唔！好好吃！”他看向一直在帮他剥虾的段祺瑞，“段祺瑞你也吃呀！这么多菜呢！”
段祺瑞将剥好的虾放进青时碗里，拿起手帕擦了擦手，“好，你多吃点，这清水楼是上京四大酒楼之一，菜品可还合你的胃口？”
“很好吃嘞！”青时咽下口中的饭菜，说道：“四大酒楼，还有三个地方和这里一样好吃吗？”
“各有千秋吧。”段祺瑞看着吃得欢快的青时，唇角一直没放下过，“有机会的话，我可以一一带你去尝尝。”
“好啊好啊！”青时豪气的拍了拍段祺瑞的肩膀，“段祺瑞你真够朋友。”
段祺瑞突然伸手触到青时的嘴角，轻轻擦了擦，面对青时疑惑的眼神，他收回手笑道：“沾到嘴上了。”
青时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巴，果然有些污迹。
他本想继续吃，但注意到变暗的天色，这个点陆丹宸应该已经看完书准备吃晚饭了。
青时放下筷子，“段祺瑞，我得回去了。”
“嗯？还有这么多菜呢。”段祺瑞不解的看向他。
青时摸了摸脑袋，“回去晚了有人会找我。”
段祺瑞挑挑眉，“原来青时你小小年纪家中就有温香软玉？”
“什么温香软玉，是书呆子才对！”青时扬了扬拳头，瘪嘴道。
“这样啊，”段祺瑞跟着青时站起，“那我送送你。”
“不用不用。”青时连忙摆手，“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段祺瑞。”
段祺瑞站在原地望着青时离去的背影，嘴角一点点回落，直到看不见青时的身影，他才拉开椅子重新坐下。
许久之后，一道背影悄然出现在包间之中，跪在段祺瑞身前，“王爷，跟丢了。”
段祺瑞看着桌上另一副碗筷，“派人守着，他出现的时候，通知我。”
“是。”
黑影消失后，段祺瑞起身走出包间。
青时一路狂奔回到住处，在小巷变回妖身跳上墙头。
“乌云。”
踩在墙砖上的青时浑身一僵，扭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陆丹宸，他心虚的喵了两声，“喵，陆丹宸，好巧。”
陆丹宸走过来，将青时抱起，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肚子，“还知道回来，偷偷跑出去吃了什么？”
“喵，那可太多了！”青时想到今天吃到的好东西，得意的喵了一声。
陆丹宸亲了亲他的小鼻头，“抱歉乌云，最近因为温书冷落了你，是我的错，下次可不能一个人跑出去，我会担心的。”
“喵，知道了。”青时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
温存过后，一人一猫回了屋内。
陆丹宸帮青时擦干净四肢，然后放到床上，一个人去吃东西。
马继文见陆丹宸一人坐下，好奇道：“陆兄，你家乌云呢，他不吃东西吗？”
陆丹宸摇摇头，“他今天跑出去不知在哪吃了东西回来。”
“这样啊，难怪。”马继文了然点头，“想必乌云是熟悉了这边环境，出去玩了。”
陆丹宸筷子一顿，眉眼下垂，“嗯。”
这天之后，陆丹宸跟看眼珠子似的看着青时，去哪都得带着他，好像生怕他跑了一样。
青时在陆丹宸怀里窝了一个多月，没有再偷跑，毕竟外面的东西再好吃也比不上陆丹宸的阳气，他怕陆丹宸一生气就不给他吃了。
直到这天陆丹宸和马继文被叫去皇宫参加殿试，青时一个人待在家，他无聊的在棉被上踩了踩爪子，终于没忍住偷偷跑出门。
他就出去买根糖葫芦。
拿着铜钱的青时从贩夫手里买下一根糖葫芦，咬着糖葫芦转身的时候一辆马车从道路尽头驶出，青时走到路边让路，但马车居然在他身旁停下。
“？”青时望着马车不明所以。
这时，车窗被打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青时眼前，“青时，好久不见。”
“啊！段祺瑞！你怎么会在这儿？”青时惊讶道。
段祺瑞微笑道：“今日科考结束，状元游街，我正准备去占个好位置观赏观赏呢。”
“嗷，这样啊。”青时点点头。不知道陆丹宸会不会在游街队伍里……
“青时可有空闲同往？这可是上京难得一见的盛事。”段祺瑞问道。
“我……”青时犹豫了一下，他看看天色，时间还早，他去看看游街，应该能在陆丹宸回来前回去吧……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段祺瑞看出青时的为难，笑着解围。
“没事，去看看吧，我还没看过状元游街呢！”青时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含糊道。
段祺瑞扬起嘴角，亲自打开马车门，“那进来坐，我们一起去。”
第88章“不是这样的离开”
上京，学识楼。
位于上京城四条主街交汇处的茶楼，是观看状元游街最好的地方。
青时跟着段祺瑞上了顶层，窗户打开，楼下风景一览无遗，视野绝佳。
此时道路两旁已经站满了人，都准备一观文曲星下凡状元郎的风采。
“青时，游街还得一会儿，先来尝尝这云片糕。”段祺瑞招呼趴在窗口的青时。
“好的。”青时坐回桌前，拿起一块雪白的云片糕，入口香甜软糯，带有淡淡清香，“好吃！”
段祺瑞端起清茶抿了口，“那多吃些，不够我再叫人送上来。”
“嗯嗯。”青时一连吃了四五块，结果被齁的慌，连忙拿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满口的苦涩让他五官皱拢，“哇，好苦。”
段祺瑞低笑出声，“茶可不能这样喝。”
青时撇了撇嘴正要说什么，却被窗外传来的喧嚣声打断，他丢下茶杯跑到窗前。
锣鼓喧天开道，长长的队伍出现在正街。
打头的状元骑着金鞍红鬃马，身穿大红蟒袍，头戴金边乌纱帽，配上他高大的身形，宽肩窄腰，好似那神仙下凡。
青时在看清打头之人帽檐之下的脸时，倒吸了口凉气，他知道陆丹宸厉害，没想到他直接考了个状元！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好厉害！
青时双眼放光的盯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陆丹宸，不知道状元的阳气会不会比之前更香？
这时，段祺瑞也走到窗前，见他眼都不眨的盯着新科状元，好心的为他介绍道：“这位就是今年皇上钦点的状元陆丹宸，虽出身寒门，但长相身姿卓越，这一趟游街不知会收获多少姑娘芳心。”
青时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他看对面楼上很多人在往下扔红绸，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好像没什么能扔的，于是他转身去桌上拿了个橘子丢下去。
拳头大的橘子正巧落在陆丹宸怀里，被他一手抓住，他拿起橘子看了眼，然后抬头望向茶楼，却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青时在陆丹宸抬头的瞬间就离开了窗边。
“不看了吗，青时？”段祺瑞疑惑问道。
“不看了。”青时从桌上拿起一块云片糕塞进嘴里，含糊道：“段祺瑞，我先回去了，你慢慢看。”
段祺瑞惊讶道：“今日这么早就回？”
“嗯嗯。”青时迫不及待回家尝尝状元陆丹宸的味道，嘿嘿，今天这种日子陆丹宸应该不会拒绝他吧。
“好吧，那我叫人给你打包一份云片糕回去？”段祺瑞提议道。
“不用不用。”青时摆摆手，给他带回去他都不知道放哪儿，万一被陆丹宸看见还得给他解释，多麻烦。
青时从学识楼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察觉到身后跟着的气息，他眉头微皱，脚下一转拐进一个小巷。
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跟踪你喵大爷。
这是一个死胡同，青时几步迈进去，回头就是一手妖力化鞭。
凌厉的破空声炸响，这一鞭要是落在身上，一般人不死也残。
但，青时明明确切命中了跟踪的人，鞭子却仿佛只是划破了一阵空气，
“是谁？”他站在原地警惕的打量四周。
“青时。”一袭绿衫的男子温润如玉，打眼看过去令人仿佛置身丛林般清新。
青时猛地瞪大眼“扶桑前辈，您怎么会在这儿？”
扶桑显出人身，“我前些日子收到青雀的求救，跟着记号过来的。”
“青雀出事了吗？”青时撤去妖力，走到扶桑身前，皱眉问道。
青雀是和他一起在青梧山修炼的小妖，比他化形早些，一年前就下了山。
“我在端王身上发现了他的气息，但是我没在端王府内发现端倪，”扶桑叹了口气，“我跟着端王十多天，他也未曾露出什么破绽。”
“端王？”青时眨了眨眼，“扶桑前辈你说的端王，不会是段祺瑞吧？”
扶桑点点头，“是他。”
“好啊！我就说他怎么这么殷勤，果然有阴谋！”青时握了握拳，愤怒道，“扶桑前辈我们直接把他抓起来逼问不行吗？”
“我试过了，他身上有一件佛家至宝，妖术伤不了他。”扶桑叹了口气，“他应该是盯上你了，青时你别再见他，小心为好。”
“不！”青时提议道：“扶桑前辈，他既然盯上我，说明我对他有用，或许我们可以将计就计，等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这……”扶桑犹豫了一下，“青时，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万一有危险……”
青时：“扶桑前辈，没有我他肯定还会找其他人，时间耽误的越久，青雀也会更危险。”
“好吧。”扶桑将一片细长的绿叶递给青时，“有危险就捏碎它，我会知道。”
“好。”青时接过绿叶收起。
青时原本轻快的心情因为得知青雀的消息而变得低落，他跑回住处，屋里黑灯瞎火，显然陆丹宸还没回来。
小猫跳上床铺，趴在床沿边望着门口。
不知不觉，青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门口传来异响时，他猛然惊醒，此时已是月上中梢。
他跳下床，走到门口，发现是陆丹宸和马继文回来了，陆丹宸还穿着那一身大红蟒袍，瞧着完全就是个芝兰玉树的公子。
“喵！陆丹宸你回来了！”青时开心的打招呼。
随着陆丹宸走近，一股浓厚的酒味扑鼻而来，青时连打几个喷嚏，没忍住在他靠近时后退，结果被抓着后颈抱进怀里。
“喵喵喵！陆丹宸，太臭了！快放开我！”青时在他怀里挣扎。
陆丹宸沉默的抱着青时关上门，他走到床边坐下，将脸埋进青时的毛发中，“乌云……”
“唔！”青时用爪子推着他的头，想让他离自己远一点，他身上的酒味实在是太大了。
小猫的这点力气奈何不了一个成年男人，陆丹宸抓着猫用自身的酒味侵染了一遍。
青时皱着鼻子十分嫌弃，本来还以为今天能尝点阳气，结果陆丹宸喝成这样，人类怎么会喜欢喝这么难闻的东西！
陆丹宸将青时放在心口，躺倒在床上，闭着眼睛，神情满足。
青时忍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见陆丹宸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他使出化形，变回人身。
青时抓着陆丹宸的手掌扒开，准备偷偷溜下去，当他双脚落地的刹那，一只手突然揽住他的腰。
“！”青时腾空回到了床上，他睁大眼望着上方的陆丹宸，“你！”
完了，陆丹宸装睡，他不会看到他变身的一幕吧？！
陆丹宸双手撑在青时的肩膀两侧，将他牢牢困在原地，“乌云，你来见我了？我好高兴。”
“陆……唔……”青时心情忐忑的准备说点什么，却直接被陆丹宸堵住了嘴巴。
带着苦涩酒味的舌撬开唇缝闯进了青时口中，深深的侵占，将自身的酒味涂满他的口腔，青时难受的抓住陆丹宸的头发，想要他放开，实在是这味道太奇怪了。
但陆丹宸显然不会如他所愿，伸手将他的双手抓住压在头顶，让他只能被动接受自己的索取。
不同于以往梦境之中虚幻的阳气，真身接触时传过来的阳气猛烈、侵略性十足，明明是青时在吸取，却仿佛是陆丹宸在用阳气对他进行标记，青时又难受又爽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丹宸微微喘着气，放开了青时的舌尖，那双深褐的眸子翻涌着青时看不懂的雾色，“乌云，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青时擒着水汽的眼眸满是茫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话，“嗯。”
陆丹宸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这是青时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心，胸腔内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加快了跳动，他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陆丹宸低头啄吻，从嘴角到颈项，点点红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浮现。
青时抿着唇握紧拳头，今天的陆丹宸好不对劲，他想要做什么？
他想挣脱陆丹宸的限制，但是又舍不得陆丹宸的阳气，纠结之下他仰着头，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等到发现陆丹宸过分举动的时候，青时才反应过来不对，但是为时已晚。
“啊！陆丹宸……你做什么！”
青时猛地瞪大眼，粉白的脚趾绷成一条直线。
陆丹宸喘着气，一手抓住他的脚，“放轻松乌云。”
青时抓着锦被，难受得眉心紧蹙，他挣动脚腕，想要后退，“陆丹宸，你……走开！”
陆丹宸闷哼一声，抓紧手中的踝骨，“乌云，不是说不会离开我吗？”
“呃！”青时恨不得给他两下，他们说的离开是同一个意思吗！“陆丹宸！混蛋，你不要……”
陆丹宸看着青时盈满水雾的双眸，只觉漂亮极了，他俯身亲了亲潮红的眼角，沙哑道：“不要什么？”
“唔……”青时张口想说话，出来的却是一声低哼，身体的陌生变化让他有些害怕，他伸手抱住陆丹宸的脖颈，声音带着哭腔，“陆丹宸，好可怕……好难受……”
听见他的话，陆丹宸动作一顿，随后却没有如青时所想的离开，而是更加深切的渴求。
青时颤抖着，大脑一片空白，四肢无力攀附，垂落下去。
醒来的青时已经重新变回了小猫，他神情倦怠的打了个饱嗝，太撑了，昨晚的陆丹宸跟疯了一样。
不过好在陆丹宸似乎没看到他昨天变身，没有发现他是妖，因为今早陆丹宸起床的时候神情很平和，要是发现他是妖应该不会是这个表现。
青时莫名的松了口气。
蜷缩在被褥上的小猫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会儿，却被一双手抱起。
青时睁眼望着心情似乎很好的陆丹宸，哈气道：“陆丹宸，你干嘛，快让我再睡会儿！混蛋！”
陆丹宸亲了亲炸毛小猫的脑门，“青时，吃点东西，我们要搬家了。”
青时现在听到吃东西就想吐，他实在是太撑了。
他哀怨的盯着陆丹宸，“喵，你看我还吃得下吗？”
陆丹宸注意到他的视线，没忍住又亲了亲，惹得青时一爪子拍在他脸上。
陆丹宸轻笑一声，将他抱进怀里，揉了揉他饱胀的肚子，“不吃就不吃吧，饿了再跟我说。”
作为新科状元，陆丹宸被皇上赏赐了一座宅院，这个租住的简陋小院自然不再需要，青时跟着他一起搬了过去。
任职翰林院修撰的陆丹宸一上任就忙起来，青时正好得了空闲去会一会段祺瑞。
他故意在之前露面的地方大摇大摆的出现，果然三次里有两次会“偶遇”段祺瑞，不过奇怪的是段祺瑞只是带着他在上京城吃吃喝喝，没露出一点异常，仿佛真的只是在跟他交朋友。
青时担忧青雀的状况，但段祺瑞不行动他也没办法，万一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只能这样和他耗着。
一晃好几个月过去，青时这边还是毫无进展，好在扶桑前辈能感受到青雀还活着，这让他放心不少。
这天，段祺瑞又偶遇了闲逛的青时，提出带他去逍遥楼吃饭，青时自然是欣然前往。
低调的马车行至逍遥楼下，段祺瑞率先下车，然后贴心的伸出手给青时当扶手，“小心脚下。”
青时虚虚的扶着他的手跳下马车，“多谢。”
“客气了，请。”段祺瑞邀请青时一同进入逍遥楼。
听段祺瑞说这逍遥楼是一处雅阁，与其他酒楼不同，这里多是文人雅士，不过菜品也很不错，不比四大酒楼的差。
一进门，大厅正中心的舞台上五位衣带飘飞的美丽女子正在跳着典雅的舞蹈，和之前酒楼人声的喧嚣不同，此处是丝竹之声悦耳。
青时跟在段祺瑞身后上楼，正巧两人上楼的时候有几人从二楼下来。
“陆少卿，恭喜恭喜。”
“听闻陆少卿还未娶亲？我家有个顽劣小女，不知……”
“和大人，丹宸已有心悦之人。”……
耳朵捕捉到熟悉的声音，青时浑身一抖，猛地抬头，下楼的不是陆丹宸又是谁！
完蛋，陆丹宸怎么会在这儿？！
在陆丹宸注意到他的视线之前，青时低下头往段祺瑞身后躲了躲，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陆丹宸只在梦境里见过他，现实里看到相似的人应该只会觉得是巧合。
低着头和陆丹宸一行人擦肩而过，青时一口气还没吐完，突然被抓住了手腕。
“乌云？”
完蛋！
青时身体一僵，一时间不敢回头面对陆丹宸，
但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他咬了咬牙，转头看向陆丹宸，“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吧？”
“青时，你们这是？”前头的段祺瑞转身看到纠缠的二人，疑惑出声。
陆丹宸听到段祺瑞的称呼，双眼一眯，低声重复道：“青时？”
“是啊，这是我的名字，你认识我？”青时佯装淡定，被陆丹宸抓住的手腕传来一阵紧缩的疼痛。
要命啊，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遇到！
第89章“你把我当什么”
陆丹宸没有说话，那双深褐的双眸直勾勾盯着青时，仿佛在透过皮囊看着他的灵魂。
青时讪笑着回望他，挣动了一下被抓住的手腕，“麻烦松手可以吗，有点疼。”
闻言陆丹宸卸了手上的力气，但还是没有放手。
段祺瑞走到青时身后，居高临下望着陆丹宸，微笑开口：“陆修撰，啊不对，现在应该叫陆少卿了，大庭广众之下陆少卿这是做什么？”
陆丹宸抬眸看向他，注意到他和青时之间亲密的距离，他眸色一沉，正准备说什么，却突然整个人僵在原地，青时借机甩开他的手，转身上楼，
“段祺瑞，我们上去吧。”
段祺瑞瞥了眼呆在原地的陆丹宸，微微挑眉后，也跟着转身。
“陆少卿，你没事吧？”同行的人上前拍了拍陆丹宸的肩膀。
陆丹宸身体一抖，肢体恢复了控制，他望着向上的楼梯眉头紧蹙。
“陆少卿，没见你喝多少酒，怎么醉成这样？”有人调笑道。
陆丹宸收回视线，勉强勾了勾唇角，“酒量不太好。”
用妖术定住陆丹宸成功脱身的青时，心情忐忑，万一陆丹宸回家看到猫不在，他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一想到陆丹宸知道他是妖后可能会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他，青时的心口就有种闷胀感。
今天随便敷衍一下段祺瑞，希望能在陆丹宸回家前赶回去。
段祺瑞打开包间门，清雅的房间内已备好酒菜，应该是他提前吩咐过，淡雅的木质香气飘散在房间内。
他看着青时落座，好奇问了句：“青时你与陆少卿认识？难怪上次观看游街你朝他扔橘子，他盯着你的背影看了许久。”
闻言青时瞳孔微缩，掩饰般笑道：“不认识啊，他应该是认错人了。”
“是嘛。”段祺瑞放下手中的折扇，倒了杯酒给青时，“尝尝这醉春风，这可是逍遥楼的招牌。”
“酒？”青时端起酒盏，看着杯中清亮的液体，凑到唇边轻轻抿了口，辛辣涩口的味道成功让他眼前一黑，“不好喝。”
段祺瑞看着他紧蹙的眉头，轻笑道：“青时以前没喝过酒吗？”
青时摇了摇有些晕的头，“没喝过。”
段祺瑞冷不丁来了句：“你的耳朵露出来了，小猫。”
“？！”青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却摸了个空，他猛地看向段祺瑞。
段祺瑞侧头看着他，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玩，那双平静的黑眸此时弥漫着让人看不穿的黑雾，青时从中察觉到了危险，“段祺瑞你……”
段祺瑞起身来到青时面前，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天真的小妖怪。”
段祺瑞终于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青时眼前有些发晕，他试图运起妖力，却发现体内的妖力完全不听使唤，
什么时候……难道是酒有问题？
“你要干什么？”青时一边询问一边偷偷捏碎了衣袖中的绿叶。
段祺瑞低笑一声，“先睡一觉吧。”
他的话音刚落，青时便不受控制的趴到桌上，晕了过去。
“朔月白虎，最后一味药了。”段祺瑞低声感叹了一句。
*
眼睛还未睁开，鼻尖已经被浓重的血腥味包围。
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后，向上翻起。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血池，三道身影分别被吊在血池四周。
青时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脸，“青雀？”他喊了声，青雀低着头没有回应。
身上传来铁链撞击声，青时低头看了眼，身体被手腕粗的铁链绑了个结实，他试图运起妖力，结果铁链上突然亮起一阵金光，将他的妖力打散。
“唔！”青时闷哼一声，不再尝试。
他观察起周围，这好像是个地下宫殿，他们所在的血池是宫殿的中心，四根巨大的铁柱支撑在四周，他们就是被固定在铁柱之上。
黑铁的柱面雕刻着凸起的兽类，对面青雀所在那根上面雕的是一只展开翅膀的雀鸟，左边的壮汉身后是龟身蛇首的玄武，右边的黑裙女子是一条龙，
青时猜测自己背后柱子雕刻的应该是白虎。
段祺瑞弄这个血池是要做什么，还模拟四大神兽，问题是他一个小猫妖，和白虎沾不上边吧？
青时尝试弄出点动静，看能不能叫醒其他人，但其他三人完全没有回应，他注意到他们苍白的脸色，打量一番后青时发现他们的脚腕都有一道伤口，鲜血顺着铁柱上的纹路滴入下方的血池。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上面果然也有一道伤口。
难道他们一直被挂在这里放血？
随着血液一点一点离开身体，体内妖力自动运转修补身体的缺损，然后再次流失。
青时也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昏昏欲睡，不知道脚上的伤是用什么割的，居然一直不曾愈合。
还好之前及时传信给了扶桑前辈……
迷迷糊糊之间青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陆丹宸的脸，
完蛋了，陆丹宸肯定察觉到不对了，他知道他是妖怪之后，会找道士收了他吗，还是会赶他走？
……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人声。
青时挣扎着睁开眼睛，正好看到段祺瑞带着一大堆人朝血池走来，他的身侧是一位八字眉的老道士，脸皮崎岖，丑陋无比。
“猫妖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放血三天居然还醒着。”段祺瑞注意到睁眼的青时，淡笑道。
青时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只能用眼神恶狠狠盯着他。
段祺瑞完全不在意，只见他挥挥手，身后穿着黑衣的死士压着数十人来到血池边，手起刀落，割开喉咙放血。
直面这血腥的一幕，段祺瑞淡定的摇着折扇，“无道长，这是最后一批破字命的人了，长生血丹你真有把握？”
无命裂开嘴角，露出一个显得可怖的笑容，“端王殿下，你若不信我，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段祺瑞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呵，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时候开始炼制？”
“寅时便可开始，”无命背起双手，陶醉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端王殿下放心，今夜是百年不遇的朔月，借由朔月的力量，血丹必成。”
青时眼睁睁看着血池再度上涨了一个刻度，原来这处血池是这么来的，这得多少人的血才能填满这么深的池子！
“不好了王爷，有人闯进来了！”一名死士急匆匆跑来报告。
段祺瑞眉头一皱，“是那个树妖？外面的伏妖阵拦不住他吗？”
“大理寺少卿陆丹宸带着官兵直接强闯进来，里面有个道士很是厉害，阵法被破了。”死士跪在地上慌张的说着。
“什么？！”段祺瑞收起折扇，握紧拳头，“大理寺怎么会到这里来？”
“大理寺一直在追查人口失踪，这次抓的人太多，可能不小心被察觉到了……”
“一群废物！”段祺瑞一脚将面前的死士踹倒，他转眸看向其他人，“去给我拦住他们，绝对不能让他们进来坏我的好事！”
“是！”
陆丹宸来了！
听见这个名字，青时原本迷蒙的神智一下子清醒不少。
“无道长，时间也差不了太多，要不先开始炼制吧。”计划被打乱的段祺瑞黑着脸命令一旁的无命。
“提前炼制的话成功率只有不到七层，殿下可想好了。”无命淡淡道。
段祺瑞咬牙瞪了他一眼，他现在还有时间可等吗，大理寺在外面虎视眈眈，还不知道能抵挡多久，“开始吧。”
“行吧。”无命走到血池边，随着他扬起手，绑住青时四人的铁链缓缓下降，来到接近血池的地方。
青时看着他拿出一把符剑，绕着铁柱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黑袍女子身前。
噗呲一声，符剑刺穿黑袍女子的心口，掏出拳头大的妖心。
无命将妖心丢进血池，血池仿佛沸腾一般冒出气泡，段祺瑞满眼兴奋的看着这一幕。
青时双眼瞪大，被他的狠厉吓到。
眼看无命擦干符剑上的血朝他过来，青时逃避似的闭上眼睛。
陆丹宸……
“住手！”一声暴喝。
身前传来一声落水声，睁开眼的青时看到在血池中扑腾的无命，还有，朝他跑过来的陆丹宸。
得救了！
心情陡然放松的青时喘着气晕了过去。
陆丹宸看到突然垂下头的青时，瞳孔紧缩，“乌云！”他来到铁柱边，用力扯开铁链，将人拥进怀里感受到那微弱的心跳时，他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下来。
“丹鹤子！你为什么坏我的事？！”被黄符链捆住的无命大吼道。
丹鹤子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当然是有人出了钱。师兄啊，你看看你，都没个人样了，你那套邪术也就能骗骗门外汉吧。”说着他朝被官兵押解的段祺瑞瞟了一眼，“没想到还真有傻子信你的话。”
扶桑救下奄奄一息的青雀，他望着被陆丹宸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的青时，目光微闪，他已经看出两人之间相连的气机，说明这两人关系亲密到了一定地步。
但人妖殊途，哪里会有好结果……
哎，青时啊青时，你可别做傻事。
*
“端王段祺瑞人血炼丹，大理寺捉拿其归案”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上京城，谁能想到这个好脾气的闲散王爷私底下竟然做出这等勾当，得知此消息的陛下龙颜大怒，下令撤消端王的王爵地位，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
青时在熟悉的床上醒来，陆丹宸靠坐在床边双目闭阖，眼下青黑，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陆丹宸居然还带他回家，难道他不害怕他吗？
青时伸手摸上那处青黑，他很久没见陆丹宸这幅狼狈模样了。
抚上脸颊的手突然被抓住，在青时的注视下陆丹宸缓缓睁开眼。
“那个，我……”青时尴尬的想收回手，他还是第一次人身和陆丹宸面对面，感觉有些奇怪。
陆丹宸抓紧他的手，眸色暗沉，眉眼下压，青时知道这是他生气的表现，“陆丹宸，你……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之前是变不回……”
陆丹宸打断他的话，“装不认识我，嗯？”
“啊，那个……当时情况特殊……”青时支吾道，
“等等，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惊讶，我是猫妖唉，你不害怕吗？”
“……你不会真觉得自己伪装的很好吧？”陆丹宸瞥了眼心虚的小猫，继续问道：“你什么时候和段祺瑞认识的，和他关系很好？连名字都告诉他。”
“不是，我是为了救人才……”
“救人把自己都搭进去了，真能耐啊你！”陆丹宸唇角下压，声音带着怨气，“你不告诉我名字却能随便告诉别人，我在你眼里算什么，提供阳气的工具人？”
那双深褐的双眸浮现出悲伤的神色，青时连忙反驳道：“不是，不是的，我是……怕你知道我是妖怪，会害怕我……”
陆丹宸看着青时眼中急出的水光，满脑子的怨气突然消散，他将青时揽进怀里，叹了口气，“傻猫，我要是怕你，早在第一次你入梦的时候我就丢开你了。”
青时下意识蹭了蹭陆丹宸的侧脸，“陆丹宸，谢谢你来救我。”
陆丹宸摸着怀中人乌黑的发丝，心中仿佛缺了一块的地方终于补足，没人知道青时不见的这几天他是多么的煎熬。
他绝对，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陆丹宸，我饿了。”听到肚子传来咕咕声，青时不好意思的开口。
“你乖乖待在这儿，我去给你拿吃的。”陆丹宸松开手，起身出去。
青时盯着他的背影傻笑，陆丹宸原来一早就知道他是妖，他竟然一点都不害怕他，好神奇。
“青时。”扶桑忽然出现在房间。
“扶桑前辈，你来了，青雀怎么样了？”青时问道。
“他没事。”扶桑看向青时，神情严肃，“青时，你喜欢这个叫陆丹宸的人类？”
“嗯？”青时双眼透出迷惑，“扶桑前辈，什么是喜欢？”
“……就是想一直和他待在一起，看到他就会心生欢喜。”
青时思考了一会儿，忸怩道：“那我也没有很喜欢陆丹宸，是他更喜欢我多一点，他老是抱着我不撒手。”
扶桑见他这样，叹了口气，“青时，人妖殊途，你莫要陷进去。人类寿数不过百年，你又能陪他到什么时候，更何况人类终究会娶妻生子，你到时候算什么，不过两方各自悲伤。”
“我……”青时愣住，他从未思考过这些，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和陆丹宸会一直在一起。
扶桑摸了摸他的头，“你年纪小，不经世事，不懂也正常。我说的这些你好好想想，不要再和他纠缠，对你、对他都没有好处。”
“……嗯。”青时垂下眼，轻应了声。
“我带青雀回青梧山，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呃……扶桑前辈你们先回吧，让青雀回去好好休养。”青时下意识逃避，拒绝了扶桑的邀请。
离开吗……
“哎，好吧，那你自己小心。”扶桑拍了拍青时的肩膀后消失在原地，走之前他轻轻瞥了眼门外。
一道身影静静的矗立在木门之后。
他的话可不只是说给青时听的。
第90章“金屋藏娇”
这天之后，青时和陆丹宸的相处又恢复了往常，青时习惯性的变成小猫赖在陆丹宸怀里，而陆丹宸现在上工也带着他一起，一人一猫成了大理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青时窝在陆丹宸的办公案上打盹，漂亮的小猫让每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陆丹宸怎么还不回来，好无聊啊，早知道就不跟他过来了。
青时郁闷的想着。
“咪，小鱼干，吃不吃？”两个年轻侍卫偷偷过来逗青时。
青时撩起眼皮瞥了他们一眼，嗅了嗅递到面前的煎鱼干，嫌弃的把头埋进了前爪。
“噗，石头，感觉他好嫌弃你。”看到青时的表现，另一个侍卫嘲笑道。
“哼，你来你也一样，这猫除了陆少卿谁也不亲。”
“看不出陆少卿这么严肃的一个人，私底下居然会养猫。”
“是啊，还抱着猫一起来大理寺，那天可是惊掉了好些人的下巴。”
“嘿嘿。”石头收回手里的小鱼干，摸了摸青时柔顺的毛发，“陆少卿也是真厉害，短短几个月就升至从四品。”
“那可不，人家可是状元，在陛下那里挂了名的。而且他一来大理寺积压的陈年旧案立马少了一半多，能力也很强。”
“确实。”石头赞同的点点头，他压低声音八卦，“我听说陆少卿还未婚配，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陆少卿前途光明，那些个高门贵女都虎视眈眈着呢，前两天不是还有传言说，寺卿有意将女儿下嫁给陆少卿。”
“还有这事儿？那陆少卿同没同意啊？”
“这我们哪能知道。”
……
小猫的耳朵在两人说话时悄悄竖起，青时听着两人的对话，脑海中浮现出扶桑临走前说的话，
人类终究会娶妻生子……
不知怎么的，一想到陆丹宸和别人站在一起，他的内心不知不觉就翻涌起酸涩，这感觉好奇怪，他好像变得不对劲了。
“你们两个，做什么呢？”陆丹宸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啊，陆少卿！”聊着八卦的侍卫吓了一跳，急忙行礼。
陆丹宸瞥了惊慌的两人一眼，“青时，我们回家了。”
“喵。”青时站起身抖了抖毛发，跳进陆丹宸怀里。
正值中秋佳节，上京城内热闹非凡。
陆丹宸乘坐的马车驶过热闹的街区，回到了府中。
厨娘做好饭食，陆丹宸也给她放了假，偌大的宅邸只剩下一人一猫。
露天的池塘边，青时变成人形坐到陆丹宸对面，他双手撑着头，问道：“陆丹宸，外面那么热闹，你怎么不出去玩呢？”
陆丹宸将筷子放到他面前的玉碟上，“中秋佳节，是该和家人在一起赏月的日子。”
“家人……”青时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转了转眼珠，他调皮道：“陆丹宸你是我的家人，那你有毛绒绒的耳朵吗？”
陆丹宸无奈的看了一眼青时，反问道：“没有毛绒耳朵就不能做你的家人吗？”
“那倒不是。”青时嘟囔了一声。
“青时，好像从未听你提起过父母，他们也是妖吗？”陆丹宸突然问道。
“啊？”听闻陆丹宸的问题，青时眨着眼睛摇了摇头，“我的父母都是普通野兽，他们……在我五十岁的时候就死了。”
陆丹宸给自己斟酒的动作一顿，“五十岁？”
“对啊。”青时咧开嘴，“我今年都两百零一岁了，按你们人类来算，你可得叫我一声祖宗。”
陆丹宸瞥见他得意的嘴脸，哼笑一声，“两百岁，我看是两岁才对。”
“哼。”青时皱了皱鼻头，“本来就是。”
“好好好，青时祖宗。”陆丹宸宠溺道。
“嘿嘿。”青时傻笑两声，抓起一个鸡腿塞进嘴里。
他看着陆丹宸丰神俊朗的脸庞，心头升起一抹怅然，
陆丹宸，也会在短短几十年间，老去，死去吗？
那个时候，他该怎么办呢？
他是不是该像扶桑前辈说的一样，离开陆丹宸身边，他应该和其他人类一起生活，而不是和他这种妖混在一起。
望着月色下陆丹宸孤寂的侧脸，青时咬着下唇一脸纠结。
“怎么一直看着我，你也想尝尝这酒的味道？”陆丹宸侧眼瞧向他，笑道。
青时努努嘴，本想说才不喝这难喝的东西，开口却成了：“是啊，看你喝的这么香，我也馋了。”
陆丹宸微微勾起唇角，朝他扬了扬手里的杯子，“那你自己来喝。”
青时盯着他嘴角的笑意，被蛊惑般起身靠过去，借着他的手饮下，入口同样的辛辣，但是下咽后却有一股带有清香的回甘，“好像也不是很难喝。”
陆丹宸虚虚倾斜着酒杯，定定看着近在咫尺的青时，薄唇轻启：“青时……”
“嗯？”轻柔到近乎呢喃的话语，被青时的耳尖捕获。
“没什么。”陆丹宸垂眸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青时眉头微皱，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这杯也给我喝。”
陆丹宸无奈笑了声，“好。”
两杯下肚，青时双颊飞红，眼神变得迷茫，他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抓住陆丹宸的手不放，“陆丹宸，我还要。”
陆丹宸看他这样就知道他醉了，使了巧劲儿将手腕拿出来，“青时，你醉了，不能再喝了，明天会头疼的。”
“我才没有！”青时踉跄着走到陆丹宸身前，去抢他手里的酒杯。
陆丹宸手微微一收，酒醉的小猫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青时落在温暖的怀抱，这个他猫形待过很多次的地方，他伸手捧住陆丹宸的脸颊，嘟囔道：“陆丹宸，你会变老吗，我不想看见你变老的样子，肯定很丑。”
陆丹宸落在他脊背的手一顿，随后紧紧箍住他的腰，“人都会变老，青时，你……是想离开我吗？”
青时沉默的抱住陆丹宸的脖颈，将头埋进他的肩膀，许久以后才含糊道：“妖还是和妖待在一起更好，人也是。”
酒杯当啷一声落地，陆丹宸沉着脸抱着青时站起。
“！陆丹宸，干嘛去？”青时手脚并用缠住陆丹宸。
“……”陆丹宸沉默的走着，手臂紧紧抱住怀中之人。
一脚踹开房门，青时被丢进床里，只听咔擦一声一个玉制的手环圈住了他的手腕。
青时只觉体内妖力刹那全部消失，他抬起手询问站在床边的陆丹宸：“这是什么？”
陆丹宸单膝跪上床面，一手撑在青时的肩侧，一手掐住他的下颌，双目中翻涌着深沉的浓雾，“青时，是你招惹我的，现在说走就走，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陆丹宸……”青时察觉到陆丹宸的不对劲，低声唤了句。
“你哪儿也别想去。”陆丹宸一字一顿的说着，随后他低头吻上青时的唇。
这几乎不叫一个吻，陆丹宸像野兽一样撕咬着青时的唇瓣，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吃进去，很快血腥味便在两人的口腔之中弥漫。
青时双眼含泪，被动接受着陆丹宸给予的一切，很快他被翻过身去，修长的手指拽着身下的锦被，“陆丹宸……不要了……停下好不好？”
陆丹宸没有说话，沉默的将爬走的人拖回来。
轻纱床幔被抓出的褶皱许久未曾平复。
烛火燃尽，冰冷的月色透过窗户照亮一角地面。
陆丹宸搂抱着昏睡过去的青时，眼也不眨的盯着他，最后他轻轻贴上怀中之人的唇角，眼睫闭合时，温热的水滴落在青时潮红的脸颊，激起一点涟漪。
*
陆丹宸这一生大概就是为了做官而生，年仅四十便官至大奚左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也是真正为民做事之人，被民间尊称为“陆地仙”，意为活在地上的神仙。
除了他的功绩，最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他的私生活，因为他一直未曾娶妻，不管是民间好女，还是高门贵女，都不曾让他多看一眼。
关于他这方面的传言有很多，有人说他喜好龙阳，有断袖之癖；有人说他欢喜之人嫁与他人，心灰意冷之下醉心政事；有人说他是天上神仙下凡，不可与凡夫俗子结为夫妻……
而在陆府工作的下人，对这些说辞不置一词，因为只有他们知道，陆丞相后院之中一直有一处禁忌的院子，里面住着位天仙似的公子。
金屋藏娇般，一藏就是几十年。
五十岁后，陆丹宸的身体渐渐垮了下去，药石无医。
青时日夜守在他床边，他也曾想办法希望能延续陆丹宸的寿命，但是这种逆天改命之事，连扶桑那种大妖都做不到，更何况他这种修为浅薄的小妖。
他只能一天天看着陆丹宸逐渐虚弱下去……
床上的陆丹宸缓缓睁开双眸，不同于以往浑浊的目光，今天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他看着倚靠在床边睡着的青时，伸手握住他搭在床沿的手。
青时因为他的动作惊醒，“陆丹宸，你醒了，要喝水吗？”
陆丹宸摇了摇头，他满目温柔，缓缓开口：“青时，你会怪我吗，将你囚在我身边这么久。”
青时拉着他的手放到颊边，“不，不怪你。”
“这么多年，你一直没变，还是那只小猫，而我，却老了。”陆丹宸感叹道，“对不起青时，让你看到了这么丑陋的我。”
“瞎说，你现在也好看。”青时望着他与从前相比，变得成熟的脸庞，笑着回应。
陆丹宸也跟着勾起嘴角，他摩挲了一下青时的侧脸，随后拉住他的手腕。
咔擦一声，禁锢了青时数十年的捆妖环应声而落。
“青时，我自私的拥有了你的三十年，”陆丹宸笑着眼中却泛起了水雾，“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陆丹宸，不可以！”青时抓住他滑落的手，泪珠从眼角一颗颗滚落。
望着失去声息的陆丹宸，青时不知所措的颤抖着，手里的温度一点点变冷，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他爬上床变回妖形。
“乌云盖雪”的漂亮猫猫一如从前般蜷缩在陆丹宸的胸前，缓缓停止了呼吸。
陆丹宸，说好不准我离开的，你别赶我走。
窗外阳光正好，又是一年夏。